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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空间·景观:红色题材电视剧中的石库门记忆

2022-03-23王文霞

绥化学院学报 2022年11期
关键词:石库门题材红色

王文霞 卢 俊

(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安徽芜湖 241000)

石库门作为上海开埠以来最具个性的典型建筑之一,既是上海地域的名片,也中国近代历史文化的象征。其在外观上延续了上海居民传统的“四合院”样式,门脸上借鉴了西方联排住宅豪华气派的样式,内部空间又吸取了江南小院的布置风格。这种建筑风格体现了石库门海纳百川的兼容性和独一无二的创造性,它是上海地域文化的空间景观,也是中国近代文化的历史记忆。影视艺术作为历史文化的媒介语言,通过塑造影视情节空间和叙事记忆过程,呈现出其它方式难以构建的地理空间和人文景观的共时性。红色题材电视剧《觉醒年代》《隐秘而伟大》《绝密使命》《叛逆者》《永不消逝的电波》中讲述了中国马克思主义道路和中国共产党成立的时代故事和历史原因,借“历史记忆”作为文化意象的入口,引导观众走进被淡忘的石库门角落,观照被现代都市逼耸空间中日渐没落的石库门文化以及近代历史记忆体系。

一、认同与聚焦:历史记忆的全景构建

作为“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影视艺术被技术化和模式化的生产体制取代,成为电影工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生成一套诉诸观众身份认同的内容模式,并参与到特定影视生产和流通的意识形态体系中。[1](P4)从传播范围和受众接受的角度来说,早期红色题材电视剧可以算得上是贴近群众的通俗文化,并非典型意义上的红色文化。近代红色电视剧能否在基于史事的基础上引领新一代受众群体的观影喜好,构建“轻语态”叙事策略,是拓展红色电视剧传播边界的关键,也是构建新一代受众的家国认同心理机制的关键。在红色题材电视剧《永不消失的电波》,创作者通过日常生活的微观细部、青年化的人物塑造、情感化的剧情设置拉近创作者和受众的历史认知差异。首先,导演在故事编排上开始重视故事内容和现实生活的距离,拓宽红色题材电视剧的叙事空间,主创团队在创作初期,对上海的红色基因进行追根溯源,曾到上海石库门,革命历史博物馆、中国一大会址进行观摩,要求每位演员为自己的前生今世编出完整的故事,不断激发演员对历史人物的创作灵感,[2](P1)这种创作方式建立了剧作和历史的内在逻辑。其次,导演着重体现青年角色在历史舞台上的情感表达,导演通过朴实化的人物塑造、生动的叙事语言、强节奏的情节密度设置拉近影片内容和现实间的联系,强调贴近创作者和观众之间的认知。导演在搜集大量历史资料后将极具识别度的上海元素融合到作品当中,呈现了老上海诗意化的烟火气,同时将视点延伸到观众的身边人和身边事,触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使得作品中真挚的革命爱情与革命热情时时刻刻牵动着观众的心,让青年观众对剧中同龄人产生身份认同,从而实现个体认同到集体认同的跨越。红色题材电视剧中以上海石库门为载体的电影场景是一个承载着民族记忆和集体认同感的地理空间,它是中国共产党的摇篮,也是中国新思想的起源地,“上海石库门”成为了一个文化标识,记录着一段伟大的历史,是中华民族精神和文化基因的空间意象的载体,也一个“意义汇聚的场所”。

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认为:“集体记忆是一个群体共享或集体构建的事物,在集体身份认同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3](P94)红色题材电视剧以重大历史事件作为创作文本,以红色记忆为文化基因,以爱国主义为精神内核,以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为价值遵循,通过拓展红色题材电视剧的传播范围和群众边界,将具有共同历史意识和价值涵义的社会主流文化贯穿国家层面和人民层面,促进红色题材影视剧适应主流意识形态的创作需求和传播需求,实现国家、社会、人民的集体认同。《觉醒年代》是一部讲述探索中国国情、社会改革觉醒之路的红色题材电视剧,在宏观叙事层面上讲述了陈独秀、李大钊、蔡元培等革命先驱在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及中国共产党成立上的巨大贡献,将影片的叙事空间聚焦到国家层面。同时创作者还从底层叙事层面对知识分子的家庭人员、北大青年学生和工会劳动者进行情节设置,展现出普通人民的坚毅顽强,将叙事空间聚焦到个体层面。创作者正是通过宏观和微观上的叙事融合,带领观众在历时性的故事中生成共时性的历史记忆。另一方面,创作者追求“神似”又兼顾着“形似”,将李大钊、陈独秀、胡适等中心人物刻画得惟妙惟肖,表现出这些风云人物的崇高情怀和杰出贡献。同时对于以毛泽东、陈延年、邓中夏等为代表的青年学生的塑造颇具特色,展现出青年群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豪气和胸怀,让观众对先辈楷模的个体记忆与国家意识形态产生共识,加强作品本身的集体认同感和情绪感染力。集体记忆并不是脱离个体记忆的存在,它必然是一种民众个体记忆被社会化的最大公约数。[4](P35)

红色题材电视剧作为国家历史记忆的回顾,成为展现中国特定记忆的重要载体,扬·阿斯曼认为历史记忆中存在“凝聚性结构”的核心象征体系。[5](P78)“凝聚性结构”是在时间和社会的维度上链接记忆与历史,将过去重要的时代记忆通过分享或复现的方式,塑造一个家庭与社会共同经验的“象征意义体系”。[6](P6)红色题材电视剧《绝密使命》将内容聚焦更宽阔和长远的家国情怀,与成长在20世纪后的观众群体的历史认知形成观照。导演通过对中国共产党创建红色交通线的历史记忆进行复现,增强观众对历史传统与文化记忆的认同,从而深刻体察历史记忆在时代更迭下的失落。[7](P84)作品主要讲述了我党为红色苏区与上海党中央建立红色运输线,完成人员转移、情报输送、物资筹备等任务,并成功实现党中央机关从上海石库门迁址红色苏区的故事。导演从历史记忆的角度出发,注重讲述中国共产党身处根据地建设、土地革命时期的重要历史事件,第一集采用旁白的方式对中央交通局的成立过程、以及制定上海通往瑞金的绝密交通线任务。旁白的介入将观众带入集体回忆中,突破了红色题材电视剧聚焦革命领袖或伟人为主要角色的创作局限,并创新地采用多维全景叙事方法再现辉煌党史的历史肌理,该剧在传承“红色革命文化”,搭建历史记忆桥梁方面起到重要作用。[8](P41)

二、媒介与符号:地理空间的活态构建

红色题材电视剧作为国家历史记忆的影像载体,塑造的地理空间成为大众回顾中国特定历史文化的“历史重写本”和“文化记忆库”。[9](P62)约翰·哈特雷提出“媒介空间”概念,认为媒介能够存储人类文化内涵与历史传统。“媒介空间”能够制造与现实相接近的地理空间和社会空间,以“象征性现实”的形式显示过去的重要事件和它们对城市空间、景观、地方的活态记忆。[10](P75)石库门作为上海地域空间中特定的地理景观,它经历了中华民族起源的吴越文化,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风云变幻,也接受了近现代革命战争的红色文化的光荣洗礼,孕育了独特的风土人情和地缘文化。[11](P26)中华民族千百年的文化侵润成就了当代的闻名遐尔的上海红色根据地。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认为,人物空间是社会文化的容器,空间既能够保留真实的物质性,也能够延续意象化的精神性。2021年上映的《叛逆者》是一部聚焦抗日战争的时代背景,讲述了多个平凡英雄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培育下,凭借革命者集体的高超的智慧进行伟大革命斗争、为中华民族的崛起和人民解放做出了不朽功绩的故事。剧中的上海石库门诉说着中国近代革命中屹立不倒,成为中国共产党坚持革命的时代丰碑、成为中华儿女诉说忠诚之心的象征符号,成为革命斗争“永不言弃、坚韧不拔、顽强抵抗”精神容器,其生产承载的石库门精神是同长征精神、井冈山精神、红船精神一样的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11](P27)

地理学中,从空间的概念、符号的象征及意义的生成等方面出发,地域的特定空间对人的基础生存、环境认知和社会影响具有重要作用。[12](P114)“廿年居上海,每日见中华”。鲁迅在新文化运动时对上海革命志士敢为人先、勇于牺牲的精神直呼赞赏,英雄楷模们用革命热血和不懈斗争为吾辈生产、累积出历史弥久的石库门“精神空间”,这在红色题材电视剧《叛逆者》《隐秘而伟大》《觉醒年代》中不乏体现。这些红色题材影视剧中更多聚焦于上海人大事小情的处理上,电视剧《隐秘而伟大》中顾耀东怀揣着“匡扶正义”的满腔热血成为了一名警察,在中共地下党的培养下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地下党情报员。石库门、亭子间、小弄堂、报馆在剧中有力地见证了这些立场坚定、不畏牺牲的上海青年人的“红色精神”,它们是上海人民舍生为国、个体认同、情感价值的重要符号。上海石库门构建的红色精神空间是祖祖辈辈上海人民地缘文化根植生存的地理空间意义生成,是一种强烈将自我同国家联系起来的愿望。

人文地理学家爱德华·瑞尔夫认为,地理空间中存在着“地方意象”的象征符号体系,他对于地理的定义:“地理是通过一系列因素的感知而形成的总体印象。”[13](P146)地理空间是大众的主观和客观的结合,是群众对一个地方的特质产生的依赖和感悟,它既有强烈的地理化色彩,又有强烈的非地理化特征。人们可以从文化维度和空间维度来识别和理解电影地理空间。[13](P145)电视剧《觉醒年代》中将新青年杂志从上海石库门搬到北京胡同寓意着新思想和旧思想进行地理空间较量,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人从海外回归中国国土寓意着新人物和旧道德的地理空间对比。德国著名学者阿莱达·阿斯曼认为:“地点不但能固定和证实回忆,还能延续超越个人或时代的短暂回忆。”所以构建地点对于增强文化回忆空间的持久性具有重要意义。[13](P148)红色题材影视剧中为了延续这些符号“地名”的历史信念、理想精神和英雄故事,架构起像井冈山、西柏坡、嘉兴一样的活态地理空间,以传承红色记忆和红色文化,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奉献终身的革命故事刻在人民的心中。影视作为一种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艺术形式,其生产制作与特定的地理空间、地缘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电影景象和地理空间在共生的基础上相互牵制,使红色题材电视剧在社会空间和自然空间的的搭建上体现出无限的深度。

三、意象与意蕴:文化景观的诗意构建

索尔在《景观的形态》一书中提出“自然景观”和“文化景观”的概念,认为文化景观是反映不同区域人文地理特征的镜子。[14](P117)电视剧《隐秘而伟大》通过重构具有真实感和诗意化的老上海“景观”,开启观众的“城市想象”和“文化记忆”的入口,以弥补过去与现状之间的认知距离。石库门建筑之所以称之为“联排房屋”,是由于过去的上海居民为了扩大居住面积,将小院落和二楼的亭子间连接起来,成为一种家家户户相连接的建筑。联排房屋的构造让上海居民成为相互链接的整体,如同人体毛细血管一般的关联性造就了上海石库门最为显著的人文特征和景观特色。如《隐秘而伟大》中的福安弄便是典型的石库门弄堂,相似性的建筑和狭长幽深的胡同为沈青禾与顾耀东的相互试探提供了戏剧化的空间,[15](P13)也为地下党派人士进行情报输送和人员撤离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导演利用多元化的景观设置和趣味化的人文设置建构起具有生活百味的诗意化上海形象,同时运用“虚实相兼”的手法诠释石库门建筑里的浓郁深厚的文化情感体验。

红色题材电视剧中对石库门空间的塑造也是影像语言自我表达的新方式。电视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开头运用具有强烈隐喻意味的镜头表达了石库门的变迁史。导演将镜头从高耸的塔楼拉到城市的低端,拉到人潮拥挤的的百姓身上,展现早期上海地理空间中的“石库门里的小市民”形象,[16](P34)也具象化地表达出石库门从典型的上海居民住所,转变成底层市民生存的空间。2010年上映的电视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七十二个房客”,居住在拥挤的石库门的空间中,人物个个鲜活:李侠的隐忍、兰芬的贤淑、小裁缝的天真坚强……每一个小人物都有着独具的气质。剧中所有场景细致入微地打造出符合时代特征的“上海印象”,石库门、小报馆、旗袍店等物质形式增强观众对上海地理的景观认知。人们对于特定地理空间的情感依赖、集体认同和文化记忆的集合概念而衍生的“地方感”,在影像时代越来越多地被作为一种“空间文化意象”来塑造。[13]上海石库门作为红色题材电视剧中的象征符号是对红色文化和历史主题进行推论的代码,这种代码引导人们通过影视文本的细节对代码进行解构和阐释,并由此进入深层含义的结构。

在当代红色电视剧中,上海作为一个被符号化的社会历史空间,一直被复现、映印在观众面前。[17](P14)《叛逆者》中的地理景观主要是图书馆、石库门弄堂、租界等,影片突破了社会地理空间和精神空间的单一对立关系,转向多地域共生的互助关系。影片中仅一巷之隔的人民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巷子尽头是顽强拼搏的中国地下党,这里的建筑是老上海饱经战役后的最后坚持,也是老上海革命斗士决不妥协的表达。巷子的外头是穷奢极欲的租界,剧中革命斗士顾慎言透过门窗,看见英法租界的灯红酒绿。这里的影像表达抛开了传统的“景观”符码,意图塑造一个“被遮蔽”的时代群像。通过对老上海“石库门”的塑造,建立起另一层意象空间,以此安放中国人民对家园的真实情感。影片通过将对岸的“石库门弄堂”对比“租界地”,隐含着老上海记忆的情感色彩。它不仅指代具体的物质含义,而且承载了地域景观的文化内涵。剧中表征出“石库门空间”不仅是中国人民生存和生活的栖息之地,也是物质家园、精神家园、血脉家园的汇集地,从本质上来讲是一种家园记忆的诗意构建。

结语

红色题材电视剧自20世纪以来经历了全景式史诗叙事到微观平民叙事的转变,立足于时代的发展注重塑造贴近历史的真实人物,以平民化视角构建家国、社会、人民的集体记忆,加强对历史事迹的再现,实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时代语境的融合,将红色题材影视剧的主流意识、艺术意蕴彼此表征,突破传统红色电视剧的单线叙事结构,优化视听呈现效果。同时,创作者以地理空间逻辑为支点,强化地理符号和地缘文化的亲密关系,在电视剧作品中架构起一定的地域文化的活态空间。上海石库门独特的地理景观与历史变迁中衍生的石库门精神是中国红色文化上海书写不可撼动的文化基因。新时代,红色题材电视剧的主要任务是加入丰富的地域文化,让中国精神和红色主题相互映射,诠释出共产主义信仰在中国各地域人民心中的民族认同感,道出中国故事的地域文化、哲学思想、价值观念和人文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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