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白居易官服书写中的仕宦情结

2022-03-24汉英

咸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官服情结白居易

汉英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唐朝是服饰发展史中的重要朝代,统治者对穿着特别是官员的服饰有严格的礼仪制度规定,官服也成为唐朝文人笔下常见的书写对象。唐代文人有大量描写官服的诗句,洪迈《容斋随笔》载:“唐人重服章,故杜子美有‘银章付老翁’,‘朱绂负平生’,‘扶病垂朱绂’之句。白乐天诗言银绯处最多,七言如:‘大抵着绯宜老大’,‘一片绯衫何足道’,‘暗淡绯衫称我身’……五言如:‘未换银青绶,唯添雪白须’,‘笑我青袍故,饶君茜绶新’,‘老逼教垂白,官科遣着绯’……”[1]7-8这其中,白居易的官服书写极具代表性,不仅数量超群,而且意蕴丰富。从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学界多集中探讨白居易的官服与官阶的关系,至于白居易官服书写中的仕宦情感问题仍具有较大探讨空间。通过对白居易的官服书写进行深入剖析,可以更好地把握和体悟白居易仕途过程中不同时期、不同政治遭遇下仕宦心态的变化以及这种仕宦情结背后的原因。

一 白居易诗歌中的官服书写

赵翼曾在《瓯北诗话》中提及白居易喜将官服写进诗歌的现象:“香山诗不惟记俸,兼记品服。”[2]136-137笔者基于《白居易诗集校注》统计,白居易涉及官服的诗歌多达146首,这些官服书写涉及官服配饰、官服颜色、特殊的官服现象等。

白居易的官服书写大多落笔于官服佩饰,其中鱼符和鱼袋提及次数最多。鱼符指随身鱼符,鱼袋是用来盛放随身鱼符的。鱼符和鱼袋是应诏入宫的身份凭证,所佩鱼符、鱼袋制作材料的不同,体现了身份的尊卑贵贱,《新唐书·车服志》载:“随身鱼符者,以明贵贱,应召命……亲王以金,庶官以铜……皆盛以鱼袋,三品以上饰以金,五品以上饰以银。”[3]525白诗《自宾客迁太子少傅分司》中“勿谓身未贵,金章照紫袍”[4]2331的“金章”指的就是金鱼袋,此时白居易任太子少傅,其官阶对应的即是金鱼袋。

“绶”也是唐代官服佩饰中极重要的一项,“绂”与“绶”意义相同,都指系官印或玉佩的丝织带。“金章紫绶辞腰去”[4]2772、“金章紫绶看如梦”[4]1962-1963等等,金章与紫绶的连用彰显了其象征显赫官位的特点。

服色也是白居易描写的重点。《唐音癸签》记载:“唐百官服色,视阶官之品。”[5]195唐朝统治者制定了严苛的品色服制度,将官服颜色与官阶地位挂钩,以此区分尊卑贵贱,如《旧唐书·舆服志》言:“贞观四年又制,三品以上服紫,五品已下服绯,六品、七品服绿,八品、九品服以青。”[6]1952白诗囊括了品色服制度里的大多服色,其中红色系官服提及次数最多。身着红色官服期间,白居易沉浸在贬谪的痛苦中,释罪返回长安后,宦官擅权、朋党倾轧、朝政日非的环境更是令他萧散抑郁,这段时间是其思想由前期积极用世转向后期消极退避的重要过渡阶段,有关仕途的反思挣扎必然会引起诗人情绪的巨大波澜,故形诸笔墨,叹之、怨之,因此红色官服出现的频率极高。此外,中华民族自古以来有崇尚红色的传统。张志春教授《中国服饰文化》一书中认为,远古先民染红饰物、为死者抹撒红粉,不只是因为红色给人醒目敏感的生理感受,更因为红色是“有着充分的神话巫术礼仪符号”[7]20,这一观点揭示了中华民族红色崇拜的文化渊源。孔子也曾说过“朱赤者,盛色也”[8]79,白居易尤其关注红色官服也许受到了尚红观念的影响。紫色和青色官服相对书写较少。虽然向往象征高阶的紫服,但白居易在晚年的时候才享有穿紫服的机会,短暂着“紫袍”的体验并未获得诗人过多的关注。青色官服象征着最低官阶,诗人难免羞于启齿,于是便较少提及青色官服。

白居易的诗歌中还关注到了赐服、借服、典服等特殊的官服现象。唐代的官制分为散官与职事官,散官只是荣誉头衔,职事官是实际执任,“唐制,服色不视职事官,而视阶官之品”[9]395。当受赏的官员散官品级没有达到高级官服的规定,统治者会通过特赐紫绯官服、金银鱼袋等表彰功臣。白诗《初授秘监拜赐金紫闲吟小酌偶写所怀》表达了诗人被“赐金紫”的喜悦。白居易还在作品中提到了借服这一现象,为鼓励官员尽职尽责,朝廷想出了低级官员外任时借服的方法,“都督刺史品卑者。借绯及鱼袋”[10]571。“银章暂假为专城,贺客来多懒起迎。似挂绯衫衣架上,朽株枯竹有何荣”[4]1414中的“银章”“绯衫”就是白居易出任忠州刺史时“暂假”来的。典服是指将官服或官服佩饰典当用来换酒,唐代士人多行典服换酒之事,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贺知章以金龟换酒款待李白的典故,李白诗《对酒忆贺监二首》序云:“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11]775白居易也有“朝衣典杯酒”[4]1149、“共脱青衫典浊醪”[4]2378等诗句来咏发他的豪爽不羁。

唐朝极为重视官服的礼仪规范化,唐代官员“礼重则具服,礼轻则从省”[12]1726,具服指的是朝服。白诗《和栉沐寄道友》中有对朝服的描写:“晨烛照朝服,紫烂复朱殷。”[4]1729在晨间烛火的照耀下,官员们身上的朝服明亮绚丽,可见大唐之礼仪风范。

二 白居易官服书写折射的仕宦心态

白居易的官服书写展示了诗人的官职身份,也直接影响着诗人的内心世界。白居易涉及官服书写的诗歌共有146首,按照其人生经历可分为三个阶段。

(一)初入仕途:进取与不甘

三登科第到元和十年(815)被贬前为第一阶段,这一时期涉及官服书写的诗歌共有17首,数量虽然不多,但依旧能看出诗人初入仕途的进取心态。这种进取表现在他对达官显宦的渴望。“贞元十有五年……越明年春,居易以进士举,一上登第”[13]4,初次及第后的白居易向宣歙观察使崔衍拜谢“贡举”之恩,他在《叙德书情四十韵上宣歙崔中丞》中描绘崔衍的官服:“攀花紫绶垂”[4]997,暗含了诗人对崔中丞高级官位的艳羡,并在此诗的结尾提出希望崔衍提拔他的请求。与进取心态相伴的还有希望落空的不甘,白居易并未在自己志气高昂的年岁获得理想的官职。“可怜趋走吏,尘土满青袍”[4]723,这是元和元年(806)白居易以周至县尉的身份寄给元稹的诗,县尉在一县范围内“亲理庶务,分判众曹,割断追催,收率课调”[14]753,与已成为皇帝近臣左拾遗的友人元稹相比,白居易此时还是一个位卑官微而又十分辛苦的“草野鄙夫,风尘走吏”[15]1268,不免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

从出任周至尉始到贬为江州司马,这是白居易政治上积极进取、有所作为的十年,但散官品阶却一直是最低级的文散官,穿的始终是青色官服。从初入仕途的“青袍”书写可以看出诗人宦情淡薄的萌芽,这部分诗歌多半凝结了诗人对散官官阶的不满,也流露出诗人对理想与现实有较大落差的失望。

(二)几经迁贬:喜忧参半

元和十年(815)被贬到大和三年(829)分司东都为第二阶段,这一时期白居易共创作了86首官服诗,占到了总数的一半之多,这一时期的官服诗体现了白居易波动起伏且呈减淡趋势的仕宦之意。

1 被贬之落寞

元和十年七月,朝廷发生了宰相武元衡被刺杀的恶劣事件,白居易第一个上疏请求追捕恶贼,却被指责越位,有人又趁机污蔑白居易“其母因看花堕井而死,而居易作赏花及新井诗,甚伤明教”[5]4344,最终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在启程去往江州之前,白居易与友作别,在《别李十一后重寄》中写道:

秋日正萧条,驱车出蓬荜。回望青门道,目极心郁郁。岂独恋乡土,非关慕簪绂。所怆别李君,平生同道术。俱承金马诏,联秉谏臣笔。共上青云梯,中途一相失。江湖我方往,朝庭君不出。蕙带与华簪,相逢是何日?[4]813

“非关慕簪绂”中的“簪绂”这里就代指官职,道出了诗人对功名的留恋倾慕,白居易与友人同时“共上青云梯”,而如今自己被贬不能继续携手共进,“蕙带与华簪”借指退隐政治中心的自己和官职显贵的友人,此诗足可见白居易此时被贬的失意落寞。还有广为流传的《琵琶行》,诗人“青衫湿”的背后,是远离权力中心、遭受排挤贬谪的痛苦与失落。江州之贬让白居易颓丧不已,此时身着的官服便是他冤愤情绪的承载体。

2 “借服”之窘迫

元和十三年(818),白居易被任命为忠州刺史,若本身散官进至五品朝散大夫,始可着绯,但白居易的散阶仍是将仕郎(从九品下),故其只能借服、借鱼袋。“借绯”是借来而非名正言顺的荣耀,《又答贺客》中诗人表达了自己的失落与沮丧:

银章暂假为专城,贺客来多懒起迎。似挂绯衫衣架上,朽株枯竹有何荣?[4]1414

“暂假”二字挑破了虚假的显赫,身居高位只是假象,即使贺者如云,诗人也懒于迎客,银章绯袍不过是“朽株枯竹”,不值得骄傲。

即便借来的“银绯”,白居易也不能长期享受,元和十五年(820),他被召回长安任尚书省司门员外郎,而散阶仍是从九品下的将仕郎,故无资格“着绯”,任刺史所借的官服也离他而去,《初除尚书郎脱刺史绯》写道:

亲宾相贺问何如,服色恩光尽反初。头白喜抛黄草峡,眼明惊拆紫泥书。便留朱绂还铃阁,却著青袍侍玉除。无奈娇痴三岁女,绕腰啼哭觅银鱼。[4]1480

白居易重新穿回最初的青袍,不明事理的女儿哭喊着要银鱼袋,正戳中了诗人心中的无奈与不舍,这种得到又失去的痛苦,更令人心酸。

在即将结束五年的谪迁生活而返朝的白居易并没有因此感到庆幸与兴奋,一代中兴“英主”唐宪宗这一时期逐渐变得昏聩骄侈,倒行逆施。“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庚子,暴崩于中和殿。时人皆言内常侍陈弘志弑逆。”[16]7777朝局的大变让白居易更加困顿惶恐,加之脱离瘴乡的不适和多年谪迁的哀怨,白居易早已冷落的宦情,并未因这次还朝而有所恢复。

3 初次“着绯”之喜悦与遗恨

白居易还朝半年后,长庆元年(821),“加朝散大夫,始着绯”[5]4353,他与元宗简同制加朝散大夫,终于到了可以“着绯”的官阶,“青衫脱早差三日……绯袍著了好归田”[4]1525-1526表现出诗人脱下青衫换上绯袍的急切。在告知元稹喜讯的赠诗《初著绯戏赠元九》中,“那知垂白日,始是著绯年”[4]1526,诗人表达了自己年岁已高终于“着绯”的欣慰,并期望和元稹一样赐金紫得以并肩,“我朱君紫绶,犹未得差肩”。不难看出,白居易消沉已久的宦情有了反弹和回升。

经历宦海沉浮之后的白居易年岁已高,没有了青年时期的意气风发,初次“着绯”的喜悦过后,只留下白发多生之时才穿上绯衫的遗憾,“万茎白发真堪恨,一片绯衫何足道”[4]1680,表达了虽身居高位但已有英雄迟暮之感。白居易在官服书写中刻画自己的衰老形象,年仅32 岁刚步入仕途就慨叹“秋霜似鬓年空长”[4]1007,被贬江州时“半故青衫半白头”[4]1236,初次正式“着绯”且官职不断升迁期间也有“华缨映白须”[4]1599的哀叹,等等。白居易非常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和健康状况,是一位“具有‘生活日志式作品风格’的诗人,在数十年的漫长时间中,仔细地持续记录着自己肉体(毛发)的变化过程”[17]84。这些记录并不仅仅是为了表现身体的衰老,更是为了刻画一个被命运蹂躏、因政事劳损身心的宦者形象。从贬谪江州到重返朝廷被启用,这是白居易由前期积极“兼济天下”转向后期消极独善的重要过渡阶段。在此期间,诗人创作诗歌的总基调是消沉的,但黯淡中也尚残留几许热忱,例如两次“着绯”的喜悦,但日渐消极、蜕变的总趋势已不可逆转。

(三)晚年退隐:厌宦与知足

分司东都到会昌六年(846)病逝为第三阶段,共有43 首官服诗,主要体现了白居易的“中隐”思想。白居易回朝之后,朝局依旧纷争不断。王夫之如此评述长庆朝局:“吏乘之以藏奸,民且疲于奔命,盗贼得闲而乘之者奚若也!唐之不即倾覆也。”[18]782混乱的局面让本已宦情黯淡的白居易毅然决定离开长安这个政治旋涡,大和三年分司东都时白居易写下了《中隐》,宣告了自己将在政治上奉行退守原则。官服记录了这一时期白居易渴望脱离官场羁绊的情感。“犹厌劳形辞郡印,那将趁伴著朝衣”[4]1936、“虽在簪裾从俗累”[4]2212,足见案牍劳形之苦,也表现了诗人对官场公事的厌烦。退居洛阳后的白居易在官服书写中表现出享受闲职厚禄的知足。“紫泥丹笔皆经手,赤绂金章尽到身”[4]2116、“勿谓身未贵,金章照紫袍”[4]2331均道出了诗人此时对已得荣耀的满足,知足保和、闲适自得成为白居易此时的主要旨趣。

白居易晚年选择“中隐”的处世之道,后期的官服书写不仅体现他精神闲适与物质享乐的统一,也体现了诗人在动荡的政治环境中明哲保身的智慧,获得了人生的协调与平衡。“晓垂朱绶带,晚著白纶巾。出去为朝客,归来是野人”[4]1565,在更换官服和常服的书写中,“晓”与“晚”、“出去”与“归来”,这些时空的对比可以看出诗人在“朝客”与“野人”两种身份之间的自如转化。白居易为后世树立了“中隐”典范,他的“中隐”生活也成为士人的效仿对象。

三 白居易官服书写中仕宦情结形成的成因

仕宦情结是诗人基于官服与政治的特殊关系而生成的一种心理印象。官服作为衣物,本应是客观的、没有感情的,但它作为人的创造物与穿着物,是官员参与政治生活的必备服饰,能第一时间向外界传达自己的身份、地位等讯息,势必带有人关于仕宦经历的情绪和情结,由此衍生出其他指涉内容,与官服相关的语词在唐诗中逐渐意象化,成为区分官品等级的社会意象,进而承载着文人的仕宦情感。白居易热衷在官服书写中展现自己的仕宦心态,其仕宦情结背后有着深厚的蕴涵。

(一)政治历史渊源

早在原始社会,服饰就已成为身份、地位的象征。“原始人为突出自己的力量或权威,用一些稀有的东西,如美丽的羽毛、猛兽的齿骨、罕见的宝石等来装扮自己,以表现勇猛、力量或身份、地位等特征。”[19]5步入奴隶社会后,除了彰显征服猛兽的优越感,服饰还被作为礼仪和教化的工具,逐渐具有辨明身份的功能,开始象征等级序列的差异,并逐渐固定为社会秩序的标识。《礼记·玉藻》中记载:“锦衣狐裘,诸侯之服也。”[20]806身着稀有珍贵的狐裘是诸侯王臣们显赫的标志,服饰被打上了等级烙印,我们可以把这一时期看作是古代官服的萌芽时期。进入封建社会,为维持庞大国家机器的正常运作,统治者需要规范官员的行为举止,便制定了一系列官服制度。服饰等级象征已不再是简单观念上的区分,而是进一步上升到了国家法度的层面,是人人必须遵守的规范准则。现存最早的官服制度被详细记载于《周礼》中,公、侯、伯级别不同,所执所佩之饰也以等差量化来区分。官服是礼仪制度的外在表现,后世的服饰制度皆在《周礼》的基础上发展。到了唐代,官服制度主要从色彩、材质这些最重要的元素来区分官员等级。受官服制度的影响,群臣对象征高阶的“紫袍”“绯衫”“金鱼袋”等自然会产生企盼心理。唐代的统治者一方面借森严的官服制度来强固官员的虚荣心,另一方面又会通过赐服、借服等逾越制度的行为来笼络群臣之心,以为其更好地效命。官服借由政治制度与官职挂钩,由此凝结了诗人的仕宦情结。相关制度的实施对统治者行使权力、提高行政效率、实现行政目标也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官服的身份象征作用早已转化为巩固封建统治的手段之一。

(二)唐代社会文化

官服书写中的仕宦情结实质上是社会文化氛围的延伸。唐代的社会环境相对宽松,这为文人们投身政治舞台、追求理想抱负提供了优越的机遇和条件,同时科举制度也为唐人入仕提供了途径与保障,唐代的文人们普遍渴望入仕以谋求高位和功名利禄。此时与官职挂钩的官服便化身为绝佳的媒介,促使诗人在创作诗歌时借之抒发自己仕途上的喜乐哀愁。官服不仅满足了白居易生存和生活的需要,同时也是他仕途诉求的外在表达。官服书写中仕宦情结的背后,是唐代文人们积极入世社会氛围的影响。此外,官服书写中仕宦情结的形成也是唐代推崇儒家尊卑等级观念的结果,官服制度的制定就是为了区分等级的尊卑贵贱。《唐会要·舆服上》载:“咸亨五年五月十日勅:如闻在外官人百姓,有不依令式,遂于袍衫之内,著朱紫青绿等色短衫袄子。或于闾野,公然露服。贵贱莫辨,有斁彝伦。自今以后,衣服下上,各依品秩。上得通下,下不得僭上。仍令有司,严加禁断。”[10]569官服是官位等级尊卑的具体体现,是儒家“尊卑有序”思想观念的物化。尊卑等级观念促使诗人关注自己的官服和官位的高低,从而在官服书写中体现了自己的仕宦情感。

(三)个人多重心理

官服书写中的仕宦情结也是个人官本位意识的产物。官本位是看重做官与否和官位高低的心理意识,将做官当作衡量人生价值的主要标准。官本位意识在白居易身上主要体现为怀有兼济天下、光耀家族以及荣享富贵的理想抱负。

除了积极入世社会氛围的影响,白居易个人也有着做官志在兼济的理想,“丈夫贵兼济,岂独善一身”[4]122。白居易出生于一个世代奉儒的官宦家庭,以天下为己任、从政做官自然是其首选的人生道路。其次,白居易白氏家族没有显赫的门阀背景,《北梦琐言》记载:“崔相慎由曰:‘可以归矣,近日中书尽是蕃人。’盖以毕、白、曹、罗为蕃姓也。”[21]97白姓因为外族冒用而在讲究门第的唐代颇受人轻视,不甚荣耀的家族背景让白居易更加渴望晋升达官显宦以光耀门楣。白居易渴望入仕升官,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很看重俸禄钱财等物质利益。白居易父亲的病逝,再加之连年藩镇战乱等带来的动荡变化,白家一度陷入捉襟见肘的状态。对于庶族地主出身的白居易来说,俸禄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有了俸禄,才能持家生存,同时满足自己的世俗享受。即便人生的后半阶段白居易已有了消极厌宦的念头,也还是不舍高官尊位带来的财富荣耀,选择了未完全归隐的“中隐”生活方式。诗人将从政为官作为人生的第一选择且唯一选择,因而尤为关注自己的仕途命运,与官职迁贬紧密联系的官服记录着他仕宦情感的波动,也是激励他跻身上层的动力,这是官服书写中仕宦情结产生的个人原因。

四结语

从布衣平民进入到官僚集团,这是无数文人士子的目标和理想,官服见证了文人们的仕途遭际、起落沉浮。通过白居易的官服书写,我们可以知晓诗人的身份官阶,解读诗人的仕宦情感以及透视当时的政治环境,在多元矛盾的仕宦情感背后也蕴藏着丰富的内涵。从宏观的国家、社会层面探讨,规范官服是巩固封建政治统治的手段之一,同时唐代文人们积极入世和推崇儒家尊卑等级观念的社会文化氛围也影响着仕宦情结的形成;而从微观个体的穿着行为而言,官本位意识促使诗人关注自己的官服,从而催生了官服书写中的仕宦情结。

官服不仅触及到了白居易的情感神经,成为他抒发仕宦情感的载体,同时也被更多的唐代诗人如杜甫、元稹、刘禹锡等书写在诗歌中用来抒发他们仕宦经历中的喜怒哀乐,这种仕宦情结反映了凝聚在集体无意识中的官本位意识和等级观念。通过文学审美化的表达,官服书写展现了诗人真实生动的仕宦情感,也体现了复杂政治形势下唐代文人的抉择与挣扎。

猜你喜欢

官服情结白居易
ART IN THE FIELD
早冬
早春(节选)
渐渐淡出那儿时的情结
告别“GDP情结”
难舍难分的情结
渐渐淡出那儿时的情结
即事
“衣冠禽兽”是骂人的话吗?
官服是个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