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场域视角下校园欺凌的诱因与干预措施
2022-03-17柳若文陈天顺
柳若文,陈天顺
(信阳师范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2020年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李亚兰代表认为在治理校园霸凌现象过程中,现有法律存在概念模糊、责任年龄偏高、惩处方式单一等问题。据此,建议对校园霸凌行为进行单独立法,如《反校园霸凌法》或《惩治校园霸凌法》[1]。由此可见,呼吁对校园欺凌进行依法处置和法律约束已成为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自古以来,刑法与教化就是社会稳定发展的基础,毫无疑问校园欺凌专项立法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此建议的落地需要有复杂的程序支持和技术论证,但校园欺凌的预防治理却是刻不容缓的,因而在现存立法条件还不够成熟的情况下,学校作为一个特殊场域应义不容辞地发挥在校园欺凌预防和治理中的独特价值,让反欺凌的观念内化于心,实践外现于形。
一、校园欺凌的内涵界定与危害
1.校园欺凌的内涵
校园欺凌是青少年社会化不良发展的结果,体现为涉入欺凌事件的主体未能寻求合理的途径处理利益与冲突关系,也未能以社会接纳许可的方式开展同伴交往活动。具体指处于正式或情景定义中优势地位的学生(这种优势表现在力量、资源占取的质量与数量以及在同伴群体中的受欢迎度与接纳度方面)对那些无力反抗的学生故意进行身体上、心理上、关系上或言语上的欺凌,致力于满足自我的利益或需求(如稳固或提高在群体中的社会地位、吸引同伴或异性的关注、占取资源的便利性等),从而使同伴遭受身心痛苦、财产损失等伤害。
2.校园欺凌的危害
校园欺凌不仅给个体的发展带来外显与内隐的影响,也波及危害群体的安定与利益。首先,被欺凌者从置身现场的恐惧无助再到事后的焦虑抑郁、自我否定、甚至是愤怒狂躁,进而产生巨大的情绪波动,作出一些自伤或伤他的出格行为,无心专注于学业任务。迫于欺凌者的强大压力,同学的刻意疏远致使被欺凌者在遭受身心双重创伤下又缺少来自同伴的支持和关爱,面临学业、人际交往和社会适应等问题,此外被欺凌的经历也危害自我认知、自信心和信任感等良好特质的形成与建立[2]。受年龄所限,欺凌者多以严加管教处理,低欺凌成本潜移默化中强化了攻击性人格,不仅增加欺凌者违法犯罪的机率,也影响其亲密关系、依恋关系的形成。对于旁观者,一方面诱使部分学生效仿欺凌行为,壮大欺凌团伙的势力,增加了学校的不稳定因素。另一方面让学生的校园归属感和安全感大大降低。校园欺凌虽是学生间的行为,但却关涉到家庭、学校以及社会的利益,欺凌行为的发生以及处理会使家庭对学校、社会的公信力产生质疑,使家校间、家庭间的关系面临挑战,引发一些公共应急事件,危及社会的稳定和全体公民的利益福祉。
二、学校场域中诱发校园欺凌的因素
1.学校规章制度的过度“规训”
良好的管理是一个学校得以高效运行的重要保障。当前在争夺优质生源的激烈竞争下,有些学校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和管理秩序,将大大小小的事务以规章制度的形式纳入学校的管辖范围之内成为各校的标榜,甚至以严苛的军事化管理为招生亮点,这种过度“规训”确实使得一些学生在高压环境下安分守己。但是在此番“规训”确实行之有效的影响下,一些学生便将这些规则搬用于欺负更为弱势的群体,一方面能够以同伴相处中的优越感来平衡在学校管理中被动弱势的无助感。另一方面能够通过关系较量巩固其在所处群体中的地位,并为地位的提升提供资本积累。因而便有学生辩护自己欺凌同学纯粹是代老师收拾管教,或者身为团体中的老大理应为群体成员的利益“伸张正义”。甚至有些群体还拟定了团体内部规则作为整顿队伍、壮大集体、驯服新成员的脚本。学校一味简单粗暴的“规训”学生循规蹈矩,反倒使学生反其道而行,成为暴力行事的鲜活示范。
2.教育惩戒权不明造成教师畏手畏脚
教师承担着对学生的教育、管理与保护的职责,其对欺凌的认知,对欺凌行为的作为或不作为,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欺凌是否发生以及事件的后续走向,进而决定学校的反欺凌文化水平[3]。而教师是否严格干涉阻止学生间的欺凌行为以及治理效果的好坏,则由是否得到国家与学校的法律保障和技术支持所决定。一些教师表示,法律对教师教育惩戒权的范围、细节等方面规定的欠缺使得他们担忧惩戒不当招致学校、家长的不满。近年来屡见不鲜的校闹事件、社会舆论的过度解读和媒体的夸张报道更是让教师顾虑重重,因此在面对学生间打闹、欺辱等轻微欺凌行为时,教师往往采取视若无睹的态度。教师在场域中选择性失声与这种不敢作为的矛盾心理无形中营造了可允许可接受的欺凌氛围[4],凭借着在学校场域中已经享有的权利和资本优势,欺凌者更能轻易地操纵同伴关系和控制他人行为,大大助长了他们恃强凌弱、为非作歹的嚣张气焰。
3.唯分数论下师生课堂交往的失衡
课堂活动是学校场域中培养良好师生关系以及同伴合作关系的最佳途径。但是面对教学质量与升学率的考核,在课堂时空有限性制约的压力下,教师身处学校场域执行一线总是感到 “不堪重负”,因此只得将教学任务作为重中之重,致使课堂活动沦为学科知识的满堂灌。师生之间多是围绕规定的“知识”进行一种固化的“教师教学生背”和“教师提问学生回答”的模式。课堂、评价、教材与学生当下的成长发展需求并不相符,单一性过强,多样化、灵活性与个性化不够[5],如此这般过度强化应试教育,压抑了学生学习的积极性与自主性,过分凸显课堂和知识价值,而忽略与学生进行情感、价值观、态度等人文性方面的探讨和交流,致使在学习方面有困难的学生习得性无助,产生挫败感与焦虑感。课堂上的被动、压抑和失利让学生的消极情绪无法释放和宣泄,课下便容易把内心的不满转移到欺负同学上,这种强势的快感能够部分弥合他们在课堂上的失利,获得一些成功的个人体验。
4.同伴群体对游戏规则的漠视
学校场域中要使教育、教学、管理工作都能正常运转,管理者、教师、学生都能各司其职、融洽相处,必定需要一些被普遍认可的规则,这也是各主体行为处事的重要指导。同学间互相关爱、互帮互助便是学生交往中的首要游戏规则。欺凌者暴力行事、旁观者煽风点火、过路者冷眼相待无一不是对同伴间游戏规则的打破与漠视。一些学生表示看见他人遭遇欺凌也会心生怜悯,但因害怕被牵连遭到打击报复,便选择默默离开,这种责任分散效应让被欺凌者得到帮助的机会微乎其微。校园欺凌总是发生在厕所、宿舍以及放学后等教师不在场的隐蔽空间,朝夕相处的同学能更早发现同伴正在遭遇欺凌,然而由于缺乏必要的安全保障使得大多数学生谨慎自保,这种名存实亡的游戏规则无疑让欺凌者更加猖狂妄为,甚至其欺凌行为还受到部分同伴的鼓励与喝彩,大大提升了其校园“知名度”和“受欢迎度”,吸引更多人模仿并加入其中[6]。
5.家庭场域中不良惯习的迁移
社会是由许多小场域集合成的大场域,各个小场域相互依存、相互影响。学校场域因其独特的功能和价值影响着家庭场域,同时又无时无刻不受到家庭的影响。校园欺凌虽多发生于学校场域,但是与家庭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反映了家庭教养对一个孩子为人处世、人际交往能力和方式的影响。童年时期孩子在家中遭受的粗暴养育,诸如父母的身体、言语、心理攻击以及强迫、控制等行为都会对学生的心理、认知、行为产生挥之不去的影响[7],要么孩子变得胆小怕事、焦虑敏感、软弱逃避,要么就同父母一样变得暴躁冲动、冷漠无情、我行我素。由于缺乏社交技巧、共情能力以及自我调控能力,这些不良的惯习和特质迁移到校园生活以及与同伴的交往中,便很容易让他们成为受害者或施暴者。而学校场域中对情感教育、品格教育、生命教育的缺失,更容易导致从家庭场域中习染的不良行为惯习左右学生的信念与言行,致使校园欺凌事件频频发生。
三、优化学校场域环境的措施
1.加强学校规章制度的育人因素
防范、治理校园欺凌的规章制度既要符合学校综合管理能力的实际情况[8],切实发挥震慑力和实效力,同时也要尽可能吸纳学生对于校园欺凌治理的建议和想法,充实学校规章制度的公信力,让所有学生感受到自己不仅是受保护者,还是防范欺凌的参与者与建设者,体现规章制度的育人性以及对学生的人文关怀。首先,建立多元化的反映渠道,保护举报者的合法权益理应成为完善学校规章制度的常态。通过设立举报邮箱、电话获知欺凌事件的发生并采取行动,还可以通过校园生活问卷主动了解学生的情绪变化,斩断事件恶化的头角。其次,建立由心理专家、校区警务和教师组成的防治校园欺凌工作小组常态化管理制度,制定具体的预防和应对步骤,开展对欺凌者的调查和被欺凌者的保护与疏导工作,评估追踪当事人及事件后续发展态势,做好欺凌事件处理的经验总结和校园安全发展的中长期规划。再次,组织学生灵活、多样化地学习校园欺凌预防制度。借鉴芬兰Kiva反校园欺凌项目,构建包括反欺凌电脑游戏和网络论坛的虚拟学习平台,实施主题课程和主题日计划,内容涉及同伴群体互动与群体压力,欺凌现象的发生机制和不良后果[9]。
2.明确教师治理校园欺凌的权利与义务
教师在感知到积极的校园环境氛围,了解到校园欺凌情节的严重性,并获得充分信任和相关培训后更愿意主动介入干预校园欺凌中,所以提高教师自我效能感,有效激发教师的同理心会直接影响教师的干预行为[10]。首先,要明确教育惩戒的主体、原则、范围、形式、程序、监督机制、学生救济等方面内容。支持教师在结合教育手段基础上对学生失范行为实施否定性制裁,以避免失范行为再次发生,使得教师在处理校园欺凌事件中有法可依,有章可循[3],以促进学生合范行为的产生与巩固。其次,将校园安全等级评估纳入学校考核指标中,将教师校园欺凌治理素养和能力纳入教师综合素质考核体系和教师专业发展范围,让防范治理校园欺凌成为教师教育教学工作的题中之义和义务所在[11]。再次,要营造全校职工参与的整体反欺凌氛围,通过面授课或远程教学的方式培训教师反欺凌的知识与技能,并建立教师反欺凌网络共享平台[9],鼓励教师在学校防治校园欺凌工作小组的辅助下,定期开展校园欺凌治理问题的重难点研讨活动和经验交流会。
3.重构师生交往的良性环境
欺凌问题的教育根源在于把人变得千篇一律,依靠教育、法律、心理的方式可以处理个案性的欺凌,但对欺凌乱象整体性的根本解决,便需要变革教育价值取向,即从“将不同的人培养成相同的人”走向“将不同的人培养成更加不同的人”[12]。唯分数论指导下的师生课堂交往总是使学习成绩拔尖和表现突出者受益,而大部分中等生和学困生往往处于学校场域的弱势地位和边缘地带。教师作为学校与学生直接沟通接触的代理人,能否构建良性互动的师生关系对集体的向心力,同伴间的关系乃至所有学生的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教师要公平对待每位学生,对优等生的自大狂妄不要助纣为虐,对学困生的自卑失落不要嘲讽打击,对叛逆生的寻滋闹事不能任其发展,坚信每个学生都具有个性差异和发展潜能。学生进而会把这种积极正向的师生关系模式迁移到与同学的相处和交往中。教师、群体的正义和包容感越强,学生获得社会支持和集体意识感就越强,相应的欺凌和独自忍受欺凌现象的行为也会相对减少。
4.转变同伴群体对校园欺凌的态度
欺凌者如此残酷、旁观者如此冷漠、被欺凌者如此无助,究其根源与同伴群体对校园欺凌的错误认知和消极态度息息相关。因此,首先应帮助学生寻求解决矛盾的合理合法途径,达到一种和而不同、求同存异的平衡。当与他人意见不合时,可以私下磋商解决,通过非暴力沟通表达双方的感受、诉求、期望对方做出何种转变[13],必要时可以寻求信任的同学或教师充当第三方中介人进行调解。其次要进行移情换位思考训练,从理智和情感上克服自己的冲动行为,同情和帮助他人当前的不利处境。比如从旁观者的角度对被欺凌者的处境进行感同身受的体验,此时若旁观者都能这样想并作出行动,群体的阻止和声讨一定会让被欺凌者的处境好很多。最后应发挥非正式群体的积极效应和感化作用,促进欺凌团体向积极群体转化,用爱心和耐心帮助他们找寻自我优点和价值,树立信心和向善心;注重对欺凌群体中“重要人物”的教化和引导,瓦解分离现有群体的消极效应和坚实力量。
5.建立学校、家庭场域的联动机制
校园欺凌等学生失范行为的发生是个体与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作为身处多场域的行为主体由于在不同场域所处位置,占有资本的形式、数量以及质量不尽相同。因此,想要有效预防乃至治理校园欺凌必须建立多方联动、共防共治的合作机制。家庭场域作为学生身心发展雏形建构的初始场域应当以温和民主的方式与孩子相处,从细微的家庭习惯和规则的学习中让孩子获得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的积累,从而为他们进入学校、社会,参与多层复杂的人际交往活动打下基础。由于一些父母在教养方式上的知识和能力有所欠缺,学校可以开展一些针对家庭教育和校园欺凌预防治理的专题讲座与交流会,同时将成人非暴力相处模式以及积极解决问题的典型案例,以短视频或者是小故事的形式展示给学生和家长,为其正确解决亲子关系与同伴关系提供良好的示范。家校应构建通力合作、无缝衔接的沟通关系,若发现近期学生在心理、情绪上有异常反应,比如不想上学、上课走神儿、财物频繁丢失、身体上有伤痕等,双方要及时交流,通过信息共享了解学生当前处境,以便尽早发现学生是否遭遇欺凌,从而将校园欺凌的伤害降至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