最忆城市夜钓人(外一篇)
2022-04-29赵畅
赵畅
当白日的喧嚣渐渐退去,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之时,我竟发现城市的夜晚平添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看,龙山脚下母亲河曹娥江城区段,沿江两岸三三两两散落着一批夜钓人,他们低吟风清月白的诗章,轻抚山水江城的心跳。
来自各行各业的城市夜钓人,虽然人生经历不同,家境不一,心情各异,但只要临江一站,便岿然不动,似乎成了“霓虹灯下的哨兵”。钓竿显然就是他们的“枪支”。然而,他们也有自我轮岗的时候,只是,他们的轮岗方式与“哨兵”不同。按一位夜钓人的说法,就叫“轮岗不下岗”。意思是说,站岗的方式可以轮换,改站着为坐着或躺着,但是心思还得在岗位上。原来,夜钓人总是日落出动,在江边一蹲就是三五个小时,个别的竟还通宵达旦,若不轮岗,谁吃得消?
莫要小觑一次小小的夜钓,但凡夜钓人出行,光是装备就重达四五十斤。为此,我还专门前往求证。果然,夜钓的装备给我不小的视觉冲击力。除了多副升级换代的碳素纤维竿,还有铅坠、鱼漂、鱼食等,再加上凳子、椅子等物件;若逢雨天,还得准备帐篷、雨衣、雨鞋等。
轮岗而坐着或躺着还能不影响夜钓的质量与效率?“呵呵,你不懂钓鱼,”夜幕下一位夜钓人的脸上掠过一丝黠笑,“只要手不离竿,我照样也能随时捕捉鱼儿咬钓上钩的信息。何况,我们还在钓竿竿头装了警示器,双保险哩,哈哈……”这笑声,与其说是对我不懂夜钓的揶揄,倒不如说,是对他自己夜钓技艺炉火纯青的满满自信。
然而,真正让夜钓人欣喜若狂而一次又一次进入高潮的,则是他们通过钓竿忽轻忽重的抖动所带来的极致享受。有一天夜钓时光,我亲眼看见一位夜钓人钓到一条大鱼的场景。“这肯定是一条大鱼了,约莫是胖鱼之类的吧。”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先收紧鱼竿,很快又通过绞轮子的方式将鱼线放了出去。顺着鱼儿上钩逃跑的惯性,一放一收,六七分钟以后,这条大鱼终于在与夜钓人的赛跑斗法中败下阵来。拖上岸一看,正是胖鱼,至少在十斤以上。
别看夜钓人站着时严肃,鱼儿上钩时紧张,钓住大鱼时忙碌,可其心里委实踏实得很,享受得很,也快乐得很。“钓鱼就像是在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收获过程则像踏踏实实做人”,这夜钓人的共识,不免让我解开了何以繁星满天、波光粼粼的寂寞也自成为他们快乐的理由。酷暑寒冬,风风雨雨的夜晚似乎也无法阻挡他们夜钓的快乐脚步,哪怕有时两手空空而归也并不影响他们的快乐心情。原来,夜钓钓的其实就是一种心情,一个过程,一份历经风雨,岁月磨砺以后的从容与安详。
城市夜钓人,当然也还是城市环保的见证者。有位夜钓人告诉我,以前曹娥江上经常出现电打鱼、网捕鱼等现象,加上水质变坏以后,曹娥江里不仅鱼少而且有的鱼身上还充塞着煤油味。“现今,随着曹娥江口门大闸落成,通过‘五水共治,又加上禁渔期制度的实施,水位稳定了,水质也变清了,我们又能钓到品种多样的大鱼了,而且鱼味也重新变鲜了”,在如数家珍、娓娓动听里,这位夜钓人的脸上竟然写满了抹不掉、赶不走的快慰。
若论夜钓的风景,最让我难以忘怀的,则是彩虹桥人行道一侧的夜钓点了。夜色渐浓,行人稀少,桥上六七个人一字排开,远远望去,恍若脚踏彩虹,仙人下凡,又好似当年谢安隐居东山坐在“指石”上神定气闲,临江而钓,恰成为夜钓最为动人的乐章。有人说,夜钓也是城市夜场的守幕人,夜钓者的到来是为闭幕——让城市安静下来得以养精蓄锐;离开则是启幕——带着沉甸甸的收获和喜滋滋的心情,开启的终将是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城市新一天的希望与美好。
远去的柴灶
尽管家里早已用上煤气灶、电饭煲、电炒锅之类的现代厨房设备,但全家总是怀恋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柴灶。
有关柴灶的记忆,一直是我内心最珍贵的秘藏之一。在我有限的记忆里,由米饭、菜肴、蒸食、炒货集合而成的美味,一年四季都可以在味蕾的底片里寻觅到它的踪影。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因为父母是教师,我们全家就住在城里的一所小学教工宿舍里。虽然食堂也供应饭菜,但父母觉得一家六口还是自己烧煮合算。于是,也便滋生了选用柴灶的想法。灶具虽简易却颇有特色,那位泥匠一俟将面盆剪开一个口子,凭着其熟稔的调制动作,那水泥、石灰、黄沙与耐火砖在面盆里竟有了最为亲密的依恋。
晾晒几天后,一经试烧,便大获成功。柴灶正式登场以后,灶间顿时因火光而变幻起来,因立体而生动起来。是的,无论是煮饭时镬盖边沿冒出的泡沫串,炒菜时富有节奏发出的翻炒声,还是全家人引颈等待的猴急相,以及相互争抢镬焦饭的赶趟儿,生生还原了一个普通家庭曾经的柴灶情结、烟火岁月。
然而,真正普通而淳朴、平凡而热烈的,则是柴灶带给我们全家的一种抚慰心灵的情感熨帖。毕竟,那是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当年粮票有限,我们买回家的都是早籼米,因为早籼米胀性好,能够借此稍稍弥补食量大而粮票不足的遗憾。而选择烧柴灶的好处,就在于既能让早籼米的胀性发挥到极致,而且还能将与晚粳米相比不够糯且米香不足的欠缺降到最低程度。这不,经了柴灶的加工,待镬盖一掀,那接近晚粳米的糯香,便扑鼻而来。
除了煮饭、烧菜,那些用柴灶蒸起来的点心、炒出来的零食,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比如铁镬炒蚕豆。用柴灶,主要是容易控制火候,开始可以用点猛火,慢慢地,临到末了则可借余烬来炒。母亲说:“炒蚕豆,先用猛火是为了让蚕豆僵硬的身体尽快苏醒起来、舒展过来,而后不再添柴,将余烬拢一拢,再炒上一会儿,则是为了从外到内慢慢攻其里掏其心。用剩余的柴火炒蚕豆,恰似用温热的手去慢慢抚摸蚕豆,直至它深红油亮而至熟透、香脆。”身为教师的母亲,一番形象比喻和富于哲理的话语,早就勾出了我们嘴里蠢蠢欲动的馋虫。
而今,柴灶虽早已远离全家的生活,但柴灶灶膛里的火苗从未在我心头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