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强渡大渡河到飞夺泸定桥
2022-03-22毛文园
● 毛文园
1935 年5 月24 日,长征途中的中央红军通过大凉山彝族地区后,向大渡河南岸的安顺场一带挺进,开始强渡大渡河。安顺场曾是太平天国冀王石达开全军覆没之地,当年适逢5 月雨季,河水暴涨,太平军编造竹筏几次强渡不成,在清军与地方反动武装的夹击下,冀王的太平军全军覆没。同样的节令,同样的地方,蒋介石断言:“要让朱毛红军做石达开第二!”他电令国民党嫡系将领薛岳率领十万大军尾追红军的同时,又电令四川军阀刘文辉向安顺场一带合围。驻守安顺场的国民党第二十四军第五旅第七团将渡船及民间粮草悉数收缴运往北岸,实行“坚壁清野”,试图困死红军。在党中央和毛泽东的领导下,英勇善战的红军战士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让蒋介石的企图化为泡影。
灵活机动 创造我方强渡优势
1935 年1 月遵义会议以后,获得新生的中央红军在毛泽东的领导下,战略战术更为灵活机动,大胆穿插迂回于敌重兵之间,忽东忽西,虚虚实实,四渡赤水,巧渡金沙,将几十万敌军全部抛在长江以南,取得了战略上的绝对主动。红军渡过金沙江后,中央红军巧布疑阵——派出三军团围攻会理城,给敌人以错觉,认为红军要在会理一带建立根据地,吸引了敌军主力。同年5 月12 日,党中央在会理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研究红军强渡大渡河的问题,会后,红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大渡河挺进。为争取更大主动,进军途中,红军对德昌城内的敌川康边防军第十六旅旅长许剑霜和德昌至西昌道上的第二十旅旅长邓秀廷开展有效的政治攻势,对西昌城内的刘元璋旅则围而不打,使沿路之敌部署全部落空。红军顺利地抵达西昌以北的泸沽镇。
从泸沽镇到大渡河有两条路线:一条是经越西到大树堡,这是通往成都的宁(西昌)雅(雅安)大道;另一条是经冕宁彝族地区到安顺场,这是一条崎岖难行的险道,这条道上各彝族家支都拥有自卫武装,军队要通过此地十分困难。敌人错误地估计红军走宁雅大道的可能性更大,故将武器装备十分精良的刘湘劲旅二十一军之王泽浚旅从成都星夜调往富林防守,而将装备较差的第二十四军第五旅部署在大渡河沿岸。这样,安顺场对岸的守敌则相对薄弱。
根据敌情,中革军委决定避实就虚,声东击西,利用敌人的错误估计,把敌军兵力较弱的安顺场作为强渡大渡河的突破口,另派一支小部队走宁雅大道虚张声势,以迷惑富林之敌,掩护红军从安顺场强渡大渡河。
由于红军正确地运用了党的民族政策,刘伯承与彝族首领小叶丹歃血为盟,红军得以顺利地通过彝族地区,向安顺场方向开拔。
久经战阵、被誉为“长征中的开路先锋”的红一师一团是强渡大渡河的先遣队。在中央苏区历次反“围剿”斗争中,红一团都以敢打硬仗、恶仗、苦仗而著称,特别是1934年2 月在三岬嶂,红一团以1 个团的兵力顶住国民党军3 个师的轮番进攻;在突破乌江天险之战中,红一团作为先遣队建立了不朽之功。此外,一军团工兵连、炮兵连亦配属红一团指挥,由刘伯承、聂荣臻率领,红军形成以劲旅之师对敌弱之旅的优势。
高超的指挥和战术水平强渡勇士零牺牲
要强渡大渡河,成功夺取安顺场成为关键。担任渡河先遣队的红一团在风雨中星夜兼程70 多千米,行动快速而隐蔽,悄然越过敌之哨所,到达与安顺场毗邻的马鞍山,稍事休息后,便接到红军总部的命令:连夜袭取安顺场渡口,夺船渡河。
刘伯承、聂荣臻与红一团团长杨得志、政委黎林对敌我双方态势进行研判后,对战斗作出部署:杨得志率第一营袭取安顺场,然后夺船强渡;黎林带领第二营佯攻安顺场渡口,吸引对岸守敌主力;第三营保卫指挥机关,原地担任后卫。
第一营战士们不顾长途行军劳累、道路泥泞,乘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越过敌人在道旁构筑的雕堡,奔赴安顺场渡口。敌人怎么也想不到红军竟如此神速,毫无戒备的敌人营房还亮着灯,唱戏声和胡琴声隐约传出,红军战士便以风驰电掣之势扑向敌人,惊惶失措的敌人仓促应战,不到半个小时,安顺场守敌1 个营被击溃。
红军第一营袭取安顺场渡口后,即刻四处寻找渡河船只,从敌人手中缴获了仅有的一艘船。
安顺场渡口河宽300 米,水深20 米,流速每秒4 米,河中暗礁密布,河底乱石嵯峨,形成无数漩涡,即便是水性极好的人也难于泅渡。当地人如要过河,须将船先牵拉到上游1000 米许,放船后,由经验丰富的艄公掌舵,10 多名船工篙橹齐施,与流速形成合力,使船体沿着一条斜线前进,才能渡到对岸。在大渡河的对岸,尽皆绝壁悬崖,石壁的裂缝之处便是过往的唯一渡口,从渡口通往崖上是一条很陡的石砌台阶,敌人在上面构筑了4 个碉堡,碉堡周围是用黝黑岩石筑成的散兵壕,敌1 个营的兵力在此防守。
刘伯承要求前卫营次日强渡。
强渡必须有很熟水性的船工。前卫营在当地群众的支持下,找到10 多名船工,准备工作就绪时,天也亮了。
要利用仅有的一艘船强渡大渡河,如果只靠数量有限的奋勇队在急流凶险、颠簸失衡的船上与处于对岸崖顶阵地的敌人进行对射,显然是很不对等的,胜算渺茫。那么,红一团的火力掩护则是胜算的关键。
杨得志在战士中威望很高,他指挥作战,关键时刻有主意,每临大事能静气,下命令、作动员不慌不忙,沉着稳健。1934 年12 月底,红一团作为全军开路先锋突破乌江天险时,杨得志便是前线的指挥者。这次,杨得志仍然是前线的指挥者。
1935 年5 月25 日清晨,天色微明。在杨得志的指挥下,先遣队很快完成准备工作。3门八二迫击炮和几挺重机枪被安置在有利阵地,轻机枪和特等射手也进入河岸阵地,形成强大的交叉火力。第一营第二连的17 名战士组成奋勇队,连长熊尚林担任队长,每人带1 把大刀、1 支冲锋枪、1 支短枪、五六颗手榴弹及其他作战工具(《长征:革命回忆录专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
9 时,渡河战斗开始了。17 名勇士迅速登船,船工帅士高驾着船只,驶向波涛汹涌的河面。
敌碉堡及防守工事里顿时喷射出雨点般的子弹。杨得志沉着冷静地指挥着渡河战斗。素有“神炮手”之称的炮兵连连长赵章成不用瞄准器,先打出头两发炮弹,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地炸向对岸敌人的碉堡和阵地,负责掩护的几位神射手熟练地操持轻重机枪,向对岸守敌一阵暴雨般地扫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火力被充分压制住。奋勇队队员即将登岸时,一股敌人冲出阵地,试图把奋勇队消灭在岸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得志命令炮手、机枪手加大掩护力度,赵章成再次连发两发炮弹,炮弹准确地落在敌群中开花,神射手李德才操持着重机枪向对岸敌群喷射出一串串火舌,其他射手也向敌阵猛射,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奋勇队迅速登岸,击溃了敌人的冲锋。敌人很快又进行反扑,奋勇队一股作气,英勇拼杀,杀得敌人四处溃逃,这时先遣队的后续部队也渡到对岸,将渡口控制住。
大渡河渡口终于牢牢地被红军先遣队所控制,奋勇队员无一人牺牲。
《红星》报和红一军团政治部出版的《战士报》都报道了强渡大渡河勇士的光辉事迹。中革军委特将20 多套列宁装奖励给勇士和红一团的指战员。
《战士报》1935 年第186 期载报道,强渡大渡河的17 名英雄为:第二连连长熊上林,第二排排长罗会明;第三班班长刘长发,附(副)班长张表克,战斗员张桂成、肖汗尧、王华停(亭)、廖洪山、赖秋发、曾先吉;第四班班长郭世苍,附(副)班长张成球,战斗员肖(萧)桂兰、朱祥云、谢良明、丁流民、陈万清。据杨得志回忆:熊上林为熊尚林,张表克为张克表,肖汗尧为萧汉尧,赖秋发为赖发秋。另外,也有十八勇士一说,即红一军团红一师红一团一营营长孙继先率领十七勇士冲锋。
红四团一昼夜强行军
5 月26 日中午,毛泽东、周恩来、朱德来到安顺场红军先遣队司令部,讨论红军大部队渡河问题。红军虽然又在下游缴获了2艘木船,但每一趟来回需要数十分钟,这样的速度在当时十分紧迫的战势下,是绝不允许的。大渡河水深浪急,礁石参差,不能架桥,其时国民党薛岳部正紧咬尾追红军,也已渡过金沙江,一路追至西昌以北的礼州,川军杨森部也加快行程,离安顺场只有几天行程。
红军再次面临新的考验。毛泽东综合各方意见,最后决定,红军分左右两路循大渡河溯江而上,夺取泸定桥,然后红军主力从泸定桥过河。右路军是从安顺场已渡过大渡河的红一军团第一师和干部团,由刘伯承、聂荣臻率领沿河东岸前进,策应河西红军夺取泸定桥;左路军则是红军主力部队,以红一军团第二师第四团为先遣部队,沿大渡河西岸行军。
作为先遣部队的红一军团第二师第四团,前身是北伐革命中的叶挺独立团,南昌暴动中的第十一军第二十五师第七十三团,井冈山时期的红四军第二十八团,各个时期都是作战时的头等主力。
由安顺场到泸定桥约160 千米,中革军委限令红四团两天半时间赶到。沿途左边是高耸陡峭的悬崖绝壁,右侧是水深流急、波涛凶险的大渡河。
27 日清晨,红四团开始出发,既要星夜兼程赶路,又要时不时与沿路阻敌进行战斗。
在奔赴泸定桥的强行军中,红四团与沿路阻敌发生了3 次战斗:突袭大叶坪国民党二十四军军粮转运站、侧袭兼正面佯攻菩萨岗守敌、乘雾偷袭猛虎岗险要高地之敌,均以全胜而终。
28 日凌晨,红四团战士吃完早饭于5 时动身赶路。这时,军团部要求29 日拿下泸定桥的命令已经传来,也就是次日,红军先遣队要急行军120 千米!
红一军团向来以行军神速著名。
泸定桥有敌2 个团的兵力防守;东岸又有敌2 个旅在增援,除一部分留下阻击红一师和干部团,其余皆往泸定桥方向驰援。
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红四团必须一边与时间赛跑,一边与敌人赛跑。
时任红四团政委杨成武日后回忆:“在行军纵队中,忽然一簇人凑拢在一起。这群人刚散开,接着出现更多的人群,他们一面跑,一面激动地说着什么。这是连队的党支部委员会和党小组在一边行军,一边开会啊!时间逼得我们不可能停下来开会,必须在急行军中来讨论怎样完成党的任务了。”(刘朋:《中共党史口述实录》第1 卷,中国古籍出版社,2010)
红四团到达泸定县磨西镇时,敌人已将村东河上的木桥破坏,先遣队耗费2 个小时才将桥架好。这时天色已晚,距离泸定桥还有几十千米路程。恰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天地漆黑一片,道路泥泞难行。杨成武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天黑了,下起倾盆大雨,部队一天未吃饭,号召每人准备一个拐杖,拄拐杖,嚼生米,喝凉水前进。羊肠小道被雨水冲洗得像浇上一层油,三步一滑,五步一跌,队伍简直是在滚进。”(金一南著:《苦难辉煌》,华艺出版社,2009)
当红四团正踏着泥泞的道路摸黑前行时,忽然对岸燃起了一长串火炬,那是对岸增援泸定桥之敌赶路的火把,红四团受到启发,立即买下沿路老乡家的篱笆,每位战士燃一个火把赶路,并冒充敌人的番号与隔岸之敌应答,等到对岸敌人不堪疲劳熄火睡觉时,红一团战士却借着火把拼命赶路。
红四团昼夜行军120 千米,终于在29 日清晨6 时之前赶到泸定桥,在预定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飞夺泸定桥 突击队神勇惊天地
泸定桥建于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 年),全长约100 米,宽约3 米。桥是用碗口粗的13 根铁索连成的:两边各有2 根铁索做桥栏,底面并排9 根铁索做桥面,桥面上铺设木板,每根铁索重达2 吨左右;铁索两头锚定于两岸桥台,桥台用条石砌成,上面盖有亭子。铁索桥身悬空摇晃,人行其上,惊险异常。
大渡河的西岸是雪峰高耸的贡嘎山,东岸是岩壁陡峭的二郎山,桥下激流奔腾咆哮,地势凶险异常。
当红军先遣队到达泸定桥西岸时,刚到桥东岸不久的国民党第二十四军第四旅第三十八团的2 个营敌军已拆除桥西头铁索上的木板(其余来不及拆除),并利用桥亭(桥亭紧连倚山而建的泸定城)垒起沙袋,筑起了一个坚固的桥头堡进行防御。1 个营负责守桥,另外1 个营守住桥的左冀。敌人凭借天险,认为红军插翅也难飞越,不断用言语挑衅对岸红军,气焰十分嚣张。
中午,红四团在桥西附近的天主堂召开全团干部会议,讨论夺桥的战斗任务和确定突击队队员名单,在确定夺桥突击队队员名单时,各连连长都陈述自己要进突击队的理由,最后团长确定由第二连21 名共产党员和积极分子加上从第三连抽调过来的支部书记刘金山共22 人组成突击队,连长廖大珠担任突击队队长。第三连一同跟进负责铺设桥面木板。
为了胜利完成夺桥任务,红四团对战斗进行了周密部署:以2 个营的火力进行掩护,其中1 个营的火力封锁住敌人向泸定桥增援的必经小路。以22 名突击队队员打头阵进行正面突击,其余战士分成3 个梯队随后跟进。为了加强夺桥的战斗力量,第一军团的教导营亦加入战斗序列,并由红四团指挥,主要负责监视、警戒康定方向的敌人。
就在东岸红四团准备夺桥之际,在刘伯承、聂荣臻指挥下,大渡河东岸的红一师部队奋力向北飞奔。14 时,红三团的5 个连和红二团的1 个营已打到泸定城,有力地配合了西岸红四团的行动。
16 时,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坐镇桥头指挥战斗。红四团进行政治动员。几十名司号员同时吹响冲锋号,所有的武器齐向对岸猛烈开火。22 名突击队队员背插大刀、手端冲锋枪、腰扎手榴弹,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冒着敌人的枪弹,扶着桥栏,踩着摇晃不止的铁索,向对岸前进。紧跟在突击队后面的是由第三连连长王友才率领的第一梯队。他们背着枪,腋下挟着木板,一手抓着铁索,边爬边铺桥板。顿时,大渡河岸,枪炮声震天动地。敌人被突击队队员的英雄气概所吓倒,纷纷钻出工事,拔腿逃跑,突击队队员扶栏猛进。
敌人见大事不妙,惊慌之际放火焚烧桥头城门,熊熊大火罩住了东桥头,铁索被烧得滚烫,已到桥头的勇士为之一愣,这时,桥西头的红军指战员振臂呐喊助威。突击队队员一个个奋勇冲进火海,有的帽子着火了,有的眉毛烧着了,但他们毫不理会继续向前冲锋;有的中弹落水了,后面的继续向前跃进。东岸红军也向守敌发起攻击,敌人受到两面夹击,仓皇而逃(李维民:《红军当年飞夺泸定桥 并非完全爬锁链过河》,载《湖北档案》2007 年第8 期)。红军的后续部队不断跟进,经过两小时的激战,敌人大部被歼,残敌向城北逃窜。黄昏,东西两岸的红军胜利地控制了泸定桥和泸定城。
这次夺桥战斗,在枪林弹雨之中,4 名勇士不幸中弹坠入江中,壮烈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