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随班就读ADHD儿童的干预实践与方法探究

郭少云

摘要：ADHD儿童是随班就读中最为常见的特殊儿童。在普通教育中，ADHD儿童因多动、冲动等行为表现而面临不太乐观的现实处境。及时地接受诊断并建立家庭—科任老师—心理老师的干预同盟，对ADHD儿童的成长是必要与关键的步骤，而绘画心理与沙盘游戏在心理層面的干预上发挥了较好的效果。

关键词：ADHD儿童;房树人主题绘画;沙盘游戏;干预同盟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22）11-0037-05

一、普通教育中ADHD儿童的现实处境

ADHD儿童是随班就读中常见的特殊儿童，但很大一部分ADHD儿童的特殊性可能始终不为人所知。在求学过程中，他们往往因品行、多动等行为表现被周围人排斥甚至厌恶，因而逐步在集体中被边缘化。下面让我们看一首诗。

不安分的菲利普的故事

让我看看菲利普是否能成为一名小绅士

让我看看，他这一次是否能够安静地就餐

于是，爸爸命令菲尔安静坐好

妈妈的样子也很严肃

可是那不安分的菲尔啊

他没办法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扭来扭去，咯咯地笑着

前后摇摆着，翘起他的椅子

就像在玩摇摆木马一样

于是，我郑重地说：“菲利普，我生气了！”

——海因里希·霍夫曼（1865）

德国医生海因里希·霍夫曼所创作的小诗中的主人公菲尔所面对的是不少ADHD儿童的真实处境：他们缺乏控制冲动的能力，无法调节自身的行为，他们常常显得过分活跃或多动。正因如此，ADHD儿童常成为周围人批判的对象，人们会认为他们不服管教制造麻烦的行为是主观故意的。同时，ADHD儿童也常因较难长时间投入学习而不能收获理想的学业成绩。

阿轩、阿乐、阿泽（都是化名）分别是本学期我接触到的三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阿轩和阿乐的成绩处于中下游，阿泽处于中游。他们三个的共同点是：（1）三个人都引起了各科教师的最大关注，他们是班级中最让教师头疼、最需要同伴特殊对待的学生;（2）教师对他们的智力持肯定态度，认为他们有着中等以上的智商;（3）他们常会受到家长的批评惩罚与质疑，缺少来自父母无条件的关爱与陪伴。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遇上了细腻包容的班主任，被班主任推荐至心理咨询室。

二、随班就读ADHD儿童的辅导设计

（一）绘画为始，开启沟通

不少被推荐至咨询室的学生，一开始并不愿意与心理教师沟通，一方面可能与自身的表达能力有关，另一方面缘于不被认可的经历。绘画往往能成为一个有效开启沟通的媒介，打开儿童的话匣子。

选择最常用的房树人主题绘画，绘画完毕，让儿童围绕所画讲故事。在此过程中，教师积极挖掘儿童的优势资源，引导儿童在绘画与讲故事的过程中开放自我，使其感受到来自教师的肯定与认可。

（二）多渠道了解ADHD儿童的行为特点

1.课堂观察：走进儿童所在教室，观摩儿童的课堂表现，包括主科、术科，上午及下午的课堂表现，记录注意力集中于课堂的时间;

2.科任教师：与科任教师沟通ADHD儿童的行为表现;

3.家长：向家长了解儿童在家庭中的行为表现及幼儿园阶段的表现。

（三）说服家长接受专业检测

有些家长宁愿自己的孩子被看作是调皮，也不愿被查出是多动症，但这不利于儿童多动行为的矫正，专业检测对ADHD儿童是公平的。此阶段，将房树人绘画中的信息、所了解到的儿童行为特点全盘告知家长，站在儿童的角度，建议家长到医院的心理科接受专业检测。

（四）ADHD确诊后的心理干预

1.干预同盟的建立;

2.沙盘游戏的持续跟踪;

3.引导儿童逐步加强自我控制能力。

三、随班就读ADHD儿童的辅导过程

（一）通过绘画等多渠道了解儿童的行为特点

与阿轩、阿乐的沟通一开始是极不顺畅的，直到我采用绘画辅导，才开始转变。在房树人主题画完成后，我引导孩子们围绕自己的画讲故事。我首要做的是，在画中找积极资源，在对他们做出切实的肯定后，他们变得开放而滔滔不绝。我在沟通中了解他们的特点及其家庭，对他们的症状做出初步的预估。对于画面中发现的不足，则保留至与家长的谈话中。

从课堂观察与教师交谈了解到：阿轩，一年级，期中考试每科分数为80分左右。他与班上的很多同学都能玩得不亦乐乎，他可能会离开位子在教室中游走，也可能会趴在地上玩，他无视很多明显的危险。我跟他说话时，他不会跟我有眼神接触，也几乎不会做回应，直到我决定让他画一幅房树人主题画。他的画面很饱满，充斥了很多上升中的泡泡，画面中出现几个玩伴，而他自己是一个动感的跳绳小男孩，人物偏小。（见图1）

阿乐，一年级，在不同的测验中得过20多分甚至0分，也得过96分。其中，96分是在班主任的耐心引导下，逐题读给他并鼓励他完成的，也正是通过这次经历，教师确定他不存在智力问题。在同伴交往中，阿乐相对退缩，他时常觉得别人不喜欢跟自己玩，于是不愿参加集体活动。阿乐也常出现情绪失控，曾因铃声打扰到自己午休而号啕大哭半个多小时。阿乐的房树人画面中，房屋画得多而精，人物则小到需要耐心去寻找才能看到，树木也很小。（见图2）

阿泽，三年级，测验分数在80分左右，教师反映他很聪明，偶尔能够解答出难题。阿泽因频繁出现自我伤害行为而被带来咨询室，他的脸上、手上随处可见的伤疤是他自己用笔扎的，额头上一个黑青大包是用水杯撞击的。在我要求阿泽进行房树人绘画时，他一口气画了两幅。画面中的人物表现出挑战规则、被攻击、接受周围人的审判和伤害他人等行为。（见图3）

他们在班级中或其他的社交场合都承受着较大压力，他们不被大部分人所接受，常常被父母及教师批评或惩罚，还要承受来自同伴的不接纳与远离，以及其他不重要他人的非议。阿乐弯腰蜷缩在课桌下长达半小时之久的号啕大哭，让我感受到他内心的压抑与无助。在我蹲下来帮他擦拭眼泪和鼻涕并抱了他一下后，阿乐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自此愿意主动与我沟通。

（二）积极联系家长，说服其接受专业检测

我通常会与父母面谈，了解孩子从小到大的表现及应对方式，将我从绘画中看到的资源与不足、孩子对家庭生活的感受进行反馈，说服家长面对问题，接受专业检测。这一步是关键且较有难度的。

三个儿童的家长表示，孩子自幼儿园起就常接到校方的多次反馈与邀请，他们感受到养育孩子格外艰辛。他们在与心理教师进行多次沟通，确认心理教师的善意后，接受了带孩子去检测的建议。在家庭教养方式的讨论中，我希望家长能够纠正消极态度，不再使用威胁、抵制、惩罚等不良方式，尽可能平静和理智。

（三）确诊ADHD后的心理干预

1.建立干预同盟

通常家长在得知孩子被确诊为ADHD几天后，才会变得心态平和，他们会叮嘱儿童按时服用药物，也会请求科任教师宽容对待，并希望心理教师能够协助进行心理干预，形成家庭—科任教师—心理教师的干预同盟。

2.周期性沙盘游戏

我采用的心理干预方式是儿童喜欢的沙盘游戏，遵循沙盘游戏干预的原理，每周分别对阿轩、阿乐、阿泽进行1次沙盘游戏干预，每次50分钟。沙盘游戏的步骤为：（1）开始了解阶段;（2）作品制作阶段;（3）作品的理解、体验阶段;（4）拍照与拆除。

ADHD儿童在沙盘游戏初期多使用动物、交通工具、军事工具等能量强大的沙具类型，主题多呈现战争等场景，在沙盘游戏过程中常有沙具移动频繁、沙盘较满和占据空间等特点。（见图4）

整个沙盘游戏将经历三个阶段：问题呈现阶段、抗争及积极重构阶段、综合转化阶段。中期（见图5），战争主题的正面方不断扩大，水的面积越来越大，表明儿童趋于正面与冷静;人与动物主题则逐步变得有秩序，水的面积增大，动物更趋向于悠然状态，表明儿童的秩序感增强，情绪趋于稳定。在此过程中，心理教师致力于为儿童营造一个“自由与受保护”的空间，他们在沙盘游戏过程中不断释放和调配着心理能量。

3.自我控制小约定

心理教师与儿童协商，制定了一些小约定，比如：当你不能控制自己想要伤害他人或自己时，先做5个深呼吸;当你觉得特别压抑时，可以跟班主任请假来找心理老师;当你在课堂上坚持坐20分钟没有离开座位时，可以在下课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心理老师等。小约定形成后，我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他们的各种好消息。当他们在自我控制方面有进步时，我也会给予一定的物质奖励，这让他们无比开心。

四、随班就读ADHD儿童的辅导效果

（一）科任教师反馈

在学生确诊ADHD后，教师会给予更多的理解与关怀，会与ADHD儿童设置一些小约定，帮助其提高注意力持续时间。学生在服用药物后，课堂纪律及冲动性行为等会有明显改善，与班级同学的交往也有明显转变。

（二）家长反馈

确定孩子的确为多动症后，对家长而言，是需要时间去接受的，并需要督促孩子按时服药及复诊。在与班主任、心理教师达成一致意见后，家长相对容易接受孩子一些较出格的行为，更注意保护孩子的自尊，对打击排斥等教育方式会有意识地减少使用。

（三）学业成绩

阿轩的学业成绩有显著提升，最近的一次英语成绩102分，语文成绩95分，相比之前的80多分，这个成绩让教师、家长及阿轩本人倍感惊讶。阿泽的学业成绩也由原本的及格线提高至80分以上。

（四）心理教师评定

1.干预同盟在根本上促进ADHD儿童被关注并被公平对待，帮助ADHD儿童在学校及家庭中得到更适合的教育方式。但尚未实现三位儿童的彻底治愈，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心理教师还将进行持续跟踪。

2.从绘画心理的角度来看，三位儿童的内心都发生着悄然的积极转变。

阿泽的画面中没有了枪，人物张开双臂，坦荡开放;画面中原本的月亮变为四分之一的太阳，意味着阿泽原本的孤独感在向阳光面转变着，这也吻合了班主任的反馈，阿泽本学期以来不再有自伤行为，与同学关系也有所缓和。画面中还出现了相对悠然的动物，与之前哭、被审判的画面形成很大对比，也意味着阿泽的内心相对坦然了很多。（见图6）

阿轩的画面变得相對清晰了不少，树冠明显变大，反映出他对自身的满意度有所提高。班级同学反映，阿轩常因为积极帮助他人、成绩显著提升等得到教师的赞誉。画中人物撑着伞，相对静态，这与阿轩近期的班级表现也明显一致。笑脸变成了画面的主要元素，且有不少植物的点缀，反映出阿轩最近的状态还是相对积极的。（见图7）

阿乐的画面依然是错落有致，反映出阿乐的认知状况较好。最大的变化则为画中一个大笑脸赫然居中，反映出阿乐近期的情绪状态较积极，这与科任教师的反映一致。（见图8）

五、干预中后期反思

不足之处：缺乏心理干预效果的数据量化意识，未能对三位儿童前后的心理状态进行相关指标的差异性检验。

未来走向：三位儿童都有着各自鲜明的优点，却因接受较多的负面评价不够自信，画面中人物均比较小。如何引导他们认识到自己的优势，并充分挖掘自己的优势，是后期的重点辅导方向。

六、心理教师对ADHD儿童干预的体会

（一）掌握ADHD的核心特征

在我有限的认知中，“多动”一直被看作ADHD的关键特征，以致阿乐的诊断结果让我倍感意外，也正因此扩展了我对ADHD的认识。ADHD是一种神经发育问题，会导致分心、健忘、冲动，有时会伴随过度的、不停的躯体运动。现行的关于ADHD的概念将行为抑制、执行功能、对时间的认识和管理、目标导向行为看作ADHD在行为方面存在的主要问题。

（二）接受专业的诊断是至关重要的转折

当心理教师几经努力无果后，需引起一定反思，结合儿童的行为表现简单进行辨别。然后有理有据地跟家长进行中肯的沟通，建议家长进行必要的诊断。多数家长对此都是不情愿的，他们宁愿希望孩子只是调皮，去做特殊性的诊断对家长来说是较难迈出的一步。对此心理教师要做到足够的共情，在对诊断的必要性做出客观的陈述后，等待家长的接受。

确诊对ADHD儿童是一件公平的事情，从确诊那一刻起，家长及教师都会试着去接受他们的特殊性，并遵医嘱督促儿童服药。药物往往会增强ADHD儿童的自我控制水平，科任教师会有明显的感觉，此时家长及儿童会收到来自教师的积极反馈，从而增强了面对的信心。

（三）注重干预同盟的建立

ADHD儿童在没有确诊前，往往接受到来自各方甚至来自父母的不接纳，他们往往会形成初步的负面自我概念，比如我是不被喜欢的、我是令人讨厌的等。心理教师在干预过程中必须注重对积极资源的挖掘，用友善温和而有原则的态度对待他们。这会帮助ADHD儿童找到生活中的阳光角落，这个阳光角落会渐渐让他们觉得安心快乐，更愿意去展示自我积极的方面，同时他们也会更愿意倾听心理教师给予的建议。

当孩子在学校找到了快乐，家长会有积极的体会，他们会更愿意配合教师营造好的家庭氛围，逐步由负面批评转变为正面引导。

对ADHD儿童的干预过程，我认为建立好心理教师—ADHD儿童—家长—科任教师的干预同盟是非常必要且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四）有效干预方式的选择

在对ADHD儿童的干预中，沙盘游戏是有效的方法之一。沙盘游戏为ADHD儿童创设了自由与保护的空间，再加上心理教师静静地见证、不评价解释的干预态度，让他们摆脱了以往负面标签的影响，并促进他们发挥自主性与创造性，最终收获成就感。在沙盘创作中，他们将注意力集中于沙盘，多动和冲动问题得以缓解。沙盘的尺寸和边界限制了ADHD儿童的活动范围，避免其分散注意力，同时又提供了内在探索的空间，逐步培养ADHD儿童的自主和自控能力。

七、结语

ADHD儿童是随班就读中最为常见的特殊儿童，因注意力不集中、冲动、自我控制水平低等是大多数儿童时有发生的现象，也因此被忽略了其特殊性，未能接受特殊教育。ADHD儿童大多在接受普通义务教育，心理教师在这个干预中起着关键性作用，积极去认识ADHD儿童的特殊性，探究ADHD儿童的干预策略是非常必要的，这关乎着ADHD儿童的终身发展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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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国宪 终校/石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