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斌诗歌创作与传播场域的多元共生
2022-03-24王灿,孙雯
王 灿,孙 雯
(1.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2.扬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2)
在朦胧诗人群体中,梁小斌始终以自己笨拙者的写作方式构思着诗歌与生活的关系,进而在愈发思辨的力量中展现出自己的异质性。梁小斌的诗歌单纯、透明与和谐,并且从“趋向优美到反叛优美”[1],逐渐倾心对日常生活意象的抓取,呈现自我与生活博弈的复杂心态,成为一位面对生活更加清醒的构思者。作为具有重要先锋意义和思想价值的独特存在,梁小斌一直受到学术界的关注。众多学者不仅关注梁小斌诗歌文本的艺术特点、思想意蕴以及诗作的文学史意义,而且深入研究分析梁小斌片断式随笔的思想价值以及诗作与随笔的互文性关系。然而,从传播学的视域出发,对梁小斌的诗歌进行系统梳理与分析,探究其诗作传播的现实意义与价值却无人问津。
一直以来,诗歌的传播依赖于“媒介”这一中间物,因为“从社会意义上看,媒介即讯息”[2]。并且随着媒介的变迁,诗歌的传播会产生不同的传播效果。正如贝尼克拉斯·卢曼所说,“文学的存在基础是传播媒体,文学文本的存在必须依靠物质和技术手段,其传播与接受也只能通过技术手段的中介来实现,因此,文学的历史从一开始便可视为一部媒介史。”[3]因而,从传播学视角对诗歌进行考察研究,是不可忽视同时也是近年来学术界关注的焦点。在四十余年的诗歌传播历程中,梁小斌的诗歌创作与媒介、组织活动等传播场域有着紧密的联系,置身于纸质媒介、电子媒介以及活动传播等不同的传播场域,传播效应也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性。梁小斌诗歌的传播是非单线性的,不仅传播类型多元化,而且受制于社会转型、媒介变迁、诗人主体介入等因素显示出复杂性,并且随着传播场域的变化呈现出不同的传播效果。
一、期刊、选本传播与诗人出场
从传播媒介方式上看,期刊传播与选本传播都属于早期的印刷媒介,同时也是静态的。在网络等新兴媒体产生之前,印刷媒介具有传播范围广、传播速度快等特点。八十年代的文学场域依旧是通过纸媒传播不断建构与延展,并与之逐渐形成稳定的文学秩序。对于梁小斌而言,亦是通过文学期刊与诗歌选本等纸质媒介登上诗坛,并在以期刊和选本为主的纸媒传播中迅速成为读者心目中的优秀诗人。
正如本雅明所言,在网络等新媒体出现之前,在现当代文学场域中,“日常的文学生活是以期刊为中心开展的”[4],作为印刷媒介的文学期刊是文学生产与传播的重要渠道,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影响着文学的审美观念、文学品格的生成与普及等。“毫无疑问,文学期刊是文学生态的重要组成。它连接着作者、创作、生产和读者、阅读、消费的两头,是文学作品的呈现载体,也和读者、评论家、文学史、文学奖等一起构成了文学创作的评价机制。”[5]文学期刊以其独特的桥梁作用连接着创作与传播两端,对八十年代的当代诗歌产生重大影响。八十年代初中期,大多数优秀经典诗作都是第一时间在《诗刊》《今天》《星星》等文学期刊上发表,而后才为更多人所熟知。这一点梁小斌也不例外。梁小斌的出场与文学期刊紧密联系在一起。工人出身的诗人梁小斌从高中时代开始阅读现代诗歌,并逐步进行诗歌创作。当他大胆叩响著名诗人公刘的大门时,经由公刘的推荐,梁小斌的诗歌开始为诗坛所关注。“作为青年诗人,诗人梁小斌基本上是由我推荐给中国诗坛的。”[6]作为老一辈有影响力的诗人,公刘的举荐确实起到了重要作用,不仅其作品《彩陶壶》在1979年的《安徽文学》“新人三十家诗作初辑”中登场,也获得了《诗刊》“青春诗会”的请柬。1980年《诗刊》10月号头版头条刊发了梁小斌诗作《雪白的墙》,随后梁小斌开始声名鹊起,拥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受众。可以说,梁小斌是通过《诗刊》这一国刊地位获得身份认同的诗人,成为“朦胧诗”诗人群中的一员。公刘曾坦言说,“不必故作谦虚,我的引荐的确起了开路的作用。可是,双腿长在跋涉者的身上,最根本的决定性因素终归是诗人本身的才华,是他那几首清亮似水而又甘美胜酒的新诗。”[6]公刘这里突出了梁小斌作为创作者自己的才华与诗歌魅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作为诗坛的重要人物,其“意见领袖”的角色发挥,迅速助推了梁小斌诗歌的广泛传播。1980 年诗刊社举办了1979—1980 年全国新诗创作评选活动,梁小斌《雪白的墙》获“1979—1980年全国中青年诗人优秀新诗创作奖”,并刊发于《诗刊》1980年10月号,一同刊发的作品还有《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我的月票》《金苹果》《练习曲猜想》。此后陆续有诗作在《诗刊》上发表,如1981 年5 月号《快快离开悲痛(外二首)》《拖地板》《为做一件小小的事情而甜蜜》等。
文学期刊既是推动文艺思想又是传播诗歌理论的重要载体。作为影响力仅次于《诗刊》的第二大诗歌刊物,复刊于1979 年的《星星》诗刊就宣告以青年读者为定位。梁小斌的长诗《断裂》最初发表于《星星》1986 年第9 期,并在同期诗刊上引发一场诗学讨论。因其长诗《断裂》展示了丑恶,有人惊呼梁小斌诗风发生了转变,从对“少女”近乎宗教崇拜的感情到“字字辛酸不忍卒读”的《断裂》。此后,《星星》诗刊刊发评论家吴思敬以及学者张书林、张鹰等的评论文章,就长诗《断裂》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诗学讨论也大大强化了梁小斌诗歌的影响力。1980年创刊的《诗探索》是我国首家以探求诗歌理论为定位的文学刊物,第1期创刊号以“本刊编辑部”名义撰写的发刊词就明确表明了刊物“自由论争、多样化、独创性”的思想解放姿态。同时《诗探索》编委会借《诗刊》社第一届“青春诗会”为契机,邀请顾城、舒婷、梁小斌、江河等青年诗人谈论他们对诗歌的见解,整理刊发为《请听听我们的声音——青年诗人笔谈》,他们对诗歌的见解有着高度的一致性。1981 年《诗探索》第3期刊发了1979—1980年全国中青年诗人优秀新诗获奖作品篇目,其中就有梁小斌的《雪白的墙》。此外,《草堂》《诗歌月刊》《小说月报》等期刊也都分别刊发或转载过梁小斌的诗作。
选本传播对于诗歌传播的重要性而言,更多的在于其传播的影响力,因为“选本这种媒介基本属于专业性媒介,无论是其编选者还是受众,主体都还是文学界、批评界、学术界的专业人士,所以能够被由这些人构成的诗坛或主流诗界认可。而且选本不仅具有筛选性,还有聚焦性,能够聚集人们的注意力”[7]。朦胧诗经典化的生成离不开以诗歌选本为载体的传播历程,在此过程中朦胧诗人的诗歌选本的经典性就被凸显出来,并且关联着诗人自身的经典化。梁小斌的诗歌因其先锋性经常被选入以朦胧诗派来划分的诗集。朦胧诗选中,在当时就产生轰动效应至今仍影响深远的是由阎月君、高岩、梁云、顾芳编选的《朦胧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5 年版)。四位编选者当时为辽宁大学中文系的在校学生,正式出版前的油印本《朦胧诗选》只打算作为内部交流资料,却意想不到地深得人们青睐,六百册油印本被一抢而光。油印本《朦胧诗选》正文主要分为三部分内容,“第一部分是入选诗作,共计选入了舒婷、北岛、顾城、梁小斌、江河、杨炼、吕贵品、徐敬亚、王小妮、芒克、李刚、杜运燮等12 位诗人创作的诗歌103 首。第二部分是青春诗论,共计选入了杨炼、北岛、舒婷、梁小斌、顾城、徐敬亚、王小妮等7人的诗论文章。第三部分是朦胧诗讨论索引,共计收入了艾青、公刘、李黎、章明、谢冕、孙绍振等160余位作者撰写的有关朦胧诗的论文186 篇。”[8]读者群产生的积极反馈使他们萌生了寻找出版社公开出版的念头。于是,便有了后来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朦胧诗选》。“初版只印了五千五百册,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1986 年4 月第二次印刷激增到三万册。到了1996年第三次印刷时已经达到了二十四万八千五百册。除了《诗经》《楚辞》《唐诗三百首》等古典经典诗集,哪一本新诗集也没有这种盛况,可以说《朦胧诗选》受欢迎和受模仿程度在新诗界是空前的。”[9]《朦胧诗选》的多次印刷出版,反映出朦胧诗在当时社会语境下拥有广泛的读者群和影响力。此版本收录梁小斌诗歌25 首,且排名顺序在北岛、舒婷、顾城之后。
表1 梁小斌作品入选主要朦胧诗选本一览表
由表1所列可知,《雪白的墙》《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是“朦胧诗”诗选中梁小斌绕不开的代表之作,从诗歌“史”轴来看,梁小斌的这两首代表作是轴线中不可或缺的链条。梁小斌的确是通过《雪白的墙》《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引起了传播的轰动效应,其朦胧诗人形象也逐渐确立。正是因为选家看重,选本不断重复入选,在不断建构的过程中加速了成为其经典之作。
在《朦胧诗选》的背后,人们往往忽略另一非正式公开出版物——《青春协奏曲》。它是由福建省三明地区《希望》编辑室编纂的诗歌选本。《青春协奏曲》虽未明确标明出版时间,“如若联系《朦胧诗选》(1982)来看,《青春协奏曲》的意义是重大而深远的。《朦胧诗选》中所选诗歌,都是发表过的,但《青春协奏曲》中的诗歌,很多却是首次发表。即是说,《青春协奏曲》创造了诗歌发表的新的途径和方法,即以选本编纂的方式发表诗歌。”[10]《青春协奏曲》将两代人并置,除蔡其矫、顾工外,第二代诗人目录顺序为舒婷(4首)、梁小斌(5首)、顾城(4 首)、徐敬亚(1 首)、王小妮(4 首)、北岛(3 首)、杨炼(5首)等朦胧诗人。
在《朦胧诗选》运作的同时,北大青年诗人老木编选了以供内部研究和参考的《新诗潮诗集》。“此诗选虽为内部交流,但因其几乎囊括了具有现代派色彩的诗人诗作,因而在中国新诗史上具有划时代的启蒙意义,是当时现代派诗歌较为权威的版本。”[11]该书分为上、下集,上集主要收入“今天派”诗人作品,下集则广泛收入各地具有代表性的朦胧诗人,下集收录了梁小斌《雪白的墙》等10首诗作。而梁小斌诗作位于下集最前列,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编者的偏好。“顺便说一句,诗人的顺序当然包含了我个人的一些看法,但不全是如此,你可以深信,尤其是下集中,谁前谁后,很多都是客观的因素,也仅是一种偶然的巧合。”[12]此外,《中国文学作品年编·1981 新诗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年版)、诗刊社的年度诗选(1979—1980 年、1982 年、1990—1992 年)以及《中国新时期争鸣诗精选》(时代文艺出版社1996 年版)也都选编过梁小斌的相关诗作。
表2 梁小斌作品入选主要青年诗选一览表
八十年代是青年诗人崛起的时代,以青年诗人为划分编选的诗选也纷纷涌现。如中国青年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青年诗选》首印3.1万册,就收录了《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和《雪白的墙》。由表2可知,青年诗选中,梁小斌的诗歌被选入的频率很高,并且也是以经典的作品为主。九十年代中后期出现许多“百年文学”选本,尤其以百年诗歌作品选最为瞩目。诗歌选本是诗歌经典化的主要途径,其体现着文学史家的眼光与视野,对百年新诗的编纂无疑促进了作品经典化,在新诗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谢冕、钱理群主编的《百年中国文学经典·第七卷》(1979—1989)(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 年版)中收入《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洪子诚、程光炜主编的《中国新诗百年大典·第十一卷》(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 年版)收录梁小斌诗作七首:《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我的虔诚的双手》《一个少年在呼唤他喂养的鸽子》《因为,习惯上……》《令我改变姿态的那么一种力量》《在一条伟大河流的漩涡里》。谢冕、钱理群主编的《百年中国文学经典》涵盖面较广,篇幅受限,仅收录梁小斌两首代表作。而洪子诚、程光炜主编的《中国新诗百年大典》主要梳理百年新诗优秀作品,故收录诗人诗作相对多一些,可便于读者较为全面地了解诗人创作风格。与“百年新诗”选本稍有不同的是,徐敬亚编选的《中国诗典1978—2008》(时代文艺出版社2009 年版)截取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三十年重要诗人诗作的阶段性诗选,编者坚持“选入始终感动灵魂的作品和持续具有影响力的诗人”[13]的编选原则,此本收入梁小斌《雪白的墙》。九十年代中后期以“新诗鉴赏辞典”编选的选本也不断涌现,齐峰、任悟、阶耳合编的《朦胧诗名篇鉴赏辞典》(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收录《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吴奔星主编、臧克家为顾问的《中国新诗鉴赏大辞典》(江苏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收录《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公木编选的《新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1 年版)收入《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综上可观,无论选本是以“百年新诗选”亦或是“新诗鉴赏辞典”,多数选本依旧主要选录诗人的经典代表作。
“文革”结束后的八十年代,既是社会转型发展时期,也是诗歌春天到来的时期。朦胧诗的登场,使诗坛掀起了一股全国性的新诗潮运动。梁小斌的诗作借助纸质媒介在报刊、杂志、书籍等迅速传播开来。《雪白的墙》《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等代表作道出了当时读者的内心话语,也符合当时对社会反思的时代语境,一时间引发读者强烈的共鸣,甚至有解放军战士表示也要尝试“钥匙”丢了的滋味,将故乡的钥匙寄给梁小斌。在以期刊、选本为主要媒介所建构的传播场域,梁小斌诗歌创作主题契合时代语境,经由纸质为载体的期刊、选本传播,促使梁小斌成为八十年代蜚声诗坛的诗人。可以说,期刊、选本传播为诗人的出场提供了最有力的助推器,诗人置身于公共空间,起到积极迅速的传播效果。当然,这种传播路径是单向性的,互动性渠道不畅,诗歌需要更多元化的传播方式。
二、电视、互联网传播与传播场域的延宕
从印刷传播到电子传播,电视的出现无疑成为电子传播史上非常重要的媒介。随着广播电视等电子介质的传播媒介的应用,大众传播与大众文化也逐渐兴起。“传统的神话已经远去,今天的神话是以电子媒介传播的大众文化。而电视就是当代大众文化的神话与象征系统。电视作为技术,为其使用者创造了一个空间,这是一个操作的空间,又是一个能够创造意义的空间,一个有着可能性及不确定性而有待填补有待扩展的空间。”[14]电视通过声音、画面将表现对象生动地展示在受众面前,这是传统纸质媒介无法达到的高度。电视传播以其全面性、立体性,非常有助于诗人主体形象的呈现。《新年新诗会》是中央电视台将诗朗诵与电视相结合精心打造的诗歌节目。诗会总策划、诗人杨晓民说:“诗歌是语言的皇冠,它能用最凝练含蓄的形式打开人们的心灵秘密和想象空间。……新年新诗会不仅是对曾经的诗歌岁月表达一种敬意,还为今天的人们提供别样的审美享受。”[15]《新年新诗会》自2005年与观众见面以来共举办五届,梁小斌的诗歌曾两度被选入。一次是2005 年李瑞英、白岩松朗诵《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诗会还重磅推出梁小斌为“年度推荐诗人”,不仅颁布年度推荐语①2005年中央电视台《新年新诗会》首位年度桂冠诗人推荐语:“诗人梁小斌,一个磨难时代的诗歌童话,他坚韧而坚强地持续写作,在生活的边缘依然把诗歌完全融入了生命的状态。新时期文学启蒙时这位诗人的坚实、清澈、透明而深邃的诗句在中国所有的城市的旷野呼啸而过,他朴素而寓意深切的诗歌依然影响着现在的人们。作为以个体良心承担着时代暗夜的重压,并依靠混沌的民间空气得以呼吸的诗人,梁小斌在自己的诗歌语言中保持了非同一般的儿童式的严肃。梁小斌诗歌中蕴涵的深情和智能,是近15年来汉语写作历程一个多棱面的见证,更难得可贵的是,这样冰块一样生活着的诗人,通过自己卧薪尝胆的努力,恢复或说绵延着一种纯粹、高贵的文学理想:以透明消解阴晦,以深沉埋葬浅薄,以少战胜多。”,还特别拍摄短片对梁小斌进行介绍,让大众对梁小斌有了更多的了解;另一次是2010年小鹿朗诵《雪白的墙》。《新年新诗会》别开生面地把诗歌朗诵与画面灯光、镜头选取等舞台技巧搬到电视荧屏,电视连接着千家万户,大大扩展了诗歌的传播范围。“‘新年新诗会’的形式,一方面使保护诗歌的纯粹性得到了还原;另一方面,它以一种集团性的方式呈现,把诗会变成一个概念,一个事件,放大了诗歌的传播效果;同时,无论对朗诵者还是观众而言,舞台创造了一种仪式感,可以让他们在这种仪式状态中再现生活中的严肃性和内心对诗意的追求。”[16]2019 年,安徽广播电视台联合《诗刊》社推出诗词文化类节目《诗·中国》,邀请诗人梁小斌现场讲述《母语》的创作灵感,促进了观众对诗人诗歌创作缘由的了解。梁小斌现场朗诵几句《我热爱秋天的风光》,并由演播艺术家雅坤朗诵作品《母语》。这种诗人到现场并通过电视传播的方式,既扩大了诗人诗歌传播范围,也进一步增强大众对诗作的理解,打破了时空的界限与隔阂,消弭了距离,实现了与诗人或朗诵者产生共鸣,信源这个时候得到极致性发挥,产生了非常明显的传播效果。
电视纪录片也是梁小斌诗歌的另一种传播形态,具有媒介场域传播的新鲜感。“诗意纪录片的话语表述往往立足于纪录片中角色的思维方式和认知方式作为基点进行与个体意识关联的内容陈述,以便呈现出个体内在的情感状态与思维过程,这就意味着纪录片的话语具备引导个体经由自我意识抵达真理的可能性。”[17]纪录片的话语方式巧妙地呈现出梁小斌的诗歌及其形象。凤凰网文化频道策划的诗歌纪录片《春天读诗》自2014年随春而至已举办6 季。该栏目邀请读诗人以最诗意自然的方式与读者相约,或吟或诵,可用普通话或方言或其他民族语。《春天读诗》总制片人、凤凰文化主编胡涛表示,“《春天读诗》最大的特色是将诗歌与美景结合,将诗人的文本与生命体验交融,让诗歌和诗人成为真正的主角,诗人诵读自己的诗,带着各自的体温、口音,不夸张、不矫饰、最真实,这与当下流行的跨界读诗有所区别。”[18]《春天读诗》第2季邀请梁小斌诵读《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纪录片中,诗人梁小斌在雨后的合钢厂废墟中努力地想要寻找“钥匙”,向太阳叩问,在田野中行走,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翻涌而出,哽咽不已,最后惟愿太阳的光芒为之热烈的照耀。诗人将文本与生命体验相融,用自己的语言习惯去诵读自己的诗,这种真实也触动着读者的心扉。
20世纪90年代中叶以来,随着以互联网为标志的数字化技术的普及运用,人类社会进入到“第二媒介时代”。在此社会语境下,原有单向度的信息传播方式就不再是主导的传播方式,诗歌的传播方式也随之出现新的变化,信息的传播者与接受者的界限也变得模糊。梁小斌诗歌也在互联网上得到相应地广泛传播。在国内大众广为使用的百度搜索引擎中键入“梁小斌”,会得到约1070000条结果。其中包括“梁小斌是什么派代表诗人”“梁小斌简介”“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等条目。百度贴吧“梁小斌吧”共有主题数4个,帖子数25 篇。其中较有价值的主题有“中国的钥匙为何没人愿拾起,中国的诗人——梁小斌”,这条主题下楼主发布了梁小斌的简介、经历及代表作《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粉丝回复帖子数虽少但对其持肯定的态度。诗人梁小斌于2012年在新浪微博开设账号,微博账号共有3.6 万粉丝,发表微博58条,但在2012年11月之后就停止更帖了。在中文互联网知名知识平台“知乎”上,以“梁小斌”为综合搜索,有几位知友关注到诗人梁小斌朗诵感人,坦言曾看过诗人梁小斌朗诵《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的视频,并表达了自己的观感。可以说,正是由于诗人梁小斌对自己的诗作有着深切的体会以及语言节奏的把握,使得受众能更好地领会诗意。在以具有良好教育知识青年为主的豆瓣网上,以“作者”为主题搜索“梁小斌”,随笔集《地洞笔记》《翻皮球》《梁小斌如是说:梁小斌思想笔记9年精选本》《独自成俑》豆瓣评分均在7分以上,其中《地洞笔记》豆瓣评分高达8.7分,评价数最多的是《翻皮球》;诗集《少女军鼓队》《在一条伟大河流的漩涡里》在豆瓣读书虽有提及但无评分。也许正如《翻皮球》的封面上所说“很多年后,你会因为自己阅读并拥有过一本梁小斌著作而深感荣幸”,梁小斌诗歌价值也需要时间去检验。
借助新媒体短视频等方式传播诗歌,也是如今迅速的传播方式。深圳市零点星影视传媒控股有限公司旗下的“22点tv读诗”就是每晚十点在腾讯等发布短视频。“22 点tv 读诗”邀请不少朗诵者朗读梁小斌的诗歌,如谭嗣莹、董宝华曾朗诵《雪白的墙》;周恩宁诵读过《小河到有水的地方喝水去了》;一舟朗诵过《洗砚观止》;梁小斌也曾参与“22 点tv 读诗”举办的“诗歌与孩子”活动,和孩子们一起朗读《少女军鼓队》。通过灯光、画面、音乐等手段营造意境,吸引观众通过现场朗诵氛围感受诗歌,并借助新媒体短视频这一形式,无疑使诗歌借助互联网得到广泛传播。此外,“22 点tv 读诗”不仅在腾讯等视频有平台,也注册运营同名微信公众号。紧随新媒体时代步伐,让诗歌爱好者们通过手机移动客户端便可领略诗意。除了“22点tv 读诗”,由虞山当代美术馆出品的“诗人读诗”,通过室外或是室内现场诗朗诵形式,并录制现场诗朗诵视频传至腾讯、哔哩哔哩等视频软件,在搜狐网“诗人读诗”发布文章,附有诗评。梁小斌曾在“诗人读诗”中第170 期和第254 期分别朗诵《母语》《这是晚风》。利用新媒体传播方式,读者可通过投稿等方式评述对诗歌的理解,便利了诗人与读者的双向交流。
九十年代以来,随着消费市场的转型,大众消费文化对文学领域的影响使得诗歌的位置偏移,诗歌处于一种边缘化的尴尬境地。然而诗歌传播不再仅仅依靠纸媒等传统媒介方式,电视、互联网传播改变了传统的单向度的诗歌传播方式,扩大了诗歌的传播场域。传播场域的延宕,大众可以更为迅速便捷地获取梁小斌的诗歌,并且能够感知到诗人及诗歌本身所蕴含的哲理与温度,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有利于诗歌的去边缘化。
三、活动传播与诗人主体性的介入
诗歌活动传播与群体传播之间界限不是很分明,二者有重叠交叉的部分,都需要聚集性的人群进行传播。群体传播具有结构化的特征,而活动传播的特征在于活动本身的依附性。梁小斌的诗歌活动传播色彩较浓,在此传播场域之下体现为诗人主体的积极介入。诗人梁小斌经常参与诗友们的见面交流会,或被邀参与诗歌讨论会,或与读者分享诗歌理念等传播诗歌。1980 年,由《诗刊》社举办的首届青春诗会邀请梁小斌等17位青年诗人参加,诗坛前辈艾青、臧克家、柯岩等到会授课辅导,为青年诗人与老一辈诗人提供交流的机会。青春诗会被誉为中国诗坛的“黄埔军校”,这次诗会成果在《诗刊》1980年10月号以“青春诗会专号”发表,轰动当时的诗坛。此后,梁小斌经常在合肥当地被邀请前往中国科技大学等进行讲座。新世纪以来这种活动传播就更加频繁,也在无形之中加速了其诗歌作品的广泛传播。
2007 年1 月,包括梁小斌在内的16 位诗人在哈尔滨参加了“第一声——让诗歌发出真正的声音”主题诗歌活动。这次活动不仅形成了中国诗人自律公约《天问诗歌公约》,而且也是在此次活动上,梁小斌从忏悔的视角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代表诗作《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并引发了广泛的讨论与关注。2012 年3 月,以“诗书同源·与梁小斌书法相遇”为主题的梁小斌诗书交流会在深圳举行,就诗人梁小斌的文学与书法创作进行了交流,探讨了梁小斌诗歌与书法世界对社会现实与生命意识的思考。梁小斌的人生可以说也是历经磨难的,饱受疾病折磨。2013 年9 月,“以诗歌的名义”——中国十艺节·济南诗歌朗诵会暨诗歌峰会在山东省图书馆举办,梁小斌现场接受了山东商报记者采访,探讨诗歌当下的意义以及现阶段诗歌是否应该回归大众等问题,并与现场读者互动,分享他的诗歌人生。2013年11月,诗人梁小斌突发脑梗压迫视神经,双眼近乎失明。天津电视台知名主持人、手抄经典公益项目发起人林铁当时发起了“手抄经典 爱心来袭”活动。活动内容是抄写梁小斌代表作《中国,我的钥匙丢了》任一句,并拍成照片上传到网络,“手抄经典”会替每位抄写者捐款50 元。就诗人梁小斌住院事件,梁小斌家乡的《合肥晚报》文化记者曹军连续做了多期报道,合肥文化界也举行爱心募捐拍卖活动。随后,全国媒体共同关注,“诗人梁小斌脑梗住院却无医保”逐渐成为社会事件和文化事件,并在短时间内筹得预期救助善款。募捐的成功,也证明人们并没有忘记诗人梁小斌。正如叶匡政所说:“我深深地体会到公民力量的成长,这种成长不仅能改变一个当事人的命运,也在让更多的民众开始对公共事务观察、思考与讨论,可以说,正是这种成长中的公民力量,推动着这个国家的进步。”叶匡政在感慨社会文明进步的同时,又在感叹:“真正的悖论在于,梁小斌是一个优秀的诗人和作家,所以他才会身陷生活的困境。”[19]
2016 年4 月,凤凰网文化频道推出首场同名落地活动“春天读诗之夜”诗歌朗诵会,邀请三季读诗人共聚。最后登场的是诗人梁小斌。他因疾病看不清纸上的文字,脱稿朗诵起《雪白的墙》和《母语》。在场的观众不仅被梁小斌所打动,也为诗句中的那颗澄澈之心而感动。如此试验性的制作方式,倾覆观众对诗歌的固有观念,引导观众到诗的意境中去,重唤公众感受诗意的美好;并且,读诗人由岁月积淀的经历体验回过头再读多年前创作的诗歌,定然会有别样感受,再以朗诵方式外化时不觉会使观众感受到诗人内心的宁静,也会使观众得到美的感动。2018年9月,“梁小斌金寨工作室”揭牌仪式在安徽省金寨县举行,许多诗人、学者等或出席活动或发来贺辞,梁小斌出席并发表讲话。10 月,梁小斌应邀在南京大学历史学院以“生命世界与诗歌表达”为主题作诗歌演讲,与大学生探讨如何寻找生命体验及中国新诗究竟新在什么地方等问题。以新书发布会为契机,与读者进行现场交流也是现今普遍的方式。梁小斌随笔集《地洞笔记》也举办过新书发布会,现场读者与之公开讨论了许多诗歌问题,提出的问题显然也建立在对梁小斌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2019年2月,首届金种子杯“安徽诗人”(长淮)年度诗歌奖颁奖典礼在合肥举行,梁小斌获得活动的特别奖“杰出诗人奖”,他到场领奖并发表获奖感言。
以书写媒介为载体,借助诗人手稿展、书法作品展等形式进行的传播活动,是较为经典的方式。2015年7月2日,“原来”——2015首届当代文人书画全国巡展在苏州闭幕,芒克、罗青、严力、车前子、梁小斌、非马等人作品参展。2018 年8 月,合肥1912 街区的大地美术馆举办了由著名策展人、诗人、学者祝凤鸣策展的“棱镜:中国百年新诗艺术展”,新诗史上百位著名诗人的手稿首次集体亮相合肥,展期十余天。这是合肥近年来罕见的、全国性诗歌艺术活动。诗人梁小斌不仅手稿也在其中,还亲临开幕式现场致辞。诗人手稿展演无疑会使参观者产生历史的厚重感,对新诗史的敬重感也油然而生。近年来,梁小斌精研书法,“他把诗歌当中的很多东西放到书法当中去体现,把有声的变成无声的,但书法走入市场也需要过程。”[20]2019年9月,“梁小斌书法展”在安庆举办并组织“梁小斌高端书法论坛”对话。人们常说“诗书同源”,书品、诗品、人品是相连的,梁小斌的书法作品便于观者了解到一个生命感悟更丰富、更立体的梁小斌。书法作品一般装帧精美且保存爱惜使得诗歌作品长久流传。书法作品一定程度上也是诗人创造性传播的体现,因为书法作品本身就是艺术创作,具有文学价值与艺术价值。这种将自己的诗歌用书法艺术表现,不仅使得自己的诗作有别于其他诗人诗作,并且在某种程度上会使同一首诗有别于之前的诗。对于文人书画而言,其诗作与书法是相互成就的,诗歌通过书法传递文本信息,书法又传达着诗歌精神以及诗人精神风采。
大众文化语境下,诗歌的活动传播通过各种形式多样的活动,为诗歌敞开了另一番天地,并且因为诗人主体性的积极主动介入,诗歌传播效果愈加明显,实现了诗歌作者与读者的双向互动。诗人个体积极参与到诗歌传播活动中,梁小斌以访谈、讲座等方式分享对诗歌及诗学观念的领悟,促进读者对诗歌的理解,加速了诗歌的传播。近年来,梁小斌开始涉猎书法,多将诗作放到书法呈现,梁小斌书法作品的展览等活动不仅使读者窥见了一个更为丰富立体的诗人,也无疑使其诗歌作品得到一定程度的传播。
结语
“从分析的意义上来说,场域可以定义为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的网络或构型。就这些位置的存在及其强加于它们的占有者(无论是行动者还是机构)的种种限制而言,这些位置在客观上是由它们在不同类型的权力(或资本)的分配结构中实际或潜在的处境以及它们与其他位置的客观关系(支配、服从、类似等等)所决定的。”[21]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聚焦于各种位置之间所形成的关系空间,并且这种空间在各种分配结构中有着彼此的力量与斗争,也是一个潜在的动态的开放空间。传播场域亦是如此。传播场域在不同的传播者、传播媒介、文化资本、组织活动等之间形成关系性网络,彼此之间的客观关系在传播的过程中既有独立性又展现出复杂性。诗歌传播大体经历了从口头传播、纸媒传播到如今电视传播、互联网传播等几个阶段,但任何阶段的传播媒介并非是单向性的,当下互联网传播时代,诗朗诵等口头传播以及期刊、书籍等纸媒等传播形态依然存在,因而梁小斌诗歌的传播媒介也是多元的。同时,活动传播在梁小斌的诗歌传播中又表现得十分明显,在此传播场域下强化了诗人的主体性介入,进一步增强良性互动的传播效果。新媒体时代,梁小斌诗歌传播效果虽不如八十年代引发强烈同频共振,但正以各种新的形态延伸于大众生活中,如京港地铁“四号诗歌坊”第三期以“草木”为主题展示梁小斌等诗人作品以及“手机壳”上印制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这些也都说明梁小斌诗歌传播样态的丰富性,正积极探索着新的传播空间。
纵观梁小斌诗歌四十余年的传播历程,可以看出,梁小斌的诗歌创作与其诗歌的传播场域呈现出多元共生的关系,不同的传播场域空间,梁小斌诗歌传播与传播者、传播媒介、文化资本、时代语境等息息相关。八十年代,借助期刊、选本、诗集等纸质媒介使梁小斌诗歌得到有效传播并使其顺利出场;九十年代以来,社会转型、市场经济等多种因素,媒介领域发生深刻变革,诗歌传播也处于变化中。梁小斌诗歌由于其文本作品的多维阐释、与传播媒介的积极融合、个体力量的积极介入,总体上呈现良好的传播效果。当下正是多种媒介交互融合发展时期,拓宽传播渠道、创新传播方式也不失为诗歌传播的良好途径。当然,我们在积极推动梁小斌诗歌传播的同时,也要警惕诗歌朝着商业化、娱乐化方向任由其发展。诗歌只有褪去表层的浮躁,葆有自身的艺术价值,才能获得未来发展的源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