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源职业教育思想及其当代价值研究
2022-03-18李梦卿赵国琴
李梦卿 赵国琴
江恒源出生于19世纪80年代,一生大多数时间从事教育事业。他于1928年开始担任中华职业教育社办事处主任一职,与数位职教社同仁致力于职业教育理论和实践的探索,与黄炎培、杨卫玉并称为中华职业教育社“三老”。时移世变,追溯先贤之思想精粹,仍能觉察其对国家命运之关切、对职业教育工作之衷情。研究江恒源职业教育理论内涵与实践经验,对明确当代职业教育发展定位、凸显类型特色、更新人才培养理念等具有实际指导意义。
一、倡导并坚持平民主义、生产主义的办学方向
清末民初,一批有识之士怀着“救亡图存”的信念,在“教育救国”主张的指引下,对传统教育内容、形式进行变革乃至引进、提倡西方新式教育制度和理念。江恒源认可教育在挽救民族危亡中的重要角色,提出“今日中国人之办教育,要认定四种穷愚弱散的病况,本着平民和生产两主义,谨慎地去疗治”①。
1.面向平民开展职业教育。江恒源面向平民开展职业教育的思想渊源部分来自他对我国传统教育弊端的深刻认识。他认为我国的传统教育注重文化教育轻视职业教育,把教育看作少数治人阶级的统治工具,多数被统治者没有受教育的权利。所谓的“劳力”“劳心”“治人”“治于人”等对立词汇是亟须在教育领域予以更正的概念。由此,他进一步提出对职业特性的独特理解。他认为凡是职业均具有五种特性:“普遍性、平等性、互利性、受酬性和进化性。”②普遍性是职业的首要特性,除孩提小弱与年老龙钟者之外,人人须有职业。此外,他认为职业无高下之分,只是为满足与顺应社会需要而生。举例论之:若总统渎职,民众代表可以弹劾他;缝工偷懒,雇主可以批评他。互利性是职业的第三特性,意指各人从事职业既要谋利于己,又要求利于人。受酬性则指某一职业的从事者应该坚持“人得其益,己亦受酬”的原则,即个人付出工作劳动便应得到相应的酬报。进化性是指社会上的职业不是恒久不变的,应当不断改进和变化以适应社会需求并推动社会进步。江恒源总结了职业的上述五种特性,对科学认识职业的性质以及促进职业教育在民众中的推广具有重要意义。此外,他还认为职业教育对象主要分为七类:“一是预备学习职业的人;二是正在学习职业的人;三是预备选择职业的人;四是预备求得职业的人;五是预备改业或转业的人;六是已有职业的人;七是一般固有的职业界。”③这一分类涵盖了各个职业生涯阶段的人群以及一切跟职业活动有关的行业、企业、机构、团体等社会组织,体现了他对职业教育对象的深入思考。
江恒源平民化的办学倾向既内含于他对职业特性的整体把握,也跟其对中国社会的现实认识紧密相连。他认为现代文明社会的目标之一即在于“要使一般农工商有好的技能、好的人格、产生好的结果,换句话说,就是要养成一般好的国民”④。在他看来,“造就专门人才固为重要,然对于平民教育尤为重要。只有两者共同发展,始可促中国之进步”。⑤他所理解的平民教育实施应含有职业的要素,即实行职业化的民众教育不仅能够使广大民众懂得普通的公民常识,更能以技能傍身从而在社会求得生存。他认为职业教育不像专才教育要求“纵的一面去求深造”,而是在“横的一面”为因经济条件或家庭因素等限制而不能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提供教育机会。为切实发挥职业教育对平民物质和精神生活的改进作用,江恒源及其所在的中华职业教育社除开办专门的职业学校之外,还广泛利用职业补习教育、职业指导所以及农村改进试验区等尝试向最广泛的民众群体授以先进的职业技能及高效生产方法,为当时的教育系统树起了一面平民化理念浓厚的办学旗帜。
2.面向增加生产供给开展职业教育。发源于18世纪60年代英格兰中部地区的工业革命,推动了生产技术从手工劳动向机器劳动转变,直接带来了社会生产力的大幅度跃升。但是,绝大多数奉行以农立国观念的中国人对于工业革命在经济结构上开拓性变革的感知是迟滞的。据相关数据显示,近代中国经历了从贸易顺差逐渐转向贸易逆差以及逆差不断扩大的过程。“以1894年为起点,中国的贸易余额量从1894年的约-0.2618亿美元增长到1936年的-2.348亿美元,扩大了8.968倍。这段时间,中国对外贸易一直处于贸易逆差当中,而且贸易逆差额在不断扩大。”⑥江恒源看到中国因生产力水平低下和生产方式落后造成国家富力不足的现象,对市场上西方货物囤积、国内工商业生产的物品无人问津的场景也多有描述,如“频闻而旧式之农工商业则无识无能,凋敝日甚,以致外货充斥于市场,人民难给夫衣食”⑦。
中华职业教育社成立之初,黄炎培提出办职业教育的最高宗旨在于“为国家和世界增进生产力之准备也”。1921年,美国教育家孟禄来我国参观调查各省职业教育,对我国职业教育发展提出了许多建议。在他看来,我国最需要的教育便是“谋生产的教育,为生活的教育”⑧。江恒源在对比我国与世界各国实业发展程度的巨大差距之后也认为,通过教育提高国家生产能力是必要之举。他认为西方国家发展实业教育的缺点在于过分注重实业规模的扩大以满足大资本家的个人利益追求,而职业教育则是在谋求生产力增加目标之外以“养成人类利他的精神而造福于社会”。他认为,国民教育、人才教育、职业教育在国家教育事业中的关系是“一鼎三足”,发展职业教育是为了大多数接受国民教育后的青年人能够提高知能以开拓出路,从而实现“增进国家生产……积极加厚国力”⑨的目标。他把发展职业教育以增加生产供给与实现社会富足和人类幸福生活相提并论,并非简单地以增加生产供给能力、兴旺实业为最终指向。
二、强化并践行培养个性、服务社会的办学使命
江恒源认为,职业教育所培养的人才应该是既使个性得到张扬又能担负起服务社会与国家建设责任的完整的人。据此,他深入论述了职业教育在办学实践中应遵守的教育原则、职业教育人才应具备的职业能力与素养以及加强专业门类与社会产业的适应性等观点。
1.坚持手脑并用的教育原则。江恒源与黄炎培一样,认为发展职业教育要坚持手脑并用的教育原则,手脑两分的现状违反科学和进步的社会追求。1931年,江恒源赴日考察,归国后在《教育建设》杂志上刊发此行对日本职业教育的心得,感叹其科学组织和管理、科学方法的研究与应用的水平之高。他认为我国也应在国内推行科学教育,落实到职业教育便是“重实际之生活,发展双手的能力,养成劳动习惯”。1933年,他在杭州师范学校讲演时再次分析了中国社会个体与群体存在的突出弊病。他认为就个人而言,“读书的只能用脑,不能用手;做工的只能用手,不能用脑”,而手脑的分离是使社会不进步、不科学、不发达的主要原因。就群体而言,“士工两分”的现象也很普遍:“做工的专做工、不知求知;读书的专求知而不做工;经验学识不能打成一片,学非真学,知非真知。”⑩
在中华职业教育社下属的中华职业学校,手脑并用的原则在办学观念与教学活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该校按照各科需要购买器械,设置了铁工场、木工场、珐琅工场、纽扣工场、染织工场等实践教学场地。毕业生不仅要通过学校举行的毕业考试,还要去实习单位服务一年以取得服务报告并被学校判定为合格后,才可以获得修业证书与毕业证书。做学合一的方式能够有效摆脱单一讲授职业理论的枯燥,将某一职业技能的运用原理、操作方式融入实际问题或情境中,有利于提高学生对技能掌握的熟练程度。
2.养成德艺兼备的职业操守。江恒源认为,职业教育的意义在于使谋生技能与人格训练互相融合,不偏袒任何一方。他提出谋生固然要紧,做人更为要紧。1933年,他在《教育与职业》发文,提到职业教育要养成的人格大致含有以下特质:“一是阔达大度的胸襟;二是刻苦耐劳的习惯;三是丰富伟大的同情心;四是互助合作的精神;五是游侠好义的气概;六是努力创造的意念;七是服务国家的意识和民族情感。”[11]他对人格训练的条目从个人推及社会、国家层面,深化了对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目标完整性与先进性的认识。
江恒源认为,中华职业教育社的全部教育宗旨是“灵肉双修”,这一含有哲学意味的总结再次透露出他对职业教育的殷切期望,即职业教育不仅要使人通过工作劳动、参与生产事业获得筋肉方面的发展,还要在公民道德、国家观念、民族意识等方面进行灵魂的修养。为了养成德艺兼备的职业教育人才,他十分重视职教师资的先导性作用。他提出学识、经验、教法三者并重的职教师资培养标准,尤其是在“个人层面要把学识的灌输、技艺的精练、道德的涵养结合起来,在社会角度则应注意师范学生团体生活的习惯与同情互助精神的陶冶”[12]。江恒源强调职业知能与服务道德相调和的思想,明确了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的优良规格与样态,有利于打破社会对职业教育的偏见,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
3.坚守利己利群的职业修为。江恒源认为,职业教育的重要效用在于使学生能够怀着利己利群的追求去从事社会各行各业。他从根本上看到职业具有“人己交便”的特性,“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是人类能够组成群居社会的关键条件之一。1934年,中华职业教育社第十三次代表大会的宣言对职业教育之定义提及:“用教育方法,使人人依其个性,获得生活的供给与乐趣,同时尽其对群之义务,名曰职业教育。”[13]同时,宣言将职业教育的目的也扩大为四个方面:谋个性之发展;为个人谋生之准备;为个人服务社会之准备;为国家及世界增进生产力之准备。
江恒源提出的择业标准较好契合了利己利群的内涵。例如,他认为青年的职业选择不宜做兴味不同、才能不合之事,否则就枯燥无味或不能胜任,不仅使个人痛苦,也会降低事业效率;在做职业预备时要有“多尽义务少享权利”之心,正是社会上大部分人抱着不劳而获的想法,才导致社会秩序被扰乱、民生日益凋敝。他描述中华职业教育社服务的信条“靠我的本领,养我的命;尽我的心力,做我的事;分我的功夫,帮大众的忙”,可窥见这一利己利群的价值取向。利己是指个人的职业要满足自己的生计、爱好、个性或能力发展要求;利群则是指个人能在利己的基础上为社会其他人带来便利和益处,从而营造和谐、进步的社会。
4.推动专业与产业适切匹配。职业是连接专业与产业的中介环节,推动专业与产业的匹配有助于使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更好地适业、乐业。江恒源按照因地制宜的原则提出了教育区域的概念,认为“教育区域是不论地方面积大小和人口多少、主要根据当地居民的职业分布分成的若干职业教育区”[14]。例如,如果一地是农村教育区,职业教育者应当尽量在此开设传授农事知识和技能的专业以增加农业收成。同时,他认为职业教育的专业设置应该紧扣社会急需却发展孱弱的产业。
江恒源提出,对社会需求量大但主要仰仗外国进口的货物产业应着重发展。例如,对粗草纸制造业,他认为可以由工业与教育部门联合选派技师以研究改良方法,同时设立传习所作为指导中心,促进粗草纸制造技术的传承与钻研。若要社会经济发展、产业改良、失业现象减少,唯有使新的职业能增加、旧的职业能改进。但是,依据我国实际情况,创设新职业并不具备坚实的产业基础,改良旧职业、仿效新职业是可行之路。他在参观大连职业学校时发现,该校设置的左官科、涂工科、铅工科、电工科、木工科五类主要专业极好地呼应了社会产业发展的需求,因此提出系统的职业教育尤其是职业学校可以依据科学的教学方法与教学设备等缩短学生专业学习的年限进而促进职业的改进。
三、认同并推进“大职业教育主义”的办学方针
1925年,黄炎培对职业教育发展不尽如人意的状况进行反思,坦称中华职业教育社立社之初希望的目标“百分之七八十没有达到”[15]。他十分认同并积极推行“大职业教育主义”方针,这一方针经中华职业教育社的专家会议商讨后确定为该社未来工作的指导方针。江恒源接任中华职业教育社办事处主任一职后,更加深化了黄炎培的“大职业教育主义”方针,积极推动职业教育发展。
1.对职业教育弥缺补偏以促进城乡职业教育事业协调发展。随着“大职业教育主义”作为中华职业教育社指导方针地位的确立,职业教育的办学范围得以拓宽,体现出城乡联动的特点。以往的城市职业教育主要通过开办职业学校的形式,职业补习教育大多数在职业学校进行,职业指导工作并不突出;广大农村的教育事业极其落后,农民生活仍然十分困苦。江恒源提倡在都市除设立男女职业学校外,应竭力推广“补习教育”及“职业指导”;而在乡村,“除提倡设立、改良农业推广及教育机关以外,还应竭力推广乡村改进事业,以改进一般农民生活,使得农村经济文化同时并进,谋中国最根本的建设”[16]。这一时期,邹韬奋主编的《生活》周刊在“大职业教育主义”方针指导下也开始面貌一新,其遵循“以读者利益为中心,改造社会为目的,在办刊中体现服务精神与职业道德”的办刊理念,使得杂志销量大增,有力推动了职业教育舆论在普通市民群体中的宣传。与城市职业教育的发展思路不甚相同,江恒源认为中国社会尤其是乡村社会的典型特征是“穷、愚、弱、散、乱”,因此乡村改进的最终目标在于通过“政教合一”“富教合一”的手段以达到《周礼》上所言“康、乐、和、亲、安、平”的社会状态。由此,他认为农村教育的意义在于“以改良农事为中心,以增进幸福为目的,以经济稳固的方法,来启迪辅助农民,使农民能自动自治自立”[17]。他认为既要教授农民改善物质生活的方法,也要使其学到人生实用知识并受到道德训练。他提倡把农村经济与农村教育联合起来,随富随教、即富即教是解决农村问题的紧要办法。他进一步思考后认为,农村教育同样有学校式与社会式两种类型,学校教育要在学制安排、课程设置、教学设施、师资培养上符合农民生活与农村环境的特点;社会教育如设立农民教育馆等机关以开展生计教育、公民教育等,从而促进农民知识增加与观念革新。在《村治与农村教育》序言中,他说明“农村自治与农村教育是为改进农村社会、为农民谋利益的两种方法”[18]。他主张将乡村自治机关与乡村教育机关联络起来。例如,乡村学校的教师与校长积极参与村内事务,村长与村民也可向学校内的知识分子请求指导,待时机成熟,学校即可与村民中的优秀分子组成改进会以提高村民自治能力,从而促进农村事业的发展繁荣。1926年7月,中华职业教育社在江苏昆山徐公桥拉开了农村职业教育试验的序幕。次年4月,徐公桥乡村改进会成立并成为主持徐公桥乡村改造试验的重要团体,极大提高了当地乡村改进事业的效率与质量。
2.强调职业教育需与产业界扩大合作范围与深度。江恒源对职业教育的开放性和多元主体的理解随着职业教育实践工作的深入也不断发展成形。早在1916年,江恒源于《农商公报》刊文,认为教育与实业的关系乃是互相依存、彼此成就:“盖欲兴实业而不假道于教育譬之无源之水、沟浍虽盈而易涸;无根之木,枝叶既具而旋枯。”[19]他担任江苏省教育厅厅长时即就实业与教育界的合作项目如职业学校学生实习、职业学校毕业生服务、职业教育推广、学校选用教材及设立联合实业与教育的中心机关等,提出了许多真知灼见。在职业学校学生实习方面,他建议由实业和教育两方人员商讨安排初等和中等职校学生前往各地农林工厂及公、私立商业机关进行实地练习;而实习单位的主管人负责出具证明学生实习成绩优劣的证明书。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城市工商业发展规模的不断扩大,一批实业机构也积极承担起培养职业人才的社会责任。无锡的申新纱厂、庆丰纱厂等招录高中毕业生或职业学校毕业生并开设职业训练班,专门造就适用本厂的人才,得到了江恒源的认可。随着中华职业教育社及江恒源等人对农村职业教育工作的日益重视,在关于如何实施农村教育的措施上也开始反思过往单一的农业教育存在的弊端及改善策略。江恒源认为,中等、高等农业学校对农业生产与农民生活改进的作用甚微,原因在于培养的人才面临理论知识与实际情况分离的问题,而且不同层次的农业人才之间缺乏联络。农业教育是农村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江恒源提出把农业教育的人才分为两类:“一类是技术人才,可以直接为提高农业生产所需的科技研究与攻关服务;另一类则是推广人才,负责将各种提高农业生产的知识、方法等向农民介绍和普及。”[20]分类培养的农业人才教育更加要求在深入了解乡村实际生产环境的基础上推出符合乡村农业发展特点的改进措施。农业教育为养成农业专门人才而设,农村教育的内容则不限于农业知识与技能的传授,更不限于农村的学校教育这一形式,它是关于农民生计、卫生、娱乐、文化等多方面的全面教育。据此,江恒源也深刻认识到发展乡村教育要多措并举,其目标不仅在于改善农业以安抚农民,还要注重加强农民在精神方面的文化熏陶。
3.提倡发展职业补习教育以增加民众受教育机会。江恒源认为,正规的学校教育不仅需要政府投入财力、物力维持运营,所要求的高昂学费也对家庭经济状况困窘的学生入学造成了现实阻碍,因此,他十分推崇职业补习教育在弥补正规学校教育缺陷上的作用。“惟其正式学校教育,未能普及;惟其正式学校教育,没有办好;惟其社会不满意于现在学校,而补习教育更要特别注重,用它来补偏救弊,以期解决种种困难。”[21]他对职业补习教育的内容、对象与程度都有独特看法,认为职业补习教育的三大主干内容是职业训练、人格修养与体格锻炼,并且三者要“交互为用,调剂得宜”。同时,已从事某一职业、无力升学且有志上进的青年均是补习教育的对象,探索成立短期、灵活的补习教育机关等有助于应对工学矛盾突出群体的特殊诉求。同时,他认为补习教育的程度同样要根据学生的知识水平差异分出若干等级,与普通学校教育中的初级小学、高级小学、初级中学、高级中学以及专科一、二年级对应设立。1927年,为了推广职业补习教育,中华职业教育社开办了职业补习晨校,面向工厂商店职员等授以国文、算数及公民道德等职业知识。在职业补习教育的实践探索上,中华职业教育社创立的第一、第二职业补习学校被认为影响较大。第一中华职业补习学校创立于1929年,开设晨班、夜班及通问班并附设业余图书馆等,为前来求学的学生提供便利条件。在其系科设置纲要中,技能、指导和语文系三个系部主要开设了华文打字、文书统计、工商管理以及国文、日语、英语等科,以提高求学者的实际工作能力。第二中华职业补习学校创办于1933年,主要试验工科职业补习教育。该校分为固定科和特设科,固定科的学习内容较为常规,特设科的特色体现为依照合作机关需要对学生进行定向培养,培养过程涵盖了引导品行修养、传授职业知识技能以及前往合作机关练习和应用技能等主要环节,使得学校和职业界的人才培养观念得到了有效沟通。江恒源在看到职业学校教育的不足后积极增加职业补习教育的做法,促使职业教育发挥更大的社会效益,为职业教育发展提供了有益借鉴。
4.重视全程职业指导以辅助人人可选适宜职业。对职业指导的研究与提倡,是江恒源职业教育思想体系中不可忽视的亮点。他认为,职业指导是一项科学工作,不仅需要采用科学的调查方法与心理测验等了解职业界与求职者情况,还需要专业人员和专门机关推进职业指导体系化。例如,他认为职业指导者既要熟悉人生哲学、教育哲学、教育学、心理学、社会学等相关学科知识,还要在人格、态度、习惯与才能上均有职业指导方面的修养。他观察到当时的青年学生有种种不良表现,例如,有的学生怀有消极逃避心理,在学校只知读书,只想等待毕业之后再考虑职业发展,缺乏为目标而努力的斗志;有的学生因可以通过家中“亲戚提携、朋友推荐”便认为职业之事实属简单;还有学生好谈空论,不务实际,对于职业总不能脚踏实地,心生抱怨;更有学生虽然各门功课成绩优良,但并无特别擅长领域。他认为职业指导可为这部分职业打算迷茫的学生提供帮助,使青年能够明了自己的个性天分进而自觉努力,在求学求业过程中能得到适当的支配和调剂。总而言之,他认为职业指导的最终效用在于通过培植适应社会需要的青年得以改良学校教育、促进社会进步。他认为职业指导面对不同级别的学生应各有侧重,自小学教育开始就需要对学生灌以职业陶冶的训练,尤其要借助手工、园艺、歌唱等课程使学生了解社会各个职业的基本常识。对中学生的职业指导要立足于其年龄阶段,不仅注意对学生的智力、体力、家庭状况等影响职业的因素进行考察,还要设立一定数量的职业教育课程,在普通课程中加入职业教育,补充职业教育教材,邀请学界或实业界人士来校演讲等,以促进职业指导工作的有效推行。至于大学的职业指导工作,则偏重于学生对学科专业的选择以及如何养成劳动、平等、互助的工作观念。职业学校以培养职业人才为主要目标,因此,这类职业指导要以提供学生应用技术技能的机会及帮助学生推介职业途径为要务。此外,他还主张社会和实业界应设置相应的职业指导机关以关注成人和职工教育。
四、江恒源职业教育思想的当代价值
历经时代洗礼,江恒源职业教育思想对今日职业教育仍有重要价值,其思想之精粹不仅与当代职业教育的发展互相辉映,而且对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具有指导意义。
1.本体价值:满足生计所需,关注道德涵育。江恒源在《中华职业教育社二十周年纪念感言》中提到职业教育应当“一方面注重生产职业的知能训练,一方面注重公民道德、服务道德、民族精神的培养”。他强调职业教育是“谋生与做人并重”的教育,两者协调并进才得以完成职业教育的使命。由此可观,江恒源职业教育思想的本体价值追求体现为守住满足个人生计所需的职业训练及对个人进行全面的道德涵育两条底线。谋求生计是每个人都要面临的一项基本社会活动,其最根本的意义在于尽力消除个体可能落入贫困无助的陷阱。“职业教育具有低门槛、小成本和更为直接的就业途径等优势,可为贫困学生及其家庭改变困窘的生活状况带来长足动力。”[22]广大青年接受职业技能学习从而获得谋生所需的一技之长是有效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方式。当前,国家经济转型升级对技术技能人才的数量与质量诉求有增无减。职业教育仍需采取相应的教育教学改革措施以提高毕业生的竞争能力和就业质量,助力其寻找适宜的就业机会。此外,职业教育在促进学生提升专业能力之外,尤其需要提高其道德素质以增强社会责任感。职业教育要落实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发挥道德涵育在培养技术技能人才过程中的养料作用。具体而言,职业教育要在课堂、教师、教材、教学、实习、管理等学生参与的各个环节进行道德涵育活动,不仅要培养学生坚定理想信念、厚植爱国主义情怀,还要对其进行劳动精神、劳模精神和工匠精神等职业道德教育。
2.核心价值:鼓励个性发展,塑造健全人格。长期以来,职业教育被置于宏大语境中,强调其显性、实用功能,却不自觉地忽视了其激发受教育者的内在潜力与促进个性发展的功能。在这种情况下,职业教育的教育体制就会因“追求育人标准的统一性和教育形式的标准化和规范化,相对忽视因材施教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的多样化与个别化,愈加导致受教育者丧失自身的独特个性”[23]。“谋个性之发展”位于中华职业教育社所拟职业教育目的之首,也是黄炎培、江恒源等中华职业教育社同仁履行职教育人责任的重要指南。他们认为,职业教育应当致力于使人在生产技能的学习中体察自身兴趣及发扬自身个性并有所创造,以逐渐养成协调完善的人格。教育是实现个体与自然、社会达成和谐共生状态的手段,而在某种程度上,鼓励个性发展与人的全面发展具有逻辑和意旨上的协同性,因为人的全面发展的过程就是要促进具有不同个性特征个体的全面发展。尽管受教育者在解决不同技术技能领域的问题、生产及创造有效产品时所需要的能力存在差异,但具有成长成才的多种可能性。因此,除了社会和文化环境对技术技能人才的评价标准要做到与时俱进、分层分类推行以外,职业教育从业者也需尊重不同学生表现出的独特智识,注重个性品质的开发,着力优化人才培养模式,提高学生的专业能力并促成学生形成健全的人格。
3.社会价值:倡导平等观念,服务民生福祉。江恒源始终主张社会个人只是在生产活动中的分工不同,各业皆是平等,不应以职业差别而产生地位高低之分。他倡导正视职业教育的功能,认为“普通教育是职业教育的基础,职业教育是普通教育的效用”[24],提出职业教育是以职业生产、个性发展以及服务社会和国家为办学宗旨的教育,职业教育与其他教育乃是功能侧重不同而非附属跟随的关系。近年来,我国职业教育由规模化扩张转入内涵建设阶段。2022年5月1日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更明确提出了职业教育是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类型。类型地位的确立对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具有建设性意义。在江恒源看来,职业教育是面向最广泛的平民大众展开的,具有更好服务民生福祉的社会功能。职业教育应当以办人民群众满意的教育为使命。尽管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的发展,我国已经形成世界上最大规模的中等、专科和本科职业教育衔接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但是,办人民群众满意的教育是永无止境的追求。以职业教育类型特征定位的确立与优化为契机,职业教育需要进一步深化产教融合、促进普职融通、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等符合职教特点的思路与措施,搭建更具惠民性的现代化职业教育体系,走出一条扎根中国大地、具有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
五、结语
江恒源职业教育思想的重心在于关切民生疾困,为平民大众获得谋生技能;在于促进国民素质提高,促进社会生产力进步。在为职业教育事业建言立论、躬身实践的过程中,江恒源坚持职业教育要与社会实际生产和人民生活需要紧密结合,进一步推动了职业教育的社会化、平民化以及科学化发展,对现代社会持续推进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有益参考和借鉴。
[注释]
①②刘旭光.江恒源教育文集:第2卷[M].北京:群言出版社,2020:591,479-480.
③④⑦[14][17][18][19]刘旭光.江恒源教育文集:第1卷[M].北京:群言出版社,2020:263-264,261,12,265,295,209,12.
⑤江恒源.职业化民众教育[N].新中华报,1929-07-04(7).
⑥孙君龙.近代外国对华直接投资与中国对外贸易(1894-1936)[D/OL].开封:河南大学,2016[2016-06-01].https://kns.cnki.net/kcms/detail/detail.aspx?dbcode=CMFD&dbname=CM FD201701&filename=1016202811.nh&uniplatform=NZKPT&v=_w ISMtYtxo55w ZoehsCA7In6_YeOpGiKGPTrofQ -Ci6X_az1wjRqxBxwe_WZwZ2mQ.
⑧谢长法.中国职业教育史[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1:157.
⑨刘旭光.江恒源教育文集:第6卷[M].北京:群言出版社,2020:2119.
⑩[20][21]刘旭光.江恒源教育文集:第3卷[M].北京:群言出版社,2020:1074,1111,865.
[11]江恒源.中国教育目标及现今教育需要[J].教育与职业,1933(150):752-758.
[12]刘旭光.江恒源教育文集:第5卷[M].北京:群言出版社,2020:1945.
[13]江恒源.十六年来之中华职业教育社[J].教育与职业,1933(6):397.
[15]田正平,李笑贤.黄炎培教育论著选[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204.
[16]江问渔.职业教育的真义与使命[J].教育与职业,1932(9):493-494.
[22]张凡.以职业教育赋能脱贫攻坚[N].人民日报,2020-12-29(5).
[23]黄仁贤.职业教育应以人的个性发展为宗旨——从黄炎培的“谋个性之发展”谈起[J].教育与职业,1999(1):12-14.
[24]牛金成.江恒源职业教育思想探微[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2(2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