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胡梯田记
2014-06-02谢寿科
■谢寿科
我在五指山市文联工作结识了一伙摄影人,在一次街边的老爸茶叙中,摄影人让我看他们拍的照片,其中一人指着一张照片说:“这是五指山最美的田园。”我看了一眼,唤起了我十多年前的记忆。我对摄影人说:“也许照片是最美的,但田园不是最美的。我见过五指山最美的田园,我敢说它甚至是中国南方最美的田园之一。”走过五指山山山水水的摄影人瞬间诧异,集体怀疑我的说法。
1995年雨季,我到毛阳镇挂职工作,第一次来到牙胡村,在村委会形似船形神如山形的老茅屋边有一棵老树,干枯的树干上挂满了寄生的火龙果。在村边无人摘树上的火龙果,凭感觉我知道什么野菜都敢尝试吃的牙胡人不吃火龙果,我问旁边的村干部,他们反问我:“那果能吃吗?”“能吃的。”我说。当天在牙胡村我见证了村里人第一次吃火龙果。
1998年夏收后,我到牙胡村负责第二次农村土地调整,在村委会妇女主任家寄宿开展工作。有一天,妇女主任对我说,村里人说:“吃火龙果的那个人来分田分地了。”因为火龙果,村里人记得我;因为火龙果,村里人信任我。我怀念起小时候去野外摘火龙果的日子。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我打心里知道土地关乎每个村民的权益、生存。从调查中得知,牙胡村人从第一次农村家庭联承包产责任制开始到第二次土地“小调整、大稳定”的15年间仅仅增加9人,人口增加不多,土地流失变化不大。可见,分田分地工作并不难,村民自主、自愿、自助就可调整。可是,有一个村民不愿从原来承包的土地中划出一小部分给他人。理由是:他家承包的土地实际亩数不够。他提出要划土地就得从村里的“公粮田”中划出。吃公粮的我第一次听说“公粮田”,觉得奇怪,问村长缘由,村长当着村民的面不说话了。第二天一早,村长带我去看“公粮田”。在村边的田头,不,是山头,我惊呆了!这哪里是田?分明是一块块画板在自然组合,一组组线条在天然中流动,一层层色彩在风中穿越!我在阳光下吸收地造天设的美,我在蓝天下尽收巧夺天工的美。我不停地放大眼睛、转身、跺脚、惊呼:“太美了!太美了!”
我坐在薄得不能再薄而又弯到不随意停止的田埂上听村长讲“公粮田”的故事。那时候村里不通公路,村里的公粮只能在离村最近的田里播种、收割,再挑到毛阳镇上,这片田就固定做村里的“公粮田”。第一次土地承包村里人商议“公粮田”不能分,由村长组织村民下秧、耕种、收割,再挑到毛阳集体交公粮,和从前一样,土地承包了公粮不分摊,不减少。这就是我们牙胡村的公粮田。“公粮田分了,公粮就少交了。这田能分吗?”村长直面我。“公粮田是不能分,村里人相信‘公粮田’就是相信政府的好政策。我相信你!”我对村长说。“那就从我家承包的土地中划出相应的土地分给新增加的人吧。”村长说。我看看村长,看看“公粮田”。村长无语,我也无语,“公粮田”的美丽更是无语……
在牙胡的日子里,我路过“公粮田”就在田边草竂歇一歇,看一看田边青青的草,闻一闻从泥土中冒出来的香味,听一听田野静静的天籁,想一想田里的水是不是从天上来的?在雨天的时候,我就到“公粮田”看雨,看远山飘起的雾,任由雨水在身上流,任由山风在脸上吹,任由闪电在耳边响,任由思绪在旷野飞。我仰望五指山上的那朵云,俯视昌化江的小溪流,五指贴心问自己:为什么一村之长能损一己之利而成全村之利?为什么一村之长能伤一己之痛而护全村之痛?为什么一村之民种田先想到的是交天下公粮?而又为什么种田的人宁愿自己吃稀饭也要让不种田的人吃干饭?还是为什么山里的人总是让河水清清的流出山外?我五指贴心告诉自己:山有多高水有多长,水有多长地有多厚,地有多厚人有多好,人有多好物有多美。多美的五指山啊,多美的牙胡人,而又多美的“公粮田”!我珍藏、私藏你的厚实,你的美丽,你的故事。我珍藏、私藏“公粮田”的事故是因为我怀疑纸介媒体不能穷尽“公粮田”的缘由;我珍藏、私藏“公粮田”的故事是因为我不太相信电视媒体能让更多的受众了解种“公粮田”的牙胡人;我珍藏、私藏“公粮田”的故事是因为我在等待网络媒体的热情和共鸣;我珍藏、私藏“公粮田”的故事是因为在美丽的发现和记忆中能滋养心灵、开启智慧,带着梦想独自在山中流浪。这一珍藏和私藏整整过了15年,我的梦也始终不变:我愿意是五指山的那朵云,那朵会回头的云,在流浪的云!
我认识的那伙摄影人成立了“五指山天缘摄影俱乐部”。我和摄影人多次去看“公粮田”,拍摄“公粮田”,一个叫“呆呆”的摄影人傻呆呆地在网上发帖把“公粮田”叫“牙胡梯田”。网络的“百度”上又多了一个名字:“牙胡梯田”。我想改叫“公粮田”也改不了。也许“呆呆”姑娘做得对。因为牙胡梯田有75公顷,“公粮田”仅仅是一小小部分。有三个老不小的男人为了全方位拍摄“牙胡梯田”有了小车还买了摩托车。一伙署名“天缘摄影俱乐部”的摄影人在网上发照片,“牙胡梯田”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有一天,一个姑娘在“呆呆摄影工作室”看照片,尖叫“哇塞!这是我家梯田!”我和她约定:今年秋种要去牙胡梯田种田。她说:“真的吗?大叔,我在牙胡等你。不,我在我家梯田的草竂等你!”她家梯田的草竂?是不是15年前我歇息过的那一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