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近代白族诗人师源的诗学实践与宗尚取向

2022-04-02多洛肯张俊娅

关键词:陶渊明

多洛肯,张俊娅

(西北民族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学部,甘肃 兰州 730030)

在多洛肯《明清白族文学家族诗歌创作述论》[1]中,所见清代白族赵州师氏家族有四位诗人,即第一代诗人师问忠是著名的清代白族诗人师范之父,第二代诗人师范及其弟师箴,第三代诗人系师范之子师道南。周锦国《明清时期白族家族式作家群研究》[2]59中对师范家族也有类似表述。事实上,清末民国期间师氏家族还有一位诗人,即师范的玄孙师源。师源的作品已经含有现代意义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蕴,体现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同。

一、师源其人其诗

师源,字一清,生于1863年,卒于1941年,是清代白族著名诗人师范的玄孙,即自师范下数第5代。师源曾任云南弥渡县参议会议长,著有《二余堂诗续稿》,刊刻于1921年,云南省图书馆收藏,清末民国白族著名学者兼政员赵藩为之作序。

师源是师范玄孙的身份较为明朗,《望金华山》诗中师源自注曰:“先荔扉公铎剑川,著有金华山樵诗”(1)本文所引用师源的诗句和文中所提及的五篇序言,均出自师源所著《二余堂诗续稿》,1921年刻本,云南省图书馆藏。五篇序言分别是:赵藩所作《二余堂续诗钞弁言》;李作梅所作《二余堂续诗钞弁言》;邓鸿逵所作《续二余堂诗序》;师翔春所作《莘野中农诗序》,均见于诗集卷首;师源所作《二余堂续诗稿自叙》,见于诗集卷末。由于刻本《二余堂诗续稿》在排版时按照师源做诗的年份不同而重新编排页码,因而整个刻本中有重复的页码出现。为避免混淆,笔者在行文中只注明所引诗的题目以提示读者,而未注明页码。。在《二余堂诗续稿》序言中,赵藩称“弥渡师君一清所为诗曰《二余堂诗续稿》,盖承君高大父荔扉先生《二余堂诗集》而名者”。李作梅于《二余堂续诗抄弁言》中说:“君(师源)旋里,持所为诗卷见示,始悉续诗之意,乃承君高大父荔扉公有原刻《二余堂诗集》而名者。”

师源的《二余堂诗续稿》内容丰富,题材广泛。有家族情怀,有个人心声;有纪游景物,有风土人情;有日常生活,有心路历程;有友人唱和,有失意独鸣;有往昔回忆,有时下情形。师源自叙云:“本言志之渊微,为叙情之章句。笔未生花,诗兼记事。”叙情与记事是师源诗歌的两大类。

(一)深厚的家族情怀

中国人自古就有很深的家族情结,这是国人人生意义的重要体现。自觉地承担家族和家庭责任,长辈对晚辈的成长期盼与殷切关怀是家族情结的具体表现。师源1918年曾有东行之旅,途中作《寄示诸子》诗:“克家诚所望,常使我心悬。立志勤耕读,持身学圣贤。埙篪和德地,菽水尽欢天。所语如相应,归来乐暮年”。师源诗中希望众子侄能承担家事,勉励后辈要耕读持家、孝敬父母,这正是师源希望告老还乡时能够看到的场景。“心悬”一词写尽了师源对家族的深厚情感和深切关怀,对子孙后代的担忧和深深期许。《客寓寄弟》云:“每思常棣咏,竞秀在连枝。忽值斯时势,难言不别离。诗书当复习,子侄贵扶持。有志辉先绪,无忘主善师。”师源以《诗经·常棣》起兴,赞扬了他与弟弟的深厚感情,勉励弟弟要好好读书,扶持子侄共同成长,这样才能继承先志、光耀门庭。

师源深厚的家族情怀亦体现在对自我的要求上。《元夕宿孔仙桥对月杂感》:“竞秀夸常棣,其然或未然。可怜文翰品,竟结荡游缘。出类心能奋,承家志乃坚。春风圆月夜,异地更情牵。”诗中表达的师源自卑自负而又自责自强的复杂情感,无不围绕着家族展开。师源作为诗家之后的唯一诗人,被人称许而内心感到名不符实,认为自己略有才华但却四处游荡,在异地他乡一个春风荡漾、明月当空的夜晚,这些复杂而自然的情感既是师源对家的深深思念,又是他对人生的静静思考,更是家族使命对师源的殷殷召唤。

同姓之谊,是家族之情的扩展。师范于《师氏族谱总序》中说:“我师氏自武德公从平阳启宇来滇,为滇人者历十七世。”[3]卷二6a《安主恭记》中又写师氏建祖庙、设始祖为武德公并行祭祀之事[3]卷二7b。师家先祖是山西省洪洞县人,师范所说的武德公名叫师毓秀,于明初随军平定云南,战后被授予武德将军,先定居于弥渡下川,后称此村为武邑村[2]59。师源旅居遇山西籍同姓,家族之情即被点燃,二人相互酬唱,情深义重。《旅馆赠师重武》云:“同是天涯一姓人,相逢旅馆叙原因。水源木本欣相合,万里家门等懿亲。”题下师源自注云:“重武名世昌,甘肃狄道人,原籍系是山西,乃同宗也。”《师重武以诗赠仍用前韵酬之》又云:“几日同居即族人,离情旅况各相因。诗中无限缠绵意,天涯恍觉遇天亲。”师源真挚而热烈的家族情怀令人动容。

《二余堂诗续稿》中更多见师源因为诗家之后的责任与担当、忧心与期许。师源仅有一部诗集,却以“续”名,因为先祖师范有《二余堂文稿》《二余堂诗集》,以“续”名者,续先人之《二余堂》也。人以身继,诗以名续,正可见诗家之后,宪章祖武也。继承先辈事业,亦是孝之体现。李作梅《二余堂续诗抄弁言》中慨叹师源诗集之名,说师源“继述明德,扢扬先芬至殷至切”,赵藩序中所说的师源诗集承接先祖师范《二余堂诗集》而名,“述德诵芬,懿夫贤子孙之用心也”正是此意。

《二余堂诗续稿》中,师源对先祖师范的敬慕与追寻时见笔端。师范著有《金华山樵诗集》,在《望金华山》中师源写道:“读诗早已羡金华(先荔扉公铎剑川,著有金华山樵诗。师源自注),作意游来趣果奢。”游览金华山,他几乎是在追寻先祖的脚步。《秋夜读二余堂》:“既是诗人后,研求兴独深。前光留断简,名作想如林。纵抱人亡憾,犹殷祖述心。清风真有意,助我学微吟。”《春日读先荔扉公〈秋斋四十咏〉》中又有“薪传如可接,继绪发英辞。”诗家之后的光环笼罩在师源头上,使他自矜自觉地传承先辈的事业。在《读先荔扉公秋斋四十咏》中师源写道:“岂应西成运,豪情独在秋。古今新此格(古人未有以一时之诗专集者。师源自注),天地景全收。创见钦先泽,流传纪宦游。学诗殷玩味,下酒趣悠悠。”在《读泛舟吟》中师源以一首五言律诗给先辈的诗集写了一份小传,他说:“仕途原多累,先人独泛舟。风波虽扰攘,吟咏倍清遒。往迹标真论,全诗费讲求。心传今宛在,名士本风流。”师源爱慕先祖师范,直呼其为风流名士。

殷羡、陶醉于先辈诗歌创作的造诣,对当下家族门风不传、后继乏人的境况,师源不时流露出些许自责与遗憾。《秋夜读二余堂诗》:“先人诗独异,我辈愧无成。”《游白云寺》:“梨花犹忆先人咏(昔荔扉公有《白云寺梨花》诗),兰若难教俗士知。可叹来游冠素客,幽情欲叙少雄词。”师源惋惜家族境况今非昔比,感伤家族优良门风一去不再。在《除夕感赋》中,师源慨叹此际家族只有自己一人尚能著诗,“鸡豚遗旧憾,诗酒剩孤身”。然而,师源也不得不自我安慰,“自有躬耕乐,清闲气若神”。但在《二余堂诗续稿》序言中,师源仍然寄希望于后辈,“聊将一割之能,勉绍二余之学。卷分上下,窃取芳名于前。徽词不英华,用传成式于后裔”。师源仍然希望诗的家族后继有人,《除夕感赋二首,仍用中秋玩月韵》中有“诗书期后辈,菽水念先人”。师源将先辈与后人并举齐说,感念先祖,期许后人,诗家之后,心思独深。

(二)广阔的生活场景

师源诗作的笔触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咏物、纪游、酬唱、交游等均见笔下。李作梅《二余堂续诗抄弁言》中说:“民国戊午冬,(师源)有粤东之游,即以平素所作之诗卷,携带于囊中以行,一路又颇有兴会,凡所遇人物、风景,皆有题咏。”《二余堂诗续稿》中纪游诗最多。

师源游历较多,又善于发现与捕捉美,时有精彩表达。《游巍宝山归述兴》:“忽然已遂遨游愿,一入名山信宿还。绿树迎人疑有意,青山送我类开颜。神驰方丈莱蓬外,步逐幽泉怪石间。赏罢春光经罢险,咏归犹比乘车闲。”师源从不同角度摄下了大自然的美好风姿,景物与师源共享愉悦之情,赏罢归去,步履轻快,读来心生惬意。《武邑祠堂外塘荷,予所使种者也,因连年遭旱,未见芬芳,今秋开盛,予己不处此馆矣。然走马频步,亦饶佳趣。爰忆前因率尔成此》云:“半亩方塘次第开,对景适因过路来。映日花曾娇欲语,擎天叶更碧于苔。远香时动美人思,净植难忘君子材。若使桥边成小憩,幽情足畅纳凉回。”因连年干旱,他已看不到荷花,然荷花盛开的景象依然在脑海。荷花映日,荷叶擎天,不断出现的荷花,犹如电影一个个镜头迎面而来然后向两边退去,而新的画面又挨个出现在眼前,惹人联想。

交游是师源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其诗作中多有友人出现,如《送李尧钦会试》《别杨森亭》《别张尚卿》等。师源身历清末、民国,他的交游诗也是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描写送友人李尧钦参加会试,“于今养晦已多年,万里鹏搏振翮天。但勉精功殷白战,必伸素志绍青莲”。写友人闭门读书,渴望功名,勉励友人励精图治,得偿所愿。但没过几年,清廷就宣布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其后师源又有七首诗写及李尧钦,但未曾提及李尧钦出公入职一事。师源曾出任民国弥渡县参议会议长一职,与杨森亭一起经历了艰辛的改治过程,而张尚卿其时为书记官执笔翰墨。其《别杨森亭》云:“昔年诗酒契,已慰苦吟身。况共时艰济(同谋改治,艰险备赏。师源自注),宁忘道味真。”《别张尚卿》云:“与子多年契,相资笔有神。如今心写处,同是力耕人。”诗中述说了交往的历史背景与事件,真挚感人,情深意切。

云南地处边陲,有别具特色的家乡景物和人文景观,如西洱河上的天生桥,南诏时修建的飞来寺、中和寺、华藏寺,清康熙时建成的白云寺,大理弥渡县的谷女寺,位于大理古城西北的崇圣寺等。自然景色与人文景观成为师源诗歌创作的催化剂,它们随着师源的描述进入了读者视野。师源诗作中的《天生桥》《龙泉八景》《崇圣寺玩塔》《游静虚诸寺》《游中和寺迭韵二首》《巍宝山》等,即是这类作品。天生桥在大理弥渡县城东的山谷中,此地东西石壁对峙,水流其中,一巨石横跨于东西峙壁上,形成天然石桥。围绕天生桥,师源写有《天生桥》《天生桥十二景》《二月望游天生桥得七律二首》《二月望日游天生桥踏月而归》,写及天生桥的诗计七律12首。《天生桥》:“谁使两崖若造成,非关人力乃天生。苍茫玉洱雄门户(水出桥下,其势如门。师源自注),浩荡银涛沿路程。”描写了天生桥天然生成,桥下水势奔腾的景象。《天生桥十二景·古洞长春》:“阴阴古洞不知年,上绕烟霞下俯泉。谁使浑沦元气伫,春光常在壶中天。”描绘了古洞凭泉负山而涵天地之气的景象,以“壶中天”的典故喻古洞为仙境。

位于大理白族自治州的巍宝山是一座道教名山,斗母阁是巍宝山上最高的殿宇,也是巍宝山前后山的分界。围绕巍宝山,师源写有《巍宝山》《游巍宝山归述兴》《望巍宝山》《游巍宝山途次口占》《登极顶斗母阁》。《望巍宝山》:“多年不见疑山面,此日忽逢一解颜。谁使淡云连茂树,楼台亦在有无间。”《巍宝山》:“万木森森隐佛场,闲游始不负春光。地接天人忘俗虑,山分前后拟仙乡。有时可使丹霄近,无意偏娱绿荫芳。设使将金真可买,也应就此作山庄。”两首诗分别从远望近看描绘了巍宝山景色,其上白云缭绕,其下绿树笼罩,其间楼台掩映。正因为爱其境优美,师源不禁想在此置地建宅,从此与巍宝山长相厮守。师源笔下所描写的家乡景观清奇俊秀,表现出对家乡的爱恋。

师源关注时事,关心民瘼,其《哀河决》记录了1893年6月18日的一场洪水。“阵阵涛声不忍闻,月当望后正黄昏。顷刻禾苗归席卷,纷纷老稚尽消魂。”“水本南流忽向西,涛声震处与雷齐。损苗坏屋弃田者,共对汪洋掩面啼。”描写了洪水肆虐、生灵涂炭的情景。《悯旱》一诗写了1898年的旱灾:“涤涤山川本异常,今年人更惕天映(去年已旱。师源自注)。桑林事往空言祷,泽国形枯难怨荒。霖雨关怀怀渺渺,云霓共望望茫茫。果然下尺符奢愿,大有兴歌乐未央。”因为悯旱,师源望天待雨,但却希望渺茫,他设想祷事有功、甘霖降落,果然能成,庆贺不尽。诗句朴实,情感真挚,假设之语更见情深。因为师源如此关心民生民情,因而对于风调雨顺、利民稼穑之雨倍感欢欣。《冬雨》云:“好雨连宵降,因时本若金。晴经三月久(九月十六夜月食,次日一雨,至今三月矣。师源自注),润已一犁深。顿觉千山滴,遐欢四野阴。优沾真可喜,泽沛慰农心。”好雨如金,是因为一犁深的透雨,优沾稼穑,快慰农家。

师源诗作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对新生事物的描写。师源1918年曾有粤东之行,其诗作中描绘了百年前广州、香港的境况。《宿广州》:“灯光连路朗,水色顺堤浮。”“夜阑人不静,船火似星流。”描写了广州船火如织的夜景。《香港》:“比屋皆洋式,街衢净且宽。依山修宅广,临水辨舟难。水陆人咸集,中西货大观。高楼得所止,岂但庆安澜。薄暮危楼望,繁华逈异常。乾坤开泽国,山海灿灯光。货殖全球萃,车声彻夜扬。况当明月夜,岂羡百花庄。”在师源的描绘中,百年前的香港已是全球商品集萃地,依山建宅,高楼林立,灯火灿烂,夜场不息,舟船交织,繁华异常。

新旧交替时代,新兴科技已渐渐萌发且进入大众视野,师源的诗作中描写了这些随着科技发展而涌现的新生事物,如《电灯》《观电影》《火轮车》《机器磨》等。《观电影》:“一缕青丝气,情从布里陈。二更娱赏玩,万象状奇新。幻相分人物,流形混假真。观余思妙用,小技亦传神。”师源将电影放映时底片投射到银幕上的情景描写为带着色彩的气体投射到布上,用以陈述情节,描写精妙。《机器磨》:“制面因机器,东门出以游。但观轮就地,谁信麦升楼。厦大冲烟霁,房多布气周。莫嗤淫巧技,利用亦良谋。”师源描写了齿轮将麦子带到高处,机器分布四周的场景,一句“东门出以游”,将人们因机器而得以轻松悠闲的惬意描写得淋漓尽致。看到这些新科技,他感到新奇,因此称许“小技亦传神”“利用亦良谋”。

二、师源的诗学实践

从师源的创作看,其诗学倾向与他所接受的传统诗学观念紧密结合,对诗歌的本质、功能和创作等形成了自己的看法。在《二余堂诗续稿》自序及友人为《二余堂诗续稿》所作的序言中,表现出师源对中国传统诗学观念的坚守。

(一)对传统的坚守

《尚书·尧典》中的“诗言志”之说,是中国古典诗学论的基本观点。刘勰《文心雕龙·明诗》云:“在心为志,发言为诗。”[4]65在刘勰这里,诗与志有着内在的统一,诗所表现的就是志的内容。韦政通说:“志的涵意,是极为宽泛的”,“透过诗,主要看的是人格的流露,不是情感的流露。”[5]186韦氏此说与中国古人立言之说联系起来当是确然。随着“诗缘情”之说的产生与发展,心志与情志、志向与取向逐渐并驾齐驱,从清末民国白族诗人师源的创作实践看,师源的诗即是心志与性情的表达与流露。

事实上,师源继承了中原诗学“诗言志”的传统,认为诗之一大用途就是抒发个人内心感受,其次也有助于熏陶良好性情。在《中秋醉月》序中师源说:“近因大小试事,永罢诗词,绝口不言诗者几二载。胸中所有不识,去之何处。但言志以理性情,固非学者分外事。”在《二余堂续诗稿》中说:“贞淫美刺,十五国之风气各殊;敦厚温柔,三百篇之教化不易。知性情得所理,不徒以吟咏逞其才也。”这里师源对诗之用途提出两点看法:一则认为诗是用来言志的,但言志也是用来理性情的;二是认为诗对于温柔敦厚的美好性情有教化作用,也就是师源所说的理性情。值得注意的是,师源所说的诗之用途在观念上来自《诗经》三百篇之说,但从他的创作实践看,是泛指包含吟诗、学诗、作诗在内与诗相关的整个活动。师源所说的“诗言志”之志有两个特点,即志既是个人心志又是符合儒家传统价值取向之志,二者是合而为一的。师源所说的性情也是合乎传统儒家伦理道德而无悖于温柔敦厚之美好品性的性情。

儒家追求孝悌忠信、温良恭俭、乐观向上、积极进取等人的美好品质,师源的“诗言志”即表现在对自己品质的要求上。《元夕宿孔仙桥对月杂感》组诗写道:“竞秀夸常棣,其然或未然。可怜文翰品,竟结荡游缘。出类心能奋,承家志乃坚。春风圆月夜,异地更情牵。”在异地他乡的月圆之夜,诗中抒发的是自己肩头所应承担的家庭责任。“读书为乐事,立品始无瑕。”师源以培养美好的品质要求自己,认为这才是读书的首要目的,在创作中也不忘借物喻志。《惜荷》:“晚景咸推菊,于荷亦异乎。鲜花零露委,嫩萼带霜枯。只觉天时变,难将物景扶。惟留元气在,来岁更芳腴。”描写荷花在霜临之际的零落枯萎,只为保存元气,等来年一展芳颜、开枝散叶。如此阐释荷花的晚景,不难看出其中所寄寓的精神追求。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中国历代知识分子面对仕途的总体态度,师源诗中也表达了如此之志向。《新城教读席间偶作》:“曾忆受书束发年,飞龙利见志方坚。迩来渐被蹉跎误,苜蓿栏中养性天。”《夜坐观书叠韵二首》:“古书皆见志,今我若闻声。惟得黄中理,斯怡物外情。”两首诗前句表达了师源的理想和积极的入世精神,后两句则回归自我、修身养性。

(二)时代的接纳

师源之先祖师范说:“滇处天末,人多以性情为诗,绝不染中原习气。”[3]卷六8b滇地距离中原遥远,滇人所写滇诗也较多游离于中原的流派纷争,这种情况在师范时期确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师源时代这种现象已有所改变。清代乾嘉时期,以袁枚为主要旗手的性灵派影响很大,师源的性情之说深受性灵派的影响。但邓鸿达《续二余堂诗序》所言“夫一清之诗,远学渊明之清真,近宗随园之性灵”,却不尽然。可以说,诗以理性情是对性灵派师源的回应。

袁枚论诗尚性灵,在言志与言情上认为“诗言志,言诗之必本乎性情也”[6]97。认为性情以外本无诗,书写性情是诗歌的第一要素,诗生于性情,性情是诗的本源和灵魂。从《二余堂续诗稿自叙》所说的“敦厚温柔,三百篇之教化不易,知性情得所理”可知,师源所说的性情更侧重于合乎儒家传统意义的性情,是儒家所提倡的温柔敦厚之性情。从《二余堂诗续稿》的内容看,师源所叙之情是家族情、友情、故乡情、家国情,这些情都是大写的情怀而不是儿女私情,《寄示诸子》诗中所叮嘱的学习圣贤、耕读持家、孝敬父母,更可见师源对传统儒家思想的持守。师翔春于《莘野中农诗序》中言:“其无怀氏之民与?其葛天氏之民与?”是说师源天性淳朴、天心自然。这种性情也投射于诗作中,“宜其错诸诗歌,自然协性情之正,而无迂怪险涩之习”。

师源所说的诗以理性情,是指在做诗过程中人的真实情感、现实生活中的人生体悟,得以真诚地表达,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个人的性情得以陶冶,对于生活、人事、历史等的认识得以升华和凝练。如《奎元斋园中牡丹》:“三月锦如洛阳宫,世人多爱趣偏隆。客来对饮畅心胸,何必莲社羡远公。”远公指慧远大师,他在庐山与人结社念佛,寺中有白莲池,故又称莲社。师源诗中谓对客畅饮,心无芥蒂,有禅理禅趣的意味。《秋夜饮奎元斋园中次韵》:“品期同璧白,交岂重金黄。待月青灯下,尤欣此夜良。”表现了师源追求良好品德的美好愿望和超尘绝俗的心性。《游中和寺迭韵二首》:“梵宇何曾殊紫禁,情缘岂必羡蓝田。果然遗世幽居此,不是诗仙即饮仙。”师源所表达的不仅是情与景,更可见超越情与景之外探索人生意义和奥秘的精神归宿。

师源之性情观与袁枚之性灵说相去甚远,但与蒋士铨之主张相近。蒋士铨论诗也重性情,但与袁枚所说的性情不同,蒋士铨之性情观更倾向于诗作应重视个性化的表达,反对蹈袭。“文章本性情,不在面目同。”[7]986蒋士铨的性情观还包含忠孝节义之心、温柔敦厚之旨,表现出更多的传统意识,认为诗要“性灵独到删常语,比兴兼存见国风”[7]995。《题文信国遗像》:“遗世独立公之容,大节不夺公之忠”“俎豆忠贞遂公志,岭上梅花公再世。”[7]1219他评价文天祥重节义、忠贞不屈,完全是传统儒家臣子之义的标准。

近代以来,师源对于电灯、电影、火轮车、机器的描写可谓妙笔生花,为读者展现了一系列奇妙的新生事物,拓宽了诗歌题材,写出了古典诗歌所没有的新内容,以实际创作在一定程度上呼应了清末以来的诗界革命。近代梁启超提出“第一要有新意境,第二要新语句,而又须以古人之风格入之”[8]436的诗界革命,而黄遵宪以诗歌创作成为诗界革命的旗手。黄遵宪是我国第一批外交官,因而较早描写了海外世界及伴随近代科学发展而涌现的新生事物,师源在这方面的创作与黄遵宪之作相互呼应。黄遵宪有四首诗吟咏出现轮船、火车、电报和照相这些新科技以来的离别情景。《今别离·其一》:“送者未及返,君在天尽头。望影倏不见,烟波杳悠悠。去矣一何速?归定留滞不。所愿君归时,快乘轻气球。”[8]416虽是古人写离愁的主题,但字里行间的感受已完全不同于古典诗歌所写的离情别绪,而是渗入了一种现代性的体验。师源《火轮车》:“睹此奇新器,难名妙造恢。灵机资水火,行势挟风雷。进退随方便,分连任化裁。轮船从可悟,理想若天开。”火轮车即后来的火车,当时是蒸汽动力,需要燃煤才能行驶,火轮车在当时是疾速的,因而师源说:“灵机资水火,行势挟风雷”。火车的车厢是一节一节分开的,师源说“分连任化裁”。整首诗写得别开生面,令人耳目一新,给诗界带来了新气象。可以看出,同样是描写新生事物,黄遵宪的描写在意境上领先,而师源的描写在细节上更胜一筹。

值得注意的是,黄遵宪的诗广泛反映了清末跌宕起伏的时代气息,有深厚的历史内容,反帝卫国、变法图强是他诗歌的两大主题,而在这方面师源的作品显得单薄。也许正如前文师范所说的“滇处天末,人多以性情为诗,绝不染中原习气”[3]卷六18b,师源对于新生事物的描写,也许是自觉自发的行为,是时代氛围下自然生成。

三、师源的诗学宗尚

从师源的诗歌创作看,其诗学宗尚明显表现出复古与趋新的杂糅,体现在对唐诗的推崇、引用与模拟,对陶渊明诗和唐诗的借用与化用。同时,他的创作也受到了清代性灵派的影响。

(一)对陶渊明诗的接受

师源对陶渊明的追寻,首先体现在适时、适地、适情、适景直接引用陶诗,借陶诗来表情达意,其次表现在对陶诗词句的巧妙化用和努力营造陶诗般的意境。

2.2.1 核心作者分析 通过检索得到的期刊进行整理、统计得到图2、表1。在文献计量学中,核心作者在学科内具有突出影响力,是学科发展演进过程中推动学科发展的内在力量[7]。

师源直接引用陶渊明诗一般都会注明,《冬至晨杨森亭邀饮寄谢》诗中有“诗书敦夙好,林园无俗情”(师源自注“用陶句”),该句见于陶渊明《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2)陶渊明诗句为:林园无世情。。《在李尧钦丧偶集陶句二首慰之》及《李尧钦六旬集陶句六首赠之》中,师源明言集陶句,即整首诗是集陶渊明诗句而成。师源《在李尧钦丧偶集陶句二首慰之》及《李尧钦六旬集陶句六首赠之》中引用陶渊明诗题目见表1表2。

表1 师源《李尧钦丧偶集陶句二首慰之》引用陶渊明诗句的诗歌题目

表2 师源《李尧钦六旬集陶句六首赠之》引用陶渊明诗句的诗歌题目

在这8首诗中,师源自由游走于陶渊明众多的诗句中,撷取43首陶诗中的62句,如同游陶氏之林而随意撷取自己所中意之花木移植于自己的花园,令这些花木呈现出另外一番景象,可见他对陶渊明诗的喜爱与熟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由于陶渊明的吟咏,菊花成了陶渊明的化身,后世总将菊花视为陶渊明的代表。师源对陶渊明的接受与追寻也体现在他对菊花的描述与吟咏上。在《二余堂诗续稿》中,师源有《咏朱述斋盆中半开菊,时方初夏》《咏菊四首次周桐生韵》《黄菊》《重阳玩菊》等以“菊”命名的诗21首,未以“菊”命名但内容描写菊花的诗30首。如《朱述斋移居诗以赠之》:“爱菊培兰适性真,汪汪澹水交惟神。”《李尧钦六旬有四寿国致祝聊寄此作》:“所欣晚景同松节,宜畅幽情醉菊花。”《夜来香》:“素色同兰秀,高标迈菊芳。”在师源的描述中,菊与陶渊明的高洁气节、恬淡闲适的心境凝合在一起,它们既是客观存在,又渗透着师源的情感和价值取向。《九日登香山最高顶张士周嘱咏得声韵长句章以关之》:“草茵便坐遗尘境,菊酒浮香憾素心。”《重九游香山高顶,张士周留饮,醉成七律二章》:“此际如逢彭泽宰,也应共醉菊花瓯”等,由物及人,看到菊花自然想到陶渊明。《三会菊》:“若栽陶径内,亦可冠群芳。”《讲习所杂景五律二章》:“种得多端菊,齐开爱忆陶。”在师源眼里,菊与陶渊明已经全然合为一体了,也许师源对菊花的喜爱,正是受到陶渊明的影响。

由于对陶渊明诗的追崇,师源在诗作中不断歌咏陶渊明。《月竹》:“若使渊明开此径,归来也应荷锄行。”《盆中白菊》:“品本渊明爱,初开澹且遒。”《重九游香山高顶,张士周留饮,醉成七律二章》:“此际如逢彭泽宰,也应共醉菊花瓯。”《咏菊四首次周桐生韵》:“宛肖渊明三径前,秋光漫烂无趣边。”师氏诗中几乎遍布陶渊明的影子。

师源对陶渊明其人其诗的追崇,还体现在文字层面的化用、模拟和诗境、意蕴的营造上。在《二余堂诗续稿》中,多处可见师源对陶渊明诗词的引用与化用,如《朱述斋寄诗索和依韵酬之和五言古》:“篱边言采菊,山见本悠然。得意忘言处,疑通造化先。”《途次口占》:“既还读我书,合在花深处。”《黄菊》:“陶然杯可醉,得意俗情忘。”“陶”“篱”“采菊”“悠然”“俗”“读我书”……我们仿佛进了陶家诗肆,同时感受到师源为营造陶诗般意境的努力。

(二)师源的唐诗追崇

作为中国古代诗歌的一座高峰,后世诗人不断地从唐诗中发现闪光点、吸收与借鉴唐诗中的有益成分,模拟唐诗是学诗做诗的途径,师源也不例外。师源对于唐诗的学习与模拟,首先体现为对唐诗诗句的直接引用与化用。在引用唐诗时,师源偶然明确说“用古句”。《张书绅寿期索诗赋酬七律一首》:“绿树阴浓夏日长,星辉南极绚华堂。”其中“绿树阴浓夏日长”[9]3748,师源自注“用古句”,该句出自唐代诗人高骈的《山亭夏日》。在《翠壑松涛》中,师源有“苍崖碧树隔尘寰,幽居自乐临流醉。谁教满壑动涛声,松排山面千重翠”。其中“松排山面千重翠”,师源自注“用唐句”,该句见于唐代白居易诗《春题湖上》。师源看到整个山壑中的松树随着风动,一层层像波涛般涌动,这个场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白居易诗中“松排山面千重翠”[10]之句,并把它借用与镶嵌到自己的诗中。由于情境相似,此处的引用自然妥帖,信手拈来,合情合景,无缝衔接。

由于熟知唐诗,师源对唐诗的化用使他的诗呈现出活泼灵动的一面。《游大观楼》首句“危楼若可摘星辰”,全然化用李白脍炙人口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11],毫无违和感。《咏菊分风雨烟露叠韵七律五章·风菊》中“翦刀未似裁偏妙,满院翻成晚节香”,分明有唐代诗人贺知章《咏柳》中“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9]625的影子。《听雨留春》中“好雨潇疏浥软尘,随风润物一番新。”师源巧妙地糅合化用了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9]709和杜甫《春夜喜雨》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9]1333。师源对于雨的描写尽占唐人之利,其《元夕步月七律二章》中“清凉如雨润天街”一句,又似得自唐代诗人韩愈名篇《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天街小雨润如酥”[9]2093之精髓。《春宵玩月》:“清风更有情,助我成歌咏。”《秋夜读二余堂诗》:“清风真有意,助我学微吟。”《夜坐观书叠韵二首》:“青灯如有意,灼灼使花生。”隐约间我们似乎又见唐代诗人崔道融《梅花》中“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9]4442的错觉。师源《除夕饮酒》:“虽无一斗百篇兴,醉笔堪书万象春”,显然化用了杜甫《饮中八仙歌》中的“李白一斗诗百篇”[9]1228。《咏奎元斋砌上牡丹八首,即用杜子美秋兴八首韵》从题目就可看出杜诗对师源的影响。《舟中远眺》:“长风真惠我,破浪慕前贤”,灵活拆分化用了李白《行路难·其一》的“长风破浪会有时”[12]239。《中秋醉月》:“对影三人并,豪情忆昔贤。”师源心中与诗中都有诗仙李白的存在。

师源善于向古人求教,亦体现在对宋诗的吸收与引用上。《重九游香山高顶,张士周留饮,醉成七律二章》中的“一年容易又秋风”,师源自注为“用古句”,该句出自陆游的《宴西楼》[13]。《游虫蝗寺叠韵四首》:“熟梅天气半晴阴,选胜何殊鸡足寻”句,其中的“熟梅天气半晴阴”出自宋代戴复古的《初夏游张园》[14]。《新城教读席间偶作》:“呢喃燕子语檐前,淡淡春风二月天”,显然化用宋代刘季孙《题屏》[15]中的“呢喃燕子语梁间”。

事实上,师源游走于前人的优秀诗作中,自由吸取其精华,又何尝受宗唐佻宋的约束。《武邑祠堂外塘荷,予所使种者也,因连年遭旱,未见芬芳,今秋开盛,予己不处此馆矣。然走马频步,亦饶佳趣。爰忆前因率尔成此》云:“半亩方塘次第开,对景适因过路来。映日花曾娇欲语,擎天叶更碧于苔。”似乎与宋代朱熹的《观书有感·其一》“半亩方塘一鉴开”[16]252、晚唐诗人杜牧的《过华清宫绝句三首》“山顶千门次第开”[9]3245、宋代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16]249熔于一炉。师源用力之勤、精思之深以此可见。

上述师源对陶渊明诗和对唐诗、宋诗的接受与追崇,主要表现在遣词用字方面对前人诗句的借用与化用。盛唐诗歌所表现的雄浑气象和豪迈气势,是后世一直模仿却难以企及的高峰,由于对唐诗的追崇,师源的诗歌也不乏雄壮宏伟、气势雄浑之气。师源《七言》:“石路险疑天与通,行当大雨势蒙蒙。坡非九折乘云上,山已数重隐雾中。惟以崎岖思鸟道,时于濡滞忆蚕丛。纵然不叱王尊驭,安步升高气自雄。”在面对如同李白《蜀道难》中所描写的崎岖、突兀、峥嵘的环境,师源一反李白“侧身西望长咨嗟”[12]199的叹息,赋予自己王者无敌般的精神气质,相信自己豪雄的精神力量,能够安然攀越艰险。《吊万人冢次杨春涛广交韵》:“捐躯一日同降卒,正气千秋足冠军。京观巍然堪不朽,精魂依处焕斜曛。”《舟中远眺》:“隐(3)疑原诗此处缺一字。几流望,狂澜四面连。千山如遯迹,万派自无边。摇曳楼无地,苍茫水接天。长风真惠我,破浪慕前贤。”这两首诗显现出师源描写时间空间的高妙之处,客观所见与主观所感的高度统一,雄浑的气势与苍茫的景色融为一体,既空旷苍凉,又豪情万丈。师源的这一类诗在摆脱了引用与借用前人诗句语词的桎梏后,将豪逸之气熔铸于景物描写之中,表现了自己高昂的精神境界,有盛唐塞外诗风的特征。

可以说,借用、化用前人诗句的创作方法,是我国历代诗人学习与创作的一个基本途径,杜甫亦说过转益多师是我师,师源此作无可厚非。雷内·韦勒克说:“艺术品绝不仅仅是来源和影响的总和,它们是一个个整体。从别处获得的原材料在整体中不再是外来的死东西,而已同化于一个新结构之中。”[17]师源对于前人诗句的借用与化用,是在喜好与熟知前人诗句前提下的再利用和创造,使前人诗句语词在自己的诗作中再次获得生机,因而他引用与化用的前人诗句,总体上说是成功的。《除夕饮酒》:“诗翼承先启后人,敢云俊逸与清新。”他认为诗歌本需代代传承,也许在他看来这也是传承的方式之一。但学有深浅、才有高下,师源的诗歌复古,在某些方面略显生硬,不够圆熟。

四、余论

师源的诗作言语淳朴、性情真挚,诚如师翔春于《莘野中农诗序》中所言,“自然协性情之正,而无迂怪险涩之习”。正因为师源对陶渊明诗多有接受,所以陶、师二人在诗学理念和诗歌实践上的契合之处颇多,《二余堂诗续稿》中语言平淡质朴、不假修饰、情感真挚,盖承陶渊明诗一路得来。同时,师源受唐、宋诗及清代性灵派的影响,也有清新俊逸、活泼灵巧之作。

师源擅长用日常话语表达个人心思与真诚情感。《夜饮奎元斋园中同朱述斋花下奕棋》:“今夕伊何夕,无心俗外闲。棋声花影下,酒兴月光间。”言语朴实,如叙家常,娓娓道来。《夜读》:“有味心先惬,无言兴独驰。”用平常话语写出了读书有所得的惬意与心会神凝。《长子经邦入榆新军营,因病而返,夜卒,逆旅闻信,亲临棺殓携归营葬已毕,和泪赋此。虽属无益之悲,亦情之不能自已也,呜呼恸哉》:“二十六年教养心,不堪一夕子星沉。老夫未耄儿先逝,忆到孔颜痛愈深。”感情真挚,直抒胸臆,写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与哀伤。《哀河决》:“水本南流忽向西,涛声震处与雷齐。损苗坏屋弃田者,共对汪洋掩面啼。”诗歌用语浅白,朴朴素素,用写实的手法写出了灾情的严重及灾民的悲伤与无奈。师源《游巍宝山归述兴》言:“神驰方丈蓬莱外,步逐幽泉怪石间。赏罢春光经罢险,咏归犹比乘车闲。”此诗气势较大,情感朴实而又奔泻,末句将游罢归来的轻快惬意比作乘车的闲暇舒适,不拘格套,完全符合性灵诗的评价标准。《途次口占六首·其二》:“晓餐蒙化饭,暮吃赵州茶。明月清风夜,遥思径内花。”在清风徐徐的夜晚,师源回忆一天的旅行,将对家的思念自然而然凝聚于家中“径内花”这一意向中。《其五》:“菽本中原有,春田景愈奢。花皆南向发,若送我还家。”《盆中茶花》:“偶向名园移径中,春光渐露笑春风。翻新叶过三枝绿。吐艳花开一点红。”这些诗构思巧妙,写得轻快灵动,新颖独特,充满灵性,属性灵一路风致。《咏菊分风雨烟露叠韵七律五章·风菊》:“翦刀未似裁偏妙,满院翻成晚节香。”一个“翻”字,顿时将菊花的繁盛与摇曳写得生动鲜活起来。《客寓和邓幼谷中秋感怀韵》:“达生莫使韶光老,夜良何异春江好。与君相约菊花天,远志何妨为小草。”《游静虚诸寺》:“随步轻尘二月天,遨游兴逸西山前。风和响细临春水,树密阴浓带晚烟。”《二月望日游天生桥踏月而归》:“游罢归来月正明,清辉随步觉身轻。”师源这些有着自然风致的诗作,是他诗作中艺术水准最高的部分,师翔春《莘野中农诗序》中所说的“俊逸超脱”,即是师源此种诗作。

在李缵绪《白族文学史略》和张文勋《白族文学史》中,均未提及师源及其《二余堂续诗稿》,事实上师源的诗作不仅是个人观念与创作取向的显现,也是特定时期社会生活与时代气息的呈现。师源所处的时代,是白话文与新体诗产生与逐渐普及的时代,他对于传统诗学观念和创作方式的持守,也许是理解他所说的“诗翼承先启后人,敢云俊逸与清新”的正确打开方式。

猜你喜欢

陶渊明
家长陶渊明
陶渊明的学习方法
楠溪江:陶渊明笔下的“古朴天堂”
陶渊明失败了
贫而无谄的陶渊明
另一面
《陶渊明 饮酒》
一部承前启后的陶渊明研究著作
陶渊明的“粉丝”
不为五斗米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