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命运与抗疫精神互渗的独特审美
2022-03-22陈欣
【摘要】中篇小说《江城子》以武汉疫情封城期间的人和事为主要线索,生动地展现了冯城、万之理为代表的武汉市民在封城前后的心路历程,从中呈现出对疫情灾难的深刻反思,饱含了作者对民间的关怀与悲悯。作者运用写实主义与虚构文本互补的创作策略,在地域文化与人物群像交汇的历史书写中,凸显出时代命运与抗疫精神互渗的独特审美,历史地再现了当时处于严重疫情之下的、面对灾难勇于抗争的人间烟火弥漫的悲壮之城和英雄人民。
【关键词】抗疫精神;《江城子》;武汉;英雄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2-0010-03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湖北省高等学校省级教学研究项目“高等师范类专业通识课程思政育人路径创新研究”(项目编号2020665)的阶段性成果。
一、時代命运与抗疫精神互渗的独特审美
《江城子》是一部有着历史与文化意义的中篇小说。全篇以武汉疫情封城期间的人和事为主要线索,形象生动地展现了冯城、万之理为代表的武汉市民在封城前后的心路历程;也历史地再现出当时处于严重疫情之下的、面对灾难勇于抗争的英雄的城市和英雄的武汉人民。2020年3月10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北省考察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时指出:“在这场严峻斗争中,武汉人民识大体、顾大局,不畏艰险、顽强不屈,自觉服从疫情防控大局需要,主动投身疫情防控斗争,作出了重大贡献,让全国全世界看到了武汉人民的坚忍不拔、高风亮节。”人是要有点精神的,一个城市、一个民族更是要有一种精神的力量。著名美学家邱紫华先生曾指出,文学艺术意义上的“悲剧美就在于生命的抗争冲动中显示出强烈的生命力和人格价值。悲剧美正在这一点上与美学的崇高性‘耦合,使自然对象的崇高形态与人的价值、生命力的强烈、精神风貌的超常性联系起来,融汇为一种新的主观精神形态——悲剧精神。”当与中华文明并立的另外三大文明早已成为流光中的废墟时,中华民族依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华文明仍然生机盎然,不正是在于中华文化中的菁英——悲剧中的抗争精神支撑着他们前行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小说《恶魔》中说过:“人类生存的一个基本条件是,应当有某处无限伟大的东西,使人类能永远对它顶礼膜拜。一旦失去了它,人们将无法生存下去,而死于绝望。”
这是一场悲壮的抗疫战争,回望封城的这段历史,武汉人民坚定、乐观、积极面对疫情的抗疫精神,融入中华民族精神中。《江城子》通过各有特色的、生动的武汉市民各自不同的心态、故事,艺术地再现出武汉封城前后的时代画卷,在整部作品中,始终洋溢着坚韧不拔的抗争精神和湖北力量。在作者娓娓道来的笔下,在历史的长河里,经历磨难而历久弥坚。
二、地域文化与人物群像交汇的历史书写
尼采曾说过:“历史力量只有解释,没有事实。”其实,真相才是最难找寻的。窥一斑知全豹、观一叶而知秋,终不过是瞎子摸象,只寻求到局部的真理而已。我们所处的时代,也许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至今我们仍在享受着数十年改革开放带来的红利,同时又面临着新时代巨大的挑战。而如何诠释这个终将成为历史的时代,有无数种声音,也有无数种方式。当一场世纪瘟疫突然降临时,我们如何面对?有人存录了影像资料,有人用非虚构的方式记录着历史,还有人用小说观照着这一切。克罗齐说:“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他的意思很明显,主观意识所记下的所有内容,都不是真实的历史本身。从这个层面上,《江城子》以小说的方式来展现一段特殊的时期,用私人化的、虚构的方式切入一个剖面,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作品原名为《封城》,后由《当代》杂志常务副总编,著名编辑家杨新岚先生改为《江城子》,颇有古韵。“江城子”是古词牌名,《唐圭璋推荐唐宋词》中注:“《江城子》这个词调应是由咏江城之事而得名。‘子是曲名后缀。”“江城子” 题材一为描写男女之情;二是咏史豪放之作,而在咏史豪放中又凸显出悲凉意境;三则为苏轼所开悼亡词。虽然彼时的江城是指金陵南京,而非今日之江城武汉,但作者借《江城子》这个词调咏江城武汉于疫情封城前后之事,却与词牌题材和意境完美的契合。
在疫情爆发最为严重的特殊时期,政府曾采取了雷厉风行的果断措施,一个大时代下的灾难刚刚拉开帷幕时,中华民族的悲剧抗争精神力量支撑下,一场“战疫”故事开始如长河画卷般地展开!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的命运与国家的时代命运结合在了一起。
人们可以看到,作者这种写实主义的叙写既非传统的现实主义的“宏大叙事”,又有别于“新写实”的“零度写作”,并且也不同于传统的下沉于寻常巷陌、风土人情市井化的“汉味”小说。
他敏锐地捕捉到普通市民群体影像的生成语境,用虚构的人物来逼近真实的生活,揭示出江城武汉封城前后的人物行为、心理、情感的变化。作者的笔墨汇集于普通江城市民封城前后的日常生活,诸多细节几乎完全真实。五个主人公,二男三女,虽都是江城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饮食男女,但身份处境各不相同。
江城武汉地处我国中部,九省通衢,汇八方之来客,有纳百川之气量,三镇夹二江鼎立,集四海之风气,又有码头文化传统。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进入新世纪之后,武汉在极具码头文化、市井烟火的地气的基础上,又兼有产业工人遗留的豪气,高校学府云集,承载楚文化千年文脉,颇富钟灵毓秀之风华。新时代的武汉和武汉人更具有多元化的气质和风格。
作品在地名和生活场景里所展现出的地域特征很有辩识度,加之人物对话中使用了大量的武汉方言语汇,如“掉得大”“撩骚”“蛮严重”“岔的”等等,浓浓的武汉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种书写在特殊时期的历史记忆中,显示出时代的特性以及独特的地域文化。
冯城是第一个进入读者视野的主人公,也是作者最浓墨重彩的一个人物形象。名为冯城,谐音“封城”,预示着人物命运与城市命运紧密相连,自封城伊始,主人公的故事就徐徐展开了。冯城是江城大学文学院下属单位《写作评论》杂志社的行政秘书,其实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在他身上丝毫没有符合大众期盼的英雄特质。他在杂志社工作,可是文化和级别都不高,就是混个日子,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喜欢漂亮丰满的女人,撩妹和流氓是生活的日常,外号“冯裤子”, 高大帅气的他明明可以正当追求钟兰馨,却总是嬉皮笑脸,用打情骂俏的方式调笑,常常惹得钟兰馨着恼推拒,所以总是追不到才貌双全的社花钟兰馨。疫情初期,冯城还在疫情威胁和助人之间犹豫挣扎,可当他亲眼看到了疫情的惨烈,他身上的热血和豪侠之气就被激发出来,勇敢地冲到前线,“非常时期,大家都难,尽管说!”成了他的答复。冯城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候却成了真汉子,他忙得没空吃饭,成立了敢死车队,于危难中显身手,救人于水火,成为抗疫骨干和城市的主心骨。他的性善仗义,在疫情之中闪现出的人格魅力和人性的光辉,让钟兰馨对他大为改观,那些从前的小毛病,在大爱大善大勇之下,都变得可爱而生动。中央十三台记者用“感动”和“平凡人的责任和伟大”来评价冯城和他的敢死车队,钟兰馨评价他“男人有担当有责任,才显得更帅!”当知道田小梦被马海欺负时,他挺身而出,痛打了马海一顿,最后帮田小梦彻底摆脱了马海的纠缠;当疫情严重,大家都对医院和新冠避之不迭时,他却成为志愿者组建敢死车队,为抗疫救灾四处奔走,直到最终罹患新冠牺牲于方舱医院。冯城自带一点文化属性,更多的却是十足的“汉味”:他身上集聚了武汉男人几乎所有的特质——三分武汉三镇市民化的痞气,三分码头文化延续下来的义气,三分抗疫期间从容赴义的豪气。
另一个男主角万之理,是一个穿针引线式的人物,作者想借由他叙述萦绕在他身边的故事,揭示万事万物自然而然的道理;这个人物如同哲学上“范畴”这个概念,他是一张网上的一个节点,连接着几方人物关系:妻子冯冰、妻弟冯城、红颜知己田小梦,还有曾经暗恋过他的离异少妇钟兰馨。万之理是大学教授,才识渊博、富有情趣,在疫情来临之前,与妻子冯冰正处于中年危机,准备与倾心于己的田小梦发生更进一步的关系。万之理有着知识分子的矜持和软弱,田小梦与他始终没有走出偏离轨道的一步,却在疫情期间、机缘巧合之下住进了他家,与发妻冯冰同处一个屋檐下,一个似乎可以很香艳的故事到此发生了转折,最终,两人的关系始终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三个女性角色中,钟兰馨是作者寄予美好理想的人物形象,作者在有意无意之间,于抗疫战士钟南山和李兰娟的姓名中各取了一个字,又用表示温暖和德化远播的“馨”字来寄托他对人物及城市未来的美好祝愿。钟兰馨和冯冰都是典型的武汉嫂子,泼辣、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又口硬心软、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急公好义,所以她们尽管在封城初期因為太过相似而水火不容,却又在抗疫过程中携手并进、共克时艰。田小梦是所有男性的梦中情人,漂亮有内涵、温柔又温暖、细心又体贴、勤劳又善良,温婉可人、命运多舛,永远能触动男人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她因为意外被封闭在城中,经历了悲欢离合阴晴圆缺,遭遇了马海那样的人渣淫棍,也碰到了更多的好心人,最终像梦一样,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随着封城的结束,她的故事也像梦一样飘散。
冯冰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汉嫂子,和那个疫情期间火遍全国的操着标准汉骂的武汉嫂子有点类似:泼辣彪悍、毫不容情,正直善良、富有极强的社会责任感,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导致性格有点偏激和极端。在疫情初始,冯冰在视频通话中就江城新冠肺炎疫情大放厥词,又直言要暴露真实的社会现象,让政府整改,在公众号上发视频,说医院是噩梦开始的地方,骂医生只收钱不治病,负面影响极大。可是,随着疫情的发展,政府的各项措施逐步到位,民间抗疫力量逐渐增强,冯冰看到了整个城市和民众的同舟共济,最美医护人员的舍生忘死、逆行而上,弟弟冯城和他的敢死车队的以命护命,她的负能量全都转化成了正能量。她开始协助冯城,利用冰点公众号为医院募集口罩、饭菜,看到电视里白衣天使离家支援江城的场景,感动得泪流满面,创作了诗歌《天使在飞》,将她的才华和女性内心的柔软呈现在读者眼前,正如万之理的评价,“泪水滴出的诗是心里的声音”。
钟兰馨作为知识女性,聪慧得体,知进退,有正义感也有同情心,性格中也带有几分武汉女孩的脆劲儿;她和冯冰在相识之初格格不入,却又在疫情中守望相助;她对冯城的追求一直推拒,却又在后来折服于他那种赴汤蹈刃、死不旋踵的英雄气概。钟兰馨的情感在不断变化发展,精神也在不断净化和升华:她从为了出门和小区保安争吵的武汉嫂子,变成了拿采访笔做疫情通讯报道的临时记者,其纪实报道《火神山的“火神”》在官方报纸刊登,有图有文的《火神山——江城的“小汤山”》在全国各大自媒体刊发,将疫情期间的正能量广泛传播;她的论文题目也从《论文学地域化风格》变成了更具有时代意义的《网络文学对现实的关照与批判》。这是一个脾气火爆、有小心机,但也热心快肠、刀子嘴豆腐心,刚烈坚强、乐观地面对生活,有敢于担当的大爱和大善的女性形象。
作品对小说人物的描绘生动细腻,人物的性格和抗疫事件融合交错,从中呈现出对疫情灾难的深刻反思,饱含了作者对民间的关怀与悲悯,也展示出抗疫精神熔铸的英雄城市的抗疫力量。
江城是人物展示的舞台和依托,承载了小说人物在封城期间悲喜交加的人生百态,五个主人公的命运与一座城市紧密相连,城市的灵魂和精神就体现在人的价值的实现中。作为中篇小说,由于篇幅所限,多重主角的设定实际上是一个极为艰险的挑战,它很容易让情节没有重心——人物形象、性格来不及确立,就淹没在情节的叙述中,而《江城子》在这方面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三、写实主义与虚构文本互补的创作策略
一直以来,有个很奇特的现象,在出过老庄、屈原,一向以想象奇瑰为特征的文学传统,到了现当代,荆楚作家群竟多以写实主义创作出彩。这篇小说不仅延续了这种写实主义传统,又兼具了市民文学和文人气的特质,殊为难得。
小说最初利用封城这一独特的历史事件,叙事手法为单一空间叙事,一群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展开情节、制造冲突。最初,五人在单一的封闭空间中建构故事,随着情节展开,叙事空间逐渐扩展到社区、医院……视野更为开阔。先小后大,先慢后快,作品格局洞开,人物自然随着各自的命运“撒”开出去。作者用文字记录下这段特殊的历史时期,用他最为熟悉的文化人群体展现疫情中人物心理和情感的变化,以他在疫情期间的所见所闻所感用虚构的小说人物去创建真实的现实空间,丰富、充实、拓深了武汉地域文化以及抗疫力量的内涵和精神,创作了一组抗疫英雄的群像。
银杏医院的李院长,妻子染上新冠不仅没有床位,自己也无法照料,还因为透支体力抢救生命而晕倒在电梯。社区负责人陶峰招募了一批甘于奉献的志愿者,每天坚守岗位,守好社区出入口,尽职尽责地默默奉献。田小梦意外发烧,主动隔离自己,刚刚好转就主动承担了社区志愿者的工作。在冯城和他的敢死车队的感召下,江城抗疫志愿者的队伍越来越大,诺亚同盟的抗疫队伍达到上千人,包括企业主、学生、海归、建筑工人、退伍军人、外地在汉滞留者等等,年龄最小的中学生小孔雀,只有14岁;万之理最终走出了书斋,主动负责干部和党员下沉社区的工作。一个个分散的力量被集中起来,弱小的力量被联合起来,个体的人拧成一股绳,形成强大的抗疫力量和武汉精神。在这次抗击疫情的过程中,医护人员、社区志愿者、民间救援等等,政府和民间、精锐和群众,通过最美好的情感连缀起来,发扬可贵的品格和人民的力量,形成一股抗疫正气。
小说里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云南诗人《仰望天空》中“看是否有九头鸟飞过”的嘲讽;“病态花痴、偏执恶棍”像坨鼻涕似的淫棍、外号“秃海马”的网络管理员马海;年壮心花的发廊小老板整出来的超越道德底线的花花事……疫情就像照妖镜,各路魑魅魍魉纷纷现形,各种油滑、世故、蛮横,潜藏在人心里的病毒也随着疫情的发生不断滋生,但更多的还是中蹈扬抗疫人员和武汉人民的正直和正气。
疫情之中,有多少英雄泪洒江城,我们在新闻中看到的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有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都承载了一个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封城之后,只有武汉人知道自己的创伤有多大,那些普普通通的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的人们,做出了他们力所能及的伟大事迹,专业人士挺身而出,还有更多的不知名姓的义无反顾投身于抗疫洪流中的英雄们。
钟南山说武汉是一个英雄的城市,也有人说,在这个极端的时期,我们只能成为一个英雄的城市,像冯城那样,像李文亮那样,像无数为抗疫付出极大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人们那样。因为,英雄从来不是从天而降,他们只是应运而生。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武汉是英雄的城市,湖北人民、武汉人民是英雄的人民,历史上从来没有被艰难险阻压垮过,只要同志们同心协力、英勇奋斗、共克时艰,我们一定能取得疫情防控斗争的全面胜利。”感谢作者,作为一个写作者,用故事给我们留下了一段记忆!
参考文献
[1]习近平.在湖北省考察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时的讲话[J].求是,2020,(7).
[2]习近平.英雄的城市 英雄的人民[N].人民日报,2020-02-25,(01).
[3]邱紫华.悲剧精神与民族意识[M].武汉:华中师大出版社,2000.
[4]鄢元平.江城子[J].当代,2020,(05).
作者简介:
陈欣,博士,湖北第二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