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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工作报告》英译本中的中国国家形象研究
——基于语料库的批评话语分析

2022-03-22王翊张瑞娥韩名利

关键词:政府工作报告英译本情态

王翊 张瑞娥 韩名利

(安徽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凤阳 233100)

一、引言

“国家形象”指的是“国家的外部公众和内部公众对国家本身、国家行为、国家的各项活动及其成果所给予的总体评价和认定”[1]。在国际交往和传播中则主要体现为国家的外部形象,即某一国家各领域风貌在国际场域的展现及国际社会对之相应的认知与评价。国家的外部形象反映并作用于其在国际社会中的公信度及影响力,良好的国家形象能够在国际交往中赢得更为广泛的认同与支持,并降低冲突产生的风险和成本。可以说,国家形象是一国参与国际竞争与合作的重要“声誉资本”[2]。

从形成机制来看,国家形象具有显著的二元性特征:一方面国家形象的物质基础,如自然环境、历史沿革、文化传统、政治制度、经济水平、外交实绩等,是相对稳定和确定的;另一方面,由于受知识水平局限、意识形态制约以及舆论价值导向的影响,国际公众对他国的印象往往与实际状况存在偏差,多表现为对事实的美化或歪曲。这种主客观的二元对立反映出国家形象的复杂性,也决定了其具有可塑造性。国家形象塑造主要有两种途径:(1)不断发展形象所依赖的物质基础,即进一步深化各领域的改革开放,促进综合国力、人民生活水平及国民素质的全面提升[3];(2)积极改善对外宣传,通过在语言符号层面精心构建话语来引导公众认知。相较而言,前者遵循事物由内而外的发展规律,是从根本上完善国家形象的必由之路;后者则更直接且针对性强,能够有效地服务于短期诉求,也因此成为国际舆论场中“最为重要的博弈策略”[4]。

随着改革开放以来一系列成就的取得,我国的综合国力、国际地位及影响力有了实质性提升,在国际事务及全球治理中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然而,受制于西方话语操纵的国际舆论场对我国的误解和偏见仍普遍存在,所谓“中国威胁论”“新殖民主义论”等歪曲和丑化中国形象的论调屡见不鲜。新冠疫情期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更是不遗余力地抹黑、污名化中国,对我国的形象造成了严重损害。因此,如何主动进行对外话语构建,塑造当今中国良好的国家形象,为发展创造有利的外部舆论环境,成为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二、文献综述

国家形象的研究始于美国学者Kenneth Boulding[5],其以哲学、心理学为观照将国家形象描述为自我认知和他者认知的结合体,并进一步划分出地理空间、心理态度和物理实力三个层面。此后,国际学界相继从多重理论视角探究国家形象的内涵、制约因素及构建途径,如:Galtung、Ruge[6]在传播学视域下依据媒体报道的基本流程,尝试构建国家形象的传播路径和模型;McCombs、Shaw[7]提出了“议程设置论”(Agenda Setting Theory),Gitlin[8]后续将其完善为“框架论”(Frame Theory),通过解释新闻作者如何操纵和呈现语言符号来强化/消解受众的特定看法,以阐明媒体报道和受众认知之间的关联;Ham[9]、Roy[10]等学者从广告学角度将国家形象具化为各类独具特色的“国家品牌”,认为这些品牌形象反映了一国的核心价值,有助于改善和修复受众对其固有的不利认知;Chew[11]则从形象学出发,强调国家形象的起源、构建、传播及产生影响的历史语境,提倡历时研究方法的采用,并将形象研究中的“南―北”模式、“中心―边缘”模式及“强―弱”模式整合为“地理―社会―历史”三维形象系统,用以阐释国家刻板印象的形成。

近年来,在“文化走出去”“一带一路”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时代语境下,国内学界愈发重视从语言符号层面对中国国家形象进行探索,相关研究主要涉及:(1)从比较文学视域分析国外文学作品所塑造的中国形象,如:谭渊[12]通过对中世纪德语宫廷史诗Parzival(《帕其伐尔》)、诗作Weinsegen(《祝酒歌》)中“Sêres”(赛里斯)、“Katai”(契丹/震旦)及“Presbyter Johanne”(约翰长老)等中国称谓词的考察,再现作品所传达的中国形象,探讨其形成与当时历史、政治、宗教因素的关系。(2)以传播学视角考察主流外媒报道下的中国形象,如:钟馨[13]运用互文理论,探讨了2001—2010年间《泰晤士报》英中贸易报道中“话语与知识及权力共谋互建”模式如何产出及产出什么样的中国形象问题。(3)中国形象的历时演变与发展趋势研究,如:赵洁、白文刚[14]对1949—1964年间中苏外交档案及《中苏友好报》《人民中国》(俄语版)等对苏宣传报刊进行了梳理,通过分析新中国建国初期的对苏外交话语和行为,考察中国对苏国家形象的演变及其对中苏关系的影响。(4)翻译与中国国家形象构建研究,如:吴赟[15]在厘清中国国家形象不及预期的原因基础上,论述了翻译在国家形象塑造中所起的作用,并提出了进行国家层面的翻译规划以进行形象自我构建的具体路径。

应当指出的是,现有中国形象研究多以主流媒体或文学作品为载体,较少关注时政类文本,未能聚焦于当今中国所处的国际政治环境;研究多致力于分析解读西方传播媒介中所塑造的中国形象,而缺乏对以中国为主体的自身形象构建进行的探讨;理论视角局限于传播学和比较文学,对于翻译与中国形象的研究关注不足;研究方法上多以基于典型例证的定性研究为主,定量研究仍不够丰富。有鉴于此,本研究以近20年《政府工作报告》英译本(2003—2022年)(以下简称“《报告》英译本”)为语料,以同期美国StateoftheUnionAddress(“国情咨文”,以下简称“咨文”)为参照,依据Fairclough的三维话语概念模型,运用语料库方法,从高频名词、动词的分布及搭配,主题词及其索引行的应用,情态动词的使用方面入手,考查《报告》英译本的语言特征,解读文本所塑造的中国国家形象及其形成的制约因素。研究将尝试回答三个问题:(1)相较于“咨文”,《报告》英译本具有何种语言特征?(2)这些特征塑造了怎样的中国国家形象?(3)文本所塑造的中国国家形象在话语和社会实践层面的影响因素有哪些?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语料

本研究以2003—2022年间的《报告》英译文及同期美国“咨文”建立语料库,文本分别从“中国政府网”及“The White House”门户网站获取,基本参数如表1所示:

表1 研究语料基本参数

《报告》是国务院发布的公文,旨在对政府各项工作事务进行年度总结和预期规划,内容涵盖经济发展、内政外交、国计民生等重要议题;美国“咨文”则是美国总统向国会所作的年度报告,主要分析国内外局势,阐述施政方针,推行政策措施等。两者文体相仿,语域接近,题材一致,跨度吻合,虽然形符数存在一定差距,但整体上仍具有较为理想的可比性。

(二)理论框架

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滥觞于上世纪80年代学界对于结构主义语言观的反思,以Fowler[16]在其LinguisticCriticism中所倡导的文学研究的语言学批评方法为标志。批评话语分析的核心在于关注话语的社会属性,其秉持“使用中的语言形式既是社会过程的一部分,亦是社会过程的产物”[17]的社会语言观,将对话语语义、结构、功能的考查置于社会身份关系、权力支配、意识形态等多重因素之下,旨在揭示话语中所蕴含的社会语境,描述话语参与社会构建的过程,阐明“话语―社会”的内在辩证关系。作为批评话语分析的代表学者,Fairclough[18]在继承Fowler批评语言学理念、融合Halliday社会符号及语言功能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集“文本”(text)、“互动”(interaction)和“语境”(context)为一体的“三维话语概念”,其中“文本”经由“互动”得以“生产”(production)和“解释”(interpretation),而整个过程又以社会结构的各个层面作为发生的“语境”条件。后来,Fairclough[19]进一步修订了该理论模型,以“话语实践”(discursive practice)、“社会实践”(social practice)替代“互动”和“语境”,同时在“话语实践”中增加了“传播”(distribution)、“接受”(consumption)两个过程环节,改进后的概念系统如图1所示:

图1 Fairclough“三维话语概念”模型

该话语模型突出了话语的实践性质和行为特征,明确了话语活动的交际过程和意图,展现了话语与社会的深层互动关系:一方面,既有社会结构尤其是权力关系会对话语的产生及创新起到约束和控制作用;另一方面,作为社会实践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话语实践能够参与特定社会现实和权力关系的构建。此外,Fairclough[20]依据“三维话语概念”提出了相应的“三维话语分析法”:(1)“描述”(description),对文本词汇、搭配、句法、语篇等方面的语言形式特征进行描写与分析;(2)“阐释”(interpretation),通过对话语生产、传播与接受等环节的考查,解读文本参与话语实践的过程;(3)“解释”(explanation),将话语视为特定的社会实践,在社会语境的观照下解释话语与意识形态、权力、文化等因素的互动关系。翻译作为跨语际话语活动,兼具语言转换、文化传播、社会行为等丰富内涵,也即具有文本、话语实践和社会实践的属性;而译文中的国家形象,不仅是文本层面语言选择的结果,亦是话语实践中主体间性的产物,更受到社会语境下意识形态与权力关系的影响与制约。三维话语的概念及分析方法为翻译与国家形象研究提供了合适的理论框架。

(三)研究步骤

本文依据Fairclough的三维话语概念模型,运用语料库研究法,通过分析《报告》英译本的语言特征,描述文本所塑造的中国国家形象,进而探讨其背后的社会、权力、意识形态等制约因素。首先,进行文本分析,从高频名词、动词、主题词及其索引行、情态动词入手,并以同期美国“咨文”为参照,描述《报告》英译本所塑造的中国国家形象。高频名词和动词分别反映出话语的主要指向和主体采取的措施,通常可以直接参与话语主体的形象塑造[21]。主题词及其索引行可以揭示文本的中心议题,表征话语的核心内容;情态动词则能够体现话语主体的意愿和态度以及与受众的对话性互动关系。二者可以间接参与话语主体的形象塑造。接着,进行话语实践分析,从《报告》英译本的生成、传播和接受过程阐释话语实践是如何进行形象塑造的。最后,进行社会实践分析,考查以上话语实践发生的社会语境及意识形态、权力关系,探讨《报告》英译本中国家形象的宏观成因。

四、分析与讨论

(一)文本分析

1.高频名词与国家形象

使用WordSmith 5.0的词表(WordList)功能,分别生成《报告》英译本及“咨文”的高频词表,选取频率前20位次的名词进行对比分析,具体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报告》英译本与“咨文”高频名词表(前20位)(1)已参照索引行对reform、work、world等多词性高频词进行筛选,并对system、systems、year、years、job、jobs、policy、policies等单复数变化进行合并。

据上表统计所示,两类文本的高频名词仅有少部分相同,如:government、people、 year/years等。从话语特征及构成上看,《报告》与“咨文”皆为严肃的政论语体,前者由总理代表中央政府向人民代表大会作出汇报,后者由总统代表联邦政府向国会/民众进行演说,核心内容均是回顾往年工作,阐述政策纲领,制定预期规划,二者的话语主体、客体、对象以及功能在宏观上具有相似性,这也决定了以上名词的频繁共现。除此之外,两类文本的高频名词在整体上呈现出较大差异:(1)《报告》中development、system/systems、reform高居第一、二、五位,复现率为100%(在所选20个文本中均有出现);高频名词还涉及policy/policies、areas、work、services、market、enterprises、investment、education、law等;(2)“咨文”中频繁使用了国别类名词,America、Americans、country、nation分居第二、五、七、十位,复现率为100%;高频名词还涉及job/jobs、world、economy、health、security、energy、children等。以部分高频名词为节点词,通过考查其搭配发现:(1)development多与social和economic搭配,reform多与opening及deepen搭配,与system搭配的词有social security、medical care、management、legal等;(2)与America、Americans、country、nation等国别类名词搭配的词主要为fellow、our、your、great;作为第六位的高频名词,world多与America、lead、across、rest of等搭配使用。可以看出,《报告》英译本中高频名词的应用,表明中国政府长期坚持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将社会经济发展作为中心工作,亦展现出其系统规划、协调统筹的全局治理能力;相较而言,“咨文”中国别类高频名词的同义复指旨在唤起美国民众的身份认同,其余高频名词主要反映出美国政府所要着力解决的具体问题,以及其在对自身与世界他国关系考量中所隐含的“美国中心主义”倾向。

2.高频动词与国家形象

依据生成的《报告》英译本及“咨文”高频词表选取频率前20位次的动词进行对比分析,具体情况如表3所示:

表3 《报告》英译本与“咨文”高频动词表(前20位)(2) 已参照索引行对increase、need、work、get、help、want、pass等多词性高频词进行筛选。

据上表统计所示,两类文本有部分高频动词相同,如:have、make、take、need、work、support等。在《报告》中,这些动词的主语多为We,代指中国政府,而在“咨文”中,这些动词的主语较为多样,包括We、I、You、They等,代指美国政府、总统、民众等。相较而言,前者主语较为统一,集中塑造了中国政府积极施为的正面形象,而后者则通过不同叙事主体的切换拉近与受众的距离,展现出一定的亲和力。此外,与“咨文”有所差异,《报告》用词整体更为正式,且高频使用improve、promote、strengthen、implement、expand等动词(复现率100%)。进一步考查其特征可以发现:(1)这些动词实义性强,语义清晰明确,指涉具体事务;(2)这些动词所描述的动作,旨在解决现实问题或对现有状况进行改善优化;(3)这些动词所涉及的工作,反映出国家的中长期发展规划。以这些词为节点词,通过考查其搭配发现:(1)这些动词同样大多以We作主语;(2)与improve搭配的宾语包括conditions、living standards、people’s well-being、technology、management、mechanisms等;(3)promote的宾语主要为common prosperity、clean production、healthy economy、social harmony and stability、social fairness and justice、innovation、Chinese culture等;(4)strengthen常以agricultural、education、ecological conservation、medical and health care等为宾语;(5)implement的宾语主要为principle、strategy、regulations、policies and measures等;(6)expand较多与domestic demand、employment、cultural exchange、market access等宾语搭配。显然,以上动词与其宾语搭配的频繁应用有助于使受众形成一种基本印象,即话语主体——中国政府,对其治理下的政治、经济、科技、产业、民生、文化、法制、环境、能源等各领域发展状况、存在问题、未来目标等有着全面而深刻的认知,且推行了有效的政策措施,如:实行结构性减税、制定最低时薪标准,实施创新驱动、科技强国战略,开展节能减排、净水行动等,以维护社会的稳定和繁荣。由此可见,《报告》英译本塑造了实事求是、真抓实干、锐意进取的人民政府形象。相较而言,“咨文”所高频使用的动词如:know、get、help、want、come、keep、give等,更偏向口语化,语义较为宽泛概括,多表达对某一话题的关注、呼吁或承诺,较少涉及具体措施,使其折射出的美国政府形象缺乏特征性和辨识度。

3.主题词与国家形象

所谓主题词,指的是相对于参照库,目标库中使用频率具有较大差异的词,差异性越显著则主题性越强。通过对主题词语言特征的考查,可以有效地整体把握文本的主题性,即其意欲“所言之事”[22],反映话语主体的思想意图,从而揭示文本所塑造的话语主体形象。使用WordSmith 5.0的主题词(Keywords)功能,将《报告》英译本及“咨文”互作参照库生成各自的主题词表,按主题性强弱选取前20位次进行对比分析,具体情况如表4所示:

表4 《报告》英译本与“咨文”主题词表(前20位)

据上表统计所示,以“咨文”为参照,《报告》的主题词包括development、rural、improve、economic、urban、enterprises、services、social等;以《报告》为参照,“咨文”的主题词则主要为America、American、Americans、I、my、our、you、they、it、that等。对比可见,前者的话语主题较为清晰——发展、改革、经济、社会、城乡、企业、服务等;而后者的主题词则较为抽象,国别类及指代性词汇未能直观反映出话语的主旨内涵。因此,以两者的部分主题词为检索项,进一步考查其结构与应用,具体情况如表5所示:

表5 部分主题词索引行(《报告》英译本1—16;“咨文” 17—26)

据上表显示,development与Scientific Outlook及peaceful搭配,体现出中国政府秉持科学、和平的宏观发展理念。对索引行具体内容的分析可进一步得知:中国政府致力于改善农村的工作和居住条件,解决剩余劳动力问题(索引3、4);稳定城市就业率,拓展居民医保试点(索引9、10);全面普及城乡基本公共服务(索引13);打造政府服务网络化、移动化平台(索引14);深化国有资产和国有企业改革,为中小微企业提供资金支持(索引11、12);实现节能减排,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索引6);优化分配体系,提高个人收入(索引5);调整和优化经济结构,将总体指标稳定在合理区间(索引7、8);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推进民主和法制化进程,维护社会稳定与和谐(索引15、16)。可见,《报告》的主题词及其索引行塑造了一个聚焦经济规划,关注城乡建设,支持企业发展,致力公共服务,心系社会民生的国家政府形象。相应地对“咨文”主题词索引行分析可知:美国政府以“自由”为核心价值观(索引17);声言美国是地球上最为强大的国家,强调其对盟友及全世界的领导地位(索引20、23、25);指明与美国对抗是不明智的选择(索引19);突出作为美国公民的自豪感和优越性(索引21、24);呼吁美国民众支持美军的行动(索引22);重视美国在中东及伊拉克的利益(索引18);表明对俄乌战争中乌方的支持立场(索引26)等。可见,文本主题词及其索引行所塑造的美国政府,奉行美国特殊化、中心化的原则,以强权甚至霸权参与世界治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美国政府的执政理念,有由其赖以生存的“自由主义”向利益至上的“国家民族主义”转变的趋势。

4.情态动词与中国形象

情态动词的使用体现了话语主体对话语对象的态度,是情态系统得以实现语言人际功能的重要手段。Halliday[23]在功能语法中将情态动词按照情态强度(量值)的高低划分为三类:(1)高量值情态动词,说话者具有明确的主观取向和意愿,语气和态度具有强制性,如must、need、have to、can’t等;(2)低量值情态动词,说话者的语气较为委婉,态度较为温和,如can、could、may、might等;(3)中量值情态动词,即介于以上两者之间,既表现出一定的引导意图,又兼顾较为平和的语气态度,如will、shall、should、would等。对《报告》英译本及“咨文”的情态动词进行统计,具体情况如表6所示:

表6 《报告》英译本及“咨文”情态动词统计表(3) 已将should not、could not、can not、will not、would not等与其缩略形式合并。

两类文本中情态动词的使用频数差距较大,分别为8,571次和2,579次,然而考虑二者的文本容量差异(约2.5倍),则频率数据更能反映实际情况。总体来看,《报告》中情态动词的使用频率为260.64次/万词,高于“咨文”的208.08次/万词。具体而言,对于高量值情态动词,前者的应用频率为41.52次/万词,低于后者的53.75次/万词;对于中量情态动词,前者的应用频率为212.4次/万词,显著高于后者的104.08次/万词;对于低量情态动词,前者的应用频率为6.72次/万词,大幅低于后者的50.25次/万词。在结构上,两者的高、中、低量情态动词使用频率比例约为6∶32∶1和1∶2∶1,使用最频繁的均为中量值情态动词;其中《报告》对中量情态动词的使用偏向十分明显,占比近82%;而“咨文”更青睐于低量值情态动词,使用频率占比约25%,与高量值情态动词相当。进一步分析可知:(1)《报告》所使用的高量情态动词主要为must和need,这两词的高频使用充分表达了中国政府坚定的施政决心和意志,如“Wemuststrive to increase our capacity for independent innovation”“Government at all levelsneedto work hard to accomplish practical results for the people”;(2)《报告》所大量使用的中量值情态动词主要集中于will、should,占比合计高达99%,此二词的频繁出现反映出中国政府对于国家发展的规划和愿景,同时以一种平易的姿态拉近了与受众的距离,如“The unified management of basic medical insurance fundswillbe advanced at the provincial level” “Higher educationshouldbetter meet the needs of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3)“咨文”较多使用can、could等低量值情态动词,展现出低姿态的、与受众协商的语气,如“if you believe in America, youcandream anything, youcanbe anything”“Think of the marvels wecouldachieve if we simply set free the dreams of our people”。

(二)话语实践分析

根据Fairclough[24]的三维话语模型,话语实践是连接和调节宏观社会实践与微观文本的中间环节,相应的话语实践分析应关注文本与话语实践的关系,即文本的生成、传播与接受过程。自1954年以来,《报告》英译本与中文版同步发行,旨在向国际社会宣传党和国家的纲领路线、方针政策,介绍改革开放取得的成果及中国社会经济的发展现状,以增进世界对中国的了解与认识。

1.文本生成与国家形象

作为对政府各项工作的年度总结,《报告》的产生经历了五个基本阶段(4)参见: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xinwen/2014-03/08/content_2633170.htm.。(1)初稿起草:国务院成立由研究人员、专家学者组成的起草组,在认真汲取中央精神,广泛调研听取各方意见的基础上形成报告提纲,报国务院总理审核批准后撰写报告初稿。(2)意见征求:国务院常务会议对报告初稿进行讨论修改后送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讨论,修改后形成征求意见稿;国务院全体会议对意见稿进行讨论,之后将充分征求各省区市及中央党政军群各部门、各民主党派和全国工商联负责人、无党派人士、社会各界专家学者的意见。(3)修改完善:汇总各方意见对征求意见稿进行修改,送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根据意见修改后由国务院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4)正式审议:两会期间,相关负责人及报告起草组听取各代表团人大代表、各界别政协委员的意见,对报告进行再度修改后报国务院总理审定。(5)会议批准:全国人大主席团听取国务院总理关于报告修改的情况说明,审议通过报告决议草案;人大会议表决通过关于报告的决议,批准报告。《报告》正式出台后,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及中央编译局组织协调各部门专家学者、资深译员、外籍专家共同完成英译工作。鉴于中央文献外译的高度政治性,译者通常将“忠实”原则奉为第一要义,力求最大限度还原原文的内容与风格。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第六研究部副主任杨雪冬在受访中提到,对于政治文献翻译特别是蕴含中国政治语言特色、中华丰富文化底蕴的术语的翻译,往往难以在译入语中找到相匹配的概念,但“译者应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国特色’,需要熟悉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了解政治术语的内涵和历史沿革”(5)柴逸扉. 大数据里看两会[N]. 人民日报海外版,2015-03-11(01).。不难看出,《报告》译者所秉持的翻译理念,有利于最大程度地再现原文本所塑造的国家形象。由此可见,《报告》及其英译本的生成有着严格的机制,遵循着严谨、系统的流程,能够有效保证信息来源的权威性、严肃性;另一方面,这种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的凝聚共识的过程,实际上构建了一种多主体协调发声的话语秩序,展现了以人为本、施政为民的中国政府和国家形象。

2.文本传播、接受与国家形象

作为政论类对外话语实践,《报告》英译本的传播与接受有其自身特点,在不同层面影响着国家形象的塑造,限于篇幅这里仅就两点进行简要分析。首先,为便于国际媒体的关注和报道,两会开幕前,新闻中心会向国外记者发放《报告》的多语种文件,且自2016年起,针对国外记者需要及时把握报告核心要点的诉求,新增了英文版的报告摘要,这一举措获得了广泛的好评(6)参见: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xinwen/2016-03/15/content_5053765.htm.。显然,不断完善的传播渠道有助于塑造我国开放、透明、自信的国家形象。其次,为了客观、科学地反映国家社会经济状况,制定清晰、明确的发展目标,《报告》及其英译本采用了大量数据进行说明。以2022年为例,《报告》中共出现了62条数据信息,涵盖生产总值、财政收入、城镇就业、居民消费、粮食生产、企业研发、环境治理、疫情防控、教育医疗等各个方面(7)参见: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premier/2022-03/12/content_5678750.htm.。这些数据主要援引自国家统计局,可大致分为两部分,一是对各领域国情国力的年度量化统计,二是基于国情国力现状对未来的预测指标。对这些数据的引用和转述塑造了实事求是、高瞻远瞩的中国政府和国家形象,同时这种构建的互文性也增强了话语主体的可信度和说服力,更容易获得受众的接受与认可。

(三)社会实践分析

在 Fairclough[25]的三维话语概念中,社会实践是包含了多种成分相互作用的社会活动,体现着话语的本质属性和“作为一种社会实践”的语言观,相应的社会实践分析重在考查意识形态、权力关系等在话语实践过程中起到影响和制约作用的社会文化因素。首先,作为话语参与社会实践的载体,《报告》英译本必然反映着中国政府的施政方针、政策路线以及具体举措。中国政府始终贯彻“以人为本”的施政方针,遵循“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基本路线,推进民主法治,维护社会稳定。改革开放以来,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政府与全国人民团结一致,取得了国民经济飞速增长,生活水平大幅提升,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生态环境不断改善,综合国力显著增强等一系列重大实绩(如:2021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8.1%,财政收入增长10.7%,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8.1%,企业研发经费增长15.5%,PM2.5平均浓度下降9.1%,疫苗接种率超过85%等(8)参见: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premier/2022-03/12/content_5678750.htm.),并继续向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奋勇前进。因此,在文本层面可见development、reform、promote、improve、economic、social等以高频词/主题词的形式出现。换言之,《报告》英译本所展现出的国家形象特征是以中国政府的施政理念和行政实践为基础的。其次,《报告》的英译与传播是我国对外话语实践的组成部分,需要在更为宏观的语境下作出阐释。中国的对外话语实践是在自身改革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在与国际社会尤其是西方国家的交往互动中进行的,其重要目标之一是建构以我国价值取向、意识形态为内核的对外话语体系,争取在国际场域更多的话语权。在对外话语实践中,一方面需要观照西方舆论语境中的社会关系,积极寻求话语方式上的共鸣;另一方面,更需要努力以中国特有的话语模式和风格,传达理念,建构身份,塑造形象。有别于西方国家所奉行的“西方中心主义”立场,中国对外话语体系的突出特点是强调在文明互鉴中的平等交流和沟通[26]。相应地,这种意识形态会对文本形态产生影响,如《报告》英译本中位列第一的主题词development常与peaceful搭配,鲜明地阐释了中国对发展和国际关系的理念与认知;will、should等中量值情态动词的广泛使用,通过对权力意义与亲和力的调节,参与话语主体的身份构建。可见,《报告》英译本对国家形象的塑造在宏观社会实践层面是由国家意志和诉求所决定的。

五、结语

本文以Fairclough三维话语模型为理论框架,运用语料库研究法,考查了《政府工作报告》英译本(2003—2022年)的语言特征,与同期美国“国情咨文”比照,分析文本所塑造的中国国家形象,并尝试从话语实践、社会实践两个层面揭示其所蕴含的社会文化和意识形态因素。研究表明,《政府工作报告》英译本所塑造的中国国家形象呈现出以下特征:(1)高瞻远瞩,统筹全局,以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为中心;(2)实事求是,锐意进取,为国家各领域事业谋发展;(3)以人为本,心系民生,致力于完善社会公共服务;(4)开放、自信、包容,具有亲和力。研究认为,文本所塑造的中国国家形象特征主要取决于以下因素:(1)文本的政治属性、生成机制及译者的翻译理念;(2)中国政府的施政方针和具体举措;(3)构建对外话语体系,争取国际话语权的国家意志和诉求。该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批评话语分析的应用领域,亦对翻译与国家形象研究,尤其是政论文献英译本中的国家形象解读具有较强的借鉴价值。需要指出的是,该研究的文本分析重点关注词汇层面,进一步可从句法、修辞等层面展开讨论;另外,该研究的话语分析侧重于对国家形象的成因阐释,而在对外话语实践中如何通过翻译行为有效构建国家形象,仍有待系统性的理论和实践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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