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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工夫视域下王艮“反求诸己”的向度

2022-03-17张爱萍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工夫良知本体

张爱萍

(新疆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乌鲁木齐 830017)

理学是宋明儒学开创出的新方向。其中,工夫论更是宋明儒者灿烂思想和宝贵实践的结晶。宋明儒者的工夫论偏重道德主体在追求“内圣外王”的圣人境界中对自身严格的道德要求,体现其道德认识的完善、道德修养的精进和道德实践水平的提升。工夫论的思维指向是内求的,强调主体德性意识的自觉觉解。儒学的最终目标是内圣外王,主体对成为圣贤的追求是儒者们贯穿生命始终的信仰。早在先秦时期,孔子就说过:“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1]1103孟子也提出过“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2]492,他主张扩充本心就是要落于发明本心,落在实践上就是“求放心”。心之官重点在思,如何思之,孟子给出的回答就是“反求诸己”。“反求诸己”,在孟子看来,既可以作为个人道德修养的方法途径;更可以为我们在面对日常考验和个体反省中遇到的“横逆”事件时提供一切行为的根据或准则。宋明理学时期,受到来自佛教心性论的刺激,儒学创造出新的方向——理学。理学家们将孟子的“反求诸己”在个人德性修养的层面深入拓展,并进行了丰富的诠释,确立起天理良知,明确修养个人德性之善的工夫。此时的“反求诸己”早已与孟子所关注的重点——仁政学说联系不大了,它已不仅仅是自我修养理论,更是上升到了如何修己修身的践行路径与工夫方向。在此基础上,理学分化出了两个方向:一是以朱熹为代表,通过外观方式实现的“格物致知”论;二是以陆守渊、王阳明为代表,凭借内求的方式达成的“心即理”和“致良知”说。尽管二者的争锋都是在儒学传统中,甚至是不离“反求诸己”的内涵性解释,但是对于其外延的拓展则是理学争鸣的焦点。王艮授业于王阳明,基于当时的理学背景,他的思想中当然也内蕴了“反求诸己”的内容,只不过王艮“反求诸己”的观点在吸收其师阳明重视良知的基础上发展出了身本观念,在工夫的方法上借助于《大学》《中庸》的理路并加以充实,最终在推行践诺的过程中落于日用即道、知行自然合一的理论逻辑和乐学思想之中。“反求诸己”在王艮这里,不仅完成了道德主体充分体认本原心性的理论构建,还阐明了其德性施行所凭据的行为准则,并体现其“修己安人平天下”的强烈的儒学信念。总之,王艮的思想是对阳明本体和工夫层面的双“继承”,但在道德践履的过程中,他凭借坚定的志向和纯粹的实践力量在工夫方面大有文章,成就其心学理论的突出之处。

一、修身成人

王艮承袭了王阳明“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内求探知方向,主张天地万物的根据在于“我”,而不是用“我”存在的根据去依附外界。王艮在继承阳明心理不二说的基础上将阳明之“心”转换为立本之“身”,他提出身道不二的观点,旨在强调“身”的本体性、本原性。“身与道原是一件”[3]97,身道无二分,身具有道性的特点,其恒常性和普遍性作用于具体人事上则显露出普遍和恒定的规则。道德主体在道德践履的过程中是要凭借着“身”这个道德准则去行事,因而尊身指向的是至善之境界。在尊身与尊道的关系上,王艮既强调了二者一体,不能顾此失彼,要以体用一源的方式去对待; 同时,他还指出在保身的问题上,身是优于道的。王艮说:“天下有道,以道殉身”[3]37。在他看来,以道殉身才是天下有道的表现,尊身在现实实践中推行的关键环节正在于保身。王艮指出,明哲保身,爱己之身才能扩充出爱人之身,人人才能互相关爱。因此,王艮认为安身保身、把握主本的工夫入手处即在尊身爱身,道德主体对于身的认知和践行正是从这里发端进而延伸出去的,对内修己安身,提升道德修养,对外安人尊道,天下自得太平。须注意的是,王艮的修身成人在侧重阐明身的存在意义的过程中,还显示他对个体性价值的肯定。王艮主张修身是在肯定主体性的首要地位的基础上调动人的积极能动性,使本心归复到良知良能自然明觉的状态。王艮构建身修而通达于良知本体的体系,旨在实现主体的发展不会再受到自我欲望过度或不及的裹挟,个体的发展不会再受制于“天命”的限制和掌控,个人通过复性学而悟、学而行、学而知,再得推己及人,人人必将得到爱护,家国天下的社会治理体系才能良性运转。在王艮这里,圣人境界才算得上是至善的圆满完成。同时,王艮重视诚意正心,认为心自得正,自然身正,安身立本,本末不失。因此,心上做工夫的根本要旨在身上做工夫。格物致知便在诚意,正心要紧处也在诚意。诚意工夫要立足于“吾身之本”,不以“毋自欺”作为致知的标准,而是要“戒慎恐惧”,去除本心之体上的人为的、过度不及、有失中正的部分,以扫荡清宁。王艮认为,主体对于本体的认知只有落实于实践,才能称之为真正领悟了良知本体,才是真正体悟立身为大本之要害。王艮心学侧重于工夫的践行,其“反求诸己”思想的内蕴同样也是偏重工夫体悟的。“反求诸己”的思想特性在王艮强调的工夫论体系中便是正心、诚意,他尤为重视诚意工夫。王艮认为,戒慎恐惧,去心上杂欲妄念,就是诚意工夫。面对本心良知,如何恢复“不虑而知”“不虑而能”的先天本体的存在状态,如何实现戒慎恐惧的工夫而又不失中正之法,抑或如何实行工夫以达正心,关键所在就是诚意。诚意工夫下到实处,心之本体除纤毫之意,本心真体自然得存。由此观之,工夫最终得力与否,其结果何如,诚意工夫是重要的环节。同时,王艮还指出诚意与正心、致知之间的关系与序次,诚意是实现正心的关键,内求获得诚意,则向外格物致知。外观是建立在内求的基础上,并为内求的结果作印证的。内外贯于一道,但内向的“反求诸己”是外观格物的基础,内向性优先于外求性质。因此,王艮说:“正心不在诚其意,诚意不在致知者。”[3]36王艮将本体论层面的“身”下放到具体现实中,并发展出诚正存中、修身任道的工夫理论。

王艮以身为本,从修己出发扩大至社会、天下层面。在王艮看来,个体复得良知并不能到达成圣的境地,甚至都算不得至善。他认为复归复学,目的在于抵达本心良知,即复初本“身”。王艮的明哲保身论意图阐明人人爱、敬己身,人人才能爱、敬他人之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能得到缓和。爱己必然要求爱人,爱人的归宿又落到爱己,因此,道德行为的起始点就落到保身爱身上。爱身必要敬身,敬己身就要做到敬人身,人身得敬,则人不慢于我,故己身可得保矣。王艮的己身可保还体现于其万物一体信念,我之尊身、我之尊人与人人尊我相一致,则能“齐家”,实现我尊家者,家者尊我。自然,“治国”“平天下”也是如此“一贯之道”。这充分体现出王艮心学“反求诸己”的思维范式指向,“以己度人”,己欲人之欲,己恶人之恶,自然求诸己必先求诸人,这就是本末一贯的成己成物之道。王艮认为,反躬自责,爱人信人,自然人人爱我信我,这就是“感应之道”,工夫践行的要义处就在于自修而仁、自修而信,解决好在我者的问题,就是解决问题的核心和大本。在王艮看来,“反求诸己”既是“安身”“立本”的体,又是“明德”“止至善”的用,“反求诸己”贯穿了体用一致的原则,并且做到了本末不遗。这样,一套于内正心修身的道德实践、于外明德亲民至善的圣人之道相连通的修养工夫论就建立起来了。

完成了复初之学,身道一体,王艮主张还要为人师以教成善人。王艮倡导师者立,立于中。他认为明师良友应在个人修养锻炼中发挥出劝勉之功,抑制其过度之处,引发其不足的地方,使其合乎中正;外观其行为、内察其习性,能巩固其志向,避免其流于异端或舍本逐末。王艮以为圣人先知先觉良知之性,贤人知觉不善的妄动,能归复、反执回本性之初,但在百姓层面,他们对良知良能是“日用不知”的。因而,圣贤以“学”立教来教化百姓,以先明觉于良知性体带动后知觉于良知性体,“一知一觉无余蕴矣”[3]100,天下人人知得良知、行得良知,手执把柄,随时随处随人师的师道之功就得以树立。综上,立师道是王艮“身”之先天本原与人人之间的伦理准则、天下国家之法相联系的枢纽,他以此为中介连接起内不失本、外不失人和以身任道与人知尊信的理论体系。

二、知行良知

王阳明认为,良知具有恒常性和普遍性,良知同德,对每个人的功用是平等的。他主张圣愚之分在于良知之“致”,达到良知的工夫水平的高低是个体体悟良知的差异所在。王艮继承阳明的良知同德的观点,并以更直接的方式来表达。王艮说:“百姓日用条理处,即是圣人之条理处。圣人知,便不失,百姓不知,便会失。”[3]90他认为日用即道,圣人之道就在百姓日用之间。与其师阳明相分歧的是,阳明之个体的分别在于个体是否在实践层面践行良知,重视工夫;王艮的圣凡之差体现在本心良知保存与否,重本体。王艮从存在论意义直接阐明良知本体发用于流行,良知本体的遍及存在,是通乎道性、本然的存在。但普通人的工夫入手处在哪里,平凡人学之、习之、悟之,如何检验自己是否行得良知本体的“大道”,如何印证自己工夫修养没有流于异端,王艮因此提出了日用即道,并以此为标准来检验平日复归良知学悟是否有所偏离。以百姓日用范围来界定良知之用,对良知之用的规定明确了,反而推之,个体对良知本体的把握也就有了限度,也增加了更好把握的可能性。因此,王艮主张“圣人经世只是家常事。”[3]90他强调良知发用于流行,不出百姓日常,要在平日生活中体悟良知,工夫其实是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于良知的。在这个层面上讲,圣人与愚夫愚妇是无差别的,这是由良知的“同一性”所决定的,个体间的差异性是被良知的“同一性”所泯灭的。因此,在工夫的层面上,并不存在足以评判圣愚的标准或条件。王艮认为,对良知本体的失与不失,才是圣凡之分的准绳。圣人先知明觉本体良知,因而在日用流行中依着本然良知而自觉运用,内心不会失去对良知的体察;而愚夫愚妇对良知本体是不知不觉的,尽管也能在生活日用之中运用良知,但是他们无自觉的意识,不能主动把握、认知到良知,因而,愚夫愚妇就失去了对良知本体当下的、应然存在的知觉。综上,以道德主体对良知本体的自觉感知、以良知本体在个体心中应然的显现作为圣愚之分的标准,侧重于本体的把握与否,是王艮区别于王阳明的主体之间差异性的地方。

王艮重视如何归复良知的工夫论。良知之用是道德主体自觉或不自觉的表现,因此,不具备衡量工夫修养结果的准则、法度意义,仅从良知之用去评判主体对良知的认知水平是没有意义的。因此,返归至良知本体,能够达到真正认知良知的水平,并以自觉的内在觉解去体悟、践行良知,工夫修养才算达到了一定的境界。王艮亦言:“ ‘天理’者,天然自有之理也,‘良知’者,不虑而知、不学而能者也。”[3]31他主张良知为自然之责,认为良知是天然自有的,良知本体的实然状态应该是“不学而知”“不虑而能”的,但普通人已失掉了良知心体,因而需要通过“学”的手段来复归良知。因此,返归良知的工夫践行对于非圣非贤的大众层面具有重要的意义。王艮强调良知本体具有自然天则的特点,其修养工夫也要以去人力安排为方向而行之,这体现在他对“庄敬持养”工夫的诠释上:庄敬在于道德主体对良知之天理、道、中的同一观的认识,认知到良知本体的现成性与自在性,并能在心体间保持住,便是庄敬;对良知本体的认知能够常存于主体内心,才是持养。在王艮看来,工夫之学行于大道,不害怕任何来自外欲的侵蚀;秉持着良知本体的中正之道,成学也并不为道德主体所累。王艮还说:“戒慎恐惧,莫离却不睹不闻。”[3]89警惕谨慎、唯恐有失的修养工夫要贯穿始终,“慎独”之工夫要落到实处;但若是演化为有所“戒慎”、有所“恐惧”,则与良知本体自然心体之道相背离。因此,除却心上蒙尘,化人为的性伪之物,是王艮修养工夫的大旨之要。

王艮的知行合一之道在于行良知以知良知为前提,没有对良知本体的内在觉察的“行”,是日用不自知的。行于良知必先“知”,知其所以然,知其应然,良知在我,本体在身,理论与工夫形成闭环。而良知之“行”就是对良知之“知”的检验与印证。对“知”的觉解和体认,必须放到“行”的层面,以践行的方式得出最后的结果。王艮以万物一体之志概括其知行合一的模式,认为儒释分辨处就在其志向的指向之处,儒家之志指向圣人之道,其根据之处立于德性,发于仁义礼智信五者,最高的概括为心之德性,为学之要义就在于此。因此,王艮强调工夫大本立于简易慎独。至易至简的慎独工夫为印证本体良知提供了最简单却最高尚的境界,工夫的不断精进要建立在心体对良知的自觉觉解的基础上。行的实施以知的确立为基础,知的确立反过来印证行的结果。

三、反躬乐学

王艮心学中实践力量反躬内向的内容具体表现在其乐学思想中。王艮在《乐学歌》中指出:“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3]54他以为“乐”是人本心的自然状态,是心之本然的显现,只是人的私欲会蒙蔽本能的自然良知。王艮认为消除私欲以恢复自觉良知,回归到心之本然的状态,就会带来人之“真”乐。“一觉便消除,人心依旧乐。”[3]54“天下之乐何如此学,天下之学何如此乐!”[3]54在王艮看来,这种“真乐”是超越的,是通达本质的,是人认识到自我本质性并在实践层面能体会到的快乐。乐作为学的前提性条件,学的归宿、目的就是为了实现“乐”。而王艮之“学”强调学“本”,即尊身爱身、明哲保身的立本之学。“乐”的超越性质的本体性体悟决定“学”的工夫指向性也是具有超越性的,是关乎本质的,“乐”与“学”都是通达“本”的。不同的是,乐重本体,学重工夫。本体之“乐”是为学工夫是否有所偏离的检验标准,学的结果就是道德主体自然而然、由内发之的真“乐”。王艮还强调复性之学的工夫要节在洒落。洒落之间,道德主体遵循良知本体的原则,行事之间合乎有度。同时,道德主体在工夫上也不能完全被复学的形式所占有,主体的地位具有绝对优先性,为避免在践行方法上过于严肃痛苦,反而产生压制主体能动性、活力的情况,王艮提出洒落以维持工夫修养的中正之道。正如在回归心体良知的本体论层面,王艮强调修身安身以求中正,在为学以乐的工夫论层面,王艮也是贯穿中正之道的。学之中正才能达到乐的效果,乐之中正才能印证为学工夫上的日益精进。王艮之“学”不仅是理论的修养,更重要的是他注重实践印证“学”的超越性,即“学”是随言、随悟、随时的,说明“学”是不受时间、空间限制的。在本质层面,“乐”和“学”是同一的,围绕乐学展开的工夫修养论的实质也是维护这种同一性的,只有把握住乐学的同一性,个体才能体会到本质层面的真切之乐,才能不被繁琐的工夫形式所累。综上,“学”之本是心之“乐”的前提,心之“乐”是践行“学本”之后的实践体悟,以中正之道贯穿始终,把握主本,即是乐学精神的核心纲要。

王艮乐学为求得本体良知,其实践指向在于求得良知之“知”,强调主体遵循心之乐的指引,并不被感官妄欲所误导。王艮说:“人心本无事,有事心不乐,有事行无事,多事亦不错。”[3]54良知本是人心之本原,是先天本有的,是不虑而知、不虑而能的,这种本有的先天存在再作用于人的心体,主体便会感到快乐。但心有妄动,这种快乐就会失掉。只有回归本心良知,才能复得这种“真乐”。王艮主张良知发用不离日用流行,只需在日常生活中认知、把握、体悟良知,无需过多繁琐的工夫手段。在王艮看来,良知本原是人人日用流行中发用而无差的,但是,由于人心会陷入对功利的追求,这种自觉或不自觉的妄动破坏了心体本然,人心在功利之中陷溺愈久,对于真乐的体悟、把握就愈遥远。王艮的“真乐”是指向至善的圣人人格的。王艮以为处理好学、乐的关系,实现本心良知之真乐,工夫修养不断精进,以身为本,立身良知,实现万物一体之德性,对内个人德性修养不断完善,达到与本体良知同处并自然觉解的境界,对外以师道的方式教化人民,形成天下之间善人多的局面,便能实现理想人格和兼济天下的儒圣目标。

在良知心体的层面,阳明“四句教”中阐明心之本体无善无恶之意,无善无恶也就是去善去恶,阳明旨在强调去掉外在、人心内之外在固有的判断、分辨,摒除这些对心体的扰乱、遮蔽,以达到“无”的状态。阳明的“无”不是佛学的归空,阳明恰恰是反对空的,他认为本体的认知、发用必须与人的现实相结合。在王艮看来,佛学的空就是虚无之空,剥离了人的现实存在基础,是无意义的。因此,阳明的“无”超越出“我”对自身的局限和桎梏,是“无我”之境。陈来说:“无我既是本体,也是境界,又是工夫。通过无我的工夫,达到无我的境界,以恢复心之无我的本然状态。”[4]225工夫中正、“戒慎恐惧”在于主体对内在自我的严格要求和道德觉察,这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洒落要求所蕴含的潜在的过度性,洒落过度就会偏于疏狂,反而失去了良知本体的中正性。

王艮乐学思想的内求性指向还体现为对道德主体性地位的追求,从而肯定主体在道德行为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王艮把对自我的检视放在天地万物的范畴中去考察,强调道德主体的能动性和创造性。他在自我反思、反观方式的基础上,将自己对宇宙、人生的思考与人的现实性结合起来,认为自我内在修养的追求、实践以及对德性的重视,是对人之所以为人的类本质标准的追求,充分体现出中国古代哲学家的价值取向和价值实践。在以“反求诸己”为背景、取向的条件下,王艮的乐学思想充分展现出“反求诸己”的内求、内观的需要,“学”是内在的指向,是对自己精神的内求,通过内在的自我反省而有所创新,并进行创造性的诠释。王艮认为“乐”是“学”之后精神境界提升的体验结果。乐学能够解答内在觉解的归宿在何处、通过道德实践人应该获得怎样的道德体验、通过工夫的锻炼人的精神成长的收获在哪个层次与哪个方向。在王艮看来,学的工夫踏踏实实地落在乐上,时刻有个检验的标准,人的德性修养的路径就不会走偏。因此,学不是空中楼阁,不是纯思维辩证运动的产物,而是与现实生活紧密结合的。学的工夫的每一处都是要在人的现实中去落实、去印证的,学的效果是主体能够知觉、体察的。因此,乐学思想中的现实性指向对于王艮心学本身重工夫、轻理论的倾向是有内在自我克服机制的,无论是重学还是重思,学与思类同于学与乐,二者是内外一贯的,是互相印证的。尤其是对实践层面的强调,为的就是要求道德主体把握知行合一。对师道立而善人多的实践的强调,目的在于强调对“反求诸己”方向的把握要合于中正之道,要以行贯之。中国哲学“反求诸己”的向度始终指向实践的大方向,并与现实的人紧密结合,其实践所指就是现实人的德性修养和精神安放需求的满足。

王艮的反省方式不是苦思冥想,而是带有顿悟的意味。乐是学之宗旨,学不是累人的工夫。乐学思想的顿悟性表现在乐与学是一体的,本体是乐,发用在学。在王艮的心学系统内,本体与工夫是一体的。王艮强调主体对本体之乐的把握要达到良知本体的境界,要从外物、外欲对人心的枷锁中超越出来,使心体实现明觉于良知的状态。王艮认为心体到达良知的境界,人的道德认知和道德实践自然合乎于中道,自然进退得宜。但这种顿悟式的体认,必然与个体的天资禀赋有紧密的联系,王艮意欲从这种个体性差异中超脱出去,因此主张以“学”的工夫来帮助道德主体进行自身修养的反省与锻炼。王艮之“学”的精神意蕴在于主体自觉主动的体认良知,感悟心之本体,使之恢复到本原的状态。道德主体在精神层面的自觉性、道德主体的生命主动性要通过“学”萌发出来。王艮强调人不为工夫所累,学而不累。他认为“学”的形式如果过于枯苦,就会耗竭人的精神动力,这与本原良知的恢复是背道而驰的,并且在学说的推广中也会受到阻碍。王艮正是在此基础上发现了人的合理性需求存在的必然价值和在此应然意义上的德性修养形式的主体适宜性,由此而主张立大本,物有本末,以身立本,把握住主本,才不会偏离大道的方向,倡导“学”不是陷入苦思冥想的癫狂状态,而是自然而然,不虑而知、不虑而能的,从而真正从心之发动状态对本体的遮蔽、扰乱中超越出来,实现精神修养境界的超然。

总之,“反求诸己”不仅是王艮心学中强调的主体内部修养锻炼的指向路径,还是由己推人的济世治国的儒家工夫论在人的现实层面的展开与实现。王艮思想中“反求诸己”的特质表现出心体回归本体的去遮蔽、去扰乱的自然、本归的工夫要求;同时,这种自得性的标准反过来作用于人的精神世界的解放和安定,帮助人实现生命主体的安乐,从物欲横流、功名利欲的遮蔽和占有中超越出来,从而实现人的精神的真正安放与自由,并致力于现实世界人的类存在的生存问题的解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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