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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女性主义视角下电影《花木兰》中的“女巫”形象分析

2022-04-06任璇宇任玲宇

声屏世界 2022年1期
关键词:花木兰女巫女性主义

□任璇宇 任玲宇

2020年9月,改编自迪士尼动画影片的真人电影《花木兰》登上中国的大银幕。上映前,这部电影受到万众期待,但由于新冠疫情上映日期屡次推迟,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延长了影片的宣传时长。伴随着各种相关新闻,观众对这部电影更加翘首以盼,加之影片以一个在中国人尽皆知的故事为背景,它天然地在中国观众当中已经具有了极高的期待度。可是影片上映后,收到的市场反馈并不理想。在排片占比超过30%的情况下,上映7天才打破两亿元票房,上映一个月票房仍未突破3亿元,豆瓣评分仅有5分。这样的市场反馈对于《花木兰》这部号称投资超过2亿美元的商业影片而言,无疑是失败的。

《花木兰》究其本质而言,是一个披着中国传统故事外衣的美式迪士尼公主片,是迪士尼自《美女与野兽》《冰雪奇缘》之后又一以美式女权为故事结构的作品。其美式故事内核与文化背景所带来的好莱坞式类型片叙事结构,与其表面所呈现出的中式外形呈现出一种令中国观众极其不适的错位感。这种错位感是一种典型的“文化挪用”,是好莱坞作为在电影产业之中绝对的强势文化对相对处于弱势的中国文化的一种不恰当的使用。这种使用是在无意识的基础上,出于盈利而采取的一种行为,这种“文化挪用”体现在影片的方方面面。本文将主要分析电影《花木兰》中“木兰”所具有的女巫(witch)身份,说明其内在所具有的西方宗教传统中所隐喻的欧洲“猎巫运动”,以及美国第二次女性运动中的极端主义女权主义分支之一——女性主义女巫。

具有西方女巫身份的花木兰

在迪士尼真人电影《花木兰》中,开场便说明作为女主角的花木兰具有其他人不具有的“超能力”——气。“气”这一影片自创的词汇具体指什么,在影片中并没有做过多描述,只是简单说明这是一个并不是所有人都具有的超能力,外在表现为可以飞檐走壁、力大无穷等。同时,也通过花木兰的父亲与母亲的谈话说明如果男性拥有这个超能力就会成为战士,而女性拥有就会被人唾弃。显然,这个“气”是专为电影《花木兰》而独创的一种表达,无论是在《木兰辞》原著中还是在动画版《花木兰》都没有这一特点。单单从“气”及其相关描述中很难确定这一超能力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但是如果注意到英文原版中花木兰的父亲花周与花木兰谈起“气”的用词时便会发现,他将“气”描述为“dark magic”,同时他将能够使用“气”的女性描述为“witch”。

通过英文原台词中所使用的单词很容易使观众联想到西方历史中的一个的特殊时期——“猎巫运动”。所谓“猎巫运动”是指公元15—18世纪发生在欧洲的一场长达三个世纪的“猎巫运动”,在这场运动中,大约有10万至20万的“巫师”受到了所谓的审判,有5万至10万人被处死,其中女巫的人数占到了75%—80%。

在影片中,通过前半部分剧情表现出花木兰具有一些与常人不相符的特质。其中有一段是从动画版《花木兰》中沿袭下来的,但仍属于迪士尼自创的中国民俗——接受媒婆的审查。在这一段情节当中,媒婆仿佛是一个法官,通过花木兰的行为对其是否适合于婚姻进行评判。同时,审判的标准是不透明的,仅以媒婆自身的价值判断作为标准,这种标准是完全符合传统父权制要求下对于家庭女性的标准(不合时宜的妆容和西方裹胸似的服装,倒茶和背诵所谓“女德”)。这种通过一个女性对于另一个女性发出审判般的指控恰好符合“猎巫运动”的历史史实。在“猎巫运动”期间,乡村层面的指控是发生在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而在这场指控中,处于优势地位的则是吸收和采纳了男权社会的价值观念的女性,这使她们在“猎巫运动”到来时,自动处于指控其他女性的位置。媒婆的审判这一行为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花木兰被判定为不能够结婚,即被排除于父权社会结构之外。影片中所用的英文词为match,在《牛津字典》中,match可以指婚姻,同时也指相配的人或物,这似乎是为了让观众意识到这种审判式或包办式的婚姻中所隐藏的非情感性的因素。这一观点与激进女性主义有些重叠,同时需要注意的是女性主义视角下的女巫是激进女性主义的一部分。激进女性主义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反对婚姻,认为婚姻是对女性进行性别压迫的工具。

另外,影片中由巩俐扮演的女巫似乎更具迪士尼典型化的女巫形象。她穿着怪异,能力强大,能够蛊惑他人,还能够变幻成为老鹰,并臣服于反派。同时,这个女巫也符合迪士尼动画中女巫形象逐渐多元化的趋势,她不断教育花木兰要面对真实的自己,也在最后时刻救了花木兰一命。但其本质并没有逃离传统童话中女巫的单薄形象,她被单于(魔鬼)蛊惑后一直坚定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从未站在所谓正义的一方,只是最后站在了花木兰个人身边而已。

电影《花木兰》中西方女性主义视角下的女巫表达

在20世纪70年代之后,伴随着西方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的发展,巫术与女性之间的关系开始受到重视并发生转变。作为一种激进的文化政治策略与性别政治实践,女巫挑战了宗教与巫术之间的区分及等级设定。根据加拿大学者高登博格的观点,女巫术呈现出三个特点:首先,女巫术是女神的宗教,为女性生活提供积极的自我形象(包括少女、母亲和老太婆三个阶段);其次,女巫术是内心的宗教,在于改变女性的心理意向,摆脱男性的统治与束缚;最后,女巫术还是一种个人的宗教,对于女性主义而言,女神即是每个女性个体。因此,从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中的“女巫”的表达可以反推出电影《花木兰》中的女性形象塑造,从中可以明显的看到两者之间存在的联系。

首先,电影《花木兰》试图为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提供两个人生阶段的女性样板。第一个女性便是花木兰本人。花木兰所具有的超出凡人的能力为她提供了成为“女神”的初步可能。回溯“猎巫运动”的历史,女性被当作女巫迫害一般有几层原因,例如无法正常融入家庭,无法成为男权社会中所需求的女性形象,又或者具有无法解释的能力,例如医术或者是较强的赚钱能力。因此,女巫化的表达与影片中一贯以“普通人”形象出现的花木兰有很大的偏差。另一个女性形象是巩俐所扮演的中年女巫,强大却邪恶是传统童话故事中的女巫形象。影片设置了一系列其与花木兰正面冲击式的对话,使得这个人物在剧情发展中有了一定的变化,呈现出人生导师的形象,成功将其拉升至了“女神”的地位。

其次,影片中巩俐的角色在不断质询花木兰,逼迫花木兰不断自我询问,最终达到花木兰自身对于女性身份的认可的目的。影片首先塑造了花木兰自我的认可从女性到男性的转变,当她和其他战友一起聊婚姻聊女性时,花木兰的男性特质达到了最高值。在好莱坞传统战争片中,一个表现战争残酷的方法就是一群男性战士在一起谈论远在家乡的妻子或女友,而影片中也准确还原了这一场景,但是这一场景并没有用于展现战争的残酷,而是展现出一种只属于男性之间的对于女性的评头论足式的谈论,当花木兰加入其中时,她的身份就自然发生了转变。无论她谈论的女性身份特点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她还是以男性身份去评论女性。但是巩俐扮演的女巫出现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逼迫她重新认同自身的女性身份,使用女性身份获得战争的胜利,摆脱男性身份的束缚。

最后,女神本身即是每个女性个体。这一点在影片中体现为花木兰最后承认其女性身份,并脱下铠甲上战场战斗同时发挥了自身最强大的能力,这一点是影片最主要的核心内容。但不能否认的是,影片在这一情节点上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铺垫。影片贯穿始终的主题及表达方式是通过花木兰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剑上所写的“忠”“勇”“真”,人们可以将这三个词视为花木兰的前期行为准则。影片后期通过花木兰的种种行为表现,表达的是花木兰最终认可自我,并达到了自身力量的最大化。可是,影片最后落点的词却是皇上在花木兰的剑上加上的“孝”字。这一结局似乎可以看作影片在努力迎合花木兰故事中原本蕴含的中国孝文化,可是却偏离了整个影片的主体故事思想脉络,使得影片在故事内核上出现了不恰当的错位感。

电影《花木兰》的“文化挪用”策略

从前文阐释可以看出电影《花木兰》表达的是一个在西方第二次女性运动成果的背景下所出现的一种借由中国文化阐述美国女权故事所产生的“文化挪用”。接下来,本文将分析这种“文化挪用”所产生的原因。

为什么是《花木兰》?中国历史上的女性英雄形象比比皆是,许多具有史实记载,而且具有更多史料可以挖掘的女性人物也非常多,甚至说更适合于今天的西方女性主义表达,可迪士尼为何一直坚持选择用“花木兰”这一人物形象?

首先,需要关注一部由华裔作家汤亭亭写的英文作品《女勇士》。汤亭亭作为一名美国华人移民二代,她看待中国文化的视角是夹杂着美国的文化背景的。在《女勇士》中花木兰不再是中国大众熟悉的普通女孩代父从军的形象,而是借助战神关公和法力一路劫富济贫最终进京杀死皇帝的女勇士形象。汤亭亭笔下的花木兰更像是一个弑君的骑士形象而非中国式的忠孝女子。从这段简介人们更容易看出如今迪士尼影片中花木兰的雏形,由此可以看出,迪士尼理解的花木兰更近似于是汤亭亭笔下的“花木兰”而非中国观众所熟悉的“花木兰”。汤亭亭的《女勇士》的写作和发行都在美国,中国观众的审美和对于作品的原本认知并不在作者的考虑范围。值得一提的是,汤亭亭的《女勇士》发表于1976年,恰逢美国第二次女权运动,这也使得花木兰的故事被嵌入了美国女性主义运动思想。

其次,东西方“女神”“女巫”文化的差异。影片中巩俐所扮演的“女巫”多次向花木兰指出她们是被整个社会抛弃的女性,是不被社会所认可的。这一点让中国观众感到不解,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强大能力的女性并不会被排斥于社会之外,不单如此,中国的女巫是备受尊敬的、是被看重的。这也是影片中的花木兰在中国观众心中无法成立,造成距离感的一个重要原因。回看电影《花木兰》,大众恐惧和鄙夷女巫似乎是不需要解释的,影片是在一个默认所有观众都能够理解女巫是需要被审判的基础之上展开的,而这一点在西方社会的普遍认知之下是可以被接受的。在17世纪的欧洲,人们相信女性比男性更有可能施行有害巫术,因而在影片中拥有同样能力的男性被称为战士,而女性则被称为女巫。可这在中国文化中并不存在,影片也没有给出足够的说明,这不得不说是好莱坞作为一种完全的强势文化将西方文化当作普世文化所表现出的傲慢。

结语

通过对影片《花木兰》中主人公的女巫形象背景的分析可以看出,迪士尼真人电影《花木兰》中花木兰背后的人物背景实质上是一个西方文化下的女巫形象。影片女性主义指向为20世纪70年代的西方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中的女巫崇拜,并以此为基准塑造了花木兰人物的精神内核以及故事的发展脉络。由于全片内核的西方化以及美国华裔作者汤亭亭的作品《女勇士》的影响,迪士尼影版《花木兰》中所塑造的女巫形象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女巫形象也存在着巨大的偏差,这进一步加深了影片文化挪用之嫌。

另外,作为一部打着女性主义旗帜的影片,全片的女性主义色彩却并不像宣传的那样贯彻到底。影片虽然采取了许多女巫崇拜的描述,但是影片的主题内核仍然是维系传统的父权制度,父权皇权制度以及封建阶级制度在片中是牢不可破的,女性的成功仍然是建立在父权制基础之上的。例如影片结尾表现花木兰的成功是获得了皇帝(男性)的认可,而巩俐所扮演的女巫无法得到认可则是由于被排斥在了传统父权社会之外,她取得自我地位认知的方式仍是寻找另一个男性君主发挥自己的作用。尤其是影片中花木兰妹妹这一角色的设置,让本身带有一定女性主义色彩的《花木兰》动画原著结构的女性主义元素被完全消解,形成一种传统女性依旧存在且仍然处于无法融入男权社会的无助局面。由此也可以更容易理解,近些年在西方流行的MeToo运动中为了获得男性对于女性主义的支持,为何出现对父权社会的妥协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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