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兆和水墨人物画体现的“画史”风格和人文情怀
2022-04-23王晓叙
□王晓叙
蒋兆和在创作时,通常以骨法用笔为基础,融合西画造型的特点和中国山水画作的点染技法,画风质朴,人物生动形象,在丰富中国水墨画人物表现方面有突出的成就。蒋兆和出生于四川泸州一个没落的书香世家,从小擅长绘画,并且有很高的艺术天赋。贫困的家庭环境使他与贫穷的苦难人民产生了精神上的共鸣,他的作品题材多与此有关。他的作品展现了广阔的视野和新人文主义思潮的冲击,以及不满足现状而奋发图强、不断进取的精神。在当时的中国,西方摄影技术在大城市中也很匮乏,在民间地区更没有普及,人们想留下图像只能找画师按自己的要求画出来,因此,蒋兆和早年靠画人物生存。
一、蒋兆和水墨人物画的时代印记
蒋兆和被称为“20 世纪中国最接近平民的画家”,这是因为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磨难。青年时期的蒋兆和处于社会最底层,耳闻眼见的都是腐败动荡的社会及苦难的普通民众,受其经历的影响,他的作品真实地展现了时代在底层民众身上的烙印。蒋兆和通过描绘底层民众的艰难生计,记录了当时政治的黑暗。
例如,《流民图》(如图1)被称为“中国现代史上现实主义的历史画卷”,这部作品也意味着蒋兆和是20 世纪中国画坛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代表性写实主义水墨人物画画家。《流民图》描绘了当时社会真实发生的事情,倾诉了人们对战争的怨恨,是一幅充满伤痕的作品。在画面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西方写实手法的融入,圆润干净的线条表达出孩子们的纯真;老人的刻画用线苍劲有力,用揉的手法表现了被岁月吞噬的面容;年轻人文质彬彬,用笔平平。而且在墨色的处理上,蒋兆和多采用平涂,使整体的黑色、白色、灰色关系明显。蒋兆和在处理这幅画的颜色时非常谨慎,从画面上看,人物面部大多蜡黄苍白,老人的脸则发黑,而衣服的颜色主要是深色,所有的生命迹象都被弱化了,这恰恰加强了整个创作的主题。“红色”分布在画面中不同的地方,但却毫无生气,充分表达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对生活的主观认识。
图1 《流民图》(局部)
该作品历时一年完成,通过塑造100 余位无家可归者躲避日军轰炸,在死亡线上挣扎、痛苦的情景,揭示了侵略者给中华民族带来的毁灭性创伤。从构图上来看,《流民图》排列成一条直线,有簇有散,在精心的设计下,看似平铺的构图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形式感和冲击力。据说在正式创作之前,蒋兆和找了一群模特,把自己构思的每一个形象都勾画出来应用到自己的创作中,每个角色的形象、气质、外貌都不一样,避免了群体形象的趋同和僵化,丰富了人物内涵。即使处于战火纷飞的环境,蒋兆和也会上街写生,用写生认真观察现实生活。为了创作,他曾赴南京、苏州等敌占区,深切感受敌占区人民生活的艰辛、贫困与苦难,积累了大量形象悲凉、沧桑的人物写生素材。《流民图》无疑是蒋兆和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其创作讲述了当时社会上发生的一幕,倾诉了作者对战争的愤恨,揭示了爱国爱民的本质,展露了时代的诉求,希望用画笔呼唤和平。
综观蒋兆和所创作的水墨人物作品,他所汇聚的人物都有一个典型特点,即都是社会底层民众,他们生活艰难、贫困交加,而这些人物命运悲剧的原因就是当时的社会环境、黑暗的统治和外族的入侵。蒋兆和目睹了战争的残酷和国家的衰落,是那个时代的参与者和见证者,他将抒情即兴、托物言志的绘画形式表现在自己的画面之中。诸多因素综合到一幅画面之中,一个时代的历史就这样展现出来了。
因此,蒋兆和的作品被定义为历史,并不是因为他用画笔记录再现了历史,而是他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情怀,他的画作中真正展露了这些情怀,作品中流露出画家对底层民众的悲悯和关怀。
二、蒋兆和水墨人物画的人文情怀
一个画作要想具备灵魂,就需要融入画家的情感,只有这样才能够将画作中人物形象的生活、命运、精神等有效地展示。中国画中的写意精神和人文情怀是一幅画的脉络,是画家对社会的回应。因此,欣赏和理解当代中国人物画时,要从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全面解读,以利于更深层次地理解作品。比如,画家可以通过柔和的面容传递人物善良、温柔、礼貌、谦逊的性格特点,通过刚毅的外表表达人物的正直与无私。在蒋兆和的水墨人物画中,人文情怀,透过生活、命运与精神之苦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生活之苦
这里的“生活之苦”并不仅仅是蒋兆和在其水墨人物作品中展示的人物形象,更是作者个人的生活经历。蒋兆和经历了非常多的磨难,年仅十二岁时就担负着家庭的重担,所以当他见到和自己有相同经历的民众时,同感之情就自然而然地生成了,这是画家人文情怀的初始阶段。如图2《老乞妇》这幅作品,初看到时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画面中间老妇紧缩的手,画面构图非常巧妙,老妇人左手紧紧地抱着一个讨饭的饭碗,袖子所产生的纹路和手的形状构成了一个环抱的合力,观者能够透过画面感受到这个老妇人抱着碗的力度,而老妇人的另一只手紧握棍子,棍子紧靠着身体,似有一种向后的力,从整体看,老妇人的状态有一种紧张、害怕失去的感觉,这就是一个底层老年民众的状态。透过这个老妇人,人们能够感受到底层人民的生活之苦。
图2 《老乞妇》
(二)命运之苦
在蒋兆和的水墨人物画中,描述儿童的画面也有很多,如图3《朱门酒肉臭》和图4《流浪的小子》。《朱门酒肉臭》的整个画面构成了一个三角形走向,重心在孩子的眼神上,孩子眼神无力地看着脚,似乎在告诉人们他已经走了很多路,非常累了。放在一旁的碗和棍子是孩子唯一的家当,但碗却是空空的,而画作起名《朱门酒肉臭》实际上揭示的是诗句的下一句——路有冻死骨,这也是这个乞讨儿的命运。
图3 《朱门酒肉臭》
图4 《流浪的小子》
《流浪的小子》的画面中有三个人物,其实代表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孩子。蒋兆和利用渐变的方式展现了三个不同年龄段孩子的神情,其中最小的孩子低着头,眼睛微张着,似乎是饿了困了,在他这个年龄阶段对命运是没有明显认知的;年龄稍大一些的孩子,虽然朝着前方,但眼神却没有一点色彩,对生活是非常迷茫的;最大的孩子的眼神较为明朗,作为三个孩子中的支柱,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命运,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他向外张望着,想要寻求帮助。然而,这幅作品最大的讽刺和悲剧也就在于此,这个最大的孩子用一根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又如何能够被依靠呢?而这三个孩子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却留给了观者无尽的想象,这样的悲剧意味更刻画出了底层人民的命运之苦。
(三)精神之苦
在20 世纪的三四十年代,蒋兆和和所有的中国底层民众一样,在精神上是非常苦闷的,这种苦闷不仅来自生活的窘迫,更来自精神上的禁锢和煎熬,表现在水墨人物画中,则是透过人物展现出一双双凄苦无望的眼神。1938 年,蒋兆和在北京朝阳偶然遇到一个农村人,那人低垂着头,好像充满了忧伤和焦虑,他脸色蜡黄,很瘦。蒋兆和曾这样描述这个农村人,“他是个农业工人,也给别人打杂,睡在破庙里。当他谈到这些内心的哀歌时,他几乎哭了,但他从未哭过。只是每一根血管都扩张得很明显,双手不时握拳。”蒋兆和生活在压迫而衰落的社会,但他并不直接讽刺人性的丑恶,他仍然相信人性的美好依然存在,人依然有善良之光。无论在战争与和平的斗争中,还是在饥饿与贫困的现实中,蒋兆和依旧坚信人性的善良与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