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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30 多年出版,我的童心一直都在

2022-03-23口述颜小鹂整理张竞艳

出版人 2022年3期
关键词:书馆套书童书

口述|颜小鹂 整理|张竞艳

说到童书,颜小鹂的眼睛一直是放光的。30 余年恍如昨日,她还是那个热爱童书的孩子。

蒲公英童书馆创始人、总编辑颜小鹂

编者按:当了30 多年的编辑,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还会觉得做出版是一件有趣、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吗?

2006 年年底,颜小鹂离开工作了20 多年的出版社,在北京创立蒲公英童书馆。此后,蒲公英童书馆陆续引进出版了《斯凯瑞金色童书》、《神奇校车》、《地图》(人文版)、《野兽国》等现象级图书,并将有“插画界奥斯卡”之称的博洛尼亚插画展落地中国。而颜小鹂带领团队历时八年收集整理、精心编撰的《中国优秀图画书典藏》系列图书,则以传承之心还原了半个世纪前中国图画书的经典之作。如果说引进图书是为了开一扇窗,做原创图书则更像是在铺一条路,蒲公英童书馆乘着“童书黄金十年”的东风,将阅读的种子播向四面八方。作为一家与当当同步崛起、再版率高达87%的童书出版机构,蒲公英童书馆也做好了迎接新一轮渠道变革的准备。如今,15 岁的蒲公英童书馆已是翩翩少年,而颜小鹂对童书出版却仍痴心未改,乐在其中。正如著名童书出版人海飞所言,说到童书,颜小鹂的眼睛一直是放光的。30余年恍如昨日,她还是那个热爱童书的孩子,她对行业的好奇心一直都在,她的童心一直都在。让我们来听一听她的出版故事。

我是一个对于行业特别有好奇心的人,最初就是一种游戏心,觉得这个行业好玩,就来了。

1984 年,我进入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以下简称“川少社”),刚开始是做儿童期刊《中学生读写》。因为长期和中学生朋友打交道,培养了我的市场敏锐度。知道什么东西能打动读者,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火眼金睛。20 世纪90 年代初,我开始转做童书。我编辑的图书连续多年进入中国畅销书排行榜,获得全国优秀畅销书奖。

2003 年,我被派到川少社北京中心当主任。我们北京中心只有3 个人,却也出了不少好书,在当当占据了前五的位置。当时一些想做少儿书的出版社来挖我,但我并没有在北京长待的意愿,更不想跳槽,所以拒绝了。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我于2006 年12 月辞职离开工作了20 多年的出版社,之后创立了蒲公英童书馆。

创业:自己与自己PK

辞职那年,恰好我的一位好友、贵州人民出版社副社长苏桦来北京出差,她知道我的情况后,就提出想和我合作。2006 年年底,北京远流经典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即贵州人民出版社北京图书中心)注册成立,旗下品牌就是蒲公英童书馆,我担任蒲公英童书馆总编辑。想想从说起到确认,前后也就一周的时间,这样的信任只有真心朋友才可能给予。

蒲公英童书馆于2007 年3 月开始正式出版图书,那年正好是猪年,我们做了一套从英国引进的小猪主题的绘本纸板书,卖了16000 多套,因为成本太高,没赚多少钱。3 月底我们就推出了《斯凯瑞金色童书》。能拿到这套书的版权,我真的很幸运。2005 年,我就注意到这套书,但当时版权方美国兰登书屋没有授权中国出版。2007 年春节时,我已回到成都过年,突然就接到《斯凯瑞金色童书》版权开放的邮件。我很激动,在成都马上找了一个邮局发国际传真报了价,因为没有打印机,报价单还是用手写的。我报的1800 美元,超过了其他竞争者,最终我如愿以偿拿到了版权。《斯凯瑞金色童书》上市当年就卖了6 万多套,成为我们养家糊口的第一桶金,此后连续几年稳居当当童书榜第一名,直到被《神奇校车》超过,自己与自己PK。

2000 年川少社引进出版了《神奇校车》,销售并不理想。版权快到期时,首印的5000 套还有3000 多套的库存,但我很看好这套书。虽然后来版税翻番,在我的坚持下社里还是同意了续约。2005 年我们北京中心把稿子拿来重新整理出版,当年就卖了2 万多套。我离开出版社后,就一直盯着这套书,如果川少社不做或者版权方愿意开放竞价,我很愿意去试一试。2010 年五一后上班,我就接到了《神奇校车》开放报价的消息。当时竞争的机构有点多,而蒲公英童书馆真的没钱,几年积累下的利润也就两三百万元。怎么办?下决心,砸!这套书万一砸成了呢?因为那时《斯凯瑞金色童书》已经能养活我们了,我就赌了一把,报了一个可能其他出版社没有想到的价,以几十万美元拿下了这套书的版权。我之所以笃定地报了大价,是因为其他机构没有我了解这套书的内容和未来,而我对这套书的理解和执着也打动了版权方,给了我们较长的授权期。之后我们重新找人翻译,公司六七个编辑一起上,全力以赴做好这套书。为保证知识的严谨性,我们还邀请到中科院的专家进行了认真的审读,这在当时国内科普书的编辑上也是一种创新。2010 年11 月,新版《神奇校车》在当当上线,据我估算,如果能卖到8 万套就能收回版权投资,结果当年就卖出了10 多万套。而与地面店的合作则因为我们的图书品种少、通道少,没办法支撑回款,后来我们就基本不主动给地面店发货了。

《神奇校车》的销售势头一路上扬,走到了今天。目前我们已经做到了77 本,包括图画书版、动画版、桥梁版、人文版、阅读版、手工益智版等多个版本,满足了不同年龄段读者的需求。有人说《神奇校车》是颜老师的“印钞机”,而我看到了“印钞机”的好,也感到了我们对“印钞机”的依赖,更感到了危机感和紧迫感。我希望能有更多的好书成为蒲公英童书馆的支点。

2012 年,我遇到了《地图》(人文版)。

那一年,我刚走进博洛尼亚童书展的意大利展厅就看到这本书的海报和样书,一下就被吸引了。辗转打听后,我终于在30 号厅一个狭窄的地方,找到了这本书的版权方,一家波兰出版社。对方工作人员当时很忙,她告诉我,已经有很多中国人来看过这本书了。我留下了联系方式,并约好了第二天再去拜访。第二天见面时,我谈到了自己对这本书的理解:它打破了过去仅把地图当成传统工具书的概念,将地图变成了人文知识的承载体,把每个国家的人文、历史、自然、民俗等信息,以有趣的形式讲述了出来,连接了世界,也打开了视野,独一无二,极具创新力。对方工作人员说她和很多人谈过这本书,只有我谈出了它的核心是什么。书展的最后一天,工作人员把样书送给了我。回国后的谈判也很顺利,我们以不到1 万美元的价格拿到了这本书的版权。因为《地图》(人文版)成本高、定价贵,小4 开对于物流运输也是个挑战,当时有做地图类图书的朋友对这本书并不看好,觉得能卖出5000 本就不错了,而我的预期是至少5 万本。《地图》(人文版)2014 年9月在当当首发,11 月的时候就卖了3 万多本,第二年卖了30 多万本。市场上很快就出现了大量的伪书、跟风书,我们在申请版权保护的时候,也十分困难。

2014 年,《野兽国》的出版则实现了我们在图画书领域的突破。在此之前,桑达克的部分图书在国内已有机构出版。2012 年桑达克去世后,基金会想把他的作品一起授权给同一家中国出版机构。我个人是桑达克迷,在其他竞争者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果断买下了桑达克近30部作品简体中文版的版权,目前《野兽国》已经卖了几十万本。

原创:传承中国的图画书

说起来还挺有缘,在《地图》(人文版)出版后,我曾去过波兰,见到了图书作者之中的两人,他们是一对“80后”设计师夫妇。在和作者及波兰出版社交流的过程中,我意外地发现,他们对20 世纪70 ~80 年代的东西情有独钟,他们也推荐了许多作品给出版社,出版社重新出版了很多20 世纪70 ~80 年代波兰设计师为孩子们创作的图书。而这跟我整理出版中国20 世纪60 ~90年代优秀图画书的经历何其相似。

《野兽国》内文图

20 世纪60 ~90 年代有很多优秀的本土图画书滋养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但当我做童书时,这些书却似乎全部消失了。从2009 年开始,我萌生了一个心愿:要让这些书回到大众视野,回到今天的爸爸妈妈面前,让孩子通过阅读的传承得到经典的滋养。

从2009 年到2017 年,我一到周六就泡在潘家园选那些老书。在淘书的过程中,我发现国内只有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和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曾经出版过大量杨永青、张世明、何艳荣、詹同、陈永镇、俞理等画家的大量儿童作品,但后来版权期一过就不再出版了。于是,我选出了一些觉得好的书并开始联系作者,一个一个地找到他们签订文字版权和图画版权的授权合同。有很多作者去世了,儿女也不在我们这个行业,联系的工作量可想而知。其中对张世明的拜访令我印象深刻,当时我去他家里时,他拿出了很多出版社找他签的合同。我一看,很多是“不平等条约”,之后在我的建议下,重新签订了合理的合同。后来我和张世明一家成为了好友。张世明去世后,他老伴被女儿接到新加坡定居,走之前把张世明的所有原稿委托我们管理。我们派了两个人对从上海搬回的所有原稿做了整理,专门拿收藏用的箱子装好,还经常不定期地拿出来办展。能让更多的人欣赏到这些作品,张世明的家人也觉得很开心。

8 年时间里我收集整理了从1959 年到1999 年的100部作品,最终选出79 本出版,涉及了100 多位作家和画家,其中有《小马过河》《自己的事自己做》《拔萝卜》《萝卜回来了》等脍炙人口的童年故事。2017 年,《中国优秀图画书典藏》系列图书出版。这套书整体而言是盈利的,詹同的书出版第一年就卖了3 万多套。后来我们又在这套书的基础上整理了红版16 本,今年要做黄版12 本和蓝版16 本。我希望通过这种传承,把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珍珠穿起来。这是一个整理、优选和发扬的过程。当时有一种观念认为中国没有图画书,图画书都是从日本、从西方国家传来的。其实,图画书在中国的历史并不是零。出版人应该去梳理这个行业的历史,我觉得做这件事特别有价值。有的老艺术家现在可能一幅画能卖几万块,当年为什么要给孩子创作?在整理出版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一直有一颗童心,能为孩子创作觉得很荣幸,也很真诚地投入到创作中,对创作怀有尊重、喜爱、敬畏之心。这种儿童创作观是很难得的。

做出版,对创作者的尊重是起码的,而不是去占便宜。我在这个行业遵循的认知逻辑是:编辑的上帝是作者,作者的上帝是读者。创作者站在读者的立场为读者创作作品,编辑只是一个桥梁。我们一定要找到好的作者、好的作品,帮他们把作品呈现出最好的效果。这才是我们作为编辑、作为出版人应该去做的事情。所以我和我的作者朋友关系极好,刚创业时也得到了金波、赵丽宏、曹文轩、殷健灵等老师的热心支持。从家传来说,我是“编二代”。妈妈是编辑,爸爸是作家。做出版,我知道应该尊重什么、看重什么,而不是仅仅把图书当作商品。这种认知是刻在骨子里的,也贯穿在我做书的整个过程中。

《中国优秀图画书典藏》是我个人编辑生涯中做得最艰难的一套书,却也是意义非凡的一套书。如果说《神奇校车》的出版是以商业眼光去判断,这套书则无论从专业学习还是情感学习、职业认知方面,都带给了我特别大的成长。在做这套书的过程中,我开始重新认识中国图画书的出版历程。同时,我也知道了中国有中国自己的故事逻辑,中国的故事该怎么去讲。

2010 年,我还做了第一套中文分级阅读读物——《鹂声分级阅读》,倡导的是整本书阅读,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个年级选5 本书,选本都很好。后来,我们和南方日报出版社合作,把这套书授权给他们出版了《南方分级阅读》。我代表蒲公英童书馆去南方参加了很多次研讨会,他们将推广做得很好,影响也很大。

未来:初衷不改会越做越勇

15 年来,我和贵州人民出版社的合作能走到今天,源于彼此的信任和支持。有困难可以一起讨论一起面对,而不是推责,这是难能可贵的。

别人也问我,你做童书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我觉得在童书这个世界里,人的心灵会很单纯,内容的纯粹会滋养做内容的人。这15 年里,我是被童书的内容滋养着,让自己心无旁骛。这么多年蒲公英童书馆做的书不多,15 年也就出了300 多个品种1000 多本书,有300个品种八九百本书一直在再版。图书不是快餐,出版就是件积累的事,我把这件事情想得特别明白。

蒲公英童书馆成立时,少儿出版主要是文学、科普和幼儿阅读三大板块,当时还没有绘本,我们的布局也就是这三大板块。之前国内的儿童文学作品主要讲的是童年、校园和家庭生活,也就是眼皮底下那点事。我个人偏爱文学,所以希望能通过出版一些题材更广义的好作品,开拓孩子们的视野。像《漫漫求水路》《甜心小米》《超听侠》等能带给孩子成长力量的作品,是希望今天的孩子去读的时候,能感受到一种力量,同时也能打开视野。在儿童文学作品的选择上,我的这种责任感是特别清楚的。

2020 年蒲公英童书馆在人事上做了调整,欣慰的是年轻中层管理能力在慢慢提升,我作为教练的角色在指导的同时,也和他们一起学习成长。我的主要责任是把握公司的方向不要偏离,毕竟我们还是一个以内容为主的出版机构,不是渠道和发行商。

2020 年蒲公英童书馆改变了整个公司的组织架构,同时也迎来了书业的大变革。2021 年对于很多出

版人而言可能都有点难,2021 年上半年

我的内心也很纠结,纠结的不是内容而是市场。面对渠道变革,蒲公英童书馆该如何应对市场的变化?

去年很多人说“你不做抖音肯定会落后”。我说不是我不做抖音,而是我要想好怎么去做。首先,我决不会为抖音去做低质快销书。这违背了我作为一个出版人的初衷,我不愿妥协。我跟蒲公英童书馆的编辑们说过:你们的价值在你们编的书中一年一年留存下来,有可能就成为经典,造福的不只是今天的孩子,还可能造福未来的孩子,这才是你们的价值所在。图书的生命周期越长,我们编辑的生命周期才越长,才越有价值。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去应对新的变化,必要的利润我们一定会坚持,不能规模起来了却没有利润。做书的人是不是一定要去赔钱赚吆喝?我们没有被谁逼,也没有一定需要达到什么规模,做好自己就好了。我们或许可以从“小而美”的状态跨向“中而美”,如果做不到“中而美”,回到“小而美”的状态也挺好。2022 年,我们也会牵手几家抖音主播和微信公众号,把我们的好书往前推。

我仍然觉得优质的内容是王牌。一家出版机构出了多少本书赚了多少个亿,读者对这些没概念,读者最后只会记住一本本好书。一个公司的持久最终还是要回到内容本身。我除了对书敏感,还有个优点就是爱学习。2021 年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不再焦虑了,能明白自己未来还想做什么。随着市场的变化,我们也会去改变原来的传播手段,牵手一些合作伙伴实现品牌破圈。此外,我们还想成立蒲公英儿童剧团,让蒲公英童书馆这个品牌再走向另外一个高度,提升大众影响力。去年,我们还拿到了《神奇校车》衍生产品的授权合同,今年要开启《神奇校车》的破圈之旅,目前《神奇校车》科学实验室、科学课、服装、鞋和文具等项目都在洽谈中。

未来应变是常态,而不是遵循原有经验是常态,大家只要做好这个心理建设就可以了。蒲公英童书馆今后要去找到真正愿意读书的人。很多人9.9 元买回家的书,最后9.9 分卖了也不会读。我们不是服务所有的人,而是要服务愿意读书的人。愿意读书的人数会下滑,但阅读量也可能会上升。我最担心的是短视频这种快频率的东西把阅读者的时间变得更碎片化,连看300 字都觉得累的人越来越多了。这种阅读能力的下滑才是最让人担忧的。我们只能去找到愿意阅读的孩子,愿意陪孩子阅读的家长。蒲公英童书馆的目标是建立自己的toC 通道,而找到C 端建立连接是蒲公英童书馆乃至整个童书出版业未来要去做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我相信,在一个行业里深耕几十年,只要初衷不改,会越做越勇,而不是越做越衰。优质内容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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