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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机协同与虚实互联:论智能传播效应的表现形式及发展目标

2022-04-03赵静宜

编辑之友 2022年3期
关键词:协同效应

赵静宜

【摘要】传统大众媒介传播效果研究承认媒介传播的有效性,然而对于其内在机理、表现程度及测量方法难以达成共识。传播效应研究的提出,借助信息价值的产生逻辑,不仅超越原有传播效果研究关注内部系统、忽略外部要素的既有局限,更合理摒弃内隐的传者导向性,使得传播效果研究更具概念张力与理论价值。借助传播效应研究的基本理论框架,笔者发现,传统大众媒介传播效果表现为依附于传播者或传播媒介的组织效应,社交媒体传播效果是基于平台传播的聚合效应。有鉴于科学技术特别是人工智能技术带来人工物的持续人化与人类自身全方位的物化现象,智能传播效应将以技术为驱动,协同技术逻辑与人类逻辑。具体表现为:自由度与安全性协同的智能传播环境、人类与机器协同的智能传播主体发展,以及多样化与精准度协同的智能传播效果。总体而言,未来智能传播效应将以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互联与耦合发展为最终目标,试图构建自由而不失秩序、理性而不失人性的智慧社会。

【关键词】智能传播 传播效应 组织效应 平台效应 协同效应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2)3-062-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2.3.009

一、问题的提出:从传播效果研究到传播效应研究

传播效应或曰传播效果研究是主流传播学的核心命题,主要指人类对信息价值的有效整合与利用的结果。美国传播学者丹尼斯·麦奎尔认为:“传播学研究归根结底是媒介效果的研究。”[1]整个大众传播学建立在这样一个假设的基础上:媒介传播有显著的效果。然而,对于媒介效果的内在机理与表现程度,学者们却难以达成共识。纵观传播学中有关传播效果研究的历史,传播效果研究存在反复性,传播学者意识到传播效果的复杂特质,尝试通过不同变量的加入,更加细化已有的传播效果研究。可是,传播学理论视角下的传播效果研究仍然存在不足,主要表现为:重微观、轻宏观;重短时效果、轻长期效果;重客体行为、轻主观因素等。

信息学同样存在有关信息本质及其运动过程的价值研究理论。信息哲学认为,信息价值是事物(包括物质、信息以及信息的主观形态——精神)借助内部和外部因素的相互作用所实现的效应。这里用效应指代价值,相比功能、需要、关系、意义等常见同义词更为准确。若能从信息价值的视角研究媒介信息传播的效应,而非偏实证的效果研究,不仅其研究范围将超越传播系统的内部局限,而且相关研究的展开可以合理摒弃原有传播效果中內隐的传者导向性。故而,传播效应比传播效果更具概念张力和理论价值。值得注意的是,信息价值理论认为,独立于物质、能量之外的信息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可从信息本身及其与相关要素关系的转变研究信息传播产生的功能与价值。在媒介技术急速发展变化的当今社会,关注信息价值的传播效应研究,将为不同传播时代的传播效果演进,特别是智能传播时代的传播效果研究带来巨大理论价值。所以,本文聚焦不同技术发展阶段的媒介信息传播活动与其所依托载体的关系变化,结合人类对信息价值的整合与利用模式,在总结既有人类媒介传播效果的演进特点基础之上,探寻未来智能传播效应的主要表现形式,合理预测其发展目标。

二、从组织效应到平台效应:大众媒介传播效应与社交媒体传播效应的表现形式

1. 大众媒介信息传播效果:依附于传播者或传播媒介的组织效应

信息具有多方面的基本属性,如依附性、普遍性、载体可替换性、可储存性、可传输性、可重组性、可共享性、可耗散性等。[2]在众多特征中,依附性毫无疑问是信息传播发展初始阶段的首要特点。作为间接存在标志的信息必须依附于直观、可感知的存在物来存储与流动。

在大众媒介传播系统中,有鉴于信宿端的被动性与隐匿性,信息的依附属性具体表现为对传播者的依附和对媒介的依赖。首先,依附于传播者。位于大众媒介传播系统主导地位的传播者不仅决定了需要传播的信息内容,同时也是信息传播效果优劣的重要参照物。在该阶段,信源的权威性几乎决定了信息的传播效果。其次,依赖媒介的信息容量与传达率。媒介之于信息传播效果的重要作用难以否认,但大众媒介之间的竞争性与可替代性,使得信息传播实践在载体的选择上较为多元。无论是报纸、广播还是电视媒介,能容纳更多信息量、被信息接受者广泛使用的媒介才是考量大众媒介传播效果的重要因素。

值得注意的是,当信息传播依附于传播者时,其遵循的是人类需求的演进逻辑,而当其依附于媒介渠道时,将由技术范式主导。然而,在大众传播时代,二者的实际存在形态具有由权力集中、规模较大的组织或权威力量主导的共通性。一方面,大众媒介传播的传播者多为政府机构、大型公司或社会组织;另一方面,媒介领域也日渐成为集经营管理、财务控制、新闻采编、印刷发行等环节为一体的典型组织管理形式。某种程度上,当传播者或媒介归属的大型组织具有较好的社会影响力或较高的权威力时,大众媒介的信息传播往往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故而,大众媒介的传播效果可视为依附于传播者或传播媒介的组织效应。

2. 社交媒体传播效果创新:平台聚合效应

基于交互式数字技术的社交媒体具有聚合海量信息与建立广泛连接的独特属性,从2014年起,国外新闻机构与国内研究学者聚焦这种新兴的信息生产和传播方式,并以平台和出版商的集合词——Platisher(平台媒体)命名该媒介,强调技术与内容的双重属性。Platisher的首创者乔森纳·格里克认为,Platisher是一个既能满足用户和广告商快速生产内容,又能综合处理信息、差异化编辑分发信息的互联网平台。[3]而以喻国明为代表的国内学者则指出,平台媒体是与互联网逻辑相符的开放、整合、激活的高维媒介,是未来媒介发展的主流模式。[4]纵使有学者从学理层面详细辨析平台媒体与具体媒体产品、媒体融合、个体、社群组织的差异,提出平台媒体既没有实现Platisher集自由与专业于一体的理想出版模式,同时也纳入过多所指宽泛且琐碎的模糊内涵。[5]然而,仍然可以从技术整体性视角,将基于互联网技术构建的社交媒体(包含具体表现形式)视为一个集信息、关系、服务于一体的综合性平台。平台化是社交媒体的重要特征,其承载的传播效果和社会影响也可理解为基于平台媒体的聚合与抗衡效应。具体而言,平台效应的产生历经三个阶段。

第一,聚合信息。为了减少信息传播中的不确定性,从大众媒介传播延续至今的策略是通过增加信息冗余的方式抵消传播噪音的。[6]无论是传统大众传播还是社交媒体传播,均秉持着增加信息冗余的原则,通过扩充传播系统中流通的信息量方式来减少信息的耗散量。不同的是,前者重视信道的传播能力,而后者以数字化技术收编一切传播媒介,社交媒体平台以近乎无上限的媒介容量汇集较为复杂的信息内容。当媒介承载的信息容量不再有差别时,增加传播主体的信息生产量与再生量就成为以信息流量降低噪音的主要表现。

第二,建立关系。以媒介为工具或介质的人类传播现象,应以信息的传递为起点,以关系的构建为旨归。[7]社交媒体平台在聚合各类信息的基础之上,需借助信息建立不同传播主体之间的互动关系。丹尼斯·麦奎尔在论述新媒体时也曾指出:“某种程度而言,其他我们已经叙述过的媒介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因为所有的媒介都能够纳入以计算机传播为核心的架构之下,新形态的传播基本上是交互的。”[8]由信息传递关系转化为人际交往关系,是社交媒体传播效应的关键阶段。从人类的媒介信息传播实践活动来看,一部分社交媒体平台基于信息平台延展新的社群组织关系,譬如今日头条、Zaker、抖音、快手等信息分享类平台在技术的迭代过程中均已加入个人信息发布与交流功能,将资讯获取与社交关系融合。也有一些新兴社交媒体平台直接以数字技术创建以关系连接和互动交流为目标的交往平台。如微信、微博等社交网络类平台媒体,以关系连接为目标,在日常生活中已经扮演了社交关系建立与维护的重要角色。[9]

第三,平台效应。信息聚合与关系连接是构建社交媒体平台的两个重要基础。社交媒体之所以能够基于平台打造一个集规则、服务和平衡于一体的开放、良性传播环境,是依托于技术化的底层逻辑、社会化的本质目标以及海纳万物后产生的独特化学反应。社交媒体的平台效应具体表现在客观效应、融合效应、延展效应三个层面。同时,也应利用好社交媒体平台带来的积极效果,时刻警惕其消极效果。

三、智能传播效应变革的内在原因:人的物化与物的人化

当一个系统由不同要素组合而成时,单个要素的变化或不同要素的组合变化都会引起整体系统的运动。传统组织效应学理论认为,无论组合现象如何复杂,概括起来只有四种组合:人与人的组合、人与物的组合、物与物的组合、多因素的混合组合。[10]在传统农耕社会,人与人、物与物的自然组合占主导地位;自人类步入工业社会后,随着人工物的大量兴起,人与物的组合,乃至多因素的混合组合成为事物合作的基本结构。在习焉不察的人与物的现代组织结构中,既有合理组合与最佳组合,同时也存在强制组合或异化组合。前者是较为理想的组合状态,而后者亟待人为干预与调控。

人与物二者边界的模糊化是始于信息融合与技术发展的。人类很早就开始了对人与物的思考。法国近代思想家笛卡尔将人与动物均视为机器,以此佐证其朴素的机械唯物主义观点。法国哲学家、医生拉·梅特里则将笛卡尔的观点发扬光大,直接指出人体是一架会自己发动的机器,一架永动机的活生生的模型。[11]该思想成为现代医学发展的重要理论基础。而从计算机科学的视角来看,以计算机为代表的高阶机器却始终以人类智能为终极目标。人工智能之父艾倫·图灵坚定地认为只要各项条件满足,机器就能够像人一样思考。由此可见,生物学和计算机科学分别展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人与机器的发展路径,一是将人改造成机器;二是将机器进化成人。这两条看似截然不同的道路在信息社会达到高度统一:人类机器化的尝试,也可以反过来视作机器的逐渐人化过程。美国物理学家约翰·惠勒曾言,所有物理性的东西从起源上看都是信息性的,万物皆为信息。[12]换言之,不论是人类还是机器,其起源与构成部件都是信息。尤其是在信息丰裕且高度自主化的数字时代,数字技术将万事万物以信息化的形态存储至虚拟世界,人与物在技术逻辑层面完全可以脱离实体,以信息流的形式存在。在传统社会,信息控制技术,信息是技术自动化调节的重要介质;而数字时代以后,技术调控信息,技术生产信息,信息甚至能够直接创生、复制信息。信息与技术的关系变化直接影响了人与物的发展边界,既是人类物化的重要条件,同时也是技术人化的基本要素。

人的物化现象始于工业革命,并从身体部件向大脑智力逐渐深入。首先,躯体活动技能物化。工业革命以机器自动化生产取代了人力主导的低效率生产活动,人的躯体活动被机器部分取代。原先人力需要参与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而机器动力的出现解放了手工劳动力,人类可以集中力量从事复杂的脑力活动。其次,大脑物化。信息革命用电脑取代人脑,用人类创造的人工智能取代自然的人类智能。当躯体的大部分工作被机器取代后,人类开始研发以解放人脑为目的的新型技术。电脑通过模仿人类的语言系统实现了计算的自动化与更新迭代。摩尔定律启示我们,当价格不变时,电脑集成电路上所能容纳的元器件数目,约每隔18至24个月便会增加一倍,性能也将提升一倍。[13]电脑在信息容纳与信息处理方面的能力已远超人类智力,甚至可以部分取代人类脑力。发表于《科学》杂志的相关研究显示,电脑和互联网的普及正在改变人类记忆的基本方式。[14]这从侧面反映了计算机技术对人脑功能的模仿与取代。再次,身体结构物化与人类整体的完全物化。现如今,各种人造物体已开始全面取代人的身体,改造低效率的身体部件,实现身体性能的全面提升。此外,在智能时代,个体甚至可以作为一个整体被完全物化,用数字化的信息代表个体机能与心理指标,以不确定的身体或无身体的形态生活在虚拟世界里。事实上,这种技术已经成熟。2019年9月2日,美国作家安德鲁·卡普兰成为首个数字人类“AndyBot”,通过将其一生的信息数字化,其生命将在云端技术上得以永生,且可以借助AI语音对话技术和数字助理设备,与家人正常互动聊天。[15]人类生命将以技术物化的形式超越死亡,无限延续。

技术的人化现象在数字时代后半期由于信息的丰沛得以集中爆发,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则是其集大成阶段。与人的物化现象相反,技术的人化路径使从对大脑算力的模仿逐步发展到行为乃至躯体智能。第一,电脑模仿人脑运行机制,使技术处理信息的能力逐渐脱离人力介入。理性是人类主体区别于动物、自然的本质属性。而符号运用、分析推理、数学模型等则是人类理性思维的重要展现方式,同时也是机器(或计算机)自我运转的逻辑基础。现代人类的理性很大程度上必须借助机器得以彰显,这意味着技术在理性计算方面率先实现了对人类的模拟与再现。在智能技术阶段,机器可以完全摆脱人力完成信息生产、分发、反馈、调节的全流程,使技术在人脑核心工作机制层面实现了深度人化。第二,为技术大脑装上四肢,在身体与行为层面实现初步人化。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三大流派里,除逻辑学派、仿生学派外,较晚产生的是模仿人类行为的生理学派。借助技术单一模仿人类行为并不困难,难以付诸实施的是对人脑、人类行为的整体性模拟。早先的类人机器人只是出现在科幻片中,属人类想象物,然而目前,已出现了首位拥有公民身份的类人机器人索菲亚、人形机器人Geminoid、社交机器人NAO、运动机器人Atlas等,其无论是在大脑与四肢的整体配合,还是外貌构造与面部表情上,都实现了对人类生理工作机制的全方位整体再现。第三,技术对人类学习、适应、进化机制的模仿。现阶段兴起的深度学习智能技术,旨在培养机器的自我控制、自我组织与自我学习能力,实现机器的迭代与进化。有学者将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分为弱人工智能、强人工智能与超强人工智能三个阶段。[16]目前,弱人工智能和强人工智能业已投入使用,而超人工智能的例子暂时仍存在于科幻电影中。譬如,美剧《西部世界》中的人形机器人德洛丽丝、《机械姬》中的复仇机器人艾娃、《银翼杀手2049》中的复制人等。需注意的是,按照技术的人化轨迹,具有超人类智识的超人工智能是切实可行的。事实上,AlphaGo的升级版AlphaGo Zero未经人工力量介入和干预,仅在三天时间内自学并熟知国际象棋、围棋和日本将军棋三种完全不同的棋类游戏规则。如此,其已证实了机器智能的超强学习能力与可能失控的进化能力。

四、智能传播效应的表现形式:技术驱动下的人机协同效应

按照森特·乔伊尼的观点,组织者从一开始就置于由机械化逻辑建造的社会体系之中,其能够将有机体与无机体日益组合成更富目的性的有机整体。[17]由此可见,基于绝对技术邏辑构建起来的人与媒介合作的大众媒介传播形式,必须依赖高度组织化的形式,以达到连接人类与技术并放大传播信号的效果。而过度强调人类传播自由与信息组合自由的社交媒体社会,其也必须在技术逻辑的辅助下,才能有效规避可能存在的过度、不确定等负面效应。进而推之,在人工物的持续人化与人类自身的全方位物化现象下,未来智能社会必将是人类主体与机器主体甚至是赛博格主体并存的社会环境。故而,技术逻辑与人类逻辑必须协同配合,才能使二者组合而成的有机系统有效运行。否则,偏袒任何一个逻辑,都将顾此失彼,失去平衡。

1. 在传播环境方面,智能传播效应首先表现为自由度与安全性的协同

信息传播环境的自由开放是多元传播主体并存发展的重要前提,但是完全开放的媒介信息传播系统同时面临信息传播无序与安全问题。就人类主体的生存环境而言,不仅公众传播理性缺失、隐私被侵犯,传播空间情绪泛滥,传播议题也过于偏向娱乐化,掩盖了互联网发展初始的多元化追求及对公共性议题的探讨。在互联网崛起的前十年,曾有文化研究学者赋予网络媒体以介乎公众与国家之间的公共领域性能;而媒体机构与社交平台泛滥的21世纪,对网络论坛、社交媒体有限公共性的批判言论不绝于耳。[18]社交媒体不但没有成为理想化的公共议题探讨空间,反而日趋演化为民众私泄情绪、口诛笔伐、不负责任的“出气筒”与“隐身衣”。从人肉搜索到网络暴力问题,匿名化的自由从线上弥散到线下。如何对开放的网络言论实施监管与治理,成为迫在眉睫的新议题。而就机器主体发展而言,信息传播的过度自由或将催化其发展,进而可能威胁人类主体生存。

基于此复杂情境,以智能技术平衡传播自由与传播安全之间的矛盾或成为网络治理的新路径。譬如,区块链技术是一种将数据区块以时间顺序相连的方式组合成的以密码学方式保证不可篡改和不可伪造的分布式数据库。[19]通过区块链技术与大数据及其他相关技术的有效配合,可以将涉及恶意传播信息的行为永久列入该用户的传播档案中。同时,区块链关注微小数据的生产与传播流程,其不可篡改的独特技术属性,将有效避免机器造假、机器欺诈等技术性难题,使每条信息都有迹可循、有源可溯。在屏蔽人工监控与审查机制介入的前提下,需提高大众对数字技术本身的信任度,降低网络暴力与传播失控风险。值得注意的是,信息真实与个人隐私问题同样能够借助智能技术予以有效解决。一方面,采用智能技术的自动化审查功能不仅能够满足传播效率问题,同时也能有效避免人类主体对信息不理性的干预现象;另一方面,借助智能技术使传播主体既拥有信息获取的自由与能力,同时也具备信息选择与屏蔽的权力。截至目前,国内外的主要媒体平台已通过加载机器检测与过滤系统,针对平台上的海量流动信息实现自动化核查,同时也对个人信息进行有效保护,并提供永久删除选项。

2. 在传播主体方面,智能传播效应要求人类主体与机器主体协同合作

虽然现代媒介信息传播系统默认社交传播现象发生在人与人之间,但其自始至终都包含了作为传播主体的人类与作为传播工具的技术两类不同参与者。作为传播主体的人使得传播现象拥有温度与深度,但技术工具的介入大幅提高了传播过程的效率和影响力。传统大众媒介宛如一个大喇叭,以牺牲个性化为代价片面追求信息传播统一化的高效率;而社交媒体则为了绘制理想化的传播图景,重新增加精准获取与高效理解信息的难度。人与机器合作是现代社会人类的生存常态,也是现代媒介信息传播的基本模式。因此,人力主导的低效率且不理性现象与技术主导的高效率却不可控隐患,是媒介信息传播系统中不断缠绕与博弈的第二对矛盾,也是核心矛盾。

有鉴于大众媒介传播人性匮乏与社交媒体传播理性缺失的不完满效果,未来智能传播试图以重构人类主体性为目标,协同人类物化与技术人化的不确定主体间的关系,追寻更为理想的人机合作与人机传播效应。为最大限度发挥人类主体与机器主体的不同功效,需要分三个阶段以达到协同发展目的。第一,赋予机器主体基本智能,使其具备自主搜集、生产、传播、再现信息的能力,以及自主进化、自我迭代,即能够适应环境、处理新兴事物的能力。目前,部分智能机器已经能够在技术上达到这两条要求。第二,增加人类主体与机器主体之间的交流活动,探寻二者主体性的表现特征与差异。既然二者同为智能社会的参与主体,那么,相互交流、相互理解则成为必然。与同种族之间的交流沟通类似,跨人际交流与合作也要建立在理解基础之上,进行取长补短与合理分工。第三,探究机器主体对人类主体的影响,并合理规避风险。人与机器的关系并不能简单地用单一关系概括,而是呈现出复杂性与混杂性。必须提前预见的是,机器主体对人类主体的可能存在威胁。不仅对人类主体功能进行改造乃至超越,更有可能导致主体的排异性与完全取代性。任何主体的发展都将依照自身利益及生存环境的发展逻辑,人类主体如此,机器主体也不例外。人类主体通过不断提升自身智能水平,深入挖掘自身智能的独特之处,与机器智能和谐互补、共同发展。

3. 在传播效果层面,智能传播效应追求传播多样化与精准度的协同

信息多元化是开放传播系统,可以信息量抵消信息不确定性的必要条件,但信息量的骤增也会带来信息不可分辨与虚假信息的问题。当基于熟人交往关系的信息分享方式取代了依附权威的信息把关模式,用户选择无条件地信任符合自身理解与认知的信息真实性。CNNIC的相关调查报告显示,中国大部分网民对于网络新闻的真实性仍然缺乏质疑意识和批判精神,60.3%的网民在转发新闻前不会核实信息的真实性而直接转发,仅有25.7%的用户在转发新闻前会有意识核实信息真实准确性。[19]而美国独立民调和智库机构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指出,占调查人口总数53%的美国成人认为偏见新闻和不准确新闻是从社交媒体上获取新闻信息的最严重问题。[20]以上各类数据折射出开放信息获取自由后的信息混杂与虚假问题。低效率的人工审核方式既不能满足海量信息的快速传播需求,同时也是日趋自主化的媒体用户警惕的问题之一。在社交媒体传播中,仍有近35%的使用者担忧社交媒体新闻的审查制度,有24%的使用者担忧组织人为屏蔽问题。[20]

采用智能技术的自动化审查功能不仅能够满足传播效率问题,同时也能避免不理性的信息干预现象。在传播实践活动中,新的以机器为主要力量的审查机制已经成为平衡信源开放与信息真实性的全新智能把关模式,使有限开放性在信源层面得以实现。如2017年,谣言审核机制上線,主要社交媒体平台微博、微信通过加载机器检测与过滤系统,针对平台上的海量流动信息实现自动化核查。借助智能技术实现海量信息的多样化与精准度协同,是智能传播效应的重要表现,也是核心追求。

五、智能传播效应的发展目标: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协同互联

结合人性与技术的优点,未来智能传播效应的发展目标一定是基于技术协同的基本逻辑,努力构建自由而不失秩序、理性而不失人性的智慧社会,促进不同交流主体的平衡与协同发展。毫无疑问,人类赖以生存的现实社会是存在诸多缺陷的。由于大量未可知的既有生物与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充斥其间,人类惯有的中心主义思想导致其与其他生命或非生命之间的关系呈现高度的不确定性。为了维系人类一以贯之的优越感,大量的人工物被创造出来,一方面,维系人类社会的高效运转,并修补人类身体的各种不完美;另一方面,人类也试图以造世主的身份重新再造一个似乎完全由人主导、可防可控的虚拟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被驯化的机器、以现代人类为原型的后人类主体等多元主体行为必须遵循人类的造世伦理,而智能化的信息传播则是联系不同主体关系的重要纽带。因此,维系两个世界、同一主体不同形态,以及不同主体之间的协同发展,也成为智能传播的重要发展目标或理想目标之一。

1. 智能传播效应促使现实社会与虚拟世界的互联和耦合

人类努力适应的现实社会与其借助人工物创造的虚拟世界并不是完全分离的,相反,二者是互联互通、密不可分的。一般来说,虚拟世界以现实世界为创造原型,几乎所有的虚拟存在物均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实体出处;而现实社会在虚拟世界中舍弃其自身的局限性与不平等缺陷,尝试为人类主体打造一个理想化的生存绿洲,一如电影《头号玩家》中集结了人类现实社会中所有业已出现或期待出现的美好事物的虚拟游戏世界。

然而,即使现实社会与虚拟世界原本同宗同源,但二者极强的发展对比性,逐渐导致了二者的发展不平衡问题,甚至顾此失彼现象。不仅许多在现实社会中默默不得志的个体选择将自己封闭在虚拟世界中的自留地中,严重沉迷于网络,荒废了现实创造,而且虚拟世界的极度便捷性与生存廉价性也使得数字经济异军突起,日益冲击岌岌可危的实体经济发展。

按照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的论断,超真实与真实是相互对立的,当超真实出现时,真实也就被宣布死亡。[21]所以,虚拟的数字世界将以智幻的仿真和超真实替代真实社会。放任超真实虚拟世界的发展后果将是真实与幻象的不可分割性、虚拟世界的沉溺与肤浅式腾飞以及现实社会的荒漠与废弃。电影大师斯皮尔伯格在电影《头号玩家》中借助视觉上的二元对立结构,构建了截然相反的视觉景象,并以此预警虚拟世界单方面繁荣带来的惨烈后果。由此,我们更应未雨绸缪,借助智能技术以及智能传播的优势而非可能产生的问题,加速两个世界的互联互通与协同发展。截至目前,不少互联网巨头致力于以虚带实、以实促虚的发展图景,如有些互联网公司上线一系列诸如失踪人口找寻系统、线上扶贫扶农政策等,旨在利用智能技术的数据联通与分析优势,促进现实社会与虚拟世界形成共同发展的耦合关系而非潜在的替代危机。

2. 智能传播效应调节人类主体在现实与虚拟世界中一体两面的合理性

自人类社会被分离成密不可分的现实载体与虚拟存在两个世界,人类作为二者共有的生存主体,也逐渐呈现出现实与虚拟共存的一体两面性。人类的现实主体性与虚拟主体性具有不同的特点。前者基于经验性的社会知识和社会行为,具有真实性、局限性、感性等不确定特点;而后者通过对现实主体的各种身体局限和社会异化进行扬弃,在超真实的虚拟世界中展现出异于真实人类的完整性、可控性乃至超能性。

值得注意的是,虚拟主体的崛起并不意味着人类现实主体性的消解或削弱。相反,不应本末倒置,让过于完满并彰显各种可能性的虚拟主体主导现实主体,反而应该意识到现实主体性的特殊价值与存在合理性,并让现实主体与虚拟主体相互促进,共同发展。换言之,人类本来就是物质性与精神性的高度统一体,作为精神本质的虚拟主体中虽然已脱离现实身体自主建构与发展,但并不意味着其能离开实体载物实施衍生或创造行为。事实上,人类的在线虚拟主体与在世现实主体缺一不可,实体亡则虚体亡。

因此,人类主体的现实性与虚拟性不论在实践层面抑或理论层面均具有辩证统一、相互促进的价值与意义。智能信息传播通过智能技术主导的精准传播行为,一方面促使虚拟主体的形象勾勒更为完整,另一方面反过来弥补并重塑现实主体的不足,从而在虚拟主体与现实主体之间架构起有效的信息传播桥梁,既调节二者的冲突与矛盾,又稳固后人类主体虚实互通、共生共长的发展合理性。目前,现实世界与科幻文学中均已出现借助云技术保存大脑智能,实现人类永生梦想的各类事例。在不久的将来,在虚拟与现实世界中自由切换的人类智能或许能够在智能技术与智能传播的架构和维系下成为可能。

3. 智能传播效应刺激机器主体从虚拟世界走向人类现实

媒介技术作为人类智能的重要创造物,经由大众媒介传播与社交媒体传播的发展日益展现出其既类似于人类主体又与之相异的独特自主性与意向性。在智能传播阶段,强大的传播媒介可被视作与人类智能共同生产和协作的拟人主体,且面临人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现实身体的阻碍。[22]现阶段,身体因素成为智能传播研究的重要命题,一方面,由于人机融合的既有现实,迫使人类承认并思考机器进一步发展对人类生产力以及自身身体解放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对于可能存在的机器主体来说,感觉器官是智能实现的重要途径,人工智能需要身体感知功能来发展其类人或独特的智能模式与智能水平。

截至目前,科幻作品与现实实践中均已出现机器主体从虚拟世界走向现实生活的生动例子。如果说在《2001太空漫游》《她》等剧作中,人工智能或机器意识仍然只有类人意识而无类人行为,那么在《银翼杀手2049》《人工智能》等科幻电影中,复制人或人工智能意识已被成功装载进类人身体,从而成为难以分辨甚至以假乱真的机器人主体。而在以《阿丽塔:战斗天使》《西部世界》等为代表的影视剧作中,拥有身体的机器主体更是超越类人身体的局限,通过对身体零部件的替换,成为在机能与智能方面远超人类智能的超人存在。此外,在现实实践中,大批机器人研究学者也尝试通过制造机器人的方式,探索机器主体的未知秘密。譬如,日本机器人专家石黑浩以自我为原型发明并制作了名为Geminoid的人形机器人;由中国香港汉森机器人技术公司开发的类人机器人索菲亚,更是成为人类历史上首个获得公民身份的人工智能。

然而,机器智能由虚拟世界步入现实社会后,在协助人类生产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恐怖谷”和“黑暗森林”法则危机。当极度相似或超越人类智能的主体毫无限制地发展时,人类主体将面临难以预估的生存威胁。此时,智能信息传播将不仅是刺激机器主体由虚拟走向现实的重要原因,同时也是避免多元主体共存状态失控的关键要素。通过控制机器主体的信息供给,以信息调控并预警其发展危机,借助信息理解机器主体并升级人类自身主体性等,成为未来智能传播人机共存、人机协同发展的重要策略。总体而言,智能传播效应刺激机器主体从虚拟走向现实的初衷,是基于人类社会发展需要,其应该遵循新人本主义的逻辑,始终为人类社会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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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Machine Cooperation and Interconnection Between Virtual and Real World:

The Manifestation and Development Goal of Intelligent Communication Effect

ZHAO Jing-yi(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Hubei University, Wuhan 430062, China)

Abstract: Traditional mass media communication effect research recognizes the effectiveness of media communication, but it is difficult to reach a consensus on its internal mechanism, degree of performance and even measurement methods. The communication effect studies begin with the logic of information value generation, which not only transcends the existing limitations of the original communication effect research focusing on internal systems and ignoring external elements, but also abandons the implicit propagator orientation more reasonably providing the study of communication effects with more conceptual tension and theoretical value. With the help of the basic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the study of communication effects, this study finds that the traditional mass media communication effect is manifested as an organizational effect attached to the communicator or the communication medium, and the social media communication effect is based on the aggregation effect of platform communication. In view of the fact that science and technology, especially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bring about the continuous humanization of artifacts and the all-round materialization phenomenon of human beings, the effect of intelligent communication will be driven by technology, and the logic of technology and human logic will be coordinated. It is specifically manifested in intelligent communication environment collaborated with freedom and safety, the development of the main body of intelligent communication cooperated with humans and machines, and the effect of intelligent communication cooperated with diversification and accuracy. In general, the future intelligent communication effect will take the interconnected and concerted development of the real world and the virtual world as the ultimate goal, and strive to build a free and orderly, rational and humane intelligent society.

Keywords: intelligent communication; communication effect; organization effect; platform effect; synergy eff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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