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景观下的自我呈现浅析
——以“Plog”为例
2022-04-06周益
□周益
Plog概述
Plog是Photo-log的简写,其形式是带有文字的图片,内容是分享日常,被视为Blog和Vlog的衍生物。得益于一众明星在微博、小红书等社交软件上使用Plog分享日常,各大社交平台也开始为Plog相关话题造势,Plog借此迅速出圈,如“吴昕流水账Plog”“白鹿日常Plog”“奥运之旅Plog”等。从创作过程来看,Plog只需要会拍摄、修图、分享即可,几乎可以做到随拍随发,社交分享所需要的技术门槛大大降低,同时缩减了时间成本。图片上的文字以符号意义弥合了图像性,两者互为释义,形成视觉传播上的一种沉浸式观感。居伊·德波曾言:“整个社会生活显示为一种巨大的景观的积聚,直接经历过的一切都已经离我们而去,进入了一种表现。”人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在视觉景观的深刻影响下,现代人所居住的真实世界开始沦为互联网世界中简单的图像,影像却升格成看似真实的存在。
Plog的流行及背景
Plog的流行具有必然性。第一,社交媒体的普及激发了用户在虚拟网络中的表现欲,其展示自我的需求日益强烈。第二,图片类Plog的发布与观看比视频类Vlog更加省时省力,同时还具有高度的传播性和模仿性。在此,笔者着重探讨Plog流行的背后因素。
视觉文化。鲍德里亚认为人们在后现代性社会中消费的是符号。当代社会“景观”的主要生产机器是大众媒介,而“景观”的本质是视像化的消费主义表征。人们所处的社会发展日趋“视觉化”,现代社会的视觉景观不仅体现在诸多视觉现象,更有人们习以为常的视觉生活。学者周宪认为视觉文化的崛起需要视觉技术的进步,消费社会文化的形成,以及大众传媒的总体视觉化趋势的出现。因此在满足了以上三个条件的当下,图像的转向是当代视觉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而继Blog、Vlog之后的Plog正是在图像视觉发展的基础上流行起来的。
迷因文化。Plog的流行一方面是由于它弥补了文字表述于图片之外的疏离感,另一方面是用户可以通过模仿制作流行的Plog形式或明星同款题材,将其上传到社交软件进行分享,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进入流行文化的讨论议程。理查德·道金斯提出“迷因”概念,即“文化的基因”。“迷因文化”指人们模仿某种文化中的特定行为,将其传承与革新。高登·格雷厄姆用“选择压力”将个体的这种模仿解释为个人为免被群体边缘化,需要被特定的文化接纳成其中一份子,那么就需要对这种文化的表达或仪式等作出适当的回应。如同生物基因依靠自我复制来完成体征的传承进化,网络文化的发展为达到一定的传播效果,使个体对其进行有意识的“模仿”无疑是最便捷的一种方式。而作为Plog设计平台的修图软件,通过提供免费多样的滤镜甚至一键制作Plog的技术手段来鼓励用户之间进行模仿的行为恰是最好的佐证。
Plog的表演本质:自我呈现
戈夫曼提出“拟剧理论”,将人际互动过程比作戏剧表演,剧本、舞台、表演者和观众是必备因素。个体为了形塑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良好形象,会利用各种方法投其所好,戈夫曼称之为“印象管理”。“拟剧理论”是基于现实生活情境中的面对面交流“表演”行为而产生的理论,而Plog中的交流是以“图片”为中介来实现“表演者”和观众的互动。通过对Plog中表演角色、表演剧本、表演区域的探讨,有助于人们理解“表演者”如何将自己想要展示的自我形象呈现给观众。
表演角色。角色是表演者为自己塑造的人物形象。社交媒体的兴起使人们的印象管理从传统的生活场景拓展到虚拟的网络空间,其广阔的“表演舞台”深刻影响了自我形象的呈现内容和传播方式,其虚拟性促进了多种表演角色的诞生。首先,在Plog创作中,大多数“表演者”是通过长期呈现一定“风格”的图片,并以场景的连贯性和叙事感来吸引审美相似的受众群体。其次,社交媒体中的个人形象塑造更加多元化,以Plog形式表现出自身的不同属性,无论是明星还是素人都能借此丰富自己的人设。
表演剧本。表演者在表演时所参考的社会规范体系即为表演剧本。首先,通常表演者为了使自己的Plog获得一定的关注度,必然要考虑观众的观看需求,在此基础上来创作满足自我呈现需求的剧本。其次,同一表演者也会考虑不同情境下的表演框架,因为观众也在进行回应性的表演。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同样的符号接受倾向,观众可能会误解一种暗示所表达的本义,而为了应对交流中的这些意外情况,表演者通常会试图行使一种“提喻”职责,以表达为与正在建立的整个情境定义相一致、相符合的印象。
表演区域。“前台”和“后台”是相对而言的。“前台”是让观众看到并从中获得特定意义的表演场合,呈现的是能被他人和社会所接受的形象。人们通过修图软件对图片进行美化创作也是为了将“后台”部分淡化,而将那些自己希望被别人欣赏的部分展现在“前台”。戈夫曼认为个人表演的目的是为了在其他人心中塑造我们的社会存在,即他人眼中的“自我形象”。为此,人们会使用某些戏剧技巧来管理自我呈现,如以下四种策略。
一、理想化表演。“如果个体希望自己的表演达到理想的标准,他就必须摒弃或隐瞒与这些标准不一致的行为。”为向他人展示个人的理想化形象,对无关事物的“掩饰”是十分有必要的。从Plog在社交媒体中的转评赞数据来看,其表演形式具有一般性公式,包括唯美的拍摄风格、丰富的拼接组合以及文字和贴纸的适当提示。从观众的视角看,表演者本人不俗的审美、良好的教养和优渥悠闲的生活条件自然不言而喻。由此,表演者通过Plog中符合“理想人设”的表演向观众展示了他们理想中的“自我”。
二、误导性表演。“误导”在表演中被认为是一种有目的的行为。为了达到较好的表演效果,表演者不得不进行某些误导性表演。“无论是诚实的表演者想要传达某种真相,或是不诚实的表演者想要制造某种假象,两者都必须用恰如其分的表达来使他们的表演栩栩如生。”Plog中的画面所呈现的表演区域更像是后台与前台的中间地带,即使是一种表演框架下的真实记录,表演者也需要使图文互为补充,力图在他们的表演过程中排除一切有可能推翻自我形象的表达方式。
三、神秘化表演。保持社会距离能使观众产生并维持一种敬畏,而真正的秘密是不让观众知道这一点。虚拟网络中的Plog通过对观众的现实“隔离”,以确保此时观看自己进行角色表演的观众无法质疑其情境存在的真实性。由此,“隔离观众”作为前台控制的一种措施,以及保护自己已建立的自我形象的手段,在“前台表演”中至关重要。Plog对观众的吸引力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它所呈现出来的真实感和叙事感。观众能从Plog的描述中感受到表演者的生活和情绪,长期观看可能会让观众误以为自己已经成为表演者“未曾谋面”的朋友,在虚拟亲密感中逐渐迷失,进而对“真实”和“表演”的界限含糊不清。这种有目的的选择式表达,将前台的舞台设置后台化,同时处心积虑地隐藏起真实后台的“神秘化”表演正是印象管理的核心所在。
四、补救性表演。在表演过程中有时会因互动双方无意或有意的行为造成表演崩溃,包括无意动作、不合时宜的闯入等。此类行为会使表演者隐藏的“自我”有暴露的危机,为免波及其营造的“理想化形象”,表演者会不遗余力地进行另一番表演以图“补救”。以曾因演技饱受网民诟病的演员古力娜扎为例,如今作为明星界的Plog达人,她长期以Plog“记录”自己的生活点滴,呈现出一个享受工作与生活的积极形象,弥补了她从前在大众眼中呈现的负面印象。可见对于荧幕人设欠佳的明星来说,Plog也为其拓展了表演区域。
弗莱认为,人们有两种生活:实际的和想象的。前者涉及日常经验的单调细节,而后者构建人性的“最完整的形象”。当人们选择使用某种视觉装置和技术时,就意味着选择了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在为观众提供一种沉浸式的视觉体验的同时,Plog中大量的理想场景建构起的“日常景观”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观众的认知和行为,无形之中到人们卷入观看的巨大漩涡中。因此人们在享受视觉文化的时候,应当警惕视觉快感的沉迷,避免因过度追求呈现“完美人设”而无视真实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