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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拉比论逻辑意义与语言表达的关系

2022-03-18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玛塔阿拉伯语阿尔法

刘 丽

(黑龙江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尽管其他阿拉伯哲学家,如阿维森纳(Avicenna,980—1037)和阿威罗伊(Averroes,1126—1198)在阿拉伯世界之外的影响力远超过阿尔法拉比,但阿尔法拉比对一般而言的阿拉伯哲学,特殊而言的阿拉伯逻辑学的贡献显然得到了其同代人中最有洞察力的哲学家们的承认和继承。甚至直到12世纪,犹太哲学家迈蒙尼德(Maimonides,1135—1204)还给他的著作《从阿拉伯语到希伯来语解惑指南》翻译者伊本·蒂邦(Ibn Tibon,1165—1232)写信说:“你应该始终遵循这个规则:在学习逻辑时,只处理明智的阿布·纳斯尔·阿尔法拉比所写的东西,因为他所写的一切,特别是他的著作《存在的原则》,是纯粹的佳肴……另一方面,阿里·伊本·西那(Ali Ibn Sina)的著作,虽然非常准确,但仍然无法与上面提到的阿尔法拉比的著作相提并论。”[1](P687)就此而言,阿尔法拉比对阿拉伯逻辑的发展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阿尔法拉比是阿拉伯逻辑发展的奠基者,这也是阿拉伯哲学家尊称他为仅次于亚里士多德的“第二导师”的原因。

为了充分理解阿尔法拉比对阿拉伯逻辑发展所作出的贡献,我们还必须首先了解10世纪巴格达的学术氛围,因为他在那里度过了大半生。事实上,10世纪的巴格达见证了阿拉伯语言研究的蓬勃发展,以及希腊逻辑在阿拉伯语解释方面的重大进步。语言和逻辑这两门学科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经常是爆发性的突然从一个学科扩展到另一个学科,正是两者之间不稳定的结合产生了阿拉伯逻辑本身。

一、早期逻辑意义与语言表达的关系

作为阿拔斯王朝(750—1258)的政治首都,巴格达也是那段时期知识分子生活的中心。他们集中精力研究亚里士多德文集,把那些在8世纪和9世纪的翻译家和哲学家还没有翻译过的部分翻译成阿拉伯语(主要是通过叙利亚语的中介),并修改以前的旧翻译版本。其中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在研究中占有极其重要地位,翻译家和哲学家们特别强调“体现在《后分析篇》中科学方法的重要性,以及这种方法与辩证、诡辩、修辞和诗的论证之间的区别”。[2](P53)这些翻译家和哲学家的主要目的在于将阿拉伯人引导向亚里士多德的学说以及希腊评注家的评注。

(一)希腊逻辑是通往真理的唯一道路

通过为希腊概念创造阿拉伯语术语,并翻译那些用词准确但有时过于字面化的希腊逻辑著作,阿拉伯逻辑学家在启动希腊逻辑和阿拉伯语言之间的相互作用方面迈出了重要的第一步。他们坚持亚里士多德的学说,并将其作为通往真知的正确道路,并且是唯一的道路。在公元932年巴格达语法学家和逻辑学家之间关于逻辑和语言孰优孰劣的辩论中,玛塔(Abu Bishr Matta,870—940)自信地说道:“我从逻辑中理解了‘言语’的‘工具’,通过这个‘工具’,正确的‘言语’可以从错误中识别出来,不一致的‘意义’可以从声音中识别出来:就像一种平衡,通过它,我知道了超重和体重不足,以及什么东西在上升和下降。”[3](P109)因此对于玛塔而言,逻辑明显优于语言,是进入任何知识的唯一道路。

这种观点在整个10和11世纪的阿拉伯逻辑学家中非常盛行。对于他们而言逻辑优于语言和语法,因为前者是处理意义和普遍事物的必要科学,而后者处理的则是惯常的和偶然的东西;语言甚至不应该成为逻辑学家在进行逻辑研究时的一个问题。玛塔甚至因此断定说:“除了通过逻辑,没有办法从谬误中获取真理,从谎言中得到事实,从坏中得出好,从诡辩中赢得证明,从怀疑中产生确定。”[3](P108)作为第一代阿拉伯逻辑学家,玛塔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希腊逻辑的基础性地位,逻辑论证能够保证得出真知识。

但早期的阿拉伯逻辑学家太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及引入思想的优越性,阿尔肯迪的学生阿尔萨拉科斯(Ahmad Ibn al-Tayyib al-Sarakhsi,逝世于899年)甚至直截了当地表明,逻辑是一种普遍的语言,并且在这方面优于阿拉伯语言和语法以及任何其他特殊的语言和语法,它是通往真理的唯一道路。

(二)阿拉伯语言学家反对并导致早期发展的失败

阿拉伯语与希腊逻辑的紧张关系立刻出现在阿拉伯世界哲学运动的早期阶段,并在阿拉伯世界的知识分子圈中激起了相当大的、不完全积极的反应。哲学家阿尔拉兹(Abu Bakr al-Razi,逝世于925年)在他的论文《精神医学》中说他曾经和一位坚持“知识只能通过阿拉伯语言及其语法获得”,并且“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空的”[4](P44)的人进行过一场论战。阿尔拉兹很是讨厌这种态度,他认为这种态度在某些群体(可能是指语法学家)当中非常流行。他告诉他的对手,智者们根本不认为阿拉伯语和语法是科学,他们也不认为任何精通这些学科的人是智者。根据阿尔拉兹的说法,“智者”就是那些精通论证理论以及掌握了逻辑、数学、物理和形而上学规则的人。

不难理解为什么逻辑学家的立场立即引起了阿拉伯语言学家的强烈反应,他们批评逻辑学家的理由是,他们提出的普遍和永恒的且可理解的意义只能通过掌握一种特定的语言来实现。阿尔西拉菲(Al-Sirafi)批评玛塔说没有所谓的一般“语言”这种东西,我们只通过一种特定的语言言说并表述意义,当语言被使用时,通过断定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不正确的,每一种语言都有了自己的工具和器械。“这是因为当我们用阿拉伯语讲话时,正确言语通过类似的复合规则以及被接受的变化区分于错误的言语;而当我们探究意义时,不一致的意义通过理由区分于一致的(意义)。”[3](P109)阿尔西拉菲甚至如此嘲笑玛塔对于逻辑的信任:“希腊逻辑之前的世界和他的逻辑之后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变化……你可以放弃希腊人的理念,就像你可以放弃希腊人的语言一样。”[5](P252)尽管阿尔西拉菲的结论是错误的,但是他也明确地指出了逻辑的特殊性和普遍性问题,并且是尖锐的,直指问题的核心。

这场论争是语言学家们对把希腊逻辑引入阿拉伯世界,并把它作为通向真正知识的唯一安全途径的最强烈的反应。尽管第一代逻辑学家所坚持的观点是正确的,但在这一场论战中逻辑学家被语法学家击败。庆幸的是这种结果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立场,即逻辑学研究的是意义而不是表达本身,而阿拉伯语和语法只研究表达本身。不过另一方面,这种失败使他们开始认真地对待语法学家和他们的研究领域。

二、阿尔法拉比阐明逻辑与语言间关系

早期阿拉伯逻辑学家的问题在于他们对自己如此草率地摒弃的学科的极度无知。玛塔曾经坦率地承认:“这就是语法,但我没有学过语法。逻辑学家不需要语法,但语法学家需要逻辑。因为逻辑学研究的是意义,而语法研究的是表达。因此,如果逻辑学家研究表达,那是偶然的;同样,如果语法学家研究意义,那也是偶然的。现在,意义比表达更崇高,表达比意义更卑微。”[3](P114)第二代逻辑学家——包括阿尔法拉比、伊本阿谛(Ibn ’Adi,893—974)(两者都是玛塔的信徒)和阿尔西伊斯塔尼(al-Sijistani,932—1000,伊本阿谛的信徒)——更为宽泛地处理了逻辑与语言、语法之间的关系。他们仍相信逻辑是一种普遍的语法,比任何特定的语言都重要。但他们通过分析玛塔的失败得出结论:一位严肃的逻辑学家应该很好地掌握自己的语言,并以此作为进行逻辑研究的坚实基础。玛塔公开承认自己对阿拉伯语语法的无知,这让他很容易受到西拉菲派的攻击。因此,与他们的前辈不同,这些人已经意识到语言、语法和逻辑是密切相关的。

阿尔法拉比是第二代阿拉伯逻辑学家中最彻底、最系统地阐述阿拉伯语言和语法以及希腊逻辑之间关系的人。他继续主张逻辑优于语言和语法,并强调说只有当这些表达表示概念或意义时,逻辑学家才处理关于表达的主题。因此,阿尔法拉比在《科学的枚举》中写道:“逻辑规则所关注的对象是可知觉事物——当它们被表达指称时,表达——当它们指称可知觉事物时。”[6](P74)然而,与其他支持这一立场的阿拉伯思想家不同,阿尔法拉比用全面的哲学分析来支持他的信念。他认为,语言习得基于一种认识论过程,其第一步是人与感性物质对象的相遇。

在他看来,理解的第一阶段是从个体物质对象开始的,这些对象具有某些性质,如这个动物是人,它是白的,它是不会飞的。[7](P213-214)这样我们就形成了最初的可知觉事物,或我们直接通过知觉获得的概念。在知觉的早期阶段,我们形成了“人”“白”及“不会飞”等概念。然而在这个阶段,每一个最初的可知觉事物都只代表一种单一的物质对象,因此我们只获得了一个关于“人”“白” 及“不会飞”的个体概念,这是这些范畴彼此之间的初步区别。

阿拉伯语词项mushar ilayh(个体物质对象或者“这个”)、ma’qul(可知觉事物)、maqulah(范畴)作为三个基本词项,代表了阿尔法拉比认识论主题的三种不同层次。第一个表示可知对象的领域,第二个是思想,第三个则是语言领域。ma’qulat(ma’qul的复数)是我们从与外部世界的接触中获得的精神对应物,紧随其后的是这些精神实体的命名过程。阿尔法拉比认为这个过程是约定俗成的,并且依赖于人的共识,而前者的概念的获取过程则是自然的,“内在于灵魂的思想与外在于灵魂的实体之间的关系基于自然。相反,思想和言语之间的关系,即被言语指称的存在间的关系,则是基于纯粹的法则。”[8](P70)因此,对于阿尔法拉比来说,思想是自然的,依赖于事物的本来面目,而语言则是基于人的共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阿尔法拉比和其他阿拉伯逻辑学家捍卫了他们关于逻辑优于语言和语法的论点,即逻辑学的领域,也就是思想的领域高于语言和语法的领域,因为前者是普遍的、自然的、非约定俗成的。

事实上,阿尔法拉比的逻辑著作也清楚地表明,他认识到逻辑与语言和语法之间关系的重要性,以及逻辑探究中语言分析的重要性。阿尔法拉比的《逻辑中的表达》和《字母》这两部著作几乎完全专注于哲学和逻辑术语的问题,并清晰地表明他在试图调和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和阿拉伯语之间的关系。

三、阿尔法拉比将希腊逻辑阿拉伯化

在正确地处理了希腊逻辑与阿拉伯语言和语法之间的关系之后,阿尔法拉比开始着手处理希腊逻辑的阿拉伯化。在《前分析篇短注》的第一章中,他就明确表明该书的目的就是为阿拉伯人服务。[7](P208-210)阿尔法拉比说他的目的不仅是准确呈现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法则,还要询问如何通过已知的阿拉伯语言表述展示这些法则。阿尔法拉比还承诺,他将提供同时代人所熟知的例示,以便清晰地阐明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原则。根据阿尔法拉比的说法,亚里士多德使用的是他的语言的讲话者已经知道的表述以及同时代人都熟悉的例示。

阿尔法拉比认为,遵循亚里士多德教导的任务并不意味着人们必须使用与亚里士多德本人使用的相同例示和表述来解释他的原则。跟随他意味着我们应该在这方面跟随他的意图,也就是说亚里士多德并不打算仅以这些例示来处理他的书的主题,并因此排除其他所有的例示。相反,他的意图是通过人们最熟悉的方式来让他们知道这些规则,这也就是说遵循亚里士多德并不意味着必须通过希腊语向讲阿拉伯语的人展示他的规则。

在阿尔法拉比看来,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译者做出贡献,使阿拉伯的逻辑学学生能够理解亚里士多德的原理。然而,阿尔法拉比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将希腊语翻译成阿拉伯语,因为在他开始逻辑生涯之前,将希腊语词和语句按字面意义翻译成阿拉伯语的任务已经由译者完成了好几十年了。从本质上讲,阿尔法拉比把任务的重点从希腊逻辑作品的字面和被动翻译变成了一种积极的伴随实际的哲学分析的翻译,从而在一种新的媒介当中,即阿拉伯语中系统地处理逻辑问题。换句话说,对阿尔法拉比来说,重要的是意义,而不是表达。虽然现存的作品无法表明他关于翻译的理论意见,但很明显是阿尔法拉比相信普遍的可互译性,而他的语法学家对手则相信某种程度的语言相对主义。阿尔法拉比预设说语言基本上是同一事物的外在表述,即心灵的概念,它是持久的、普遍的、所有民族共有的,因此,我们可以调整语言以包含用其他语言表述的思想。他为自己设定的主要逻辑任务之一辩护,即赋予阿拉伯语新的动力,使其能够包含希腊人的理念。同样,他认识到,亚里士多德文集必须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解释,使他的阿拉伯同胞可以理解和接受,这是第二个主要任务。

认识到这两项任务的相关性之后,阿尔法拉比同时承担这两项任务,并对10世纪阿拉伯逻辑的发展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希腊逻辑和哲学著作从被动翻译到主动翻译成阿拉伯文,再到解释和评论,这一转变不仅促使阿尔法拉比编写了一部完善的阿拉伯文哲学词典,而且还帮助阿拉伯逻辑学家从逻辑的角度分析阿拉伯语。这种转变的目的不仅是扩展某些现有术语的意义,更重要的是以简单的方式修改或解释了阿尔法拉比认为不适用于新任务的语言的某些结构特征,即希腊哲学和逻辑学传入阿拉伯世界的任务。

四、结论

阿尔法拉比很好地维护并坚持了阿尔肯迪定下的原则,即“首先是把古人关于这一主题的所有所说的全部记录下来,其次,完成古人没有充分表达的东西,这要根据我们阿拉伯语的使用习惯、我们这个时代的风俗习性以及我们自己的能力来完成”。[9](P13)事实上,他不仅用阿拉伯语表述了希腊逻辑,同时还声称了自己的原创性。因此,阿尔法拉比的作用不仅仅是传递文本,他在更大程度上基于自己的主动性在建立一个复杂而清晰的阿拉伯逻辑术语,并为逻辑的阿拉伯风格化做出了重要努力。这种术语复制并再生了亚里士多德以及晚期希腊评注家的术语,甚至超越了亚里士多德以及晚期希腊评注家本身,这本身就是阿尔法拉比对阿拉伯逻辑的巨大贡献。

对于我们而言更为重要的意义在于,阿拉伯逻辑是具有不同传统的思想开放且眼光远大的哲学家对希腊逻辑的创造性吸收,他们认真地试图使这种外来元素成为阿拉伯传统的组成部分,这是一种有趣且绝非同一的历史。我们对人类历史了解得越多,就越认识到历史上没有自发的生成,只有从现存的“材料”中不断塑造的新“形式”。阿拉伯逻辑是这一进程的一个有趣的例示,它构成了人类文明的连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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