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倒逼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吗?
——异质性讨论与动机识别
2022-04-02李亚昀赵茂
□李亚昀 赵茂
一、引言
随着改革开放40 多年工业化进程,中国已成长为工业化大国,劳动力的成本和数量优势贡献突出,为工业化规模扩张奠定了夯实要素的基础,为“干中学”的技术追赶过程提供了持续和稳定的机制条件。然而,中国老龄化率的快速提升及二元结构越过刘易斯转折点的事实表明:支撑低成本的劳动力年龄和数量基础将衰减,劳动力成本将逐渐上升。中国城镇平均工资由2009 年的32244 元提升到2019 年的90501 元,剔除价格因素也翻了2.17 倍;与泰国、印度尼西亚等东南亚国家相比,中国的单位劳动力成本要高出很多。劳动力成本上升侵蚀制造业企业利润,使单纯依靠低劳动力成本优势生存和发展的企业难以为继。基于以上事实,关于中国制造业企业如何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以及基于劳动成本优势消失,如何实现转型升级的问题逐渐引起学界关注。
服务化是制造业企业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转型路径之一。劳动力成本上升可能造成企业亏损,甚至倒闭或外迁,同时,也可能“倒逼”企业进行创新进而实现转型升级。李焕杰和张远的研究表明: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倒逼”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事实上,伴随劳动力成本的快速上升,中国在步入钱纳里所定义的工业化后阶段过程中,产业结构服务化的特征日渐明显。在工业化后期阶段,制造业的新一轮发展有赖于服务化转型路径。据先行国家经验,20 世纪80 年代以来,欧美等发达国家在产业结构升级过程中,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趋势明显。同样,服务化也将会是中国制造业企业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一条转型路径。鉴于此,本文尝试从理论机制和实证分析方面就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服务化的影响进行探讨。
二、文献综述
为了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制造业企业可能会采取技术升级和服务化的转型路径。Acemoglu(2010)探讨了劳动力成本上升如何倒逼企业技术创新的机制;贺建风和张晓静(2018)通过实证分析验证了“倒逼”效应在中国的存在性;林炜(2013)实证发现劳动力成本上升倒逼企业提升创新能力的效应显著;肖文和薛天航(2019)研究发现企业为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倾向于增加与技术创新相关的投资;诸竹君等(2017)从企业加成率视角研究发现,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引起当期企业加成率下降,但企业通过工艺创新和产品质量提升能够克服劳动力成本上升的不利影响。但直接针对关于劳动力成本上升与制造业企业服务化研究却很少。仅李焕杰和张远(2021)指出,劳动力成本上升能够“倒逼”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白雪洁和于庆瑞(2019)从宏观层面指出,工资和社会保险费等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会导致中国“去工业化”。
事实上,服务化是指制造业企业为客户提供更全面化市场“包”的趋势,其中包含产品、服务、自我服务、支持和知识等;是制造业企业通过实现从产品到“产品-服务”系统转换来实现的组织创新。制造业企业服务化有多种动机,大致可分为三类:其一,竞争动机,产品竞争日益激烈导致低成本优势难以为继,服务被视为通过差异化创造新竞争优势的一种路径,以差异化竞争优势补偿成本型竞争优势的损失。其二,利润动机。服务视为新的收入来源,弥补传统业务业绩下降,即便服务运营同样面临高成本,随着范围经济和规模经济的实现,服务的成本也会下降,进而利润会提升。其三,需求动机。为了满足不断增长的客户需求,制造商发现有必要开发先进的服务产品以加深客户关系,解决更复杂的需求。事实上,陈丽娴(2017)基于2003—2015 年制造业上市公司数据发现,制造业企业通过服务业务转型显著提高了绩效;李方静(2020)利用2000—2011 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发现,制造业企业的服务化显著影响到企业的创新决策,对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都有显著影响;耿伟和王亥园(2019)也发现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显著提升了企业加成率。
根据服务化动机分析可知,劳动力成本上升作为企业外部环境的变化,会显著影响企业投资、生产和经营的动机,进而可能会影响到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行为。劳动力成本上升是否真实影响到中国制造业企业的服务化转型?如果是,那么其内在的影响机制是什么?进一步,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的影响是否受到异质性因素的影响?解决上述问题,对在劳动力成本持续上升背景下制造业企业转型升级以及重塑竞争优势有重要意义。鉴于此,本文尝试从企业应对外部环境变化的内部战略转型出发,探讨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的理论机制,利用2009—2019 年的制造业企业上市公司数据并进行实证分析。考虑到异质性企业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决策差异,尝试从企业生产率、融资约束和企业规模异质性三个方面进行讨论,最后识别并检验制造业企业面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服务化转型的动机。
三、理论机制与研究假说
制造业企业的战略调整与转型来自内部管理层和所有者战略决策,内部决策又是基于外部环境变化的反应,如市场需求变化、要素成本改变、竞争程度改变等。劳动力成本上升会显著影响到以劳动力成本为竞争优势的制造业企业的战略决策。
(一)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的影响机制
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倒逼企业通过服务化创造差异化竞争优势,以弥补成本上升导致的市场势力损失。对于以劳动力为主要投入要素的制造业企业,劳动力成本上升必然会引起其所生产产品的价格上升,产品价格的上升会削弱其竞争力进而会削弱企业的市场势力。服务化是企业避免市场势力削弱的途径之一,制造业企业通过服务化创造产品的差异化,从而基于产品差异化形成新的竞争优势,以差异化竞争优势弥补成本优势的损失。此外,劳动者既是生产端的劳动力要素,也是消费端的客户,劳动力成本上升也表明消费者收入水平提高。随着消费者收入水平的提高,呈现出对单一性、标准化产品的需求饱和,而对差异化、异质性、个性化产品需求增加。然而,此类个性化的需求和偏好信息有赖于企业通过服务环节的业务开展才能被捕获,从而使得制造业企业不得不增加服务业务环节。
进一步将服务化转型与其他转型路径比较,尤其是与技术升级的转型路径比较,服务化转型有一定优势。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会导致制造业企业总体生产成本上升,引起产品价格上升和销量降低,进而总利润下降。即便维持产品价格不变以保障市场份额,那么总利润也会下降。若企业要保持原本制造业产品的竞争优势,转型方案一般是通过研发、技术引进、设备引进等措施,以技术或设备替代劳动力,即以技术替代劳动力驱动制造业企业转型升级,以达到减少使用劳动力要素的目的。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则是另一条转型方案,服务化与技术升级比较往往具有较低的转型成本,因为服务业不如制造业资本密集度高,服务化转型所需资本性支出更低。而且,服务化转型周期也更短、风险更小,特别是与高风险、周期长的研发创新活动相比,服务化转型往往更具有优势。由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H1:劳动力成本上升能够促进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
H2: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弱化制造业企业市场势力,服务化转型对企业市场势力具有重塑效应;
H3:服务化与技术创新均是制造业企业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转型路径,二者间存在替代性。
(二)异质性的影响
1.生产率异质性的影响。对于低生产率企业,一则利润空间相对较小;二则劳动力往往更为密集。劳动力成本上升使其本身有限的利润空间进一步压缩,利润空间的压缩使其难以支出更多资本进行服务化战略转型,战略决策更可能是缩小生产规模或降低员工薪酬。对于高生产率企业而言,有充足的利润空间,抵抗风险能力较强,在面对劳动力成本上升冲击时,其利润空间不会受到太大侵蚀,仍有充足资本进行服务化战略转型。同时,高生产率企业通常具有较强的成本控制能力,在生产制造的过程中能够有效进行成本节约,具有使用最小成本为自身创造最高价值的能力,这类企业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具有更强的适应和调整能力,容易克服在服务化创新活动中面临的各项成本问题。概言之,生产率高的制造业企业相对于生产率低的企业,面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外部影响更易于进行服务化转型。此外,高生产率的企业往往具有更为长期的战略目标。根据价值链微笑曲线,制造业服务化可通过下游的品牌质量提升、营销方案设计、售后服务优化,中游的交通运输、仓储物流,以及上游的信息技术、数字化转型、管理咨询等方向的价值延伸,从而提高制造业企业的竞争优势。高生产率企业也更倾向于上游的服务化转型,开展生产性服务业务,使其制造业企业原本高生产率得到进一步提高。
2.融资约束异质性的影响。劳动力成本上升会驱使制造业企业进行服务化转型,但是面临高融资约束的企业难以筹集足够资本进行转型投资,很可能采取如裁员或降薪等措施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低融资约束企业,有丰富的资金来源和融资渠道会降低其募集资本性支出的成本,能够对服务转型投资提供更多支出。顾乃华等基于WIOD 数据库2000—2014 年中国数据实证研究发现,制造业企业在内外部融资约束较为宽松的条件下,更易于实现服务化转型。
3.企业规模异质性的影响。由于存在规模经济,大规模制造业企业相对于小规模企业,更倾向于为自己开展生产性服务业活动,而不是将服务外包。一方面,制造业企业从事服务生产和经营活动面临固定成本,其平均固定成本随着生产和经营规模的扩大而降低。因此,大规模制造业企业更愿意从事服务化生产和经营活动。另一方面,在制造业企业规模逐渐扩大的过程中,生产和经营的流程越来越复杂,分工也越来越深化,从而会增加协调、控制等生产性服务需求,也易于趋势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总之,面对劳动力成本上升,从控制企业集团整体运营成本的角度,大规模企业相对于小规模企业,开展生产性服务业生产活动更具有优势。
由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说:
H4: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受到企业异质性的影响;相对而言,高生产率、低融资约束和规模较大的制造业企业在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时,服务化转型的意愿更强。
四、研究设计
(一)计量模型设定
为检验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其中,下标i 和t 分别表示企业和年份;Servitization为被解释变量,表示制造业企业服务化。借鉴陈丽娴、陈漫和张新国的做法,考察制造业上市公司的主营业务构成,按照国家统计局提供的《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标准》(GB/T4754-2011)将主营业务收入划分为服务业务和非服务业务,将服务业务收入取对数作为制造业服务化指标;Labor_Cost为核心解释变量,表示劳动力成本,现有文献大多使用企业工资、职工平均薪酬等指标刻画劳动力成本。本文按此惯例,使用支付给职工以及为职工支付的现金总额除以员工数量得到的平均工资,并取对数;参考胡海峰等、陈丽娴的研究,CV为一系列控制变量集(详见表1)。此外,μ、μ、μ分别表示年度、地区和行业层面固定效应,ε为随机误差项。
表1 主要变量定义表
(二)数据来源和样本选取
本文的数据样本为2009—2019 年中国A 股上市公司中的制造业企业,剔除业绩较差的ST、ST*、PT 企业,剔除数据缺漏的企业,最终得到10 年总共15420 个样本的非平衡面板数据。除了制造业企业服务化数据来源于WIND 数据库,其余来自国泰安数据库。
五、实证结果
(一)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的影响:基准回归分析
为了验证假说1,即劳动力成本上升是否促进制造业企业进行服务化转型,本文进行初步的回归分析。本文进行了Hausman 检验,结果表明固定效应模型相比于随机效应模型更为适宜,从而将面板固定效应模型(Fe)作为基准模型;同时,考虑到样本中大量制造业企业没有进行服务化活动,即该变量属于受限因变量。为了确保结论的稳健性,本文还采用了归并回归模型进行分析,且设定为左归并。此外,回归分析中还控制了时间、行业和区域固定效应,以控制宏观经济环境变化。
表2 的(1)(2)列是固定效应模型的估计结果,第(1)列在不加入控制变量的情况下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的影响,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的边际系数为0.132,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劳动力成本上升显著促进了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表2 的第(2)列是加入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边际系数为0.162,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估计结果与未加控制变量一致。表2 的(3)(4)列是左归并回归模型的估计结果,第(3)列不含控制变量,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边际系数为0.432,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第(4)列包含控制变量,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边际系数为0.602,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固定效应模型与左归并的估计结果一致,说明劳动力成本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的“倒逼效应”是显著的,估计结果是稳健的,验证了假说1。这与李焕杰和张远(2021)的研究结果一致,劳动力成本上升会挤压企业利润,对企业造成外部生存压力。同时,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劳动力成本上升使得消费者收入增加,社会购买力增强,消费结构也得到进一步升级,从简单的产品需求向多样化的服务需求、服务体验逐步转变使得制造业企业改变经营模式,从以“产品”为主的模式向“产品、服务”并重或以“服务”为主转型。
表2 基准检验结果
(二)异质性影响的检验
理论机制部分指出,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的影响与企业异质性因素有关,即不同生产率、融资约束和规模的制造业企业在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时,可能会选择不同企业转型行为,或者部分企业因为无法应对外部环境压力而倒闭退出市场。下面通过分样本数据进行比较分析。
1.样本分组
(1)企业生产率(TFP)。参考杨汝岱、鲁晓东和连玉君的测算方法,使用OP 法测算企业生产率,在测算过程中,总产出(Y)为企业增加值,劳动力要素投入(L)为员工人数,资本要素投入(K)为固定资产净额,企业当期投资(I)为资本性支出,资本性支出具体为购建固定资产、无形资产和其他长期资产所支付的现金。TFP 值越小,生产率就越低;TFP 也越大,生产率则越高;把处于前25%分位的企业划分为低生产率组,把位于后75%分位的企业划分为高生产率组。
(2)融资约束度(SA)。本文参照Cheng 等的方法使用指数来衡量;融资约束值绝对值较小时,融资约束程度就越高;融资约束值绝对值较大时,融资约束程度就越低。指数的计算公式为:
SAindex=-0.737Size+0.043Size-0.040Firm_Age
其中:SAindex 为融资约束指数,Size 为公司规模,本文将企业总资产作为企业规模,并对其取对数;Firm_Age 为企业年龄的对数值。同样把处于前25%分位的企业划分为高融资约束组,后75%分位的企业划分为低融资约束组。
(3)企业规模(Size)。本文按照总资产取对数后划分,由于A 股上市公司均是大规模企业,将样本分为大规模企业组和小规模企业组仅是相对的大小;把处于前25%分位的企业划分为小规模企业组,把位于后75%分位的企业划分位大规模企业组。
2.按企业生产率差异的分样本估计结果
表3 呈现了按低生产率、高生产率分组的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影响的估计结果。表3列(1)和(2)是低生产率组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无论是固定效用模型还是左归并回归模型,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估计系数均为负,但不显著;估计结果表明对于低生产率企业,劳动力成本上升未能显著影响到制造业企业的服务化行为。表3 列(3)和(4)是高生产率组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无论是固定效用模型还是左归并回归模型,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估计系数均显著为正。列(3)是固定效用模型的估计结果,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边际系数为0.175,在10%的水平上显著;列(4)左归并回归模型结果中,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边际系数为0.723,在5%的水平上显著。估计结果表明相对于低生产率企业而言,劳动力成本上升显著促进了高生产率制造业企业的服务化转型。表3 的实证结果验证了假说2 中劳动力成本上升能够倒逼高生产率制造业企业开展服务业生产经济活动。
表3 生产率异质性的实证结果
3.按融资约束差异的分样本估计结果
表4 呈现了按高融资约束、低融资约束分组的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影响的估计结果。其中,表4 列(1)和(2)是高融资约束组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无论是固定效用模型还是左归并回归模型,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估计系数均为负,但不显著;表明对于高融资约束的企业,劳动力成本上升未显著影响制造业企业的服务化,无法倒逼企业进行服务化转型。表4 列(3)和(4)是低融资约束组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边际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劳动力成本上升显著促进了制造业企业的服务化。表4 的估计结果表明:相对于高融资约束的企业,劳动力成本上升显著促进了融资约束较低的企业服务化转型。表4 的实证结果验证了假说4 中劳动力成本上升能够倒逼低融资约束制造业企业开展服务业生产经营活动。
表4 融资约束异质性的实证结果
4.按企业规模大小的分样本估计结果
表5 呈现了按小规模、大规模分组的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影响的估计结果。其中,表5列(1)和(2)是小规模组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无论是固定效用模型还是左归并回归模型,劳动力成本的估计系数均为负,但不显著,表明劳动力成本上升未显著影响小规模制造业企业的服务化转型。列(3)和(4)是大规模企业组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劳动力成本(Labor_Cost)的边际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劳动力成本上升显著促进了大规模制造业企业的服务化转型。表5 的估计结果表明相对于小规模企业,劳动力成本上升显著促进了大规模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表5 的实证结果验证了假说4 中劳动力成本上升能够倒逼大规模制造业企业开展服务业生产经营活动。
表5 企业规模异质性的实证结果
六、进一步讨论:动机识别
劳动力成本上升作为一种外部环境压力,会使得制造业企业市场势力下降。而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是企业创新选择的重要方面,能够提升企业竞争优势,进而弥补劳动力成本上升带来的竞争优势缺失,可概括为制造业企业服务化的重塑市场势力动机。此外,从价值链位置来看,服务环节主要位于价值链下游,与位于价值链上游的产品研发与技术升级相对应,均属于价值链的高附加值环节。从创新选择来看,企业通过创新行为重塑市场势力,以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影响,而服务化与产品研发创新均属于企业创新选择,均能够重塑企业竞争优势。从创新成本来看,相比产品研发、技术升级,服务化具有低成本、短周期、低风险等优势。为了验证以上问题,本文认为制造业企业的服务化转型与产品研发创新之间可能存在替代性,即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能够作为企业产品研发创新的一种替代路径。为了验证假说2 和假说3,本文构建如下模型进行检验:
其中,Lerner 为勒纳指数,表示企业市场势力;R&D 表示企业研发投入。方程(2)和(3)用于验证假说2,即劳动力成本上升会显著降低企业市场势力;而在方程(3)中引入的劳动力成本与服务化的交互项,验证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能够降低劳动力成本上升带来的负面影响,进而重塑企业市场势力。方程(4)和(5)用于验证假说4,即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倒逼企业进行研发创新,而制造业服务化转型能够作为企业研发创新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替代路径。方程(4)检验劳动力成本上升是否倒逼企业投入更多研发活动以进行技术升级;方程(5)中引入的劳动力成本与服务化的交互项,验证制造业企业服务化是否减弱了企业研发动机,以说明服务业和研发之间存在替代关系。
(一)制造业企业服务化对市场势力的重塑效应检验
表6 的估计结果显示,第(1)列中劳动力成本(Labor_Cos)对勒纳指数(Lerner)的估计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示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导致企业市场势力下降;第(2)列中劳动力成本(Labor_Cos)对勒纳指数(Lerner)的边际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且劳动力成本(Labor_Cos)与企业服务化(Servitization)的交互项对勒纳指数(Lerner)的边际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示尽管劳动力成本上升降低了企业的市场势力,但是企业服务化弱化了劳动力成本上升对企业市场势力的负效应,即制造业企业服务化对企业市场势力具有显著的重塑效应;估计结果验证了假说2。
(二)制造业企业服务化对产品研发创新的替代效应检验
表6 的估计结果显示,列(3)中劳动力成本(Labor_Cos)影响企业研发投入(R&D)的估计系数为正值,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表示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倒逼企业进行技术研发创新,以技术升级解决劳动力的效应显著。列(4)中劳动力成本(Labor_Cos)影响企业研发投入(R&D)的估计系数为正值,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劳动力成本(Labor_Cos)与企业服务化(Servitization)的交互项影响企业研发投入(R&D)的估计系数为负值,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这表明劳动力成本上升能够倒逼企业进行研发活动,以通过产品技术升级来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的影响;同时,服务化转型同样作为企业转型升级的路径,对企业研发活动存在替代效应。概言之,实证结果表明:面对劳动力成本上升,服务化转型是企业除研发技术升级以外的另一条转型路径,路径之间存在显著的替代性,验证了假说3。
表6 动机检验结果
七、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一)研究结论
本文利用2009—2019 年中国A 股上市公司的制造业企业数据,通过基准回归分析、分样本数据比较分析等方法,深入研究在劳动力成本逐渐上升的背景下,劳动力成本上升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的影响,结果表明:
1.劳动力成本对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的“倒逼效应”是显著正向关系。由此可见,劳动力成本上升驱使依靠成本优势生存和发展的企业采取转型措施,服务化作为转型路径之一被诸多企业所选择。
2.进一步的动机检验表明,在劳动力成本上升降低制造业企业的市场势力的背景下,服务化转型能够补偿企业市场的损失,制造业企业服务化对企业市场势力具有显著的重塑效应。同时,劳动力成本上升会倒逼制造业企业进行研发创新,以技术替代劳动力要素;服务化是制造业企业的另一条转型路径,对研发创新路径有显著替代性。
3.异质性分析表明,高生产率、低融资约束和规模较大,劳动力成本上升正向显著影响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由此可见,高生产率、低融资约束和规模较大的制造业企业在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时,服务化转型的意愿更大。
(二)政策启示
1.深化人力资本,积极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重塑制造业服务化转型中的劳动力竞争优势。尽管中国劳动力成本优势在逐渐消失,但数量优势仍在,劳动力数量本身就是服务业发展的基础。制造业技术升级转型路径的代价往往是劳动力的流出和失业,而制造业服务化转型则不然,大部分企业开展服务业生产和经营活动仍将以劳动力为载体,往往是在服务业生产率提高的同时,劳动密集度也在提高。换言之,中国人口规模创造的劳动力数量优势在制造业服务化过程仍蕴含着发展的潜力,但仅凭数量优势只能驱动服务业规模扩张,并不能带来生产率的提高。为此,需要依靠人力资本深化的作用,驱动劳动力供给的数量优势向质量优势转型,为制造业服务化往更高生产率方向转型和演进奠定劳动力质量要素基础。
2.充分利用新技术形态为制造业企业服务化转型创造的新契机。随着数字技术、人工智能、5G 技术等新技术形态的兴起,中国制造业服务业转型具有了这个时代的特殊新优势。为此,当借助新技术形态、尤其是数字技术的赋能与渗透,以数字要素的优势塑造应对劳动力成本上升导致的优势衰减,助力服务化转型迈向高级化和现代化。
3.警惕制造业服务化过程中的“空心化”。关于制造业服务化其实存在所谓“良性”与“恶性”的争议,前者强调以提高生产率为导向从传统生产型制造企业向服务型制造企业的转型和升级;而后者侧重于以追求短期利润为导向从实体制造生产领域退出而转向金融业、房地产的服务业,其结果可能导致产业脱实向虚的“空心化”倾向和趋势;产业发展若离开了实体经济和民众生产,其后果可能是进入非良性发展轨道,甚至导致经济结构失衡和金融危机。劳动力成本上升导致企业利润率下降,而利润率驱使更可能引致服务化转型向虚拟化和空心化方向,对此应加以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