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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蒙学养正教育的内涵、方法与缺陷

2022-03-18李明高王志蔚

关键词:童蒙养正蒙学

李明高,王志蔚

(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师发展中心,江苏连云港 222006)

蒙学,即启蒙之学;养正,即涵养正道。“养正”一词,语出《易经·蒙象·辞》,原语为“蒙以养正,圣功也”[1]25。意即儿童处于发蒙之际,对他们施以正当的教育以培养其正知正见,是神圣之事。童蒙乃人生之初始阶段,初始不正,其后尤难正。因此,历代先贤十分重视童蒙养正,强调早期教育之重要,主张在儿童智慧蒙开之际就要施加正向的引导,帮助他们去蔽开智,培育德性,为他们将来成人成才固本筑基。颜之推在《颜氏家训》里提出:“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大以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2]107宋代理学家张载认为,“蒙以养正,使蒙者不失其正,教人者之功也”[3]656。元代许衡在《小学大义》中强调童蒙养正的重要性,“当其幼时,如不克习之于小学,则无以收其放心,养其德性”[4]1。明代沈鲤《义学约》指出:“蒙养极大事,亦最难事。盖终身事业此为根本。”[4]39清代王夫之指出:“《易》言,‘蒙以养正,圣功也’,养其圣于童蒙,则作圣之基立于此。”[5]19清朝理学家陈宏谋在其所编著的《养正遗规》一书的《序》中强调:“教术之端,自闾巷始;人材之端,自儿童始。”[6]10可见,童蒙养正是我国古代儿童教育的重要经验,已成为历代先贤之共识。

一、传统蒙学养正教育的具体内涵

传统蒙学养正教育的内涵是丰富的、多方面的,主要包括以下九个方面。

(一)正礼

孔子说:“不学礼,无以立。”[7]251《礼记》强调:“礼也者,犹体也。体不备,君子谓之不成人。”[8]161明代学者屠义时的《童子礼》开篇即说:“《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而养正莫先于礼。”[9]63因此,古代儿童启蒙教育首先从正礼着手。被称为“蒙学之冠”的《三字经》提出“为人子”要“亲师友,习礼仪”[10]3,并提出了礼仪学习的具体内容,即“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10]6。清代李毓秀撰辑的《弟子规》规定得更详细,“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需敬听;父母责,需顺承……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10]127。《千字文》强调“资父事君,曰严曰敬。孝当竭力,忠则敬命”[10]51“乐殊贵贱,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妇随”[10]52。《幼学琼林》卷二主要谈的也是封建伦理关系,并对各种礼仪进行了具体的阐释。

当然,传统蒙学重视正礼的主要目的是“明人伦”,让儿童自小就遵循封建伦理道德规范。因此,明代王阳明在其《训蒙大意示教读》中说:“古之教者,教以人伦,今教童子,惟当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11]87可见,“明人伦,习礼仪”是中国传统启蒙教育的立教重心和首要任务。

(二)正德

所谓“正德”,就是端正品德。品德修养是古代蒙学教育的出发点,也是最终目的,即“明明德于天下”。传统蒙学的正德教育,其内容是多方面的,包括社会公德和个人私德。关于公德与私德,梁启超的解释是“人人独善其身者谓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12]19。传统蒙学既重视尊老爱幼、互助友善、乐群敬业等社会公德,也强调慎独克己、诚实守信、见利思义、知过能改等个人私德。《弟子规》开篇即说“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10]125,其中“孝悌”“谨信”“爱众”“亲仁”涉及公德和私德两大方面。明代吕德胜的《小儿语》也指出,“自家过失,不消遮掩。遮掩不得,又添一短”[10]92“须好认错,休要说谎。教人识破,谁肯作养”[10]92,强调了坦诚、诚信的个人美德。吕坤的《续小儿语》指出,“待人要丰,自奉要约,责己要厚,责人要薄”[13]69,并警示世人“都要便宜,我得人不,亏人是祸,亏己是福。怪人休深,望人休过,省你闲烦,免你暗祸”[13]69“君子名利两得,小人名利两失,试看往古来今,惟有好人便益”[13]70,强调了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乐于吃亏、重义轻利等个人道德品质。

(三)正心

“正心”就是要端正心性,不存邪念。《礼记》曰:“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8]469传统蒙学十分重视儿童心性的端正,认为道德教育就是要启迪儿童内心的良知。在古代先贤看来,修身之道在于正其心,心正才能行正,一旦心性偏离,教育就会事倍功半。

端正心性,首先要保持善良之心,而教育的目的就是要使儿童保存原有的善心,并引导他们摒弃浮躁之心,所以《小儿语》主张“先学耐烦,快休使气;性躁心粗,一生不济”[10]91。端正心性,要保持光明磊落之心。吴麟徵的《家诫要言》提出“人心止此方寸地,要当光明洞达,直走向上一路。若有龌龊卑鄙襟怀,则一生德器坏矣”[9]82。端正心性,要常怀宽人律己之心。《增广贤文》强调“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10]537。端正心性,要具有宽容退让之心。《增广贤文》指出:“用心计较般般错,退步思量事事宽。”[10]556端正心性,还要修炼见贤思齐之心,所谓“见人善,即思齐,纵去远,以渐跻”[10]129。

(四)正行

“正行”即端正儿童的行为,这是就培养儿童良好的行为规范提出的教育要求。传统蒙学对儿童行为规范的要求是具体的、细微的、全方位的。明代方孝孺的蒙学读物《幼议杂箴》从“坐、立、行、寝、揖、拜、食、饮、动”等二十个方面对儿童的行为规范提出了具体要求。朱熹的《童蒙须知》从“衣服冠履、语言步趋、洒扫涓洁、读书写字、杂细事宜”五个方面提出具体的行为规范。《弟子规》蕴含了许多有关儿童行为规范的内容,如行走坐立的要求有“步从容,立端正。揖深圆,拜恭敬。勿践阈,勿跛倚,勿箕踞,勿摇髀”[10]128,饮食的要求有“对饮食,勿拣择,食适可,勿过则。年方少,勿饮酒,饮酒醉,最为丑”[10]128,借物的要求有“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10]129,侍亲的要求有“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10]127,个人卫生的要求有“晨必盥,兼漱口,便溺回,辄净手”[10]128。汉代大儒董仲舒认为,性之善恶,道德之好坏,体现在行动上才能分辨清楚,所以,他主张“既美其道,又慎其行”。董仲舒的这一思想,对传统蒙学中的儿童行为规范教育影响较大。

(五)正容

“正容”,就是端正仪容。传统蒙学特别重视儿童的仪容规范,这与传统蒙学重视礼仪教育是相通的。古人认为,教育要从日常最基本的细节入手,如《弟子规》对儿童穿衣戴帽等方面的具体要求是“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置冠服,有定位,勿乱顿,致污秽。衣贵洁,不贵华,上循分,下称家”[10]128。《弟子职》强调“颜色整齐,中心必式。夙兴夜寐,衣带必饬”[10]134。朱熹的《童蒙须知》专设“衣服冠履”一节,对服装仪容提出具体规范,强调“大抵为人,先要身体端整。自冠巾、衣服、鞋袜皆须收拾爱护,常令洁净整齐”[14]9。吕德胜的《女小儿语》专设“女容”一节,强调“妇女装束,清修淡雅,只在贤德,不在打扮。不良之妇,穿金戴银,不如贤女,荆钗布裙”[10]99。传统蒙学非常重视这些生活中的细微小节,其目的是在儿童成长之初培养他们良好的习性和品质。

(六)正言

传统蒙学重视儿童的言语修养,要求儿童慎言、少言、信言,许多蒙学读物都有相关内容。《弟子规》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凡出言,信为先,诈与妄,奚可焉?话说多,不如少,惟其是,勿佞巧。奸巧语,秽污词,市井气,切戒之。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事非宜,勿轻诺,苟轻诺,进退错。凡道字,重且舒,勿急疾,勿模糊”[10]129。《小儿语》对儿童的语言也提出了许多要求,如“沉静立身,从容说话;不要轻薄,惹人笑骂”[10]91“人生丧家亡身,言语占了八分”[10]95“话多不如话少,语少不如话好”[10]95。《增广贤文》里这方面的要求也不少,如“好言难得,恶语易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10]550。朱熹的《童蒙须知》也强调,“凡为人子弟,须是常低声下气,语言详缓,不可高言喧哄,浮言戏笑”[14]15。屠义时的《童子礼》设有“言”一节,强调“凡童子常当缄口静默,不得轻忽出言。或有所言,必须声气低平,不得喧聒。所言之事,须真实有据,不得虚诳,亦不得亢傲訾人及轻议人物长短。如市井鄙俚戏谑、无益之谈,尤宜禁绝”[9]23。吕德胜的《女小儿语》中有“女言”一节,对女儿说话的场合、内容、声调都提出具体要求,如“笑休高声,说要低语”[10]99“休要搬舌,休要翻嘴”[10]103“只夸人长,休说人短”[10]104。由此可见,传统蒙学把儿童言语修养当作一个重要的教育内容。

(七)正学

读书识字、增长见识是传统蒙学的重要任务,因此,在儿童的学习上传统蒙学涉及的内容较多,要求也很具体。传统蒙学教材《三字经》的主要内容就是正学,基本上是按照“为何学—学什么—怎么学—学为何”这一思路展开的。《三字经》从“人之初,性本善”这一人性论思想出发,首先提出学习之道是“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10]2;接着介绍了学习的内容,包括伦常、物理(常识)、经典、历史等,并为学习者指出了一条循序渐进的路子,“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孝经》通,四书熟,如六经,始可读……经既明,方读子……经子通,读诸史”[10]7-12;然后为学习者树立了圣贤(仲尼)、高官(赵普)、贫穷(孙敬、苏秦等)、年长(苏洵、梁灏)、年幼(祖茔、刘晏、李泌)、女子(蔡文姬、谢道韫)等六类勤于学习的榜样,帮助儿童明白应该怎么学;最后强调为何而学,“上致君,下泽民。扬名声,显父母”[10]25。传统蒙学在儿童启蒙学习方面提出的这些具体的规范和要求,目的是帮助儿童形成良好的学习品质。

(八)正习

传统蒙学注重儿童习惯的养成,教育儿童从眼前做起,从身边做起,从日常小事做起,逐渐形成良好的习惯和品质。传统蒙学对儿童习惯的培养是多方面的,在这方面,《弟子规》里说得比较具体。《弟子规》里有勤学好问习惯的要求,“读书法,有三到,心眼口,信皆要”[10]132“心有疑,随札记,就人问,求确义”[10]132;有起居惜时习惯的要求,“朝起早,夜眠迟,老易至,惜此时”[10]128;有讲究卫生习惯的要求,“房屋清,墙壁净,几案洁,笔砚正”[10]132;有遇事告知习惯的要求,“出必告,反必面”[10]126;有物品借还习惯的要求,“借人物,及时还,人借物,有勿悭”[10]129;有物品存放习惯的要求,“列典籍,有定处;读看毕,还原处”[10]132。

传统蒙学对儿童习惯的要求不仅非常具体,而且操作性非常强。朱熹认为,“古者小学,教人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爱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皆所以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而必使其讲而习之于幼稚之时,欲其习与智长,化与心成,而无扞格不胜之患也”[15]393。在他看来,只要从儿童抓起,对他们进行道德规范的教育,就容易收到“习与智长”“化与心成”的效果。

(九)正友

传统教育一方面主张要善于交友,以友辅仁,提高自己的修养,以免“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8]257;另一方面又强调慎交朋友,防止受到不良影响或伤害。在这一点上,传统蒙学也有具体的要求。《弟子规》强调,“闻过怒,闻誉乐,损友来,益友却。闻誉恐,闻过欣,直谅士,渐相亲”[10]130“能亲仁,无限好,德日进,过日少。不亲仁,无限害;小人进,百事坏”[10]131。《小儿语》指出:“要成好人,须寻好友;引酵若酸,哪得甜酒?”[10]92《增广贤文》指出“结交须胜己,似我不如无”[10]541。明代吴麟徵在《家诫要言》里也强调,“师友当以老成庄重、实心用功为良,若浮薄好动之徒,无益有损,断断不宜交也”[9]70。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7]245意思是有益的朋友有三种,有害的朋友有三种。结交正直的朋友、诚信的朋友、知识广博的朋友,是有益的。结交谄媚逢迎的人、表面奉承而背后诽谤人的人、善于花言巧语的人,是有害的。传统蒙学对儿童的交友要求与孔子的交友思想是基本一致的。

二、传统蒙学养正教育的基本方法

传统蒙学探索了许多行之有效的养正教育方法,基本形成了涵盖个体、学校、家庭、社会等诸方面的立体化养正教育方法体系。

(一)持志养正

我国古代教育家认为,养正教育的关键是要解决人生观问题,因此,他们非常重视儿童的志向教育。孟子说:“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16]69孟子认为“志”和“气”密切相关,相互促进,而“志”尤为重要。传统蒙学把立志教育作为养正教育的重要内容:《三字经》在总结孔子、赵普等历代圣贤获得成功的基础上,得出了“彼既成,众称异,尔小生,宜立志”[10]23的结论;《增广贤文》强调“人老心不老,人穷志不穷”[10]559;《续小儿语》从反面强调了持志的重要,“坐井观天,面墙定路,远大事业,休与共做”[13]69;《神童诗》更是多处提出要树立远大志向,如“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10]64“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10]64“慷慨丈夫志,生当忠孝门”[10]67。传统蒙学还注重激发道德主体的自觉性,把“持志”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在古代先贤看来,养正教育主要取决于个人信仰和主观努力,只有调动儿童内在力量并重视他们的觉醒和修养,养正教育才能得以实现。

(二)读书养正

传统蒙学认为,引导儿童读书学习要做到知识教育和品德教育的结合,通过读书达到提高道德认识、提升个人修养的目的。《易经·蒙·卦辞》云:“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17]608这里反映了养正过程中蒙师与学子围绕“学”展开的交流活动,蒙师看重的是学子通过“学”而达到的自悟自得。许多蒙学经典里都有劝学、劝读的内容,如《神童诗》多次强调读书的重要,如“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10]64“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10]65。《幼学琼林》也强调借读书之法以养正,“多才之士,才储八斗;博学之儒,学富五车”[10]496。《增广贤文》里有“积金千两,不如明解经书”[10]539“有田不耕仓廪虚,有书不读子孙愚”[10]539“黑发壁纸勤学早,转眼便是白头翁”[10]544等劝读语句,都体现了古人对读书养正的认识。总之,传统蒙学把读书学习作为提高道德情操、进行自我修养的重要途径。当然,传统蒙学提倡儿童所读的书,是以体现封建统治者意志的儒家经典为主体的,与现代人的读书范围差异较大。

(三)内省养正

内省是中国传统道德教育非常重要的方法,它要求受教育者根据一定的教育目标和规范,在自我认知的基础上对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进行反省、审视,从而提升自身的道德素养和道德境界。内省之法早在春秋时已为学者所重视,孔子强调“吾日三省吾身”[7]3,主张“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7]49。《礼记》在孔子内省方法的基础上提出了慎独的主张,要求一个人在独身自处、无人监督时,仍然小心、谨慎、自律,自己不欺骗自己。宋代理学家朱熹在内省的基础上又提出了“省察”之法,强调经常进行自我反省。可见,传统德育十分强调主体的自我反省。

传统蒙学也继承了这一教育传统,重视引导孩子进行自我反思与省察。《弟子规》明确地提出,“见人善,即思齐,纵去远,以渐跻。见人恶,则内省,有则改,无则警”[10]129。意思是见到别人良好的行为,要向人学习和看齐,遇到别人恶劣的品行,要自我反省、自我改正。《弟子规》还强调“唯德学,唯才艺,不如人,当自励”[10]130,意即当发现自己的德行、才能、技艺不如别人时,一定要自我勉励、虚心学习,努力提升自己的德行与修养。明代王守仁的《训蒙教约》要求蒙童每天早上参揖完毕后要逐一反思以下问题:“在家所以爱亲敬畏之心,得无懈忽未能真切否?温凊定省之仪,得无亏缺未能实践否?往来街衢步趋礼节,得无放荡未能谨饬否?一应言行心术,得无欺妄非僻未能忠信笃敬否?”[18]270-271他还要求儿童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不断完善自己的德行。

(四)力行养正

“践履”和“力行”也是中国传统教育提倡的养正之法,如孔子主张“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7]52,朱熹主张知行统一,但同时强调“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19]148。朱熹把力行放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专门编写了《童蒙须知》一书,对儿童日常生活中必须遵守的道德规范、行为细节做了具体的规定。他编写的蒙学教材《小学·外篇》有“善行”一章,记载了汉代以降贤者的美好德行,以此教育儿童。朱熹认为,小学主要是引导儿童“学其事”,教给他们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以及爱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并让他们在具体实践中增长才干,帮助儿童打造“圣贤坯璞”。

我国许多蒙学教材都继承了“知行合一”这一教育传统,强调不仅要“笃学”,还要“力行”。《三字经》开篇所说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10]1中,“习”就是指实践,即“力行”。《弟子规》中的“不力行,但学文;长浮华,成何人?但力行,不学文;任己见,昧理真”[10]132,比较明确地阐释了“知”与“行”的关系。《弟子规》还立足于儿童的日常生活,将孝悌、谨信、仁爱等道德要求具体化为生活中的行为规范,要求儿童从行为细节做起,在“力行”中锻造养正人格。《中庸》则有“力行近乎仁”[17]18的说法,强调道德行为是道德教育的旨归,道德认识的形成、道德情操的发展、道德意志的培养,最终目的是要付诸道德实践。

(五)趋贤养正

所谓“趋贤养正”,就是给儿童树立可以效仿学习的圣贤形象,通过榜样的教育影响,帮助儿童养成良好的行为、态度和品德。《三字经》在一千多字的篇幅里为儿童树立了各种类型的榜样:“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10]3,讲的是“黄香温席”的故事,这是孝道的榜样;“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10]3,说是“孔融让梨”的故事,这是悌道的榜样;“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10]21,举的是孙敬、苏秦发奋努力的例子,这是学习的榜样。此外,还有重视环境影响的孟母、教子有方的窦禹均、大器晚成的苏东坡等,都为儿童树立了具体的标杆形象。《二十四孝》讲述了二十四个孝子的故事,从不同角度、不同身份对传统孝道进行了具体的阐释。每则故事都从不同层面树立了一个孝道的榜样,将中华“孝”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如单衣顺母的闵损、卖身葬父的董永、怀橘遗亲的陆绩、卧冰求鲤的王祥、扼虎救父的杨香、涤亲溺器的黄庭坚等。传统蒙学树立的这些贤良榜样,虽然带有一定的愚孝和迷信色彩,但是都以引导儿童尊老孝亲为目的,对培养儿童良好的道德品质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六)施教养正

以直接施教的方式对儿童进行养正教育,是传统蒙学的重要任务和职能。这里的“施教”主要包括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从学校教育层面来说,蒙师要发挥引导作用,指导儿童求知养德,知书识礼;从家庭教育层面来说,家长要发挥教育作用,培养孩子敬老孝亲,自强自立。《三字经》指出,“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10]2,强调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在儿童教育上的重要作用。明末清初的陆世仪说:“教子工夫,第一在齐家,第二方在择师。”[6]197他主张发挥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双重力量的作用,并且把家庭教育放在了更为重要的位置。在施教原则上,传统蒙学强调及早施教、因材施教和循序渐进。在施教内容上,传统蒙学强调识字教育、常识教育和伦理教育三者的统一,而把“明人伦”放在首要位置。

(七)环境养正

传统蒙学重视儿童的成长环境,强调环境在儿童“养正教育”中的作用。无论是孟子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论”,还是墨子的“素丝论”,都关注环境对儿童成长的影响。《三字经》以孟母三迁的故事说明在儿童成长过程中周围的环境十分重要,强调儿童要“近君子,远小人”,善于与品德高尚、行为正直的君子相处。《龙文鞭影》也关注成长环境对儿童的教育影响,以“孟母断机”“墨翟悲丝”“商化芝兰”“公超成市”“三径陶潜”等故事,来说明优良的环境能使人的气质与情操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弟子规》重视环境因素对儿童成长的重要作用,主张“斗闹场,绝勿近,邪僻事,绝勿问”[10]129,要求远离打架嬉闹的不健康场合,也不要打听邪恶下流的事情。

三、传统蒙学养正教育的主要缺陷

由于时代的局限,传统蒙学的养正教育在目标、理念、内容、方法等方面还存在着诸多缺陷,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养正目标:重人伦,轻人格

“明人伦”是传统启蒙教育的立教重心和首要任务,也可以说是传统蒙学养正教育的核心目标。人伦教育的目的是要建立一套等级鲜明、尊卑有别的人伦关系,强调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在社会伦理系统中要各安其分。传统人伦强调子女对父母的绝对服从,将儿童纳入宗法等级制关系网中加以道德约束,并为他们在长幼、尊卑、上下之间划定了明确的界限。这些伦理要求带有强烈的封建等级性、权利与义务的不平等性,在某种程度上强调愚忠愚孝,忽视儿童的道德人格的成长和发展。《弟子规》要求儿童“父母责,须顺承”[10]126“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10]126,只强调儿童的绝对服从,把孝道演绎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实际上产生了培养儿童奴性意识的负面作用。

(二)养正理念:重守成,轻创新

在养正理念上,传统蒙学教育具有鲜明的重守成轻创生、重接受轻自觉的倾向。无论是《三字经》《弟子规》还是《小儿语》,基本都推重“告知性”“灌输性”“训诫性”的教育方式,力图将前人的思想观念灌输给年轻一代,用经验代替思考,用权威代替理智。这种做法导致儿童创造性思维的弱化和思考能力的丧失,致使儿童心智不断趋于保守僵化。正如卢梭所说,“你一旦在他心中用权威代替了理智,他就不再运用他的理智了,他将为别人的见解而左右”[20]217。传统蒙学教育还强调儿童要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做任何事都要按父母的要求和约定俗成的规则办事,不能自作主张。这种不正确的教育主张导致儿童不敢冒险、不敢尝试,更不敢“异想天开”,其结果是扼杀了儿童的个性和创造性。

(三)养正内容:重德教,轻科教

传统蒙学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在养正内容上侧重于人文教育,尤其重视道德教化。我国的传统蒙学读物以传播伦理道德为主,如《弟子规》《训蒙雅言》《蒙养诗教》《童蒙须知》《童蒙训》《小学》《小儿语》等。其他一些综合性蒙学读物如《三字经》《小学绀珠》《龙文鞭影》,也含有一些道德说教的内容。传统蒙学涉及科学技术的相关内容比较少,以知识介绍为主的蒙学读物不是很多,《幼学琼林》算是其中的代表,其内容包括天文、地舆、岁时、身体、衣服、器用、制作、技艺、鸟兽、花木等,但也只是关于一些日常自然知识的简单介绍。此外,《三字经》虽有零星的自然科学内容,但无益于儿童科技观念和科学精神的培育。还有一些蒙学读物含有零散分布、内容简浅的自然科学知识,但也存在一些谬误之处,比如将古代传说当作史实,以迷信荒诞为可信之事。传统蒙学的科教启蒙显得极其单薄和乏力,可能与儒家文化鄙视体力劳动、鄙视稼穑百工的观念有一定关系。一些发明创造被视为“奇技淫巧”,一些科学天才被视为“方伎”“术数”,就连《幼学琼林》也认为“奇技似无益于人,而百艺则有济于用”[10]508。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中,要求蒙学对儿童进行科学精神启蒙就只能是一种苛求了。自然科学知识教育的匮乏,是“儒家启蒙教育最根本、最致命的缺陷所在”[21]。

(四)养正方法:重接受,轻主体

在养正的方式方法上,传统蒙学比较多地采用灌输式教育,单向度地向儿童灌输亲伦规范、师生规范、交往规范等伦理要求,一味生硬地要求儿童遵守种种繁琐礼仪,很少让儿童带着主体意识来思考为什么应该这样做。这种养正教育的方式,过于强调了儿童的社会性,忽视儿童的自然性;过于强调儿童的工具性,忽视儿童的主体性。儿童成了被动教育的机器,机械地接受打磨和塑造,独立性、自主性被剥夺,儿童的主体人格得不到尊重,自由精神受到压抑,最终只能造就一批唯唯诺诺、畏首畏尾、缺乏自主精神和独立人格的所谓安分子弟。

养正教育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童蒙教育的精髓,养正教育的思想和方法在当下仍有许多值得借鉴之处。鲁迅说:“倘有人作一部历史,将中国历来教育儿童的方法,用书作一个明确的记录,给人明白我们的古人以至我们,是怎样的被熏陶下来的,则其功德,当不在禹下。”[22]271-272我们要本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基本精神,善于借鉴传统蒙学养正教育的合理内核和文化精义,结合当下儿童成长的具体实际批判地继承,实现传统蒙学养正思想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真正履行“立德树人”的教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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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学以深根 养正以致道——福州第七中学“弘学养正·立德树人”办学实践探索
弘学以深根 养正以致道——福州第七中学“弘学养正·立德树人”办学实践探索
风景里的大美学校
——江苏省宜兴市湖实验学校“养正文化”剪影
童蒙书法艺术性教育的建构
弘道养正
宋明蒙学中的音乐教育对当代儿童音乐教育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