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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与刘禹锡贬谪后山水诗的异同探讨

2022-04-03梁镨文

文化产业 2022年9期
关键词:山水诗贬谪刘禹锡

梁镨文

刘禹锡与柳宗元作为中唐时期诗歌创作的集大成者,两人都经历了官场失意,饱尝贬谪之苦,因此二人在贬谪后所创作的山水诗歌中常常带有悲苦愤懑的情感,但两人不同的生活态度、对屈原情结的差异化接受,以及个体心理承受能力的差异,使得二人贬谪后所创作的山水诗歌既有相似之处,有相异之处。在解读两贬谪后山水诗的作品时,可通过对比分析,了解二人情绪悲愤的成因,从而更好地把握诗歌主题,同时基于两者心境的差异、性格的差异,还可以感受二人在贬谪后所创作的山水诗所洋溢的不同精神以及呈现的不同风格。

相同性分析:如影随形的孤独和落叶归根的执着

文人的情感是丰富的,思想是多元的,在文学历史上,有两个不得不提的诗歌大家,分别是柳宗元与刘禹锡。两人都曾身居高位,又都经历贬谪,而两人贬谪后都创作了大量的诗歌,而且多以山水游记为主。同为贬谪诗人,二者有着白居易“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相似情感,又有个人特色[ 1 ]。柳宗元与刘禹锡的山水诗歌产量颇高,特别是被贬谪之后。二人因官场失意转而寄情于自然山水,或排遣苦闷,或追寻落叶归根的乡土情怀。因贬谪带来的失意感比较好理解,当抱负理想遇到现实的阻碍,自然会产生郁郁不得志的苦闷,生出些许愁情。无论是柳宗元还是刘禹锡,当其内心郁闷便会借助诗歌加以抒发,因此在两者贬谪后的山水诗歌创作中,我们可以直接感受到字里行间的愁闷、苦恼,有孤独的凄凉感,也有萦绕不去的落叶归根的思乡之情。

被贬谪后的孤独凄清

柳宗元和刘禹锡的山水诗都表现出孤独之感。同样的政治失意,同样贬谪后的游山玩水,二人内心深处的孤独之情是相通的,正是因为政治上的失意与人生经历的坎坷,两位诗人的内心充满了苦闷。面对景色秀丽的山水,二人除了把本身的不满与心里的抱负寄托在诗中以外,还常借萧瑟冷清之景,寄托自己内心的落寞与孤独[ 2 ]。如刘禹锡的《罢和州游建康》,前面两句运用了拟人化手法描写了建康的秋水与寒山,“秋水清无力,寒山暮多思”营造了凄清、沉默的意境,一股凄清之感油然而生。再如《晚泊牛渚》全诗以凄清寂寞为基调,“晚”与“秋”二字增强了全诗的清冷感,加上诗人目睹了中唐时期国家局势的衰落、社会的动荡,诗人心中的政治理想没有得到实现,感伤和寂寞之感阵阵袭来。而柳宗元,孤独意象在其山水诗歌中的出现频率较高,“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荒山秋日午, 独上意悠悠。”“倚楹遂至旦, 寂寞将何言。”诗人通过峭傲不驯、兀然独立、幽独凄寒的景象描写以寄托自己与世难谐的孤独情怀。

落叶归根的故土情怀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出于对故土、对故园的深沉眷恋,对故土情怀的抒写也是文学创作中的一大特色。而这种落叶归根的渴望在古代被贬谪诗人的诗歌创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其在柳宗元与刘禹锡的山水詩中也不无体现[ 3 ]。对于他们来说,特别是在遭遇贬谪之后,故乡就成了情感的寄托对象。

柳宗元的故乡是长安,在47年的人生中,他前33年生活在长安,这里有他快乐的童年记忆。在长安,他凭借自己的博学被大家所熟知,在遭遇贬谪之后,曾经的辉煌没有了,这也使得柳宗元在回忆起故乡时格外落寞。故乡长安就像心中绕不过去的坎,故园曾经的幸福记忆与现在的落魄体验形成鲜明对比,心中的无力之感格外强烈。柳宗元被贬谪后来到永州,永州的现状与故乡所形成的强烈对比,也导致他产生了强大的心理落差,因此其山水诗的创作中也寄寓了对故乡的情怀。如《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就以奇异的想象、独特的构思,抒发了他深藏于心底的对于家乡和亲友的思念。

刘禹锡是洛阳人,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在鱼米之乡——富庶江南中成长起来的刘禹锡对江南有着深厚的情感,即使到长安入仕途,他也一直自称是“越郎”。长安于他来说只是获取功名、建功立业的地方,而其真正心之归属的地方始终是江南,因此在贬谪之后,他也以江南为主题写了很多山水诗歌,如《竹枝词》《纥那》等,在山水民情的回忆写作中寄托怀乡之情。在思念和回忆中与自己贬谪的境遇相比较,难免寂寞烦闷,长安也因此成为刘禹锡不愿触及的“伤心地”。

相异性分析——风格、内容、情感的多维度差异

诗人不同的心态、心境会导致诗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对于同一件事或者相似的景物也有着不同的心境体验和人生思考。刘禹锡和柳宗元在贬谪后的山水诗歌创作中也因为心态、心境的差异,表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相较于相同性的分析[ 4 ],相异性的分析更有价值。二人山水诗歌创作的差异主要体现在风格、内容和情感三个维度。而这三个维度只是在分析二人山水诗歌的差异性较为典型,对二人其他诗歌创作的差异还应多维度进行探讨。

风格:刘诗雄壮豪美,柳诗幽怨孤峭

刘诗的诗歌风格以雄豪壮美为主,而柳诗的诗歌风格则以幽怨孤峭为主。在刘禹锡被贬谪后所创作的山水诗中我们能感受到随意倾泻的“雄豪”“壮美”之感。《唐音癸签》做了一针见血的点评:“禹锡词总华实,运用似无甚过人,却都惬意,语语可歌,真才情之最豪者。”这以《华山歌》为代表。刘禹锡从华山的产生、特点来突出华山与众不同的雄伟气势,在对华山的描述中寄托了诗人对美的向往与追求,反映了诗人豁达的心胸。诗人认为,在华山一般的生物难以生存,只有神仙才有能力居住,从侧面表达出他认为自己才华横溢就一定能受到重用。因为自己和华山一样拥有高贵的气质,这种气质是无法掩盖与泯灭的。再看柳宗元,柳宗元作为杰出的诗人,诗歌风格多变,在这山水诗中也有表现,但与刘禹锡山水诗不同的是,其贬谪后的山水诗歌创作最多的还是幽怨冷峭的风格。柳宗元被以后,为了找到排遣之道,将自己放逐于大自然之中,以希望摆脱政治失意带来的苦闷。在这样的心境之下,其山水诗也就染上了幽怨孤峭的色彩,如《赠江华长老》,描绘了一位老僧人生性喜静,生活简朴,沉于佛事。以主人生活环境的自然幽静来衬托主人的涵养,流露出诗人对老僧人的敬慕以及对贬谪生活所产生的孤独寂寞之情。再如《中夜起望西园值月上》,诗人选择寒月、疏竹、石泉、山鸟等景物来描绘,表达寂寥凄凉之情。

内容:刘诗搏击反抗,柳诗悲伤沉浸

刘禹锡与柳宗元同为被贬的诗人,在山水诗的写作中常用飞鸟、孤雁等意象寄托自己生不逢时的哀怨与被贬谪后内心积郁的伤苦。虽然意象的选取大多相似,但表达的内容却有明显差异。以禽鸟意象为例,柳宗元的《跂乌词》中,将自己比作鸟,诉说着贬谪后的自己如同受伤的鸟儿无法高飞并饱受其他鸟儿的欺负。意象与情感融合,将悲苦情节营造得淋漓尽致,反映了他遭遇贬谪后内心的悲凉与所受到的创伤。而在意象的运用上,刘禹锡反其道而行之。同样以禽鸟意象的运用为例,刘禹锡虽然也带有贬谪悲愤之意[ 5 ],但更多的是反击与反抗,特别是对敌对势力的批判与讽刺,这在他的《聚蚊谣》《百舌吟》《飞鸢操》等诗歌中都有体现,以《飞鸢操》为例,将好食腐鼠的鸡鸟和饮用华亭露的鸢鸟作对比,用意明显,借助意象表达对小人的无比蔑视,相比之下,完全没有像柳诗那样悲伤萦绕,更多的是搏击反抗的情感表达。

情感:刘诗乐观旷达,柳诗满腹郁结

刘禹锡、柳宗元二人生活于相同的时代环境中,有着相同的贬谪经历,但个人经历、生活态度以及心理承受能力等方面的差异使得二人在贬谪后的山水诗歌中呈现出不同的情感基调。柳宗元的贬谪山水诗更多的是深沉抑郁,而刘禹锡则洋溢着旷达与乐观。对于柳宗元来说,永贞革新的失败就像重重的一击,使得他陷入悲苦境地无法自拔,只能不甘心地寄情于山水。刘禹锡贬谪之后的山水诗歌创作数量并不多,但这些诗歌与柳宗元所表现出来的凄苦抑郁之情不同,更多的是对乐观与旷达的展现。在他笔下,寄情的山水是明丽与清新的。如他的《望洞庭》,山光水色静谧而空灵,并且呈现着田园般的恬静与美好,更寄托了诗人清奇高卓的雅思与情志,他山水诗歌也自然带有张扬进取的力量。

二人贬谪后山水诗歌异同探源

被贬他乡,政治失意

柳宗元与刘禹锡二人的仕途遭遇非常相似——政治失意、被贬他乡。柳宗元祖上世代为官,属于很有势力的一个家族,但到了柳宗元这一代家族势力已衰落。柳宗元在早年靠着自己的努力顺利进入政治核心圈,本以为可以实现抱负、大展宏图,万万没想到“永贞革新”的失败导致他遭贬谪、被放逐,心中的政治理想破灭。而刘禹锡的家族并没有柳宗元家族那么显赫,刘禹锡的政治道路也较为坎坷,遭遇贬谪,但是也让他有机会领略更多的风景。二人又是知己,相似的遭遇把两人被动地推向山水之间,把山水作为创作的对象。歌咏山水,以寓其志,继而把山水作为自己政治失意的寄托,因而二人的山水诗中都有孤独寂寞情感的透露。

性格差异,融于创作

刘禹锡的贬谪后的山水诗歌的风格、内容及情感与其自身的性格有关。刘禹锡富有才华却得不到重用,以至于造成了他孤独又高傲的性格,诗人心中充满悲愤。诗人借着描绘山水来表达自身的理想抱负。刘禹锡被贬之时正处于盛年时期,正渴望着要施展自己心中远大的抱负,性格刚烈执着,在永贞革新失败后诗人的豪情更加地强烈,所以在他被贬时所作的山水诗都有着雄豪的气势。虽然被贬远地,理想成空,诗人也不忘心中理想,加上诗人的思想堅定,情绪控制稳定,不被黑暗势力所扰,其所创作的山水诗中充满了自由雄豪壮美的风骨特色。除此之外,刘禹锡的家族并不显赫,外界也没有对诗人施加太多压力,因此诗人被贬时心情和态度偏向乐观。

柳宗元被贬永州之后,政治仇敌依然对他恶言恶语,诋毁他的人格与形象。来到永州,柳宗元还心存希望,希望再次得到重用,但是朝廷对他不闻不问,以至于柳宗元渐渐失去信心。在没有被贬之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经过环境的不断变化,他的心境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因此,当他看到山水时也不觉得这只是单纯的自然景色了,而是带着自己的情绪来看,“看山是愁,看水是悲”。因被贬生涯漫长,柳宗元心中的抱负难以实现,只能借着佛道的避世思想来调解自己的内心,其山水诗的创作也自带一丝愁绪。柳宗元不像刘禹锡性格开朗,他整个人带着忧郁的气息,被贬的经历使他很难摆脱这逆境。但他热爱生活,容易触景生情,这使得他的诗歌萦绕着幽怨的情感,正好构成了山水诗独特的幽怨孤峭风格。

受屈原影响的不同

无论是刘禹锡在贬谪山水诗的创作,还是柳宗元在贬谪后的山水文学创作,其中都带有屈原诗歌的影子,二人皆潜移默化地受到屈原诗歌影响。贬谪主题、骚怨情怀与屈原不随波逐流、悲愤无奈的情结不谋而合,但两者对屈原精神又呈现出不同的接受程度。就柳宗元的诗歌创作来说,习惯固守屈原精神,因此悲愤是主题,我们在读诗歌的过程中可以感受到他对理想的不懈追求,对完美人生的执着奔赴,即便殒命,陷入深渊,也要义无反顾地践行理想,追求信念之光。而刘禹锡则对屈原精神进行了超越性的解读,取而代之的是豪壮的核心思想[ 6 ],在痛苦忧郁之外带着昂扬进取的精神拯救自己。他否认牺牲式的决绝解决方式,而是选择在苦闷中走向豁达,在绝望中走向超脱,能及时自我宽慰、及时止损,从而使山水诗歌带有豪迈乐观的基调。

古语说,“诗言志,歌咏情”,诗歌是诗人心绪、情感的表露,因此对诗作情感的分析是诗歌解读的关键词。而不同的诗歌创作因为诗人心境、思想认知与性格的差异等,即使是相同的境遇也有不同的情感表达。柳宗元与刘禹锡都是唐代著名的山水诗人,两人经历相同又是好友,二者的山水诗中也都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情感。但柳宗元性格忧郁,诗中有着幽怨情绪;刘禹锡性格开朗豪爽,所作诗歌让人感受到豪爽壮美。无论是刘诗的豪爽壮美,还是柳诗的幽怨孤峭,都共同展现出诗人自身独特的魅力,都值得我们穿越历史,品读反思。这也启示我们要基于诗人性格、境遇的差异做好诗歌的全面解读。

参考文献

[1]张景桐.论柳宗元与刘禹锡二度贬谪所作唱和诗[J].汉字文化,2018(10):69-71.

[2]周月雯.探究刘禹锡、柳宗元的贬谪之路——语文主题学习课例谈[J].学周刊,2016(27):149-150.

[3]周玉华.少年文化经历对柳宗元、刘禹锡南荒贬谪生活的不同影响[J].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12,33(11):15-19.

[4]王建梅.旷达与抑郁——刘禹锡、柳宗元贬谪心态比较[J].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4(01):77-79.

[5]刘铁峰.刘禹锡、柳宗元诗歌贬谪情感艺术范式刍议[J].集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04):99-104+121.

[6]刘铁峰.论刘禹锡、柳宗元贬谪创作中禽鸟意象的情感意蕴[J].贵州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2002(01):61-66+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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