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胃论》湿邪理论及用药特点探讨
2022-03-19杨晓晗 夏军权
杨晓晗 夏军权
摘要:从致病机理和用药特点探讨《脾胃论》中湿邪与脾胃的关系。湿邪作为有形之邪,依其来源的不同,有外感与内生之分,其易困脾胃,重浊粘滞,难以祛除,影响脾胃对水谷精微的正常运化和输布,从而对人体的生理功能产生影响,在《脾胃论》全文中均可见湿邪致病的各种描述。在此基础上,李东垣针对湿邪致病,从脾胃受损为出发点,采用补脾祛湿、升阳除湿、以风胜湿等治湿之法,从脾胃的生理特点出发,将湿邪对脾胃的影响视为脾胃病中始终存在的异常状态。
关键词:脾胃论、湿邪、阴火、风胜湿、白术、羌活
【中图分类号】R25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026(2022)05--02
1 湿邪与人体
1.1 脾土湿为一体
《脾胃论》中认为元气是人身之本,而元气来源于后天脾胃的充养,如《脾胃虚实传变论》[1]中谈到“脾胃之气即伤,而元气亦不能充,而诸病之所由生也”,脾胃是元气之源,元气衰竭,百病皆起。因其位居中央,按五行五脏论,归属土行,负责疏散精微濡养脏腑,与土地生长万物的性质不谋而合。以“土”为本的理念,也与中国作为农耕国家,土地孕育生命、长养万物、为安身立命之本的文化背景有较大关联[2]。
人与天地自然相和,所谓“在天为气,在地成形,行气相感而生万物矣”,阴阳五行皆应于人体,五脏应五气,心肝居上,肾水居下,脾胃居中,正如内经中记载“中央生湿,湿生土,土生甘,甘生脾……其在天为湿,在地为土……在藏为脾”。受五行学说影响,内经提出了脾为孤脏,不主具体时日而分主四时的思想[3]。《素问·藏气法时论》中提出脾应长夏,意为长养,此时天气多雨湿润,土地湿润,天气下降,地气上蒸,湿热相合,则蕴生化,所以长夏是万物生长、成熟的季节,对应在人体中,脾主运化,化生气血。故湿、土、脾三者实为一体,因此脾性当属湿土,湿气通于脾。
1.2 湿邪性质
六气是四季中阴阳消长变化而产生,当六气生发太过或不及,或非其时而有其气,或变化过于急骤时,就会成为致病因素。风、寒、暑、燥、火,皆为无形之气,没有固定的形态,唯独湿邪为有形之物,有特殊的形质可察,故湿性重浊黏滞,有趋下之势,外在多表现为排泄物和分泌物滞涩不畅,口黏口甘、舌苔厚滑黏腻等,且病程缠绵。因其黏滞之性,易阻气机,使脏腑气机升降失常,故湿邪困脾,脾胃气机升降失常,致脘痞腹胀,食欲减退等症状。其为阴邪,易耗伤阳气,若脾阳不振,脾失健运,水谷精微不能正常输布,则会水湿内聚,湿病亦由此而起。
1.3 湿邪与气机
我国古代唯物主义认为,“气”是一切物质的基础,并把自然界的物质运动归于气之升降。如《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天明则日月不明,邪害空窍……则上应白露不下,交通不表,万物命故不施……风雨不节,白露不下,则菀道不荣”[4],以及《素问·六微旨大论》中“升已而降,降者谓天;降已而升,升者谓地……故高下相召,升降相因,而变作矣”,通过类比天地自然的气候运行规律,展示了人的生命活动是通过脏腑之气的升降出入来实现,并始终贯穿于人体气血津液的生成以及转化、代谢过程中。《脾胃论》在内经的基础上对脾胃气机升降理论做了具体论述并发扬光大[5],在重视升降的同时,更强调脾胃升发的一面,而湿邪易困、性质重浊黏滞的特性,正与脾胃升降之机违背。
2 脾胃病与湿邪的关系
2.1 湿邪致病的表现
在《内经》对人体疾病发展规律的探讨中,可以看出脾胃病与湿邪存在紧密的关联,二者无法彼此独立的看待。《脾胃论》开篇引用大量内经原文,阐述中州脾胃为水谷气血之海、后天之本,承担着“游溢精气”、“灌溉四旁”的作用,运化水谷精微功能正常,则气血津液得以化生,脏腑、经络及四肢百骸得以充养,如果饮食劳逸、七情过度等损伤脾胃,人体元气无法补充,则会出现腹胀、便溏、食欲不振,以至倦怠、消瘦和气血生化不足等病变。同时,受损的脾气无力推动水谷精微正常输布,必然导致水液在体内停滞,产生水湿痰饮等病理产物,正如《素问·至真要大论》言“诸湿肿满,皆属于脾”。
在《脾胃论》中,并没有特定的篇幅具体讲解湿邪为病的症候及治疗,因李东垣视此机理病机为常理,相关条文多散落在全书各篇章中。全书论述湿邪为病,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外感湿邪,一类是内生湿邪。对外感湿邪相关的描述不多,如《长夏湿热胃困尤甚用清暑益气汤论》中“时当长夏,湿热大胜,蒸蒸而炽,人感之多四肢困倦,精神短少,懒于动作,胸满气促,肢节沉疼”,描写了长夏季节,人体出现精神不振、四肢沉重等典型的湿邪困扰症状,究其本质,是由于饮食劳倦损伤脾胃后,暑湿之邪客于脏腑,故拟清暑益气汤,以甘温补脾、淡渗利湿、益阴生津为治疗原则。
内经有言“至而不至,是为不及,所胜妄行,所生受病,所不胜乘之也”,脾胃受损,则会出现子母受邪、相乘相侮等五行生克现象。“或身体沉重,走疰疼痛,盖湿热相搏,而风热郁而不得伸,附着于有形也”,肝火旺盛则乘脾土之虚,其中也可见到湿邪致病的症状。或肺金受邪,脾胃湿邪蕴结,发生咳嗽、咳痰等。湿邪并非局限于脾胃,会随疾病进展逐渐侵扰人体各处,如“夫痿者,湿热乘肾肝也,当急去之。不然,则下焦元气竭尽而成软瘫,必腰下不能动,心烦冤而不止也”,湿热之邪缠绵难愈,耗损肝肾精气,会出现腰膝酸软无力、心烦懊恼等精血亏虚的表现。又如外生湿邪与内湿结合,导致筋骨肌肉失养,形成痿厥,“六七月之间,湿令大行……燥金受湿热之邪,绝寒水生化之源,源绝则肾亏,痿厥之病大作,腰以下痿软瘫痪……两足欹侧”,便是外邪和内湿,化为湿热客于脏腑,导致肾水无源,出现痿证。
2.2 湿邪与阴火
“阴火”理论是李东垣学术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脾胃盛衰论》中“夫脾胃不足,皆为血病。是阳气不足,阴气有余,故九窍不通,诸阳气根于阴血中,阴血受火邪则阴盛,阴盛则上乘阳分,而阳道不行,无生发升腾之气也”,简练而精准的描述了阴火形成的过程。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水谷精微上达于心肺后,生气化血,散至人体全身,因脾胃虚弱,阳气渐衰,致清阳不升,浊阴郁闭,故阳气下陷于阴血之中,其火邪则来自于心火。《脾胃虚实传变论》中提及“故夫饮食失节,寒温不适,脾胃乃伤……此因喜怒忧恐,损耗元气,资助心火。火与元气不两立,火胜则乘其土位,此所以病也”,表明心火亢盛,阴血受火热煎熬,火邪伏于阴分,由此產生阴火,即“阴中伏火”。阴火虽生于上焦,但并不归属于某一特定脏腑,李东垣在后续又对此进行补充,“而心火炽动,血脉沸腾,则血病,而阳气不治,阴火乃独炎上而走于空窍,以至燎于周身”,表明阴火存在于阴血之中,随全身气血流动弥漫于周身,并非某个脏腑的邪火。可见在阴中之火的产生过程中,脾胃受损是其基本病因,与之一同产生的病理变化则是因脾胃虚弱无力推动水谷精微运行,化为湿邪,与阴中之火结合化为湿热,二者作为共同出现的病理状态,在脾胃内伤病的发生发展中发挥重要影响。
《脾胃论》全文中,常见“脾气下流”、“谷气下流”等描述。盖脾主湿,脾胃受损,水谷精气顺应湿邪重浊祛下的特性,下流变生湿邪,这种异常状态贯穿于脾胃内伤病的全程中[6]。《饮食劳倦所伤使为热中论》中“脾胃气虚,则下流于肾,阴火得以乘其土位,故脾证始得”,指的便是脾胃气虚,湿气下流于肾,火气乘土位,与湿搏结成湿热,下陷之湿热郁于下焦,阻碍下焦气机。“火热来乘土位,乃湿热相合,故烦躁闷乱也”,也表明火乘土位,湿热相合化火,易导致烦躁、心绪不宁等症状的出现。《脾胃盛衰论》言“今饮食损胃,劳倦伤脾,脾胃虚则火邪乘之而生大热,当先于心分补脾之源……且湿热相合,阳气日以虚,阳气虚则不能上升,而脾胃之气下流,并于肾肝,是有秋冬而无春夏”,也说明在阴火产生过程中,湿热作为致病因素,同时也是病理产物,不断消磨人体阳气。
因此,《脾胃论》在治疗上遵循补脾胃、升清阳、泻阴火等原则的同时,也会运用除湿之品。升阳除湿,则多用柴胡、升麻、葛根、羌活、独活等风药,促进阳气上升的同时以风胜湿,方如升阳除湿汤、羌活胜湿汤等,同时,以茯苓、猪苓、泽泻、木通、车前子等淡渗利湿,并少佐苦寒之品如黄连、黄芩等清热燥湿,脾胃健运,气血津液生化不绝,湿邪自消。
3 脾胃论常用祛湿药
3.1 白术
白术能健脾燥湿。内经云“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白术性味甘苦,为“脾脏补气第一要药也”,《医学衷中参西录》称其“善健脾胃,消痰水,止泄泻。治脾虚作胀,脾湿作渴,脾弱四肢运动无力,甚或作疼。” 作为李东垣代表方补中益气湯中的一味药物,白术在《脾胃论》全书中出现的频率达到第3位[7],同时健脾助运,因脾主运化,脾虚运化失健则水湿内生,用白术补气健脾运,燥湿以祛湿邪,脾土旺盛则清浊自分,是治疗脾虚湿胜痰凝不可缺少的药物,故《本草备要》认为“脾恶湿,湿胜则气不得施化,用白术以除其湿,则气得周流”[8]。
3.2 茯苓
茯苓有淡渗利湿之功。湿为有形之邪,有重浊趋下的特性,其质如水,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其下者,引而竭之”,通过利小便的方法祛除湿邪,既是顺应湿邪本身特点,也符合因势利导的治疗原则。《医学衷中参西录》载茯苓“气味俱淡,性平。善理脾胃,因脾胃属土,土之味原淡……为渗湿利痰之主药……虽为渗利之品,实能培土生金,有益于脾胃及肺”[9]。在淡渗水湿的同时,茯苓味甘能补,药性平和,能健脾益气,使脾气充盈,故其性平不伤胃,渗湿而不峻烈,湿去而不伤脾胃之气,正如《本草衍义》中言“茯苓,行水之功多,益心脾不可阙也”。
3.3 羌活
羌活辛苦性温,能祛风胜湿,《本草备要》中称其“小无不入,大无不通……散肌表八风之邪,利周身百节之痛,为却乱反正之主药”。在脾胃病的治疗中,李东垣发扬其师张元素“风升生”的学术观点,多用风药,提出“诸风药皆是风能胜湿也”,创祛风升阳除湿之法。风应木气,湿应土气,依五行相生相克理论,风木克湿土,即所谓“湿气大胜,以所胜治之,助甲风木上升是也,故经云:‘风胜湿’,是以所胜平之也。”另一方面,无论内湿、外湿,邪气入里,耗伤阳气,若都以利小便的方法使湿邪从小便而出,虽能逐湿,但对下陷之气却是降之又降,再次损伤人体元气,故“下者举之,得阳气升腾而去矣”,运用羌活升脾胃之气,借其轻扬上浮之性,引脾胃清阳上行,恢复中焦升清降浊的功能,浊阴自降,湿邪可除。
在湿邪困脾的治疗上,李东垣以《内经》与《伤寒杂病论》为基础,在补益脾胃为中心的观点下,以发汗、利小便的方式祛除湿邪[10],同时别具一格的采用风药如羌活、升麻、柴胡等辛温之品升阳除湿。因脾与湿为一体,二者紧密关联,健脾与祛湿同用,使脾运恢复,邪有出路。
4 小结
《脾胃论》以脾胃之气为人体一身之气的源泉,强调脾胃元气不足是引起内伤疾病的主要原因,同时脾胃作为气机升降的枢纽,在水谷精微及气血津液的运化中承担重要功能。脾、土、湿为一体,脾胃虚弱则升发不足,湿邪内生,作为病理产物伴随在内伤疾病的病程之中,与脾胃密不可分。治疗上顾护脾胃的同时,以风药升阳除湿,佐以燥湿、利湿之品,使浊阴自降,阴火得散。从湿与脾胃的关系来看,脾胃禀天之湿气而生,滋生万物,另一方面湿邪也易困脾,致水湿为病,从这一点出发研究《脾胃论》,也能获得不一样的视角与启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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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晓晗,1996年4月30日,女,汉族,江苏省徐州市,在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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