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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女宗”顾贞立词中“风”意象探析

2022-03-23罗尚荣李小莉

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1期
关键词:词作词人意象

罗尚荣, 李小莉

(华东交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南昌 330013)

上古时期,初民以丰富的想象赋予了“风”神话色彩,由此产生了自然神:风神。狂风是风神对人类的惩罚,和煦的暖风是风神对人类的馈赠。人类崇拜风神也畏惧风神,从而产生了原始宗教,形成了对风神的信仰。当文字产生以后,“风”跟随人类的诸多信仰进入到文字的记载中,逐渐成为了文学作品中的意象。与其他意象组合,“风”的内涵就更加丰富了。文人墨客常以“风”或“风雨”兴喻爱情,以“南风”“北风”寄托思乡怀友之情,以“回风”“飘风”“旋风”等比作邪恶势力,暗喻生存环境的险峻,以“风”表达对自由的歌颂,象征诗人宽广胸襟、自信乐观的人生态度,等等。“风”是诗词中的“常客”。唐诗宋词中,“风”得到诗家词客的反复吟咏,尤受女诗人、女词客的青睐,如:“词坛女圣手”李清照、“闺阁女宗”[1]829顾贞立。顾贞立深受易安的影响,一生寄情于“风”、托于“风”,形成了顾词独具特色的“风”意象。

一、以“风”关情:顾词“风”之意蕴

(一)自然之“清风”:“林下风清浣俗尘”

顾贞立描写自然的风可用“清”字概括,“清风”是指清凉、清微之风。彼时她受到良好的家庭环境的熏陶,内心澄明,笔下的“风”意象大多饱蘸对大自然的热爱。顾氏为梁溪望族,其父顾枢为晚明东林学派领袖高攀龙之门生,其母也出生于书香世家,在父母的呵护下,顾贞立度过了清闲悠然的少年时光,拥有同时代闺秀词人无法企及的洒脱恬淡。她喜爱自然,善于观察,在词作中熔铸自己对生活的体悟。

顾贞立描写自然的“风”常与“松林”“细雨”“轻烟”“明月”等意象组合,形成“抽象+具体”组合意象的模式,其容量远比孤立、单个的意象更为深广,承载的画面也更为生动具体。

第一,“风”+“松林”:“风”本无色无味,没有形态,较为抽象。“松林”是肉眼可见的具体意象,共同承载凉快舒适之感。两种意象的组合,更能烘托大自然的清净、纯粹。“何必畏炎蒸,林下风生”[2]3774(《浪淘沙》),炎热的夏日,“风生”将本焦躁烦闷的心抚慰,徐徐吹来的林间之风顿时让人清爽凉快。“轻雨洒松筠,林下风清浣俗尘”[2]3774(《南乡子》),漫天的牛毛细雨伴着清凉的林风将凡尘俗世洗涤干净。“风清”一词正是对林中之风最好的描绘,将词境活泛起来,也将美感与气韵合二为一。

第二,“风”+“轻烟”:“轻烟”意象常出现在古典诗词中,用来表示孤独惆怅的心绪,而顾贞立《行香子》中的“东风”与“轻烟”意象主要是描绘自然的风味。“东风轻软,日暖烟低”[2]3766,缕缕清风吹拂淡淡暖烟,带来阵阵熏香。用“轻软”描绘香风,仿佛风的形态肉眼可见,化无形于有形,让人体悟到风之清透、风之韵味。

第三,“风”+“细雨”:顾词时常将风意象与雨意象连用,抽象的风与具象的雨组合能够给人带来视觉与听觉的共同享受。“候到松风,飘残研雨,一春长向花前语。”[2]3757(《踏莎美人·送梁汾弟》)此词为送别顾贞观而作,词中对幼弟的赞许溢于言表。同时也寄予了词人的殷切希望,勉励贞观勤学修德,以天地为庐。拳拳之情托助松风传递,对亲人的想念也如这柔风细雨,连绵不断。

第四,“风”+“明月”:“明月”很早就被赋予了思亲怀乡的浓浓意味,月意象与酒意象组合出现,屡见不鲜。自柳永始,“晓风残月”意象的叠用为词作增添新意,顾词延续这一妙笔的同时也便于思乡情感的传递。“曾记愁心与月,吟不了、晓风残月。”[2]3780(《贺新凉》)清康熙二十六年丁卯(公元1687年)八月十五中秋时节,侯氏家族举办中秋结社,觥筹交错之间诞生了《中秋倡和词》,此词被收纳其中,展现了清初梁溪文人风采。

(二)闺阁之“冷风”:“风逗绣帷初冷”

顾贞立与其他女词人一样,常以闺阁琐事作为描写对象,“风”也时常出现在闺秀词中。与其他闺秀词人写“风”不同的是,她笔下的“风”主要强调“风”吹人“冷”的意蕴。顾贞立婚姻不幸,她笔下的风,不免沾染凄冷情愫。

词人常常将“风”与“绣帷”“灯影”“高楼”等充满闺阁属性的意象连用,最终营造出一种凄冷的氛围。如“风逗绣帷初冷”[2]3759(《如梦令》),此时的风看似生动,实则愣生生地掀起词人内心的寂寥,所以词尾发出“孤另,孤另,最是烛残香烬”的感慨。“风”不仅使词人身体寒冷,更渲染出心境的“寒冷”。再如“月照重门闲字,心上不离愁字。楼上晚风寒,吹断雁行一字。留住。留住。再整依然人字。”[2]3776(《如梦令》)此句的重点在“寒”字,词人将明朗的月光、重叠的门廊、愁闷的心房、高耸的楼宇、寒冷的晚风、散落的雁群组合拼起,虽不见观赏此夜景的闺妇,却处处以隐匿的她为焦点。此时的她或许不在意高楼上寒冷的晚风,而是厌恶这风将本应成双成对的雁群吹散,破坏美好,风虽寒而妇人心更寒。同样的,顾贞立在《减字花木兰·寄女伴》中借助“风”意象塑造了自己凄寒冷寂的身影,“天寒倚竹,翠淡绡轻衫袖薄,伫立风前,不见飞琼和雪笺。”[2]3770天气本是阴雨沉沉,词人单薄装束却仍“伫立风前”,即便不是狂风暴雨,就这凉薄秋风也吹得她身形更显消瘦。词人何故独自迎风站立?原来是不见飞琼和雪笺,想当年“丹桂香飘金粟岭,碧梧阴覆卧雪轩。斗韵与飞笺。”[2]3756(《望江南》)难以忘怀的妙龄时代,与如今痴痴伫立于冷风前形成鲜明对比,“风”就是这两番光景的参照物。

(三)乡关之“悲风”:“倩回风、迢递寄愁心”

生活于明末清初的顾贞立自然体会到改朝易代的亡国之痛。“梁溪词人们大多出身名门望族,易代之后他们的故国之思极其强烈”[3]36,顾贞立便是如此。顾贞立有部分作品蕴含着深刻的家国情怀,对亲友寄寓着深厚的思念之情,“风”意象时常出现在这类作品中。此时的“风”在词人忍受种种磨难后显得沉重、悲慨。与其他词人借“风”表达乡关之思不同的是,顾贞立笔下的“风”往往最终落得一个“愁”字,整体营造出悲愁的氛围,因而她的情感比起简单的想念、怀念等来得更为复杂也更为深切。

顾贞立的节日词中时常有“风”出现。中秋节是众多词人骚客文思泉涌的重要时刻,他们在作品中流露出的莼鲈之思异常强烈。顾贞立常伫立风前吟咏中秋:“倩回风、迢递寄愁心,随飘泊。”[2]3767(《满江红中秋旅泊》)满腔愁绪,在“风”的吹舞下更加肆虐。她希望“回风”能够跨越山河湖海将思念之情带回乡关,但她清楚,纵然内心百般渴望终究是无法团聚,一时愁苦无比。再如重阳时节“新粉坠琅玕,荷露初圆,满城风雨忽生寒。莫便重阳时候也,一例心酸。”[2]3762(《浪淘沙》)欣赏亭亭玉立的荷花,心境本应惬意开阔,奈何满城风雨偷偷袭来,这份寒冷又勾起即将到来的重阳佳节仍是孤单一人的悲伤。“一例心酸”,将内心悲愁直接抒发。

(四)现实之“苦风”:“轻风吹送瑶台上”

顾贞立的晚年比她任何时期都更心酸痛苦,夫亡子逝、贫病交迫让她不得不屈膝邻人、获得馈饷。顾贞立天生就有寻常女性少有的傲骨,是“整部女性词史中的一个‘异数’。”[4]郭麐曾在《灵芬馆词话》中称赞顾贞立:“语带风云,气含骚雅,殊不似巾帼中人作者,亦奇女子也。”[5]1537顾贞立也在词中做出自我定位:“坠马啼妆,学不就、闺中模样。”[2]3785(《满江红·坠马啼妆》)她耻事铅粉更鄙夷扫洒女红者,这不仅是她的个人喜恶更是她自我意识渐醒的表达。与此同时,她用超前的眼光审视男女两性社会角色:“算缟綦,何必让男儿?天应忌。”[2]3761(《满江红·楚黄署中闻警》)费尽心机争取名利与地位的男性与卓然不凡的顾贞立形成鲜明对比。顾贞立冷眼缔视女性地位低下的封建社会,她早已明白外在俗物的诱惑只不过是痛苦的深渊。

晚年的顾贞立历经人世沧桑后,词作有明显的变化,“风”意象的抒写也呈现出不同的情调。此时的“风”意象常与“雨”意象组合,蕴含着词人痛苦、酸楚的情感。“有情花月,无端风雨”,“天公何事,从来酷妒。”[2]3765(《青衫湿题断肠草》)顾贞立将自己比作富有情感的花月,而“风雨”意象就是无情的摧毁者。千年固守的男女性别歧视,摧残她如花般灿烂才情。“风雨”意象不仅是自然的风雨,更是社会的风雨,寄寓了词人对无端苦难的深深埋怨之情。“镜中憔悴不堪看,羞画眉弯,懒画眉弯,涩雨悭风特地酸。”[2]3758-3759(《一剪梅》)“涩雨悭风”是她晚年生活苦涩难耐的写照,风雨本无味,但孤寡老人的凄冷心境将这风雨都染上了酸楚之味。孤傲不凡的心性遇到不予理解的尘世,外加悲惨的人生经历,“风”吹醒了她对现实的认识也成为她寻找太虚幻境的借力。“昨夜楼头新梦好,轻风吹送瑶台上。散闲愁、高枕是良方,飞琼饷。”[2]3785(《满江红·坠马啼妆》)“暂别云娥,抛月姊,谢风姨。”[2]3766(《行香子》)神仙幻境是词人寻求逃离苦难的唯一出路。词人渴望乘风飞居清旷高远的瑶台,由仙女酒食款待,但换来的终究是黄粱一梦后的怅惘。清初词人笔触“风”时,很少涉及神仙幻境,而顾贞立却能另辟蹊径,想象奇特,将“风姨”等浪漫意象引入词中,实现词境的开拓。

二、赏“风”知美:顾词“风”之审美

顾贞立在创作中习惯借用外物传达心境,这一点在“风”意象上有突出表现。她笔下的“风”意象是内心复杂、丰富情感的显露,同时为词作增添了别样的审美特征。

(一)顾词绘“风”之手法与作用

据统计,在顾贞立170首词中有66首词出现了“风”,可见其对“风”的喜爱。同样写“风”,顾词与众不同,她以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风”的人文属性,大量使用拟人的手法形成独特的审美风格。此外,顾贞立对“风”的描绘,着重从感觉入手,强调“风吹人冷”的自然反应,在描绘时,使用相应的修饰性词语,增强了整体词作的冷色调。

1.绘“风”之手法

许多词人在描绘“风”时着重表现“风”的自然特征,常常使用工笔细描、渲染手法。顾贞立词作较为新颖,她在描写“风”意象时强调“风”的人文性特征,喜欢运用拟人的手法,“风”呈现出明显的主观色彩。如“风逗绣帷初冷”[2]3759(《如梦令·冬夜》),“逗”字赋予“风”人性色彩,仿佛“风”在捉弄词人,故意时不时吹开帷帐。漫长的冬夜,冷风不仅让她身体寒冷,内心更是充斥凉意。“耐雪经霜开独早,堪夸。不向东风斗丽华。”[2]3765(《南乡子》)词人有意歌颂梅花傲骨的品质,“东风”也成为她批评的对象,在词人眼中东风成了争奇斗艳、热于攀比的美人儿。“枝头嫩蕊初开,西风且莫频催。留与伊人为伴,明朝还傍妆台。”[2]3763(《清平乐·问海棠影)词人为“西风”意象注入了人的动作神情,将它视为令人厌烦的催促者,随时会破坏娇嫩的海棠。

2.为词作增添“冷”色调

纵观顾词中的“风”意象,词人多着意写“冷风”,常用“寒风”“罡风”“凄风”“悭风”“北风”来表现“风”之寒冷、凛冽,这些意象表面上是描述“风”传递出的自然冷暖,实际上是心境之冷暖的体现,而体现心境所使用的修饰性词语又增强了词作整体凄冷的氛围。词人所嫁非人,被婚姻琐事烦累,经历家国变故,从富家才女沦落为贫苦妇人,“冷风”“寒风”正好与词人内心长期悲苦凄寂的心境相符合。正如“凄风冻雪雨潇潇,镜里容销,梦里魂销。”[2]3782(《一剪梅·春寒》)天寒地冻,连绵小雨,急骤的冷风让人越发凄凉,看着镜中衰老的容颜,悲从中来;“未消残雪月朦胧,二十四番花有信,最凄凉是杏花风。”[2]3778(《浣溪沙》)每个节气都有不同应花期而来的风,二十四个节气中,顾贞立认为最为凄凉的是杏花风,这是带入作者情感的主观判断。事实上,杏花风即是春风,在他人词作中,春风一般寓意着生机与温暖,而在顾贞立眼中,她只看见冰雪还未消融,感受到的是杏花风带来的寒冷。怪不得徐瑨曾评:“句极凄婉”[6]366。顾贞立善于把内心无法抵御之寒冷借助“风”的属性,写得极为真切。

随着年龄的增加,人生阅历的丰富,顾贞立笔下的“风”被赋予了更为深刻的涵义,呈现出越来越深厚的禅意,她笔下的“风”,粗笔勾勒,词境开阔,形成劲直疏宕的风格。

(二)顾词劲直疏宕的词作风格

顾贞立写“风”时,相比工笔细描她更善于粗笔勾勒,对风的修饰较为朴素却精准,以便心境的表达。“顾贞立词在总体上呈现出以意胜境、劲直疏宕的特点。”[7]79正如“韶华去也,便琼花难耐,风散云流。多少朱颜绿鬓,空耽误、粉怨脂愁。何须问、唐宫汉苑,终属沉浮。”[2]3779(《满庭芳》)“风散云流”乍眼一看似乎没有特别之处。用动词“散”修饰“风”首先是着眼于“风”本身为气体的属性,其次“散”字也含骨肉离散、分别之意,这般含义也是词人自身际遇的写照。再次,着眼于整首词,意象众多,“风”意象似乎并不出彩。正是基于它的寻常才让作为配角的它却仍有存在感,为整体词境营造了强烈的画面感。“风流云散”“终属沉浮”一切都是过往云烟,顾贞立将一些人穷尽一生探寻的自然法则用劲直清疏的语言娓娓道来,在无限的想象中融合深沉有力的喟叹,故而增强了全词疏宕之气。

顾贞立劲直疏宕的词作风格必然渲染了词作的审美境界,这种审美境界在“风”这个审美客体的映衬下是开阔深厚的。“万斛愁思,谁织就、漫天风雨……算词坛、端合让裙钗,低头矣。人宛在,香窝里。飞絮咏,休轻弃。似兰吹风送,名花解语。莫把韶华和愁锁,空花幻影尤难寄。看他年、丽句满香奁,传千里。”[2]3787(《满江红·其二》)词人一开始就创设了“万斛愁思”“漫天风雨”的开阔抒情意境,恰有李白“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的意味,虽是夸张,情感倒也真切。其后揭示这般愁绪由何而来:泱泱词坛,两性呈现完全不对等的地位。词人的非凡自信被现实压迫残害,“看他年、丽句满香奁,传千里”,顾贞立对女性的才华是十分认同的,她并不认同只有男性才能执掌话语权,这在当时的社会十分难得。明末崇尚自由的思想方兴未艾,不少女性受到解放潮流的洗礼,意识到封建枷锁对她们的禁锢,但很少有人像顾贞立那样在词作中直露心境,大胆表达。词人气度非凡,胸襟开阔,恰恰“风”意象能够表现词人这一特点。

三、依“风”解人:顾词多“风”之因

(一)天涯沦落倚风立

“风”是无影无形,难以名状的,给人孤苦伶仃、漂泊无依的第一印象,正与词人生平经历相契合。“风”与词人相伴,同沦落于天涯,这在她所嫁非人继而大明王朝覆灭时期表现得尤为明显。丈夫的喜新厌旧,让她飘零辗转于江湖之间。她的心是零落的,她的身是漂泊的,就如同这“风”一般,无依无靠。

“飕飕。风吹鬓影,寒生肌粟,唤起千愁。不堪回望旧家,庭院早惊秋。忆当初、栖迟三楚,今日个、落拓湖州。愿难酬。聊凭斑管,写我心忧。”[2]3760(《玉蝴蝶苕溪署中》)“旧家”乃是故国的代名词,故国已亡,不堪回望。清军早已入关,对江浙一带进行烧杀抢掠,血流漂杵的场面在顾氏家族心中留下浓重的阴影。顾贞立父辈秉承梁溪文人的傲骨,拒绝与清廷合作,隐迹山林。此刻作者正随宦奔波于湖北,看到乌鸦反哺,而她却不能陪伴父母身侧,无法倾尽心中满溢的孝心。词人只能在这漂泊无依之地,任凭寒风吹舞鬓发,吹痛肌肤,就是这股寒风唤起作者挥之不去的百般忧愁。虽是夸张,但也足够想见彼时将千万愁绪吹起的“风”多么的恼人,也渲染了词人落得“今日个、落拓湖州”的悲惨境地。

(二)红尘看破笑风云

“风”意象除了给人带来漂泊无依的第一印象外还给人任往事随风、红尘看破,事事皆风轻云淡的感觉,晚年的顾贞立便是如此。《满江红》可以窥见其垂暮生活。“春蚕茧,丝难续。西山日,风和烛。笑浮生幻影,一场蕉鹿。久病不求灵兔药,无聊再整残书牍。”[2]3768久患疾病、不得治愈的身体让曾经具有恢弘气度的女词人趋于平和,尘世间的云烟变幻、坎坷波折消磨了她的锐气与棱角。

《南歌子》一词从总体境界上承载着顾贞立对生命的辉煌与历史的炬赫双重否定的信息。“陈家宫阙汉家陵。尽被东风斜日、送还迎。无限登临意,都无烟火情。此身犹在不须惊。留得西邻醽醁、劝长醒。”[2]3773此词境界阔大,“东风”“斜日”等意象隐含着作者对历史的思考,人生如梦、沧海终究归桑田。可见,顾贞立的一生经历了各种苦难,其内心的悲痛随着沧桑岁月沉淀而平息,这与“风”意象包含的淡泊平静、安之若素的内涵相契合,词人与审美意象达成共鸣。

顾贞立从满怀“扫眉才子是鸣鸾”这般雄浑之心的巾帼才女到“仆人恨人”“卖织换粟”的孤寡老人,这种身世遭遇贯穿着她笔下“风”意象的形成。而“风”意象也是她以劲直疏宕的作词笔调,形成开阔深厚词作境界的重要辅助手段。这种风格迥异于清初甚至整个闺阁词坛,以至于邓红梅先生在《女性词史》中对顾贞立也予以特别的关注,称其“以力大思深的内蕴与劲爽苍凉的品貌,而翘然独立于繁红丽绿的清初女性词坛上”[8]258。这在她一首首含有“风”意象的词作中表现得淋漓尽致,“风”意象无疑成为顾贞立词作中极为特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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