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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批评视域下的《植树的牧羊人》解读

2022-03-24方楹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22年3期
关键词:牧羊人植树村庄

方楹

生态批评是针对当代环境与生态问题而兴起的文学理论思潮。它从生态文明的视角审视文学作品中人与自然、社会以及自身的生态审美关系,批判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1978年,美国学者威廉·鲁克尔特首次提出“生态批评”这一概念,明确提倡“将文学与生态学结合起来”,强调批评家“必须具有生态学视野”,认为文艺理论家应当“构建出一个生态诗学体系”。[1]从此之后,生态批评在西方蓬勃发展。我国著名生态学者鲁枢元在深入研究西方生态批评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生态学的三分法,即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也就是探讨人与自然界,人与他人和人与自我之间的关系。[2]在文本《植树的牧羊人》中,牧羊人靠自己的体力与毅力,见证了荒漠变绿洲,废弃村庄变热闹乡村的奇迹。老人长期的坚持使陷入生态危机的村庄再现活力,洗涤了村民们扭曲的心灵,唤醒了“我”的生态危机意识。平凡的老人有着不平凡的精神,处处传递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愿景。运用生态批评的理论对《植树的牧羊人》进行解读,更易揭示文本的深层内蕴,把握作品中的生态思想。

一、自然生态:破坏与重建

现代生态学先驱赫克尔明确指出人类“不是宇宙的局外人,也不是超自然的漂泊者,而是自然整体的一部分”。[3]人类和其他物种一样是自然的一部分,生态批评要求我们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建立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关系。纵观《植树的牧羊人》一文,我们发现故事的开头与结尾有两处空间环境描写,这两处环境描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强烈的反差,使人不得不思考环境为何会带来如此大的变化。因此,在解读这一文本时,要紧紧抓住文中“我”第一次进入法国普罗旺斯地区见到的情景和“我”最后一次踏上这条路时,见到的普罗旺斯地区,将两者进行对比后,更好地认识人与自然共存的关系。

(一)生态破坏与人们逃离

文中开头描绘的是一处荒芜、干旱、没有生机的荒地。这里无边无际,山上光秃秃的,长着一些野生的薰衣草。“我”走了三天,才发现一个村庄,这是一个废弃的、无人居住的地方。这里的房屋有些已经倒塌,有五六栋没了屋顶,泉眼已经干涸,旁边教堂里的钟楼也已经坍塌。从这些描写中,我们可以想象当时人们生活在这里的情景,虽然没有城市的繁华与便利,但这里的村庄提供了一个舒适和安稳的环境。文中提到“像马蜂窝一样、一间挨一间的房子”,可见曾经的这里人烟也并不稀少。但如今的村庄却成了废墟,没有一丝的生机。“六月晴朗的一天,太阳快要把人烤焦了”“在毫无遮拦的高地上,风吹得人东倒西歪”,这样恶劣的生态环境,对人们的生存造成极大的威胁,让人们不得不搬离此地。行人路过,也不敢在此逗留。走了三天,又疲惫又渴的“我”原本已经支起帐篷,打算在这村庄过夜,但听到穿过破房子缝隙的狂风“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发出吼叫”,令人毛骨悚然,“我”也产生尽快逃离此村庄的念头,向前继续行走,寻找急需的水,也寻找在此存活的希望。普罗旺斯地区生态环境落成如此恶劣的地步,与当地人们的生活方式有着紧密的关联,违反自然规律,必定带来严重后果。当大自然表现出她无法承受的担负后,众人选择遗弃,从此这里越来越荒芜,这体现出当地村民缺乏对人与自然持续发展关系的反思。生态环境与人类是息息相关的,对生态的破坏,最终也会制约人们的生存。

(二)生态重建与人们回归

文章最后描写“我”再次踏上那条通往荒原的路,但此时的“我”已经完全认不出这条曾经走过的路。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所见到的不再是没有边际的荒野,而是一处气候宜人、生机勃勃的绿洲。曾经的废弃村庄又建起了干净的农舍,曾经干涸的泉眼又冒出了泉水,人们再一次开启在这里的生活。老人三十多年的种树带来连锁反应,让这里恢复生机。“连空气也不一样了”“飘着香气的微风”“源源不断的泉水”等适宜的生态环境,让人们过上幸福、舒适的生活,让“我”见证奇迹。周边一些废弃的村子也开始一点点重建,还有从城市里搬到这里安家的人,可见,此地的生态环境得到极大的改善,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外来人迁到此处安居。1913年,“我”第一次走在这路上时,只遇到了植树的老人;1945年,“我”再次踏上这条路时,一路上碰到许多健康的男人和女人,还听到在乡村聚会上飘荡的孩子们的笑声。惬意的生活让人们在此安居乐业,曾经没有“生气”的村庄由于新村民的加入,变得更有“青春和活力”,还使得村子开始拥有“探索新生活的勇气”。重建家园是人们对与自然关系重新审视后的结果,只有顺应自然、尊重自然,才可构建良好的生态生存环境。“将人与自然置于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中,动物、植物、微生物都是这个整体中合理存在的一部分,都拥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拥有自身存在的权利。”[4]它们之间的互动关联形成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系统,给人类带来幸福的生活,最终也造福人类。人们要遵循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尊重每一个生命体的存在,构建良好的生态关系。

二、社会生态:自私、和谐与安稳

美国著名生态学家默里·布克钦曾明确指出:“几乎所有当代生态问题,都有深层次的社会问题的根源。如果不彻底解决社会问题,生态问题就不可能正确认识,更不可能解决。”[5]自人类生存起,人就群居在一起,与他人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与人之间就不可避免地存在利益冲突、观念分歧等问题。文本《植树的牧羊人》中,曾经破败的村庄前后形成强烈对比,从废弃、荒凉到和谐、幸福,无私奉献的牧羊人造就了这了不起的奇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互相对立、冷漠到互相帮助、宽容。通读全文,我们还会发现文章是按时间顺序展开,从1913年到1945年,其间实际上发生两次世界大战,但文中淡化了战争这一背景,仅简要提及第一次世界战争,未出现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相关的任何内容。

(一)私欲膨胀下的废弃村庄

解读《植树的牧羊人》这篇文章,大部分讀者都会将“一点儿生气也没有”的废弃村庄归因于当地恶劣的生态环境。但其实文章被选入教材之后,由于删去了部分内容,所以读者对村庄变化的原因无法全面地理解和分析。原文《植树的男人》中,在“我”和牧羊人见面后有关于当地村民情况介绍的内容,是这样描述的:

“村子里,住的大多是伐木工和烧炭工,日子过得很艰苦。这里,一年到头,气候都很恶劣。村里的房子,一家紧挨着一家,人们却只顾自己,从不关心别人。这里的人们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想办法,逃离这个鬼地方。

男人们把烧好的木炭送到城里,然后再回来、重复这种没有尽头的枯燥生活,再坚强的人,也会被折磨得发疯。女人们互相怨恨,无论什么事都要争个高低:争木炭卖的多少,争教堂里的座位……争来争去,没完没了。

再加上这刮不完的风,吹得人发狂,自杀和精神病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6]

读了原文,我们会发现,村庄落成如今这般情形,实际上与村民有着密切联系。当地村民大部分是伐木工和烧炭工,他们没有生态意识,为了自身的利益,只是一味地索取树木,致使普罗旺斯高地的生态受到严重的破坏,个人的生命安全也受到威胁,最后人们逃离此地。人们深陷艰苦、自私和绝望,自杀和精神病折磨着高地上的人们。村民在违背生态法则的前提下追求生存和发展,失去对自然生命的敬畏之心,同时也导致人与人关系的紧张。村民们互相为敌,把对方当作自己生存的威胁。人与人之间毫无感情,村庄不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而是充满私欲的“鬼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坚强的男人们被枯燥生活折磨得发疯,善良的女人们变得勾心斗角、互相怨恨,人类的理性精神渐渐被消解。最终是村民自食其果,陷入恶性循环之中,人心的扭曲与异化导致村庄的废弃与毁灭。

(二)无私奉献下的和谐村庄

破裂的关系需要修复,曾经的家园也需要重建。牧羊人三十多年的付出与奉献,让这一切成为现实。当“我”最后一次见到牧羊人时,普罗旺斯高地的生态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地的村民不再是只顾自己,丝毫不关心他人,也有了人际间的温情。人与人之间互帮互助,共同营建生活的家园。人们一起挖水渠,一起建农舍,还吸引城市里的人搬到这里来安家。对于新来的居民,村民没有抵制,而是选择共同生活,让这废弃的村庄更具活力和青春,充满对新生活的期待与希望。曾经废弃、荒芜的村庄,如今一片生机,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在田地里耕作,天真无邪的孩子在村庄里嬉戏,村民们愉快地聊天、享受生活、憧憬未来。人类顺应自然规律后,村庄逐渐重现了生命,人们在这里幸福、舒适地生活。村民过着美好生活,内心填满新希望,理性慢慢回归,人们友爱而宽容,不计利益,互相奉献。村民前后关系的对比,也反映了自然生态对人心灵的影响,生态的良性发展,让人与人之间处在一个和谐、健康、幸福的社会环境。牧羊人修复的不仅仅是恶劣的生态环境,他更是拯救了当地麻木病态的人心。他的无私奉献,让村庄重新获得生命,让村民找回美好心灵,让一万多口人获得幸福生活。在这片和谐的高原上,表达了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人与自然的和解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三)战争对比下的安稳村庄

全文的时间跨度很大,从“我”第一次见牧羊人到“我”最后一次见牧羊人,其间经历了32年,也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在“我”第二次踏上那片去往高原的路时,正是一战结束后。当时的“我”在军队待了五年,战争的残酷与无情令人压抑,“我”产生想去呼吸纯净空气的念头,再次去普罗旺斯高原。所幸的是,战争没有扰乱牧羊人的生活,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种树。战争的破坏力是不言而喻的,但远离战场的高原没有遭受严重的破坏,也没有造成人心的过度恐慌。对比阅读原文,我们会发现原文有涉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内容,在选入教材时,二战的部分被删除。在原文中:

“只有1939年的战争,曾经威胁到这片树林。当时,汽车靠燃气运转,需要用不完的木炭,人们开始砍伐1910年种的橡树。幸亏,这里离公路太远,伐木公司赚不到钱,只好停止了砍伐。”[7]

二战的爆发,差点使牧羊人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造就的树林也重回荒地。在战争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冷酷无情的,人只考虑自身的利益,为了需要用不完的木炭,就考虑砍伐大量的树木,破坏树林;伐木公司为了赚钱,也不顾国家的安危,最后停止砍伐,人际间的自私让社会更加冷漠。在硝烟之下,大量人员伤亡,无数难民受到精神上的创伤。在偏僻的高原上,战争没有过度波及人们的生活,相比于战地,高原上过的是安稳的生活。在战争结束后,人们的希望又复活。人的观念也有所改变,人更向往安静、简单的生活,有越来越多的人从地价昂贵的城市搬到这曾经废弃的村庄。战争启示了人们,让人们渴望过互帮互助、简单舒适的安稳生活。

三、精神生态:实现与转变

人类本身是地球生物圈中的一环,但人类总有一种凌驾于自然之上的“优越感”,奉行“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借助理性和科技改造自然,毫无节制地占用地球上有限的资源。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人忘记了自己与自然是休戚相关的,享受在自我胜利中,最终迷失了本性。“保护和修复人类的精神生态,是保护物质生态环境的重要前提条件。回归自然,始于人的内部自然的回归。不能实现这一首要任务,全面健康的环境生态将永远无法实现。”[8]在《植树的牧羊人》一文中,文章重点叙述了“我”和牧羊人三次见面,文本除了最后一次对牧羊人的描述比较简略,前两次都详细地描绘了牧羊人在荒原上的生活以及对“我”产生的影响。牧羊人艾力泽·布菲三十多年来都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实现了自我生态理想,而“我”面对荒原上的变化以及牧羊人的精神,在生态观念上发生了转变,内心开始归于自然。

(一)艾力泽·布菲的生态理想实现

文中有关牧羊人的身世介绍很少,仅在文章的中间部分有出现,而且是“我”趁机才从牧羊人身上得知的,這不免给牧羊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在知道他年龄五十五岁,名叫艾力泽·布菲后,文章开始慢慢揭示牧羊人的不幸命运。他原本生活在山下,有自己的农场,随后悲惨的事也慢慢发生,独子和妻子的先后离世,让他最终成了一个孤独的农夫。然而生活的不幸并没有击垮他,乐观的他选择了独自一人生活,与羊群和狗做伴。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有一种超然的精神支撑着他活下去,“这地方缺少树;没有树,就不会有生命”,于是,牧羊人艾力泽·布菲靠自己的努力,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荒原上不断种树,坚信自己终会创造出一片生命。他极认真、极仔细地一颗颗挑选橡子,然后细心地把橡子种下去。在这干旱的荒地里,种子仅有十分之一的存活率,但牧羊人没有丝毫怠慢,数十年如一日地精心栽培。最后,这片荒凉的土地确实变成了美丽富饶的田园,这是牧羊人艾力泽·布菲生态理想的实现,他改善了当地的生态环境,也给当地带来生命和希望。细读文本,我们会发现文中有很多细节都折射出牧羊人尊重生命、敬畏自然的思想。1913年,“我”见到牧羊人时,“他周围有三十来只羊”;1919年,“我”又踏上那片高原时,牧羊人不再放羊,因为“羊吃树苗,就不养羊了,只留下了四只母羊”,改成了养蜜蜂。又如,三十多年来,牧羊人虽然一直在种树,但并不是只种一类树,他种橡树,种山毛榉,还种白桦树,不同的树有不同的生长需求,随着高原上气温、湿度等的变化,树苗种植也随之发生变化,这些细节描写都反映了牧羊人善于探寻事物间的因果关系,遵循自然界的客观规律。

(二)“我”的精神生态危机转变

文章描写了“我”多次走进普罗旺斯地区,踏上那条去往高原的路。1913年,“我”第一次去那片高原,没有其它的原因,只是“一次旅行”。且这次旅行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那位孤独的老人让“我”感到很神秘。文章有多处描写了牧羊人令“我”倍感好奇。刚开始,“在我眼里,他就像这块不毛之地上涌出的神秘泉水”;接着,“和牧羊人待在一起,让人心里很平静”“我很好奇,想知道牧羊人更多的事情”;最后,“趁这个机会,我刨根问底”“开始琢磨牧羊人的年龄”。在一次次接触中,“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不断打探牧羊人的事情,想更好地了解他。但应征入伍的“我”,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树,老人也渐渐被“我”淡忘。1919年,战争结束后,“我”第二次去那片高原,原因是“我好想去呼吸一下纯净的空气”。战争的毁灭让“我”想逃离,寻求心理的慰藉。这次与牧羊人的见面,对“我”的精神生态产生了极大的影响。面对眼前没有被战争扰乱生活的牧羊人,面对牧羊人造就的树林,面对曾经遗弃的村子有了溪水等的情景,“我”意识到没有先进的技术,一双手和信念也可以创造奇迹。文中提及“老人种树带来的连锁反应,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奇迹”,这句话暗示着“我”的精神危机发生了转变,“我”也开始产生拥抱大自然,追寻充满美好和诗意生活的想法。于是从1920年开始,“我”几乎每年踏上那条去往高原的路,看望植树的牧羊人,享受“我”的理想生活。1945年,“我”最后一次见到牧羊人。高原上的一切变化都令“我”惊叹,曾经走过的路已认不出,空气也不一样,风是带有香气的,荒地变成沃土……这些变化让“我”对牧羊人艾力泽·布菲感到无限敬佩,他的生态理想深深影响和感染了“我”,使“我”完成了精神生态危机的转变。

以上我们从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三个维度,对《植树的牧羊人》一文进行生态批评视角下的解读,突破以往读者仅将视野停留在人与自然应和谐相处层面的理解上,揭示了文本更多的深层内涵。在教学中,教师往往将教学重点放在对牧羊人美好品行的礼赞、“我”和牧羊人三次见面的情形以及高原上的变化等人文主题和语文要素上,对作品的启示和现实意义较少涉及。教师在教学时,可以联系实际生活,让学生感受现代社会的快速发展给人类带来的环境恶化、生态失衡、人与人之间关系冷漠的困境等问题,让学生通过学习此文,了解到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破坏自然、只顾个人利益等必然导致一系列生态问题,意识到人类只有尊重自然、顺应自然,才能使我们获得精神生态,最终赢得与自然的和谐共存。

注释:

[1]王诺.生态批评:发展与渊源[J].文艺研究,2002(3):48-55.

[2]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67.

[3]王诺.欧美生态批评:生态学研究概论[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101.

[4]罗卫平.国内生态美学研究中存在的几个问题[J].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3):89-93.

[5]余谋昌.生态哲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137.

[6][7]让·乔诺.植树的男人[M].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0:11-13,34

[8]刘蓓.生态批评:寻求人类“内部自然”的“回归”[J].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2):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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