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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政扩张的信心与细节

2022-03-19何子维

南风窗 2022年6期
关键词:南风窗赤字债务

何子维

政府兜里的钱,总能引起每一个人的关注。仍处于大疫之下的2022年,亦不例外,尤其是今年稳增长任务迫切,财政政策保持多大力度,为各方关注焦点。

3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作政府工作报告时提出,要提升积极的财政政策效能。人们普遍注意到,在预算安排的财政赤字率下降至2.8%的同时,中央对地方转移支付的增加额度和退税减税的额度,分别达到了1.5万亿元和2.5万亿元,力度前所未有。

针对新一年财政政策的安排与发力,南风窗专访了中国财政学会副秘书长冯俏彬教授,解读在财政扩张的态势下,怎么把钱用在刀刃上。

南风窗:根据政府工作报告,今年赤字率拟按2.8%左右安排,比去年的3.2%有所下调。我们该如何看待这样的调整?

冯俏彬:赤字率确定为2.8%,是在扩大支出规模和保持财政可持续之间找到的平衡点。

从赤字率角度看,我国赤字率长期保持在3%以内,主要原因是,我们一直遵从《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定下的赤字率红线3%,以保障国家财政安全。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我国需要对经济社会各方面进行救助,当年的赤字率一度提升到3.6%,这是历史上赤字率很高的一年。随着经济社会各方面逐步恢复,去年的财政依旧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扩张,赤字率来到3.2%。

从3.6%到3.2%,再到今天的2.8%,财政政策有一条不急转弯、逐渐退出的主线。但是不急转弯不等于不转弯,它的缓慢下调反映的是政策的延续,也反映了我国社会经济秩序在疫情冲击下逐步恢复。

与此同时,今年财政政策的基调是积极。从各项指标中都可以看到,今年实际上是一个财政扩张的态势。在扩张的态势中,资金来源是个问题。

一方面,受益于前几年国家统筹财政资源,包括税收收入、非税收入、政府性基金收入、国有企业经营利润收入等,让部分钱能够调用。另一方面,伴随去年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在价格的刺激下,2021年财政收入实现超收,同比增长10.7%。这两笔钱加起来,支撑了现在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

南风窗:中央对地方加大转移支付力度,是积极财政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中央对地方转移支付增加约1.5万亿元、规模近9.8万亿元,增长18%,为多年来最大增幅,它反映了哪些政策风向?

冯俏彬:首先要放在减税降费的背景下理解。这个政策是我们经济形势发展的必需,也是保市场主体的必需。回顾过去,自“十三五”或再往前,我国开始实施减税降费政策以来,每年减税降费的金额都不小,今年的规模最大,减税降费2.5万亿元。

但减税降费就相当于政府的收入下降。当收入下降时,还要让支出保持扩张的态势,就一定會有收支差。面对偏大的收支缺口,中央政府调剂的余地和空间更大,手段更多,比如调节赤字率大小、财政超收、国有企业特别是央企上缴的经营利润。

地方政府则不同,特别是财政困难的地方。减税降费意味着收入减少,但支出是下不来的。

南风窗:尤其是有相当部分的支出是刚性支出。

冯俏彬:对。在这种情形下,如果中央不增加转移支付,保住地方财政的必要支出,那么,有些地方就可能演化为一个手在减、一个手又把它收回来的态势,极端时还会出现乱收费的反弹。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央政府加大对地方政府的转移支付,是为了保障减税降费政策能落到实处。

第二,为地方政府的“三保”工作,即保基本民生、保工资、保运转保驾护航。这些年,三保工作放到了地方政府支出顺序中的最高级,它涉及政府的基本公共服务,也涉及当地老百姓,特别是领取养老金群体。中央政府为了三保工作能够落到实处,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财政资金直达,地方政府没有权限去调整这笔资金。而且财政部内部还对三保工作有奖补机制,也有监控机制。

有句话叫“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财政上也是如此。中央政府对保基础的部分,历来是从全局上考虑,通过加大转移支付的形式,让地方政府手里有财力认真完成三保工作。

南风窗:会不会有的地方政府三保工作没有按时做到位,出现资金挪用等状况?

冯俏彬:中国地方大,地方政府层级多,部分地方政府财政比较紧张是毫无疑问的。但即使是财政困难的地方,制度上对三保工作仍有保障。首先,中央运用了核算机制进行专门的资金支持;第二,制定了严密的监控机制;第三,设有财政指导给地方政府施加约束。

不排除地方出现突发性事件,比如企业爆雷、金融产品出问题,这些事件会连累三保工作受影响。一旦造成冲击,财政层级之间要及时反映沟通,通过财政经济调度来解决困难,力求把矛盾放在政府内部处理,不影响老百姓的基本生活。

南风窗:今年我国实施新的组合式税费支持政策,增值税留抵退税是今年税收政策的一大亮点。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的2.5万亿元退税减税中,1.5万亿元来自增值税留抵退税。对于大众来说,“留抵退税”还比较陌生,留抵退税制度如何为企业“ 输血”?

冯俏彬:增值税是我国主体税,占到我国整个税收收入的60%以上。企业交税时,买进环节产生的税叫进项税;卖出环节产生的税为销项税。销项税与进项税之差,就是企业在生产经营环节所要承担的实际税收,也就是增值税的基本原理。

那么,增值税的留抵退税是怎么产生的呢?举例而言,经营过程中,企业购买一个大型的机械设备,构成进项税。设备最终转化为产品或服务用于销售,产生销项税。然而,企业尤其是新办企业的产品或服务,一般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在市场上得到认可。那么,购进设备可能一次性花了3000万,但一整年销售额只有1000万。这时,进项税额大于销项税额,未抵扣完的进项税额就形成了留抵税额。

为缓解市场主体资金压力,增加企业现金流,2019年以来,我国逐步建立了增值税增量留抵退税制度。增值税的留抵部分,本质上是企业的资金占用,现在,政府通过留底退税,把企业今后几年才可以继续抵扣的进项税额,予以提前返还。

必须看到,要做到留抵退税,政府要付出巨大努力。这次一次性解决1.5万亿,就相当于政府要拿1.5万亿现金退给企业。其中,长期积累退税金额最多的制造业企业将会是最大的受益者。所以,不妨把这次的留抵退税理解为,主要针对解决制造业企业、解决实体经济现金流问题而设计的。当然,有留抵的中小微企业也能从中受益。

南风窗:减税降费的好處是毋庸置疑的。但与此同时,我国以税收计算的宏观税负降到了约15.2%,为1994年分税制改革以来的最低。这会造成什么影响?我们该如何优化税制结构?

冯俏彬:总体而言,宏观税负降得太低不是好事。过去正常情况下我国的宏观税负在18%左右,这几年减税降费将宏观税负拉到了较低水平,形成的压力是财政的紧平衡,就是能实现财政平衡,但非常紧张。

还要看到,我国的财政收入有“四本账”—一般公共预算账户,政府性基金预算账户,国有资本经营预算账户和社保基金预算账户。税收降低后,如果支出的规模不减,收入的压力就必然转移到其他收入形式上,比如土地出让金、非税、基金等。

问题是,后者的合法性、规范性,不如税收收入,长期可能造成国家财政收入失序。一个国家财政收入的结构质量高是指税收占比高、其他形式的收入占比低。目前,我国的这种状况并不理想。未来,我们还是主张政府以规范的税收形式获得财力,在税收之外的形式要逐渐减少。

南风窗:你前面谈到,我国长期以来实行积极财政政策。但实际上“积极”也产生了对财政缺口问题的普遍担忧。有人就提议,那就发债吧。这种说法显然值得警惕,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处理好债务规模和债务结构的问题?

冯俏彬: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我们关注。先说规模。2020年我国的政府债务绝对量达到46.55万亿元,负债率为 45.8%,低于国际通行的60%警戒线,风险总体可控。此外,国家每年发行多少债务需要经过全国人大批准,对债务限额、债务余额有控制指标。所以总体上,显性债务的规模还行,风险主要集中在隐性债务。

隐性债既没有标准的统计口径,也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这两年,在防范金融风险和财政风险的过程中,都把隐性债作为风险点进行管理和控制,比如坚决不新增隐性债、广东和上海启动了隐性债务清零试点等。

要做到留抵退税,政府要付出巨大努力。这次一次性解决1.5万亿,就相当于政府要拿1.5万亿现金退给企业。其中,长期积累退税金额最多的制造业企业将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从结构上看,可优化的重点有两个。第一,中央债和地方债的比例。中央债的比例较小,地方债的比例较大,甚至地方债已经成了政府债务的代名词。因此,学界有一种看法,认为要适当增加国债,减少地方债务。

第二,一般债和专项债的比例。一般债是用财政收入偿还,专项贷则是通过项目自身产生的收入偿还,前者规模较小,后者规模较大。专项贷的好处是有一笔钱可以用,但坏处是地方在使用这个资金时要求较多,包括钱用到哪些方面、用的比例是多少、项目未来必须要有收益等。随着我国的基础设施投资到了后半程,要找到容易赚钱的项目不容易,因此很多地方反映专项债不好用。

南风窗:当支出呈现刚性的时候,从财政支出结构上,我们还有哪些支出可以优化?

冯俏彬: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能说其支出结构是最优的,这取决于不同时期的不同需要,也取决于政府理财的思想、发展经济的思想。

财政支出的结构优化是一个永恒的事情,核心就一点—把钱花在刀刃上。虽然各地情况不同,面临的任务也不一样,但从全国全局层面来看,优化思路其实很明确,要反映两个标准:一是解决当下制约经济社会发展的突出问题,二是为未来培植财源。

具体来看,财政支出结构的优化主要分成两块。刚性支出是其一,它的调剂余地较小。另一块在我国表现为项目支出。针对项目支出,各级政府、各个部门都有优化的义务。一般认为,现在基础研究、绿色转型、重大的基础设施工程等,属于比较重要的支出项目,需要在支出结构中进行调整。比如,2022年安排新增地方政府专项债券额度3.65万亿元,主要用于投资基础设施建设,是为了给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创造更好条件、吸引要素聚集,这就是优化之一。

同时,财政支出结构很复杂,囊括政治、外交、国防等方面。在进行结构调整的时候,需要因时而动,针对不同时期的不同需要调整支出结构的方向。前几年,大家觉得教育关系到国家的未来,所以教育支出占GDP比例多年保持在了4%以上,近年以来,则在科研、科技指数以及军费上有所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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