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日记(长篇连载七)
2022-04-29焦述
焦述
8月13日 星期四 小雨
世上的事,真的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遇不到的啊。正在我为这起“钼矿”争拼血案绞尽脑汁、理清头绪、确定合议庭的忙碌时刻,意外的消息来了,此案要终止审理。为什么?因为被告人,也是犯罪嫌疑人死了。不管什么原因,他确实死了。有法医的鉴定证明,人死了会有假吗?无论照片、尸体、DNA鉴定,都准确无误。死者就是被告人,郑三钼矿的法人代表。双方在矿井巷道格斗时,就是这个死者领着一帮人,把牧歌这方的矿工打死的……
《刑事诉讼法》规定,公安机关立案侦查阶段犯罪嫌疑人死了,就作撤案处理;如果案子已到检察院审查起诉环节,人死了,则做不起诉处理;倘若进了司法链条最终一个环节,即法院欲要审判了,人死了,这时刻应该终止审理。这是有明文规定的,你想审理都不能,想惩办罪魁祸首,能吗?你知道个中内幕吗?知道谁是始作俑者吗?就是你有怀疑对象,有确凿证据,可是这罪人没了呀。唉,啥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白了吧。其实,这时候,大多人哪里明白,明明拼夺钼矿双方是郑三与牧歌,明明犯罪嫌疑人应该是郑三,如今他却是没事的人,该吃该喝该赌该玩依然潇洒自在,日子如神仙般乐哉美哉。
我查了案子卷宗,郑三自踏进掘钼行当,就是法人代表。但是,在他开到第三个钼矿时,就开始换法代表人了,眼下刚死的是第三任了,名字叫体最阳。我下意识地叹口凉气。尽管这起棘手难缠的官司可终止审理了,我却一丝儿轻松不起,高兴不起。周围似有一种沉沉的毒雾迷尘,弥漫着整个氛围。它使我呼吸困难,心气难畅。欲感到这种突兀的死人故事,埋下的绝不是嫌疑人的尸体,而是一枚定时炸弹……
此刻,电话响了。秘书乘帆说,马市长的秘书来电,说市长想见见您,看这会儿时间适宜否?
“好——好——告诉他,咱马上过去。”其实这阵儿我正想找个高人畅谈畅谈。
乘帆说,马市长的秘书刚才说,如果治院长这会儿有空,他和马市长马上过来,也是想到法院看看。
“好——好的……”
马市长来了,他与秘书走进我的办公室,乘帆马上为市长沏茶端水,然后市长的秘书与乘帆一道走了出去,办公室只留下我和马市长。
“怎么能劳您大驾,到我寒舍啊,喝茶,喝茶。”我随即递给他一支天叶香烟。
“上回让您屈尊光临我那儿啦,礼尚往来嘛,哈哈……”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我敞开心扉,直来直去地说:“正想找位高人赐教呢,真是老天有眼,把您送来了啊。马市长,我来咱市时间短,经历又单纯,实践经验太欠缺了,有些事得靠您开导赐教呀,嘿嘿……”
“甭客气,治院长,说句心碰心的话,咱们应该多交流,多了解,才能多理解啊。哈哈……”
“是的。有些事,在省高院根本遇不到的,到咱南至,却遇到啦,真是诡怪呀。”
“你是说钼矿的争端案吧,弄得三死九伤,刑事大案啊!”
“可是关键时,案子进法院了,嫌疑人却死了,审判的链条断啦,怪啊!”
“治院长,我来正是跟你聊聊这事呢。如果这起案子没有终止审理,是在正常进行,我会来吗?”
马仕飞狠狠地抽上两口点燃的天叶香烟,轻轻地弹一弹,烟灰洒落到玻璃烟缸里,又呷一口西湖龙井绿茶,说:“这个开钼矿的郑小三,与开金矿的郑小七是堂兄弟。这一点你肯定知道,前几年,他们先后退出了企业法人代表的席位,换成任他们摆布的人做法人。这是预谋干坏事的铺垫呀,其实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郑家人。换上的法人代表,对官方政界,却是当真法人代表用的。遇上重大责任事故,罪过错误,该遭整治惩罚时,法人代表顶缸受过。”
“这种法人代表不是明摆的‘炮灰嘛,谁愿担当这角色?”
“唉——在咱南至还真不缺这种傻大胆呀。听说这个叫体最阳的法人代表是个吃了豹子胆的鲁莽之辈,又特别讲江湖义气,打架斗殴敢拼命,采矿护矿更敢玩命。自被郑小三封为法人代表,他还真把自己当老大了。他哪里明白,连自己的小命都在姓郑的手心里捏着哩,连他的死法都是郑家一手设计的。”
“啊!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死那天,是郑家人指示着他写了遗书,他咋知道自己的几行字能算遗书呀!只是听着指导他写检讨的人的话,一字一句地写道:自己没听长辈的话,犯了不可饶恕又不可挽救的罪过,罪该万死啊……然后喝下了有人弄好的安眠药茶。那几行字就成了遗书,酿成的事实,就是自杀。”
“他说没听长辈的话,是啥意思?”我不解地问。
“平时这体最阳都叫郑小三郑叔,可能他辈分低吧。再说,咱市公检法这条线,郑家从哪一节链条都能插上手,找到心腹啊。别看我是市长,公安机关是市政府的职能部门,可公安里的人也不完全听我的呀。当然,检察院和法院虽属政法委分管,那里边的人也不是全听他姓郑的。咱这地方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呀。在南至,无秘密可言呀,我开个市长办公会,或市政府常务会,刚刚敲定或传达的大事,有参会人去尿泡尿,手机就将绝密发出去了呀,当然,他们那儿的绝密也会有人立即捅过来的。这就是南至呀。治院长,明白吧,看起来很简单的很明了的事情,处理起来就复杂了。我可以说,无论在公安,在检察院,甚至在到你法院,只要他郑家人想从中作梗,都能弄成事。这次体最阳直到最后的关节死,也是郑家人眼看着公安、检察两道防线都破了,才抛出最后的绝招,拿命上了。”
“噢,以往许多开矿的案子不能案结事了,或是办不下去了,或是不了了之,都是因为有人使坏吧?”
“有些事,可意会不可言传呀,其实那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
马市长说到这里,又点燃一支天叶,深深地吸着,吞云吐雾中夹杂着叹息。可以断定,在这起钼矿争端博弈中,马仕飞暗中没少使劲,方才使案子冲过公安、检察两道防线,进到了法院,恐怕谁也想不到,这案子竟然以人死而中断审理。看似郑三与牧歌在拼打,实际是郑珂与马仕飞的博弈。尽管马仕飞从头到尾没说郑珂的名字。
当然,这种结局并不好,案子不再审理,祸根依然存在,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我试探地请教马市长:“唉,怪不得南至落个难治的名声,案子多不讲,错案率一直居高不下呀,对这种局面,能听之任之?”
“是的,我也在尽力而为。治院长,政府虽然不是公检法,但也希望南至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天下太平啊。我做南至市市长两届了,我知道政府应该做啥,把啥做好,我更明白政府能够做啥,能够把啥做好。有些应该做的,却难做呀。”
“噢,你是说,应该做好的事,政府用尽力量,也难以做好,只能去做好能够做好的事?”
“对的。我们的老祖宗孟子说‘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有些好事,我驾驭不起呀。作为市长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保证南至市有足够的税金入库,不仅保证上缴国库的税金,还要保证南至1000多万人口的吃喝拉撒;二是保证南至人,凡有能力干活的人,能有一个岗位,能挣钱吃饭。这两件事必须做好。就说眼前这起案子,政府不是不能动真格的,倘若开始就让公安把那个法人代表体最阳收拾起来,穷追猛打,加上像对待一般嫌疑人一样,上点儿手段,不是没有可能取得犯罪证据,不是不能依法遵照程序将案子办下去。可是,你办一办试一试,知道那后果吗?以往有过先例,惨呀——”
“咋个惨呀,马市长?”
“明说吧,治院长,在这地盘,咱在明处,做事光明磊落,遵循原则。那帮人躲在暗处,尽玩阴谋,使损招,一支支暗箭悄然袭来,弄得干净人一身腥臭,有苦难言。更可憎的是他们能把整个西山整治得停摆熄火,直到休克窒息。到那时,数万个矿工没饭吃了啊,这要命不?再有人煽动着歇菜的矿工围堵政府,明是上访,实是砸锅。一天弄上千把人,轮流连轴转堵门,这种局面的结果是是啥,还用说吗?唉,对这号对手,得软硬兼施,既有硬度还要有韧性呀。要不然,我在南至这地方做市长,能熬过十个年头吗?”
“唉,对这种境况,就没有治本的方略吗?”
“当然有。那方略是系统工程呀,我个一方小小诸侯行吗?有人不懂我,骂我对歪风邪气手软,手段不硬。对于这号人,手脖过硬了,会折断弄崩呀!手段软了,真要无法无天了。到那时,南至能正常运行吗?能稳定吗?南至一千多号人不能不正常吃饭呀!”
“噢!这样的态势会长久吗?”
“当然不会。我相信一天天会好起来。但这需要时间,毕竟积重难返啊!”
8月14日 星期五 大雾
在朦朦胧胧的天际间,我坠入一种斑驳陆离又荒诞不经的世道。一股强劲的潮流,把我卷入熙来攘往的矛与盾的格斗疆场。我在挣脱,我在抗争,我奋力地拨乱反正,却因力不从心又至心力交瘁,由信誓旦旦到胸中无数,直至茫茫然不知所措了。一向自以为沉稳清醒的心志却彷徨忐忑,不能自已。我企图拜见高人指点迷津,寻觅圣贤求索良方……
传说遥遥海上十洲三岛,居住着华夏的圣贤先哲,那里有金银宫阙,玉树芝兰。凡修行至贤达圣人,上苍当选其入住这方“天国”。有记载说十洲是“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三岛为“蓬莱、方丈、昆仑。”说是三岛,又谓三山。
诗仙李白传授了他飞往仙境的经由:
一鹤东飞过沧海,放心散漫知何在。
仙人浩歌望我来,应攀玉树长相待。
尧舜之事不足惊,自余嚣嚣直可轻。
巨鳌莫载三山去,我欲蓬莱顶上行。
果然,一只美丽的大白鹤将我轻轻地驮起,扇动起矫健的双翅,腾云驾雾般飞翔上天,我用双臂搂着仙鹤的脖颈,双腿夹住它健美的体魄,生怕稍有闪失,掉进苍茫云海,坠入无名深渊。记不清一路上历经几多奇山秀水,旖旎风光,只觉得所见所闻新奇异常,美哉妙哉,真个是“此景只应天上有,岂知身在妙高峰?”
此时此刻,我是乘云气、御飞龙,畅游于四海之外,腾飞在浩茫寰宇的神人了。记不清飞行时长几多,也弄不准是哪个时辰,美丽矫健的仙鹤带我进入了“异国他乡”,其山傍向万仞,百岩千壑,石尽碧琉璃色。岩壑之中,皆有金银闾阙。树身如竹有节,叶似芭蕉,花丛万紫千红,异彩纷呈,花朵硕大如盘。其间有五色蛱蝶,翅赛扇形,翩翩起舞。大如鹤体的鸟儿,羽毛绚丽发光,盘旋翱翔于四方。又见一眼清泉,涌流清澈透亮水柱。在绿郁葱茏的树荫与姹紫嫣红的花涛涌动中,时隐时现一方神秘国城。我揉揉眼睛,用尽精力细细察看,啊,好一座气派典雅的城堡,怎么转眼间隐身而去,没了踪迹。我再次全神贯注,啊,终于又觅见它的峥嵘,一座座金银珉玉建造的宫室,错落有致地飘逸在天际四方,其中“仙国境界”四个大字清晰可见。奇怪的是这一切景致随着光线的明暗,风浪的起伏,在变幻莫测。一时朦胧隐身,一时形影相随,恰似海市蜃楼,又胜过海市蜃楼。
善解我意的仙鹤叩动国城之门,城门缓缓开启,一位器宇轩昂、体态伟岸的长者走了出来,他笑容可掬,慈祥温和,似乎知悉我的来意。只见他挥一下右手,随即两把座椅飘然而至,又见他挥一下左手,另一只仙鹤飘然而至,带着我乘的仙鹤进了城郭。
我暗暗琢磨,面前长者绝非凡夫俗子,能修炼至此,定是出类拔萃,德行超凡的贤哲。自然,一种由衷的敬仰与信任情愫油然而生。面对先辈贤哲之士,我不敢称呼领导,更不敢谓言大师,只称谓老师吧。
“尊敬的老师,‘仙国境界何意?”
“噢,进仙国境界者,皆修好积德者又虔心修为者,且身怀才华绝技之人,方可居仙国也。初到者,尚须继续修身修为,只有修行至炉火纯青之境界,方可得至诸天,或玉京、蓬莱、昆阆、姑射然,方得仙官职位,主箓、主符、主印、主衣,飞行自在。”
“噢,畅聆教益,甚慰饥渴。”
“不用客气,想你不远万里,乘鹤奔波,定有疑云困惑,直情告知。”
“我随即罗列纠结苦衷,道出久久积聚的困扰,无力挣脱的制约,难以校正的谬误,直至惩治不止的罪孽……”
“噢。”听过我的一番肺腑之言,贤哲似是一声轻轻地叹息,稍稍沉思道,“所谈困惑、纠结、苦衷,皆在意料中。华夏这段历程正是陋习恶行高发期也。此类难疾杂症,已成顽瘴痼疾。神州时下蔓延一种忽悠狂风,此风阵起,将老祖先的定势指南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失去平衡,弄得芸芸众生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犹在浩瀚大海航舟,没了定海神针。”
“噢,”我似乎有一点儿明白,但又含含糊糊,“老师是讲,俺们那里是被一阵狂风忽悠得迷失了方向?”
贤哲未等我话语道尽,轻轻挥动一下手掌,从容地说:“是啊——是啊——你们的疑难杂症,顽瘴痼疾,老祖宗几千年前就预料到了,且开过预防性处方。高明的治病手段叫预防为主,治疗为辅。何以待到小病养成大病,大病酿成绝症,方下手医治啊。愚蠢啊,无知啊……”
“啊——啊——”一种受益匪浅之感使我不由得道出,“听君一席……”
“别——别说没用的。”贤哲斩断了我的俗语,右掌指向上空,说,“看,治神州顽症的真人皆在那方仙国,请君驾鹤上行之。”
寻贤哲所指望去,只见白云滚滚,飘逸翻腾,忽浓忽淡中显现出一处处城堡宫阙,时隐时现的建筑呈现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旗帜,旗帜上显示着一位位圣贤大名……瞻仰久已敬仰的圣贤,一时情绪激动,兴奋不已:“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找到救星啦。”我不由自主地言道。
“闲言莫叙,赶路关紧。你看那仙国宫阙近在咫尺,其实远在万里,路程艰辛,任重道远。祝君一帆风顺,玉成神州大事也。”
仙鹤早已谙达我心,拼足了力气,扇动双翅,直向九霄云顶冲刺……一路风云袭扰不在话下,奇观奇景更无暇浏览。可谓风餐露宿,分秒必争,不知历经几何时分,亦不晓飞越几多里程,终于靠近寻觅的仙山圣境。只见连绵无垠、重峦叠嶂的山岳,错落有致地布设着格调迥异的建筑。由下望之,如城阙之象,又似城堡楼阁,或庭院庄园。隐隐约约觅见有仙圣驾龙乘鹤,游翔于仙境云海之间。
仙鹤已带我落至仙山,只见山石上雕刻有“第一层”字样,想必这是仙山入口,也是登山必由之处。可能仙国也像凡间,求医拜识当有正规程序吧。我正随意遐想,只见一侧石门徐徐打开,一时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带露青染染,万节修篁,含烟色苍苍。门道奇花布锦,小桥流水生景,庭院蟠桃红绵灿,廊子茸草翠丝长。突闻仙鹤唳,又见瑞鸾翔。啊,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仙呀!这是真的吗?我揉揉眼睛,企图瞧个究竟,欲定睛细看奇花异草。没待弯下身子,一位气度不凡,神采奕奕的圣人走至面前,热诚地请我进宫苑交谈。面对圣人,我受宠若惊,更感良机难觅,机不可失,就一股脑儿将心中的困惑、无奈及求医企图倾心吐胆。可是平常口才还算可以的我,这会儿却磕磕巴巴、语无伦次,难以达意。
圣人果然高人一筹,他微微一笑,轻轻地说:“你的来意我当知晓,你在为人世间的公平正义奔波。期盼好事能够弘扬,善举得以善待,恶行必当恶报,社会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这本顺天理人情的好事,却总难以如人心愿,个中常有胡作非为之勾当,甚至不乏失去人性之阴招儿。你想做一位名副其实的判官,激浊扬清,惩恶扬善,却总觉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是的,是的。”我佩服圣人的善解人意,欲倾倒心中的郁闷和企求。圣人轻轻挥一下右掌,示意我听他讲。
“你们神州时下有人胡作非为,甚至无法无天,是不懂世道事理啊。‘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懂吗?实际啊,神州那里,谁个真,谁个假,谁个善,谁个恶,谁个美,谁个丑,神明的眼目看得一清二楚,心知肚明。且一笔一笔地记进账簿里了。”
“可是——作恶的还在作啊。”
“是啊,上苍是要算账的。善恶都有报应,有句话叫不是不报,是时候不到。你们凡世间也该反省反省,应虔诚地向祖先贤哲学习,传承先辈的良知自信啊。”
圣人的话顿然使我醒悟,回想起上中学时老师讲授的一个故事。清雍正年间,有位名叫叶存仁的官员,离任三十年的官位回归故里,僚属们趁夜晚用一叶扁舟载来馈赠,他却谢绝了这番好意。即使在夜深人静,十分隐秘的氛围,也不能收下这番美意,并当场即兴赋诗道:
月白风清夜半时,扁舟相送故迟迟。
感君情重还君赠,不畏人知畏己知。
清代官员叶存仁,两袖清风惜别三十载的宦海生涯,返回百姓民间……
其实,这正是时下神州最缺失的“珍宝”,一种良知,一种自信。
我仰视圣人,诚挚地听他赐教。
圣人略加思索,诚恳地道:
“你们那世道,正遭遇一种流行病毒,中了病毒,显现出诡怪症状,谓之魂魄分离症。”
“噢,魂魄尚可分离?”
“是的。魂魄,神灵之名,本从形气有之,形气既殊,魂魄各异,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附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魄是主宰形体的精神,人的各种感官活动由它控制;魂是气的主宰,控制人的精神思维。”
听圣人高见,我有茅塞顿开之感,却又不那么清晰可辨,可谓之明白中夹杂混沌状。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只是稍稍点头轻声道“是,是”。
圣人见状,接着道:“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魂在则其人在,魂去则非其人也,没了魂的魄,当行尸走肉也。”
“噢!怪不得呀!怪不得呀!这可怎么整治啊!”
“不用惊讶,这种病症正是神州的高发期,找到了病根,方可治本,也就不会惶惑不安也。”
“病根——病根是什么?”
“是勾魂的鬼吏作怪使然。”
“勾魂?还有鬼吏?它是——谁?它用啥招法能勾走魂呀。”
“真个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冷静冷静,稍稍思想一下,眼下神州各界人士也好,芸芸众生也罢,热衷什么?追逐什么?仇恨什么?喜爱什么?”
圣人啊,真个是高,他将神州的普遍现象竟然点指得清晰明朗,准确无误。我清楚,不仅是日常犯罪案例透视的事实,也是日常生活中呈现的是是非非。不是有人说,如今这方天地是全民官迷,全民财迷嘛。当上官的还嫌权小,发了财的还嫌钱少,有那没当官没发财者,昼夜做着当官梦、发财梦。芸芸众生又个个仇官仇富得义愤填膺。可是一旦遇逢抓权赚钱机会,个中就有不计其数的“勇士”不要命地跳着蹦着跑着去抓去抢啦……显然,圣人讲的就是权力和金钱,这是罪恶之源……
“其实非常简单”,圣人目不斜视,娓娓道来,“一是金钱鬼吏,二是权力鬼吏,两者只要对瞄准的对象略施伎俩,即可使之中招中邪,一旦中了鬼吏的邪招,当像瘾君子般沾上毒瘾,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也,上瘾啦!”
圣人又将话语停下,他并没有让我插话或询问什么的意思,只是环视四周,许是让我消化消化他说过的话,之后继续赐教。
果然,片刻过后,圣人说:
“中了邪招,就是魂被鬼吏勾走了,人没了魂,剩下的魄,不仅恶而且愚啊,那叫无法无天,什么天理国法人代表情,什么忠孝仁义礼智信,统统弃如敝履,缺失了人性的魄,哪里还有良知,哪里还看得见法网啊!”
“噢!”这时刻,我方多少明白些南至何以难治啊,求“医”心切的我急不可待地试问,“尊师先辈说得极是,可——怎么诊治这魂魄分离症啊?”
“我正要告诉你的,能治华夏时下病症者,皆在我之上方。”圣人挥动右臂,直指上空,“他们是华夏的圣人,又修为成仙。你当再历艰辛茹苦,凌空直上,到至高九重天,那里是仙人居所,当能开出对症处方,且能妙手回春,使魂兮归来乎。”
“啊!啊!啊!”我惊讶异常,又亢奋不已,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喜悦,又生怕是梦幻泡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是真的吗?是否……”
圣人挥动一下右手,以柔中带刚的语气,斩钉截铁地道:“信则有也,不信则无也。身在圣洁之地岂可戏言之——”
“噢。”我醒悟了,欲请圣人继续赐教,圣人未待我启齿,接着道:
“神州有句名言,‘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的身份为判官,仅判官信则不能行,只有长长的各节链条皆顺应天理,默契配合。各个关节,皆心诚情真,用心专一,虔诚信仰,方可获灵验矣。”
“噢。”我听明白了,如企图上九重天求医,并非心无诚意,情不至真,三心二意,左顾右盼之辈可为之。但若判官一家为之,最终也难如愿,甚而徒劳无功。此刻,心中不由困惑有加,一种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的情绪涌动身心。
“不必彷徨,不要犹豫,老祖先早有告诫:‘讲正心、诚意、格物致知,知难而进,方有成也。”
“噢!”圣人赐教,已注入希望之光,求医之路能否成功,或说能否成行,尚须倍加努力,前路多难关险隘,障碍重重,非具鸿鹄之志者方可行之;凡苟且偷安之辈当知难退却也。举目瞻仰圣人丰采,以期再聆教益,面前却一片空白,茫茫苍苍,仰头远望,群峰绵绵,重峦叠嶂,山重水复,哪里有路?因心有定数,岂能甘心作罢。再定睛觅求,啊,竟有千帆点点,隐映而来……
8月16日 星期日 晴
我终于下了决心,陪儿子和爱人来个8日游,也是想松弛一下一直紧绷绷的神经,调节调节生活节奏。对我来说,之所以下这样的决心,是儿子跳跳起的作用。他放暑假多日了,时不时地在我耳边嘟囔:“老爸呵,我的同桌毛毛跟他爸妈去游湘西美景了,他说正在凤凰古城乘船观夜景哩!”“我的最要好的同学悦悦,全家都去菲律宾玩啦……”“老爸啊,你去过芬兰和丹麦吗?俺的班长跟他爸正在安徒生大雕像前合影呢,知道不,就是写《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那个安徒生……”“老爸呀,你咋这么冷血哩,你儿子都拼读一学期啦,也不说改善改善生活,非把儿子累趴不行嘛,嘿嘿……”
真的是这些话起了作用,我得带孩子出去玩玩。当我口头答应他,可以带他出去转一转时,他就说苗苗已经跟他约了,趁暑假期间,找个好地方一道玩一玩。我一听,没有犹豫,很爽快地答应了。心想,苗苗想跟你一块去玩,爸爸还想跟苗苗的爸妈一块出去玩一玩呢,不信务远、瑰琇会放手叫苗苗一个人出去。果然,这事两家一拍即合。去哪里玩呢?大人们说了一些好去处,最后却是孩子们说了算。这一回不知是跳跳的策划,还是苗苗的主意,定的目的地是俄罗斯贝加尔湖。如今的孩子,比大人知道的还多,贝加尔湖,我还是在高小读书时,听地理老师讲过,至今仍有印象,因为它是全世界最深的,又是最古老的淡水湖泊。我想这俩孩子,大概是从旅游的电视推介节目,或是从旅游之类的图书里,或是哪家旅行社的导游口中,被忽悠得做梦都想去那个诗与远方的地方吧。凡遇这种情况,即我们父子俩都不曾去过的地方,我不会否定儿子的主意。何况这个贝加尔湖,的确出奇,它不是一般的山河湖川。当年地理老师讲述一个特别动人的故事,是苏武牧羊。苏武是汉代的官员,一位政要人物在贝加尔湖畔牧羊,我倒想到贝加尔湖,去寻觅苏武牧羊的足迹,去领略那方湖泊的神奇风光。
经过两三天的准备,今日终于成行,由江北省城机场飞到东北一家省城机场,再转机直飞俄罗斯的伊尔库茨克市。这里距贝加尔湖仅有60公里,也是距离神秘大湖最近的机场了。
这种出国旅游,我们是没有能力自助游的。好在旅行社事先对我们讲,这条线路的导游是江北省老乡,而且他已在伊尔库茨克市落户了。相信由他导游,行程一定快乐惬意……
果然,在异国机场见到导游张章就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无论是他热情的面孔,还是纯正的乡音。
张章告诉我们,伊尔库茨克是一个相当于中国省会的城市,但是它的硬件设施比较差,也缺少有历史文化积淀的人文景观,不能与咱们中国的省会比拟。至于马上要下榻的酒店,设施很是简陋,饮食与服务都很一般,大家要有思想准备。
张章的话就很实在,也是实事求是吧。咱们这个团队的目的是来玩贝加尔湖的,精华的东西全在湖里面,其他的东西还重要吗?
想一想,他说的也在理,经由这番“洗脑”,对于这里不遂心意的食宿之类,没人再说啥啦。
8月19日 星期三 多云
连续三天的小游,一直在贝加尔湖周边转悠。其中有利斯特维扬卡小镇、塔利茨木质博物馆、二战胜利圣火广场、喀山圣母大教堂,以及卡尔马克思大街,还有一座写满了我们看不懂的爱情箴言的“爱情桥”。这一切,说实话,看后都像秋风扫去的落叶,没有印入脑际。
但是,老乡导游张章与他的俄罗斯女助手,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张章说,他从老家江北省那个小县城的高中毕业,就跑到这个异国城市,进入了伊尔库茨克大学,主攻俄语与俄罗斯历史专业,大学四年毕业就做起导游。如今多年过去,他已在这座城市买了房子。他的俄罗斯女助手很漂亮,身躯丰满且表情丰富,中国话讲得相当流畅。她会在张章说话时轻轻地往他身上拍打拍打,再对视着他予以一种甜蜜的微笑,同时发出俄罗斯的话语,像是一种十分刺激的玩笑,也可能是一种挑逗性的爱意,逗得对方报以会意的眼神与默契的微笑,同时以俄语回应她。我们不懂俄语,不知道他们交流的什么,但是可以肯定,这个俄罗斯少女已经爱上了中国年轻的导游。务远与女导游开玩笑时,故意问她,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想去中国看看吗?她竟然毫不掩饰地说:“我只想找个像张章一样的爱人。”边说边将她丰满的身躯紧紧贴向了张章,她笑得自然随意,确实讨人喜欢。
务远背着他俩,向我伸出大拇指,还上下来回晃了晃,很诡异地说:“看见了吧,就他(指张章)那熊样,能弄到手这么漂亮的俄罗斯姑娘,艳福不浅呀,嘿嘿……”
8月20日 星期四 晴
旅游终于进入精华乐章。早上8点钟,我们聚集在小镇的港口,从这里出发,乘游船与贝加尔湖亲密接触,计划下午太阳落山时回归,全程十个小时。
游船分上下两层,下层可坐在长条木椅上透过玻璃窗扫视湖面,上层全部裸露于天水之间,不仅有秋日阳光沐浴,又可享用湖风的抚摸。长条木椅分摆四方,周围围着铁质栅栏,由于风和日丽,乘船的十名游客全部来到了上层,这艘游船除了我们两家六人,另外四位游客都是来自江北省的老乡,听说他们是开画廊和照相馆的自由职业者。
游船缓缓离开岸畔,向湖中驶去。船速不知不觉中快了起来,爱人碧煜坐在我身边,视野可以观望湖泊全景,她却站起来,走至栅栏边,想用手机拍摄湖景。我劝她先别拍照,判断美景尚未到来。这时跳跳和苗苗也都蹦跳着到了栅栏跟前,去遥望湖心了。谁知贝加尔湖的风突然大大提速了,刮跑了碧煜围在脖子上的一条红绿相间的丝巾,丝巾随着秋风飘飘荡荡地飞向远方,直到模糊得看不见它的踪影。妻子遥望着远方,不自觉地说,这是花了1000元在杭州买的真丝巾呀,哎哟哟,怎么就刮跑啦——
“怨谁哩,别把人刮跑就好,哈哈……”我故意刺激她。
导游马上过来赔不是了:“怨我——怨我了,我咋没提醒诸位老乡啊,快快——小家伙赶紧戴上救生圈。”他边说边把挂在栅栏上的救生圈分给跳跳和苗苗。“确实是我大意了,也是这么多天,就没有像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一直连阴多日,不仅没有阳光,也没有今天这样的风呀,它都很平静的啊。今天船上肯定出现了贵人,这是上苍予以特殊关照,别不信啊。”他对视着心不在焉的几个旅客,“真的是有了贵人在,这不是迷信,更不是我忽悠大家,就连今天的风,那是上苍提醒贵人,要小心别出意外啊,真的是这样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唉——不管啥理由,还是怪我麻痹了,刚刚出游,就交了这么大的学费……”
“不就一条丝巾嘛,不足挂齿,别因为这破坏了咱们的游兴啊!”我在宽慰导游。
“我才不在乎这条丝巾呢。”爱人配合着我说。
“是嘛。”我赶紧转移话题,让导游言归正传,“老乡,别在意,她的丝巾多了,刮跑一条,也是留给贝加尔湖的一种纪念,哈哈……说说这个湖的逸闻趣事是眼下的正事,是吧?”
随着我的话音,大家以一阵掌声欢迎导游开讲。
“好——好——老乡们好,今天这艘游船坐的都是咱江北省老乡,除了我的这位助手(指女导游),还有驾驶仓里的三名船手。要说这个湖,已有2500万岁了,是世界上年纪最长的湖。老乡们可能不知道,就这个湖,在唐朝和元朝,咱们中国人把它称为‘北海,后来就被他们夺走了,”导游指一指女助手,“现在成了俄罗斯的了。”俄罗斯女导游表现出一种抗议和不服,但那情绪中分明加杂着一种情爱,因为她在说“本来就是我们的嘛”这话时,手掌却轻轻地又深怀爱意地拍打着老乡导游的脊背,脸颊依然春风满面。
“不争论——不争论——这个问题咱俩不争论,由历史学家定论,嘿嘿……”老乡导游边说边使坏地用右手食指突地刮了一下女助手的鼻梁一下,“嘿嘿——我接着说——”
“谁跟你争呀!死鬼!”年轻姑娘的汉语讲得很地道,也很风趣。她端丽的面颊及挂在面庞不落的微笑,让人感觉一种开朗和爽快。
“好——为什么咱们称作北海,到他们这儿变成贝加尔湖,这一点,可能书本上没有,明天咱们要去参观的贝加尔湖展览馆,那里也没有讲清楚。故事是这样的,很久以前,这个湖畔住着一位名叫贝加尔的勇猛武士,他有一个女儿叫安卡拉,天生丽质,美丽动人,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贝加尔对独生女倍加珍爱。生怕她遭遇欺骗和伤害,也就管教得非常严厉,禁止她接触陌生人,甚至不让她走出家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一只海鸟飞进安卡拉闺房,海鸟告诉安卡拉,远处有一个勇敢又勤劳的青年,叫叶尼塞,托它来向少女传递爱恋之情。
安卡拉对叶尼塞萌动了爱慕情意,她趁父亲熟睡时,随海鸟去幽会了叶尼塞。两人可谓一见钟情,海誓山盟……
贝加尔终于发现了女儿悄悄幽会叶尼塞的踪迹,为阻挡安卡拉的行动,他使出浑身解数,将一方巨石放在路中央,可惜已经晚矣!爱情之火一旦燃烧起来,还有什么障碍物能够阻隔它呢?
这方巨石就在贝加尔湖的北端,被誉为‘圣石,它成为很多情侣海誓山盟的见证圣地,同时由贝加尔湖流出的支流,有两条被称为爱情河:一条是象征少女的安卡拉河,另一条则是她的恋人叶尼塞支流。”
听着俄罗斯人杜撰的爱情故事,游船已远离岸畔,行驶于水的王国。放眼远眺,只有湛蓝的湖水,蔚蓝的天空,四周单纯又静谧,偶有几只白色的海鸥,时而盘旋上空,时而俯冲水面,它将云水一色的氛围点缀得灵动而优雅。
导游不再说话,示意大家专心欣赏美景。在我另一侧,务远和瑰琇在悄声对话,声音微弱,简短精练:
这是以诗情绘制的天然画苑
以图画谱写的抒情诗篇
用意境创作的梦幻曲
不要说话,让我好好享受享受诗和远方……
最后这句是瑰琇说的。
游船向没有尽头的远方行进,干净的湖面宛若无垠无边的透明原野,又似望不到边缘的光滑闪亮的镜子。没有风了,也就没有浪花,没有声响。啊,贝加尔湖,是这样的安详,这样的深沉,这样的平静,这样的虚怀若谷。
是的,贝加尔湖是原始的,原生态的。也许,因为它太年长了,可为湖泊们的鼻祖;也许,它太大了,东西长636公里,南北宽25公里至79.5公里,有31000平方公里的面积;也许它太深了,平均深度730米,最深处达1620米;也许,它太富有了,湖中水生动植物约1800种;也许,它拥有的淡水量太多太多,据说,占有全世界淡水总量的五分之一……也许因为有如此多的也许,贝加尔湖则“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来自四海的仰慕者络绎不绝。
游船默默地赶路,我的思绪随着闪过的水域联想到了苏武牧羊。是的,应当寻觅寻觅苏武放牧羊群的遗址,还有他居住的房舍或帐篷的踪迹吧。
游船在一处依山的湖畔靠岸了,导游让大家下船,在这里欣赏山湖之美。是的,这里不只有湖的奥秘之美,也有山的幽寂之妙。下了船,即可沿着蜿蜒的山路,朝绿树成荫、小草覆盖的山峦漫步前行,边观看五颜六色的簇簇野花,边聆听悦耳悠扬的鸟鸣歌唱,还有阵阵扑鼻而来的花香,啊!这是一种什么享受呀!视觉的、听觉的、嗅觉的……我只是觉得有一种美在滋润全身,从头顶至脚心,直至五脏六腑。我不知怎么形容如此的美,只是与依偎身旁的碧煜说,真美啊,这才叫心旷神怡吧。妻子只是会意地微笑。已走在前边的务远与瑰琇,俩人边走边看边探讨什么,隐隐约约地听见他俩要创作一首“贝加尔湖之歌”,可能是务远与瑰琇正在推敲歌词吧,你一声,他一句的。是的,这么美好的胜地,应当有一首与其匹配的歌曲,好叫贝加尔湖长上翅膀,飞向更辽阔的远方。同船的四位老乡,听说两位摄影者是夫妇,经营一家颇有名气的摄影工作室,他们早已攀登在前方,不时地用装有广角镜头的照相机拍照。那两个搞美术的老乡正在山腰一处适宜地方,全神贯注地取景作画,大概在速写什么。跳跳和苗苗早已攀爬到高处,俩人手持摘取的野花向我们挥舞……
导游告诉我,这山不高,海拔仅有几百米,山坡平缓,无论树木丛林,还是野花奇草,还有山上各种奇石,把这里装点得极富野趣,所以游船行至这里,是必停的一站。
我说既然这样,何不在山腰或其他适宜部位,建个亭子或长廊,摆设个长椅石桌之类,好让游客小坐小休从容观景。导游说,这种事你就不懂了,我们中国人大多会这样想,俄罗斯人却不准动这里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他们说一切保持原生态,不用任何人工雕琢,也不准修建什么景观。我回想自进入游程,的确是这样,至今没见到什么人为景致,连一条宣传标语也没有。这时我认真地扫视一下铺满绿荫又鸟语花香的山峦,噢,的确原生态,原汁原味的山,就连躺倒的松树,或是残败的花丛,都原封不动地静卧那里,给人一种原始模样。
导游告诉我,在这里玩两个小时,其中四十分钟是到湖畔的一方开阔地野餐。他指了指那方位,可以看见一个个撑起的太阳伞下,摆放着长方形的餐桌,制作午餐的露天厨房就在餐桌一旁。导游说,这里的野餐很简单,但食物绝对新鲜。有鱼、虾,都是贝加尔湖野生的,而且是现捞现卖,包括饮水,从湖里取出来的水装进瓶子就贴上“贝加尔湖矿泉水”的商标,湖水不经任何过滤加工,即达标无任何污染的一类水质。
进入贝加尔湖幽深处,可称谓深度游中的“华彩乐章”,是下午三点半钟,其实我清楚,贝加尔湖深度游,至少需要三十天时间,我们的深度游,只是所谓的深,实际很浅。
这是一方辽阔的草原,草原一侧邻贝加尔湖湛蓝的湖水,向另一方远眺是绵延起伏的群山,山脚下有一方被木栅栏隔封的院落,几幢简易的房舍,绿油油的草坪。这方草地,时有泥泞的沼泽,时有浅浅的水塘,时有自然放倒的白桦树和松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干枯的树干,一切是那么随意和天然,又是那般空旷辽阔。如果把空间方向分为前后左右,除了左侧是陆地和山峦,另外三侧皆是贝加尔湖了。这时间,旅游团队的人已经分散开来,各享其需,各求已爱了。
那对摄影夫妇早已跑到数百米之外的前方,俩人依偎在一棵横卧的白桦树旁欣赏什么。我的身旁突然走来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他们背着帐篷和猎枪,还有又大又重的旅行包,沿着湖岸奔去。导游说,这些人相当中国人称谓的驴友,他们这才叫贝加尔湖深度游,一去就是许多天,跑到哪儿,就在哪儿撑起帐篷,万一遇上危险,他们就要用猎枪自卫了。说话间,又冒出两个驴友,一男一女,年龄只有20多岁。我心里暗暗佩服,这才叫旅游,充满美的幻想呀,他们才是去寻觅诗与远方啊……
一时没有注意,只见跳跳和苗苗两个小家伙快速地向左侧方向奔跑,朝那个被木栅栏封隔的院落奔去。我二话没说,噌的一下跳起身来,朝他俩追去。苗苗的妈妈也跟来了。孩子们虽然是中学生了,但的确没有预判能力,他们哪里知道这地方随处可能有黑熊出没,谁敢保证,那个没有人烟的院落里面没有兽类。我边跑边喊,跳跳——停住……我越喊,他俩跑得越快。这年龄的孩子,好奇心特重,不知天高地厚呀,更不知啥叫可怕!导游见状,也跟随过来,边喊着我,说,不用怕,俩孩子去的地方是个废弃的牧场,早年是放牧人生活起居的地方,那里如今什么都没有,叫他俩去吧,他俩看一看,没啥好玩的东西就自动回来了……
噢,我停住了脚步,瑰琇也跟了上来,不再追他们了。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在一望无垠的湖水上空,不,那遥远的地方已看不见水,只见白哗哗的一片一片移动着的模糊不清的白色,铺就成一方白色的天空和大地,但是,天空毕竟只是铺就一半,大地却是完全覆盖了。白色的地,白色的路,一片如汪洋的白茫茫,我被这场景震颤了,惊呆了!啊,那一定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走,咱们去看看。我知道那很遥远,如果徒步,恐很费时,但有一种好奇和探秘意识,诱导着我欲漫步前往,当然希望导游与瑰琇一道前行。再看,那白色不仅在移动,且铺天盖地,不,是铺天盖湖了。
导游笑了,说,这景观恐怕在全世界,只有贝加尔湖能够遇见,即使贝加尔湖,也不是时时可以遇见,你真幸运,今天是天公作美啊,美景好事都遇上了。这哪里是白色的地和路,这是海鸥群啊,是不计其数飞翔起来的海鸥,制作成天衣无缝的白色世界,也是白色天地。每当有游客遇上这景致,都激动得忘乎所以,其实那景致是只能看不能靠近呀,前边哪里有路,只有深至千米的贝加尔湖水呀。
“啊!”瑰琇激动地说,“这是另类的海市蜃楼吧,可望而不可即,可看而不可触。”
“这位女士讲得极是。你是大学老师吧?”导游正视着瑰琇说。
瑰琇只是淡然一笑,算是礼节性地回答了。
在游船返回的途中,我一直为没见到苏武牧羊的景观而深深遗憾,导游告诉我,这就是俄罗斯人做事的风格,他们不准在贝加尔湖区域建任何人文景观……
8月21日 星期五 晴
今天参观贝加尔湖博物馆,这里是关于湖泊的专项博物馆,也是贝加尔湖科考研究基地。导游告诉我们,在博物馆可以看到贝加尔湖特有的鱼类和独一无二的贝加尔湖淡水海豹,博物馆四周有各种摊点,多是烧烤和烹制贝加尔湖鱼虾的。
俄罗斯人工作节奏很慢,或说是从容,这种从容,在伊尔库茨克机场办理入境手续时已领略了。她们不像中国机场的工作人员,十分专心又快捷地核对身份照片,即使再长的队伍,也会在高效率的工作中让旅客很快地走出机场。这里的工作人员在办理业务时不知什么原因要停下来,眯起眼睛歇一歇,或与邻近的同事聊天开玩笑,之后再接着工作。之前,导游已经跟游客打了预防针,当遇上我们以为的拖沓、散漫或闲扯聊天的事时,千万别急,更不能质问和催促人家,否则,人家就更慢,更从容,甚至生气地坐着对视你,干脆不作为了,你有啥办法!他们习惯且乐于从容自若,不慌不忙,沉着镇静。在博物馆,大约排有20米的队列,在我们眼里,这队并不算长,但是行进起来,就慢得出奇,等待近个把钟点,尚未步入展厅。贝加尔湖展览馆有多个展厅,只是当上一拨游客参观过这个展厅,全部人员走光之后,第二拨游客方能进去。而且进馆时,还要严查每个参观者的证件。也许,这种效率低下是很正常的态势。因为导游事先跟我们打过预防针,大家方能耐心对待,没人发脾气的。
当我们走出博物馆,已近午后一点钟,下午的安排是逛伊尔库茨克的一条古老街道,也可以说是自由活动,导游不再陪同。这里不缺少会讲中国话的人,无论购物,问路,都无障碍。这时我与务远交流一下,想请老乡导游共进午餐,好有块时间了解更多的故事,这个主意立马得到他的赞同,我俩将这个想法告诉导游时,他欣然接受了,但是有个条件,得让他的俄罗斯女助手一道聚餐。
很好,这也是我和务远想到的。下一步是去哪里就餐,我们请他推荐。他想了一想,说若吃中国菜,这里有一家哈尔滨人开的饭店,东北菜做得很地道,若想吃俄式西餐,有一家西餐厅,很是出名,有几样特色招牌菜,只是价格贵一些,你们选择吧,我和她(指女助手),吃得多了,去哪家都行。
在一旁的碧煜和瑰琇,听到这话一致表示去哈尔滨人开的中餐馆,一旁的跳跳和苗苗,却要去俄式西餐。
跳跳嘟囔着,东北菜有啥好吃呀,来俄罗斯了,为啥不叫吃吃西餐呀。
就是呀,天天吃中国饭,还没吃烦呀,吃俄式西餐,多新鲜呀,要不是嫌贵,就吃俄罗斯西餐。小苗苗配合着跳跳说。
好——就这么定了,俄罗斯西餐厅。我武断地结论了。我知道,若不服从他俩,不仅要落个抠门的绰号,回家后这事会成为跳跳的话柄,时不时地就挖苦当爹的排斥新东西了。再细细地想,俩孩子讲得也有道理,中国饭天天吃,为啥不尝尝俄罗斯西餐,你不去尝,怎么知道它好吃不好吃呀。虽然以往在国内也吃过这类西餐,但那毕竟是中国人开的俄式餐厅,不一定正宗吧。找到了进俄式西餐厅的理由,我的心情也顺畅多了。
这家餐厅整洁简约,没有包房,大厅宽敞明亮,我们八人选择在一处临窗的地方坐下,服务员随即送来两份菜单,每份菜单都有中文和俄语对照,可见中国游客在这里早成气候了。跳跳率先抢过一份,与苗苗翻看起来。我对务远夫妇说,对西餐,我真外行,你们看着点吧。瑰琇微笑着对导游说,还是叫老乡先推荐推荐,介绍一下俄式菜肴,毕竟咱们都是第一次到这地方。务远则妇唱夫随地说,就这么定了。
谁知道这里还没开点,坐在一侧的小将已边说边用铅笔在菜单上画着,只听道:
“就要这个,罐焖牛肉。”
“还有软煎马哈鱼。”
“这个好,好,价钱贵的一定好。”
“反正咱是第一次来,就拣贵的点没错——”
乖乖,小家伙不仅越位,还要当家。妻子碧煜不愿意了,欲要去制止他俩的擅自行为,我用手掌一挡,悄声说,别管,既然大钱(指旅游的钱)都花了,何以在乎小钱,也让孩子开心开心,在学校学习得够苦了,哈哈……
“就你这样惯孩子,看以后他能长成啥样。”
“嘿嘿,想开点嘛,长成啥算啥,长得差不多就中,嘿嘿……”
老乡导游已看到俩孩子点的几道名菜,赞扬道,你们别说,他俩点的这几道菜都是这个店的招牌菜,哈哈,我看可以的,随后,我们又补充了红酒和香槟酒。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灰色单衣的中国人悄然走至我们的餐桌,递上一小方块纸,上面写着俄罗斯野味餐厅。背面写道:“本店有俄罗斯各种野味佳肴,但是只有预约方才下单烹制……凡预约者皆有专车接送。”下边写的是电话号码。
老乡导游盯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对我们说,做这种野味佳肴的都是我们中国人。也许是俄罗斯人在烹饪手艺方面远不如我们,就是把最好的食料材质放到他们面前,也弄不出中国那种花样翻新、味道可口的佳肴。中国游客,大多还是喜爱中国菜的,做这种野味的餐馆,大多在偏远的地方,没专车接送,真不好办。
“那是为什么?放在热闹的市区不好吗?”
我爱人问道。
“不行。因为有些野味是俄罗斯政府禁止买卖的。像大家都懂的一个成语‘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其中有一种意思是好东西不要拥有太多。当然,熊掌肯定是属于难得的精华,政府是禁止捕熊的,哪里会有熊掌啊。可是,这地方真有,你们说,做熊掌佳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噢,肯定不敢。”这是小苗苗顺口的回答。
“你一定吃过熊掌吧,叔叔,啥味道呀?”跳跳又插话问道。
“我要说没吃过,你们相信吗?不瞒老乡,我是吃过,你问啥味道,哎哟哟,香啊!那个香啊,我没法形容。这样说吧,咱们老家最爱吃的也是公认的最香的是红烧肉,也有梅菜扣肉,特别是矛盾市捣鼓出的芥菜肉,那是真香。可是,它们都比不过熊掌,吃过熊掌了,再吃啥也就不香了,嘿嘿。”
“咱们今天晚饭就去吃熊掌,中不?”跳跳激动地说。
“对——对,吃熊掌!”苗苗拍手赞成。
老乡导游没有说话,眯缝着两眼瞥向左右两方。
“不中——不中,我们不能去吃政府禁止的野味呀。”瑰琇首先反对。
“对呀,为了吃,叫俄罗斯人逮住,丢人啊,我同意瑰琇妹的意见。”妻子附和着说。
这时,跳跳和苗苗都以很不满的眼光瞥向自己的妈妈。
我们点的俄式菜肴来了,先到位的是奶酪烤虾、牛排、什锦冷盘、鱼子酱和莫斯科沙拉,同时,服务生送上几只高脚玻璃酒杯及柠檬和冰块,大家纷纷动起刀子与叉子,各取所需了,倒酒的倒酒,吃肉的吃肉。这时间,我对中国人开的野味店有兴趣了,有一种好奇的疑问在心中涌动,就边吃边问,中国人敢在这里公然开野味店,太冒险了吧,早晚要出事呀!
老乡导游端着高脚玻璃杯,晃动着晶莹透亮的干红,轻轻抿了一口,说:
“从理论上讲,是有风险,倘若被依法惩处,那可亏大啦。不过,做这种生意的人,都是非常有钱的老板了,他们只是把这个当作副业,主业是倒腾木材生意的。你们是不知道啊,在这儿捣鼓木材,都是大玩家呀。这样说吧,如今咱们中国的森林相对较少,木材匮乏,绝大部分木材是从俄罗斯进口的,而俄罗斯的木材出口进入咱中国,百分之九十是从伊尔库茨克运出的。”
“啊——啊——”
我们几个异口同声地惊叹。
“是啊,一点儿都不夸张,咱们光知道俄罗斯有石油,有天然气,其实他们的森林面积太大太大了,大得根本没法去用了。开始,他们出口咱们的木材都是整根整条的树,一截两半或三截,就运到咱们内蒙古那家口岸了。后来他们发现这样做有点儿亏,就对树木稍作加工,去了皮,分成多截或变下形状,价格随之提高了。咱们中国人,就咱们江北省的老乡,发现这里边的商机,纷纷进来,干起木材生意,能赚得第一桶金,就开始捣鼓一些副业。这些能在伊尔库茨克弄成事的人,个个都是有两把刷子三个布袋的高手。他们早把关系网罗织好了,各个关节都摆治得得得劲劲的,别说行政的当家人不知道他们暗中在弄熊掌,就是真知道了,也没人去找他们的事。这算啥,俄罗斯有的是狗熊,你敢进森林吗?就伊尔库茨克这地方,森林大得没边没沿,里面大狗熊,狗熊崽多了去了。咱们这些老乡,不仅会弄熊掌吃,还会变着法逮狗熊哩,你们信不——”
“信——我们都信。”我们又是异口同声地说。
“那还不去尝尝鲜,也叫我知道熊掌啥味道,到学校跟他们谝一谝嘛,看他们谁有我牛,吃过熊掌……”跳跳又在胡诌。
“就是呀,治伯伯,今个晚餐就去尝尝鲜呗,感觉感觉那东西到底多香呀。没听说,都是咱中国人,怕啥呀。我也想到学校谝一谝,叫同学们知道我尝过熊掌呀。”苗苗又跟随来了。
也许这会儿大家都动心了,都把面庞朝着我,是等我拍板定夺下步行动吧。对我们只听过熊掌之贵,没尝过熊肉之味者来说,这不能说不是个好机会。也许有些机会对人生仅有一次,是呀,我不能保证,还会再来贝加尔湖,即使来了,还能逢遇老乡导游吗?我知道,即使今晚去了那野味野餐饭店,也不会出什么麻烦,刚才老乡讲得明白,敢于开这种野味店者,肯定手有“金刚钻”,方敢揽这“瓷器活”啊!我考虑再三最后斩钉截铁地说:“不能去尝野味的,你们都把目光对着我,方向错了!我是法官呀,就是到了国外,能知法犯法吗?嘿嘿,不过,今晚除了不能去品尝野味,你们可选任何一家好去处,都由我做东请吃,越贵越好,无论是饮酒,喝冷饮,吃冰淇淋、巧克力,哈哈……”
“谅你也不敢带头去吃熊掌,哈哈……”是妻子碧煜的声音。
“不去也好,万一真出了啥事,吃个毬熊掌,真划不来。”是务远的看法。
…… ……
当这场俄式西餐快结束时,又上一道热腾腾的罗宋汤。这时我将话锋一转,问老乡导游,这么大一个贝加尔湖,何不建一个苏武牧羊的景点,苏武早已名扬华夏神州了,而且,他的骨气和气节正是值得我们传承和弘扬的,也可以说,当代人缺少的正是苏武的赤胆忠心,忍辱负重与茹苦含辛。
“是啊!苏武牧羊的故事应该有个景点,当年他在北海19个年头呀,可是,如今他的牧羊之处无法考证,到底在湖畔哪个方位。”
“老乡呀,这是理由吗?看一看咱们四川省成都市杜甫草堂,那地方是杜甫真正居住的地址吗?杜甫当年的草堂到底什么样子?这种问题能考证准确吗,但是咱知道,弘扬杜甫的爱民之心,传承诗圣的诗歌艺术才是杜甫草堂的价值。而且,杜甫草堂不仅加重了成都的文化氛围,又为不计其数的游客带来一种愉悦和向往。
“实话告诉你吧,前两年就有人,当然是咱们中国人,提出建苏武景区,并向当地政府申请过,还写出实施方案,以及获得收益后如何分成;这个景区无论前期投资,还是后期管理,都有翔实方案。可是,俄方不同意呀。为什么呢?观念不同呀。这里的人,从政府官员到庶民百姓,对待贝加尔湖的态度是不要管它,不要在它周围搞任何设施,更不准开发什么三产。贝加尔湖就是一个天然的湖泊,长啥样就是啥样,不允许包装它、装扮它。你们看到了吧,咱们游船所到之处,没有一点儿人工修剪的痕迹和建造的东西。如果贝加尔湖眼下还属于咱们中国,不知道会摆治出多少花样翻新的设施呢。”
“噢!”老乡一番解释使我联想颇多。是的,倘若贝加尔湖仅靠旅游,应该像我们的张家界一样活跃起来。可是,如今的伊尔库茨克市的确不富,大街上的道路依然坑坑洼洼,坎坷不平,市区建筑十分简陋,据说城市的GDP很低……
不过,今天的我不会像年轻时的我,指手画脚地抨击当地人的是与非,对与错,或发表应该怎么怎么,不应该怎么怎么的“高见”。
是的,我不会轻易地否定一个异国民族的作为与选择,更不能界定他们的传统习惯与审美的好与不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