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媒介在装置艺术中的空间建构
2022-03-29钟晚晴
摘 要:声音作为媒介在当代艺术中已经广泛使用。作为无形的媒介,声音使装置的形式更具可变性。它转移了观众的注意力,使注意力从艺术品本身转移到看不见的声音中,让观众在感知和想象之间产生联觉,调动感官,带来时间与空间的交互体验,影响和改变观者对作品的理解。本文研究声音的存在形式和感知方式,探讨声音和物品在独立存在的环境中如何与观众产生互动。通过对声音装置体验形式的分析,探寻声音与物体结合后,观者对作品的感知有何变化,声音如何在展览空间中构建联觉空间。
关键词:声音装置;媒介;联觉;交互空间
声音艺术家苏珊·菲利普斯曾提到当人们在家或者在音乐会听音乐时,他们会被音乐带到另一个世界,当在听声音装置的时候,会变得非常注意他们所在的空间以及自己。从20世纪80年代起,艺术家将声音作为一种新的媒介置入有形或者无形的装置空间之中,让观众通过自身的感官来感知艺术的空间性和时间性。声音装置运用联觉手段营造交互体验,让观众在互动过程中产生心理、生理以及精神感触。本文正是通过介绍声音交互和物质交互的形式,分析装置艺术作品的体验特征与手段,发掘非物质媒介对思想和行为的影响。
一、相关概念概述
(一)声音装置
声音装置是以声音为呈现主体的装置艺术作品,在大多数作品中包含视觉形态和空间呈现,大致划分为声音艺术、声音雕塑、声音景观等范畴。声音艺术是以空间为基础,以装置性的声音空间来展示视觉性、听觉性的艺术作品。而装置艺术则是通过对物质实体的选取、改造和重组,在特定的时空环境中展現出人类精神。同时反映时代文化的艺术形式。声音装置使物质、空间、声音相互作用、相互吸引,构成视觉与听觉、声音与物质、声音与心智的关系。虽然声音本身不可触、不可见,但互动装置的设计可以让观众借助数字技术,以身体的动态来启动感应装置和数据反应,将声音可视化、具体化,使观众的参观体验增添不确定性,带给艺术作品更多实验性。
(二)媒介
日常生活中能使事物之间发生关系的物质都可被称作“媒介”。随着时代的发展,媒介材料作为艺术的物质基础越来越多地被发现和应用,艺术媒介也得到相应的发展。在当代艺术中,人们已经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控制一些非物质材料如声音、光、气味等,使观众对艺术品的观看从单一的视觉体验转化为各感官并存的多元体验。声音作为观众和物质实体之间的媒介之一,可以视为表达思想的工具,在艺术作品中承担着接收和传递信息的功能。在用视觉观看艺术品的过程中使听觉与其他感官相互融合与连接,产生的感知转化为精神或情感的表达,能使观众更好地感受到艺术作品带来的多维体验。
(三)联觉
联觉是通过对一种感官的刺激触发另一种或多种知觉系统所带来的感受,是各种感官之间产生相互作用的心理现象。人体的多种知觉系统相互影响,从而在不同事物之间产生关联。王婧曾提出“听觉式思考”和“聆听式感受”的概念。“听觉式思考”强调聆听,注重感官、思想、感受力之间的关系;“感受式聆听”则是一种能量交互的过程,在公共空间通过聆听同一种声音将听众聚集起来感知共同的存在[1]。周海宏指出声音所具有的运动特征与所表现对象的情感的运动特征相通,作为非物质媒介介入到作品中成为空间、物质实体、感知的串联线索,参与作品的叙事,使多者的联系感知成为可能[2]。
传统的艺术作品如绘画和雕塑是静止状态,需要观众通过把握艺术家描绘的对象,以及艺术家的成长经历与时代背景对作品的含义作出理解。但由于艺术作品的状态恒定不变,观众对其的理解将局限在艺术家预先构建的框架内,人与艺术的互动形式单一。而声音装置艺术不同于传统作品,加入了声音这个不可触摸、流动可变的媒介,在观众的感知和想象之间产生联觉,使艺术作品在物质本身和空间形式上更加富有层次。文章将以美术馆的装置艺术为研究对象,探索当声音和艺术品独立或共存时,“听声音”和“看作品”的不同互动形式。
二、装置艺术的声音交互
(一)社交性
声音存在于美术馆中,虽然无形,但它比图像更具有暗示性。声音能够带来不同的环境氛围,以无形的形式占据空间。埃莱尼(Eleni-Ira Panourgia)指出美术馆中的声音属于在场所有的观者,因为它有能力将具有相同目的和社会背景的人召集在一起。人们聚集在被某种特定声音覆盖的空间中,可以找到他们的归属感,因为他们通过声音意向性被无意识地吸引到来,而不是被强制要求过来[3]。美术馆为观众提供了一个社交场所,特定的声音使这个地方更具可识别性,从而将倾向于接受这种声音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具身份认同和承载集体记忆的场所。
(二)特定性
声音不仅属于公共空间和群体参观者,也属于个体观众,它给参观者带来群落感的同时也让个人对声音产生不同感知和情绪。美术馆中声音的特殊性创造了特殊场域,产生由个人感知、情绪和记忆组成的虚拟空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展出的布鲁斯·瑙曼(Bruce Nauman)的声音装置《日子》(Days)(如图1)用双排细长的扬声器发出男人、女人和小孩诵读星期一到星期天的声音。这些词以不同的语调和节奏形成了以某种音乐标准构建的隐形走廊。与天、年和四季不同,一周在自然界中没有基础——但它熟悉的顺序却是人们组织生活的基础。瑙曼通过不同的诵读声音改变从第一天到第二天的常规进程,破坏了人们用来标记时间流逝的传统。观众在听声音时会将听觉与大脑的反应相关联,产生虚拟的视觉图像,从而形成一系列情感体验。当人们听到向上移动的旋律时,心理图像的表现与现实世界的视觉刺激是相似的,例如对美丽的自然场景做出积极的回应。但是同样的声音传递给不同的人,也会收到不同的反馈,同样的声音将被解构成不同的声音感受。声音的特定性在于不仅可以唤起人们对特定事物的感知,例如展览通过制造翻动中世纪读物时发出的羊皮纸声音给游客带来与羊皮纸互动的感受。同时声音也可以唤起人们生活中对某一事件的特定记忆,例如一段乐曲中,人们倾向于选择与自己经历相联系的熟悉的声音,形成对乐曲的不同理解。这通常被观者认为“亲爱的,他们正在演奏我们的音调”现象。当记忆被唤起时,保留了大量前一事件背景信息的情感也会与之相关联,仿佛让人走进过去的一段时间和空间[4]。
三、装置艺术的物质交互
(一)动态交互
这里的动态并不指装置艺术本身的动态形式,而是动态的交互场景,是观众通过涉身认知的方式去参与艺术作品的过程。当参与者与一个静态装置互动时,实际上是他们的认知系统和思想在与艺术品进行动态互动。认知系统是人的心灵与周围环境的互动系统。观众从环境中感知事物后在脑海里留下记忆并对环境做出反应。身体与客体的相互作用构建了思维和心理的认知过程,思想控制交互的形式并赋予艺术品意义,影响人们选择用何种方式体验艺术品[5]。
冰岛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创作的作品《冰钟》(Ice Watch)(如图2)是2018年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户外广场展出的一件静态装置艺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悄然不觉地慢慢融化,直至完全消失,让人们在互动过程中目睹世界正在经历的生态变化,从而唤起对全球变暖的危机意识。观众可以对其进行观看、触摸、倚靠,或在周围走动。冰的静止与展览现场参观者的身体动态形成对比。参与者的意识作为非物质媒介连接身体与展品,构成了展览场景中不可触、不可见的第三空间。
阿丽佳·柯维德(Alicja Kwade)创作的《波浪线》(WeltenLinie)(如图3)用精准摆放的成对物体在双面镜的作用下创造突变的幻象。观众在作品之中穿行或是在之外驻足观察,会发现在身体移动时出现的视觉变化会打破自己对空间的原有认知,这种互动体验是通过艺术品的视觉错位和参观者大脑中的错觉而形成的。作品始终处于静止状态,改变的是周围不断移动的观众,在欣赏作品中与自己的反射影像相遇,从而让观众在变换观看角度的同时也让静态艺术品变成充满移动元素的动态场景。
(二)静态交互
人们在观看无声作品时会用移动的身体去感知从而产生触觉和视觉的動态交互,而无声作品也可以产生静态的互动,例如观看绘画或无声电影时通过唤起人与作品之间的情感共鸣来营造无形的交互氛围,当大脑在视觉感知中被激活时,个体的想象力也被激活[6]。绘画通过图形激活大脑构成视觉想象,而无声电影则是利用蒙太奇手法使不同图像连续交错从而让观众对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进行感知。
四、声音装置的异质性
有声和无声的艺术品都具有关注身体动态和情感共鸣的互动性,一个是在听觉的虚拟场景中产生,另一个则出现在视觉的物理场景中。而声音与物体、虚拟与现实结合后是否会改变观众对作品的理解,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的异托邦理论认为,人们可以通过镜子在一个人类不存在的地方看到自己,因此镜子能够让观者在两个空间交织在一起时于可见的场景中转换位置[7]。作为声音装置,人们在物体上听到声音,但物体本身不发出声音,在声音中看到图像,但声音本身不发出图像。这种用蒙太奇的手法将声音和物体进行解构和重构的虚拟与现实的融合,就像一个在体验过程中不断变换角度的积木,当单个部件存在时会发挥个体作用,组合在一起后会让观众结合自己的体验解读出作品的不同结果。
声音艺术鼓励人们主动去聆听并想象,也不断地刺激和开发人们听音的潜能。泰特现代美术馆展出的巴西艺术家切尔多·梅雷莱斯(Cildo Meireles)用数百台收音机堆成的“巴别塔”(如图4)。这些收音机被调到多个不同的频道并用可听到的最小音量播放,然而它们之间的彼此交融创造出低沉而连续的不和谐声音,导致观众无法获取信息。观众能切身地感受到媒体时代的海量信息对人的影响,作品用不协调的声音隐喻了不同国家、地区和人类之间的冲突,它刺激了人们了解纷繁世界的欲望,也制造了信息过剩的焦虑。但是,每台收音机在单独播放的环境下是可以被听见的,正如每一个单独在场的个体观众存在的个体感知。收音机向着共同的目标——天空延伸,声音与观众在同一个空间,同时声音也把观众从美术馆这个物理空间带到另一个由他们自己的想象的虚拟空间中。如今越来越多的艺术实践将不同层次的表达组合在一起,使交互的意义利用听觉、视觉、触觉、空间以及其他方式进行转化,寻找不同知觉领域中现象之间的联系,创造彼此可打通的知觉体验[8]。
五、结语
声音装置艺术在漫长的艺术发展史中仍是一个新兴的艺术形式。无论是对声音和物体在独立与共存环境下产生的不同交互场景的分析,还是将异托邦理论引入到对声音装置的同质性和异质性给观众来带的情绪感知和想象空间的交互研究中,都是将声音作为媒介反映社会和人类问题的探索。声音装置使观众不再被动地欣赏艺术,而是通过声音的传递自主体验并参与其中,因此通过声音媒介拓展人类感官并启发思考,有助于推动艺术家运用更多艺术媒介传递不同的艺术观念并回应时代的社会问题。
注释:
①图1来源:作者拍摄。
②图2来源:http://www.artdesign.org.cn/article/view/id/1296。
③图3来源:https://www.koeniggalerie.com/exhibitions/14838/space-shifters/ 。
④图4来源:https://www.sohu.com/a/235680077_819453。
参考文献:
[1]王婧.作为艺术媒介的声音 寂静,感受力,与“怪物”奇美拉[J].新美术,2017(10):17-28.
[2]周海宏.同构联觉——音乐音响与其表现对象之间转换的基本环节[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0(2):59-64.
[3]Panourgia,E.and Zhao,J. SoundMapp:Participatory Design in Museum Space[J].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he Inclusive Museum,2018(1):27-25.
[4]Bijsterveld,K.Soundscapes of the Urban Past:Staged Sound as Mediated Cultural Heritage[M].transcript Verlag.
[5]Bilda,Z.,Candy,L.and Edmonds,E. An embodied cognition framework for interactive experience[J]. CoDesign,2007(2):123-137.
[6]Juslin N.P.,Baumgartner T.,Tulving E. Sound,mind and emotion[M]. Lund:Sound Environment Centre at Lund University.
[7]谢欣然.米歇尔·福柯的“异托邦”空间理论探析[J].人文杂志,2015(10):72-77.
[8]芦影.声音体验[D].北京:中央美术学院,2017.
作者简介:钟晚晴,硕士,重庆人文科技学院建筑与设计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公共环境设计。
实习编辑:陆珂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