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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故园风色好

2022-03-23李怀宇

同舟共进 2022年2期
关键词:太史

李怀宇

清末民初羊城首席美食家江孔殷一生功业,在坊间流传不衰的是太史第的家宴。然而,江孔殷生前定稿的《兰斋诗词存》五卷,以咏史为主,极少写食。太史家宴的盛况,小部分由其子“南海十三郎”江誉镠记录,大部分则由江孔殷的孙女——江献珠发扬光大。

抗战中,江孔殷寓居香港,作有《九龙侯王庙宝汉酒家题词书后》组诗:“故国残山夕照中,崖门逝水不流东。我来大有苍茫感,宝宋心情一例同。”“四字亲题付酒家,斋临宝晋笔生花。六禾近墅时同过,不是茶寮也品茶。”“淡水麻虾?大良,齐名青背两多黄。西风起后来餐菊,蛇蟮都推大者王。”此时,暮年的江孔殷念念不忘的还是家乡风味。

在江孔殷的生前身后,广州、香港的酒家打着“太史食谱”招徕顾客的,为数不少。但各号制法虽相同而用料却单薄,远不如昔日风味,市场上所售“太史蛇羹”,徒有其名而已。烹制一围真正的太史蛇羹,“非七八百金不可”,放眼当时各号之蛇桌,不过百数十元,如此廉价,自然难求精品。“太史食谱”中不只蛇羹,“太史豆腐”也是远近闻名,南海十三郎曾回忆,此菜“以北菇、蟹肉、鸡粒、荀粒,配以上汤会制,混以水豆腐蛋白,蒸成一品窝,美味可口,且香滑溶化”,而市上所售太史豆腐,即“以酿豆腐角售客者”。

让南海十三郎念念不忘的,还有“太史及第粥”,江孔殷生前每天清晨必啖及第粥,以示“三元及第,硕果仅存”。抗战期间,南海十三郎在战时省会曲江写剧本劳军,当地有金石斋、陶陶居、金钟阁等店亦以“太史及第粥”飨客,用虾子煎粥底,美味甘香,十三郎常偕侄辈至各店食粥,“别家多年,颇有秋风鲈鲙之感也”。

据说“太史食谱”中,还有一道“太史田鸡”,原料是冬瓜、田鸡和瘦火腿,制作时需先将田鸡去皮后斩件,加上瘦火腿炖或煲冬瓜,为了增加汤里的香气,煲时最好加进少许陈皮。最后出来的汤汁清鲜无比,冬瓜也很入味。这道菜的原名并非如此,皆因一些广州的“食家”仿效江孔殷的做法,客人品尝后纷纷询问,仿效做这个菜的,姑且以“太史田鸡”回应,后来传播开去,大家就都把它叫“太史田鸡”了。后来广州酒家的菜谱也列入这一菜名,成为夏令食制的上品。

数十年来,坊间关于太史家宴的传说,经久不衰。常言道,“三代富贵方知饮食”,至江孔殷的第三代,江献珠可谓太史家宴的集大成者。江献珠既精于厨艺,又勤于执笔,所著的饮食著作将江孔殷当年不着文字的家宴精华,一一再现。江献珠说:“先祖父前清翰林江孔殷,是20世纪20年代初,高踞广州食坛首席之名美食家……事距如今近一个世纪,留传下来的‘太史菜’却只有‘太史蛇羹’‘太史田鸡’‘太史禾花雀’和颇具争议性的‘太史豆腐’……一代食坛巨擘的流风余韵,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道菜,作为江家后人,怎能不感慨呢!”

江献珠自述:“我祖父虽是个显赫一时的名食家,但根本不懂烧饭,况且他食事最灿烂的时代我年纪尚小,祖孙二人没有沟通,从何传起?若有之,就是祖父无意地为我们制造一个美食环境,让我们有较一般孩子更广泛的饮食接触面,因而很早便能知味,大来便能辨味了。”根据科学理论,人有味觉皆因有味蕾,胎儿及幼童的味蕾比成年人要多,但会跟着年纪而改变,人到了45岁以后,味蕾的新陈代谢便会慢下来。上世纪30年代,江献珠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吃得最开心,到了60年代赴美深造方始学烧饭,没有师傅也没有好食谱,只凭一点先入为主的味蕾记忆,替自己做的菜下判断而渐入佳境,终于舍弃所学而入了烹调这一行。

在江献珠眼里,祖父的待客之道是:有钱请客,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交口称道,其乐何极;无钱也要请客,四处张罗,可卖则卖去凑费用的,倒不常见。江献珠的曾祖父是上海的一个大茶叶商,人称“江百万”,老来得子后,便迁回原籍广东南海县居住。江献珠说,关于祖父一生的事迹传说甚多,不足以尽信,但他在清末民初当过英美烟草公司南中国总代理,赚过不少钱,那是千真万确的。

太史家宴种种风流,但让江献珠念念不忘的,却是家常小菜,尤其是六婆的好功夫。太史第遵守“不时不食”的原则,“时节食品”的第一高手便是六婆。比如五月节时她裹一家人的粽子,江孔殷要碱水粽做得特别软,六婆便将粽子裹得松动,摇起来有点声响。煮它几个时辰,等粽子变了糯米糊,拆去粽叶后,再沾上鸡蛋去煎。换了别人,江孔殷总是不满意。

乞巧节前后,柚子还未长足肉,皮青而厚,最宜入馔。江献珠回忆,六婆的柚皮分三等级,数祖父的最考究——用瑶柱和鸡熬好汤,再加鸡油虾子同炆,表面看起来只有柚皮,其实落足材料,绝不简单。祖母们的柚皮用鱼露、大地鱼和鸡油去煮。“大棚”粗吃的,用猪油连猪油渣及生抽就是了。柚子皮外层苦而涩,要用姜磨擦去,出水后浸在大木盘内,不时换水,还要把苦味全挤去方能用。这些麻烦工作,是属于婢女们的,六婆则在旁监督,务必要苦味去尽才烹制。

到了春节,太史第有一套拜年的礼节。下午三时,江孔殷起床,先是子辈向他拜年;然后孙辈由大轮到小,一个个向江孔殷恭喜。近亲此时鱼贯而至,扰攘一番又是晚饭时分,大家全部留下。这一餐颇有特色,吃的是生滚大蚬。当时的广州有很多疍家,岁末挑着一担担的黄沙大蚬沿门叫卖,因为大蚬与“大显”谐音,家家户户便习惯一早买了养在盆中,每天换水,等大蚬吐尽沙泥,便可安心食用了。圍炉食蚬,把家人团聚在一起,一年中实在没有多少次。

煮蚬没有什么技巧,铜做的蛇羹锅盛满了,加盖,下面烧起火酒炉,不一会儿大蚬便一只只爆开。把蚬肉挑出来,再蘸各色各样的酱料食用,鲜美绝伦。吃饱了蚬,再来一小碗蚬汁面,满足以后,已昏然欲睡。“蚬是贱物,所费无几,而家人都能开怀共聚,又岂在乎非鲜鲍竹笙、非海鲜不成话的所谓豪华火锅!价值观念今昔不同而已。祖父又岂不识食哉?”江献珠如是说。

江孔殷不再担任英美烟草公司代理后,致力于建设江兰斋农场。当年,从广州乘广九铁路火车到南岗站,转乘小火车便可抵达萝岗圩。农场位于小火车右边沿线上,从莲潭圩一直伸展到黄竹坑。

若提荔枝,要算毕村的糯米糍与萝岗洞的桂味为上佳。江兰斋农场拥有一个面积甚广、规模宏大的荔枝园,不惜工本种植与施肥,不用便宜的豆肥而用兽肥,长出来的荔枝远胜毕村与萝岗的名产。

蝉鸣树梢,正是荔枝旺季。荔枝是即采即送,一抵广州太史第,便整箩吊入花园内的两口大古井去浸凉。到孩子们放学回家,便可大饱口福。据说,江兰斋的桂味个子比萝岗的要大,外皮绿中带红,红中又有绿。外壳易剥,果肉晶莹通透,啖来阵阵幽香,清甜爽脆。

糯米糍比桂味成熟较迟。时值暑期,小孩们都随长辈去农场度假,等待一年一度赏“露水荔枝”的盛事。所谓“露水荔枝”,皆因糯米糍比桂味甜而多汁,香味特浓,但肉质较松,一经光照,糖分稍微变酸,口感会大打折扣,先人们认为只有经过夜晚的温凉,糯米糍方能显出其香、甜、鲜、脆的最佳状态。

江孔殷从增城的挂绿老树,折枝嫁接到几棵桂味树,结出了果,每年都有收获,但产量不多。挂绿荔枝红绿相参,当中有一条绿线经荔枝蒂围绕果身,故有“挂绿”之称,所以与别不同。它兼有桂味之清爽、糯米糍之香甜,而肉质特别脆口,是荔枝中的极品。

农场还种植了一些异种荔枝如妃子笑、亚娘鞋等。江家人夏天结队去农场吃露水荔枝,新年后月夜联袂赏梅。因为要防盗贼,农场在四处设立了哨站,梅林旁有一幢小屋,是看更人的宿舍。江孔殷诗兴大发时,即席在此吟哦一番。孩子们巴巴盼望锅内的鸡粥快点燒好,祖母们则闲话家常。其中,八祖母多半会静悄悄地提上一壶酒,溜入梅林去,她酒量甚浅,每饮必醉,醉后狂哭狂笑,至颓然倒下为止,扫尽众人兴致。江献珠说:“那时少不更事,只怪八祖母败兴。现在想来,万分同情。八祖母平日不苟言笑,落落寡欢,心底的寂寞无告,惆怅郁闷,就此哭尽笑尽。人道一入豪门深似海,面对一望无际的香雪海,谁又能无动乎中?”

江兰斋农场还种有李子、桃子、杏子、橄榄、木瓜、菠萝、柳橙等。密宗铁禅禅师又送家乡名产夏茅芒树苗给江孔殷,后特辟一个山坡全种夏茅芒。这种芒果细小精致,只有猪腰芒一半的大小,绿色的皮上有一块红斑,悦目可爱。因为皮也可食而带仁面味,又称“仁面芒”,果肉香甜,就算当时十分名贵的吕宋芒也望尘莫及。

太史家宴并非只有山珍海味。平平无奇的作料,经过恰当而精心的处理后,便会成为席上珍馐。江献珠说:“我不敢妄言奢食者都不是美食家,但美食家可能不重奢食。”江孔殷饮誉广州食坛,除太史蛇羹外,其他冠以“太史”头衔的菜式并不多,也不珍贵,且从未听人提过“太史鲍鱼”或“太史鱼翅”之类。虽然很多金贵海味都是江家席上的常菜,但江家人均处之淡然,他们心目中的家馔,可能不值今日的奢食者一顾。

“礼云子”是江孔殷心爱的食物,并非十分贵重,只因季节甚短,稍纵即逝。“礼云子”其实是小螃蟹(俗称蟛蜞)的卵子,农民从水田中捕捉大批带卵的小螃蟹,把卵洗出,加盐稍腌,盛在瓦盅出售。拱手为礼,是古人见面的礼节,拱手之状恰如小蟛蜞横行,故得此名。典故出自《论语》“阳货第十七”之:“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而《广州西关风味趣闻》中提及了“礼云子”一名的来源:据说广州话“来”与“礼”同音,当蟛蜞卵煮熟时,像一块云彩仿佛从天上飘来,故美其名曰“来云子”。后来有文人厨子上菜牌时,易为“礼云子”。

春末是礼云子的季节,与江孔殷相交甚稔、在珠江三角洲一带的朋友会及时大盅大盅地送来。江家每年有一次包“礼云子薄饼”的聚会。薄饼皮是福建式样的,从外面买回,馅料由大厨师备足,逐样炒好。江孔殷的众妾坐在一起,分工合作,先将薄饼皮在碟上摊平,中间加一撮礼云子,再盖上鸡丝、肉丝、冬菇丝、笋丝、鲜虾肉、蟹肉、蛋皮丝、韭王、芫荽等,包成扁平信封形状。之后交由六婆去煎。煎薄饼要有耐性,火不能猛,油不能多,慢慢煎至两面微黄而皮脆才好,切不能煎焦,坏了颜色及味道。礼云子橙中带红,若隐若现,衬着其他五光十色的馅料,卖相极佳。

江家每人两包薄饼,一碗白粥,吃罢一哄而散。而礼云子粉果,只供江孔殷食用,粉果皮薄,晶莹通透,馅料细致,鲜美无比。

抗战时,江家避难香港,挤住在罗便臣道妙高台一层楼,雇用的厨师亚勋每天来煮两顿饭,不留宿。至广州沦陷,水路交通恢复后,仍有人托水客带礼云子赴港送给江孔殷。一次,江孔殷着亚勋用礼云子炒蛋,端上桌时,江孔殷说蛋太嫩未熟,油又多,要他另炒。不料过犹不及,却炒老了,江孔殷生气至极,炒至第三次方算合格。炒坏了的,江孔殷叫亚勋全用来炒饭,加点葱花——礼云子色泽艳丽,连白饭也被小粒小粒的礼云子染得通红,再配上黄色的鸡蛋,虽然每人分尝少许,但江献珠觉得那炒饭的鲜、香、美,毕生难忘。

当年太史第宴客无数。江献珠小时候最感兴趣的是宾客有什么来头,来头越大越热闹。如果是政坛红人,更是非同小可。有一年,陈诚来太史第饮宴,在南华西路至同德里全由警卫把守,行人要经检查方许通过,直至客人入了屋,交通方恢复正常。在同德里两面出口的更楼,全部上栅,有如宵禁。小辈们也不能回家了,以为可以趁高兴留下来躲在楼上,凭栏下眺江孔殷饭厅的动静,但这种场面太隆重,毫无气氛可言,反而大为扫兴。

江献珠最不能忘怀的是名伶薛觉先来表演的一晚。饮宴之后,薛觉先高歌由南海十三郎编撰的名剧《心声泪影》之《寒江钓雪》。那晚薛觉先身穿长衫,跟着他的是一班乐手,由南海十三郎引至客厅。小孩子这时不必偷偷摸摸,可以围在一起观赏。真是绕梁三日,盛况空前。

江孔殷鼎盛时期的太史第,在广州河南,占同德里、龙溪首约、同德横街、同德新街四条街位。20世纪20年代左右,是江家光景最好的日子,只要江太史第有什么新菜式,尝过的都会辗转相告,或要酒家仿效烹制。当时军政要员、殷商巨贾、各路草莽英雄,无不以一登江孔殷的席上为荣。

数十年后,太史第全部被拆,这座名门府邸的浮光掠影,被另存于越秀山脚下的北园酒家。北园酒家建于上世纪20年代,风光盛大,饮誉广州,是不少外地旅客观光的必访之地,素以气氛古雅,菜肴超卓见称。它曾一度被毁于战争炮火中,1957年广州市政府重修北园酒家时,著名广派建筑师莫伯治主持设计工作,其间在珠三角民间大量收集古旧的工艺建材,太史第中的各式满洲窗和各种屋内陈设,皆在此时被北园酒家收购一空。

改革开放后,江献珠应邀到内地讲学,路经广州与亲友到北园酒家一叙。事前她并不知北园是依照江家的设计而重建,一踏进大门,有如返家。只见宅院中有假山、小桥、亭台、流水,四周有回廊,廊外是一个个饭厅,那些满洲窗门的间隔,全是江家之物,有的甚至还来自她当年的闺房。江献珠在每个饭厅前驻足,不禁想起两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及至走到下定的地方,但见三个饭厅打通,厅外回廊的漆柱,柱顶洒金的木雕檐饰,以及正中的饭厅的装置,除了没有水晶吊灯及大镜外,俨然把旧时江家的饭厅搬到了北园来。

慈禧太后当年召见江孔殷,曾赐给他酸枝镶嵌象牙的大床三张。因那时江已有三个妻妾,慈禧便答允其每娶一个老婆,就赐大床一张——及至慈禧过世,江太史共收到六張大床。随着江家的混乱没落,大床四散各地。江孔殷的侄孙——江沛扬曾在佛山某店发现其中一件,当时要价70万元。两相对比,他感恩于买下满洲窗的北园酒家,“起码得到妥善保存,还能供大众欣赏”。

江孔殷的诗词中,颇有“佛缘”。他与六榕寺铁禅交往甚多,留下了多首诗词唱和。1934年,诺那上师莅粤,主持消灾法会,江孔殷率同全家晋见诺那,一致顶礼。正是这一次,促成了汪希文与女儿江畹徵的姻缘。

1937年浴佛节,江孔殷在六榕寺门前不慎跌交,竟将右腿骨跌断。本来即刻入西医院,拍X光可望将骨驳回的,但江孔殷认为跌打以中医为好,当日用帆布床抬回太史第,延请佛山跌打名医李广海诊治,结果伤势虽愈,右腿却永远跛了。

抗战爆发后,江孔殷一家赴港避居。南海十三郎说:“时日寇日渐披猖,早有南侵东南亚企图,先父体察时世,知香港亦难久安居,惟以年老跛足,不良于行,断难奔返祖国,乃遣子孙先返内地,参加抗战。果不久,香港即战事发生,举家困守罗便臣道寓邸,不获逃脱。”江孔殷在香港居住期间与友人唱和之作中,多自称“跛翁”。

早在江献珠的童年时代,便见太史第每逢初一、十五及佛诞,大部分的女眷都吃素。素食重用蔬菜,而蔬菜季节性强,所以终年变化多样,绝不单调。蔬菜又多时与干货、豆品或面筋配搭,菜式更见灵活。

豆制品是素菜的主要作料。新鲜的水豆腐、板豆腐、布包豆腐及硬豆腐,无论用哪一种烹调方法,都是百吃不厌。豆腐干切成丝、丁、片,或整块去红烧,用途与肉相同,营养丰富。

家人吃素,只因拜佛,并不以健康为前提。但有几个十分平凡的江家素菜,江献珠到晚年也常吃,做法简单,比如“大豆芽菜炆面筋”“薯仔饼”“炒素松”“炒大豆芽菜松”“腐皮包”等。腐皮卷是江孔殷最喜爱的素菜,将甜腐竹浸透冲净,爆香发好干草菇,用菇水与甜腐竹同煮至软,加麻油生抽调味,是为馅。如无薄腐皮,也可用上海式较厚的腐衣作外皮,中央横放一行甜竹馅,覆上左右两方,再卷成肠粉形,以水草扎稳,放入温油炸香,趁热剪件上桌。又或两面煎香再蒸软后几卷重叠,压以重物,切块冷吃。

江献珠回忆:“所有的祖母们都经常为祖父祈寿。二祖母吃长斋,四祖母吃半斋,八祖母过午不食,九祖母不添饭。住在我家的表姑姐周尘觉居士和黄任群谊姑姐则守清斋。其余的家人都信佛,也食斋。”这些素筵,一则省钱,二则的确精致,后来干脆连江孔殷做寿也改吃素了。

江家吃素,但菜名却绝不用动物名称——诸如今日流行的炒翅、甜酸鱼、炸大虾、煎肉排、炸排骨、素鸡、素鹅、素烧鹅等等。江孔殷认为吃素而不忘荤,是口不对心,口斋而心不斋,不够诚意。

江孔殷的家乡南海塱边乡,以广植竹笋驰名,乡亲们都以种笋为业。“以前每年夏天,竹笋从乡间源源供应……最突出的要算九祖母谊子俊叔所腌的酸笋;他选取最肥嫩的整只竹笋,去皮洗净,一分为四,用盐擦后入甑,加水浸十来天便变酸至身软色黄”。江孔殷的味蕾记忆里,念念不忘的是家乡风味,这种口味的爱好也影响到他的孙女。

盛年繁华,晚年信佛,灿烂归于平淡。江孔殷曾有诗云:“归来何处是仙乡,篱下依人梦不长。毕竟故园风色好,眼前光景近斜阳。”

1952年3月4日,江孔殷在家乡南海塱边乡逝世。临终之际,江孔殷写下遗言:“今日你是我非,明日你非我是;是是非非,他日方知。”当年江孔殷曾与高僧虚云交往,虚云有诗《赠江孔殷居士》云:“灵光独耀本来明,无染无污气自清。水月镜花皆幻相,知君有日悟归程。”归去来兮,世变如电,浮生若梦,一切如过眼云烟。

(作者系文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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