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盘花生米
2022-04-29孙鹤
在家我排行老四,跟大哥相差20岁。我最喜欢的菜就是大嫂炒的花生米,她炒花生米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吃一回还想着下回。 每次大嫂都是先用盘子盛好生米,进厨房不大工夫一盘炒花生米端上桌子,花生米的外皮跟生米的颜色差不到哪儿去,一层油亮一层光鲜,平凡的花生恰似披了一件金灿灿的外衣,看不出炙烤的痕迹,花生米的大小像是用卡尺卡的一般均匀。拿一颗用手一捻皮就掉了,还没有多少油腻,即便是带着花生米皮一起吃,也没有那种涩涩的味道,更没有炒老的那种煳味,从第一颗吃到盘子光光都是一样味道,还带着欲犹未尽的余味,大嫂的炒花生米我从没有吃烦吃腻过。
我老家在孟子故里邹城市的历史文化名山——峄山脚下,属鲁南地区,菜自然也就属“鲁菜”了。鲁菜中至少有一道菜是每桌都要有的,那就是跟花生米有关的菜,煎、炒、炸、水炝、醋溜花生米,或是花生蘸、花生糕、花生饼、花生煎饼,多种多样,寓意都是喜庆的,就连闺女出嫁的嫁妆里也要放些生的花生,“花生花生”就是想让新人结婚后有儿有女。
我三岁那年,大嫂嫁给大哥成了我们家的“老大”,那时候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再加上我又患有小儿麻痹后遗症,每顿饭都是保证我先吃饱。有一天午饭我吃剩了一块煎饼,大嫂拿起来就吃,娘不让她吃,她说兄弟吃的不脏。在那岁月一年就有两次能吃上花生米,秋天收花生的季节,可以吃到从生产队地里捞来的,大嫂会在忙完生产队里的记工分活儿后,再到花生地里捞花生,不管捞多少拿回家都是先给我吃。春节前,生产队为了春播要提前备种,就把花生种分给每家每户剥皮,生产队回收花生米,这个时候也只能吃点小的,或是偷偷地吃上几个解解馋虫,炒花生那是一种奢望,不然交不够种米,那是要被扣工分的。
土地承包经营后,只管种不敢吃的窘境得到了改善。除了上交的公粮之后剩下的,农民可以自由支配,虽然交了公粮以后所剩无几,还要指望剩余的花生榨成油解决全家人的吃油问题,可在吃的方面宽松许多。不过在我们家,来亲戚的时候要有一盘炒花生米也是奢侈的,当时算是大菜,一盘炒花生米很是紧挟,客人一筷子下去也就只能夹一粒,直径20厘米的平盘到盘花处最多可以盛花生350个,也就是在饭桌上的所有人可以夹350次,一顿饭的工夫是不会做到的,不然就是“菜忙”了,那是要被笑话的。
2017年的夏天,大嫂突然说腿痛,只是觉得可能是年轻的时候出的力大年纪也大了,身体痛是正常的,就在村里做个扎针什么的,开始有些缓解,一段时间后又有些重了。后来我去看她,大嫂撩起衣服给我看,我发现她的腰和腿有些肿块,感觉不大对劲,对大哥说:“给大嫂做个筛查吧。”结果,胰腺癌晚期,医生建议保守治疗,经过治疗有了好转。
一年后大嫂觉得疼痛转移病情加重,医院检查很不乐观。那天我回到大哥家,大嫂拖着病重的身子还给我炒了一盘花生米,她端到饭桌上,可这次的炒花生米大相径庭了,颜色暗淡,外煳内生,吃到嘴里一口的煳味,还夹杂着生花生味儿,也显得油了很多。这次我没再捻皮吃,也没有一个一个夹,是用筷子搛起来一个一个吃的,装出花生米很好吃的样子,一顿饭下来我把大半盘给吃了,可是那些花生,哪一颗不是我使劲忍住的眼泪……
大嫂走了,在我家生活了五十多年,总以老大姐的身份呵护着我,没给家里人吵过一次嘴说过一句急话。就连大嫂在住院期间,人躺在床上,两只脚也是放在床帮上,做好一旦有事情就下床做活的准备。
大嫂走了,她炒的花生米,成为我永远的记忆——大嫂,那年那月,那盘花生米……
作者简介:
孙鹤,本姓颛孙,笔名西贝,山东省邹城市人。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乡村人才库认证作家(首届)。在省市报纸杂志发表作品近百篇,获得各类文学奖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