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用文写作教学：困境与出路——一项基于应用文实用语言角度的分析

厉进伟

（惠州学院 政法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先生在与《写作》杂志编辑人员谈话时指出：“大学毕业生不一定要能写小说、诗歌，但一定要能写工作和生活中实用的文章，而且非写得既通顺又扎实不可”［1］。这里所说的“实用的文章”指的就是应用文。应用文写作对于大学生是一项重要的基础性技能。而较好地完成应用文撰写工作，通常来说，主要需要两方面能力：一是对应用文常用文体基本知识的掌握能力，主要包括常用文体的基本概念、特征分类、文体结构、格式规范等基本知识；二是应用文实用语言表达能力，即应用文实用语言的文字功底（以下简称实用语言）。在实际教学中，教师往往采用以常用文体基本知识为主要授课内容，形成了“基本概念+格式规范+范例分析+少量案例写作”的教学模式［2］。尽管学生通过教学能够熟悉常用文体的基本知识，但由于本科阶段多数学生的文字表达能力相对较弱，使得他们在完成学习后的实际写作中，仍然在最基础的文字表达能力上面临较大困难，难以满足社会对学生写作能力的要求［1］。

如何认识当前应用文写作教学存在的问题及其形成原因，进而寻找解决这一问题的出路？本文将从实用语言的角度入手，以作者的教学实践为基础，同时结合作者研究团队对S大学的实证调查（调查对象为5名应用文写作任课教师以及11个专业班级的学生，分别采用访谈调查法和问卷调查法；调查时间为2020年10月至2021年4月，问卷调查对象为110名学生，每个班10名学生），说明应用文写作教学在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教学流程、教学资源等方面存在的问题，进而从写作训练制度安排、教学管理、教学流程、教师评价等层面分析问题的形成原因，最后将从构建良性写作训练制度安排、重新定位教学目标、训练学生掌握层次分析法、重构教学流程等方面提出完善应用文写作教学的思考。

一、从实用语言的角度认识应用文写作教学所处的困境

（一）教学内容的知识化与应用文写作实践性之间的矛盾，致使应用文写作教学与实用语言的写作训练相脱节

教学内容的知识化，是指教师在教学内容的选择上，将教学时间更多地用于讲解常用文体基本知识，而分析教学范例和少量案例实操写作训练主要服务于强化学生对基本知识的理解和掌握，达不到提高学生实用语言表达能力的效果。从本次对11 个专业班级学生教学效果的问卷调查结果来看，有60.78%的学生认为教学中写作训练存在明显不足；39.22%的学生认为教学中写作训练存在比较不足的问题。调查结果反映了实际教学中写作训练的数量难以满足学生提高实用语言表达能力的需求。这里必须指出的是，应用文写作教学是为了提高学生写作水平服务的，即使是学生所学的常用文体基本知识，也仍然需要通过运用实用语言来进行文字表达，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实践性是应用文写作教学的本质特征和基本要求。而目前教学内容的知识化和学生写作训练相对不足的现象，违背了应用文写作学习在实践性上的基本规律，导致教学效果对于提高学生文字表达能力的帮助十分有限。

（二）教学方法上：案例写作实操训练的不足，导致学生缺少提高实用语言表达能力的机会

应用文写作教学进行写作实践训练的具体教学方法，主要表现为案例写作实操训练法。它不同于一般的教学范例分析或对病文的分析讲解，而是一种对照性的案例素材写作训练，通常表现为：第一步，教师须在课前准备好一篇常用文体的病文与范文共两个版本的案例素材，范文还必须包含对范文多层次的精细分析。第二步，教师需要将病文发放给学生进行重写。第三步，教师需要针对学生写作中存在的共性问题进行分析讲评，最后教师必须精细讲解范文中值得学习的地方，供学生进行比较和借鉴。从本次调查对11个专业班级学生教学效果的问卷调查结果来看，对于教师提供案例素材供学生写作的数量与讲解常用文体种类的数量的比例关系这一问题，有6 个班的学生选择为1：1；3个班的学生选择为不足1：1；只有2个班的学生选择为超过1：1。调查结果表明，多数教师存在着提供给学生进行写作的案例素材数量相对偏少的问题，这就使得学生难以通过较为充分的案例写作实操训练来提高自身的实用语言表达能力。

（三）教学流程上：没有充分发挥学生自主学习的能动性，导致过多的教学时间停留在讲解常用文体基本知识

常用文体的基本概念、特点分类、文体结构、格式规范等基本知识具有一定的模式化和相互贯通的特点，经过教师在开始阶段几次课的讲解之后，学生通常能够对后续常用文体基本知识中的大部分内容进行自我学习。然而，从本次调查对11个专业班级学生教学效果的问卷调查结果来看，有62.75%的学生反映，教师将主要的教学时间放在对常用文体基本知识的讲授，并没有严格要求学生进行课前预习。调查结果表明，多数教师没有充分发挥学生能够自主学习常用文体基本知识的能动性。与此相对的是，对学生实用语言文字表达能力的写作训练又严重不足，学生在教学中更多的是记忆型知识的被动接受对象，而非写作技能训练的自我学习主体，违背了应用文写作教学在实践性上的基本要求。

（四）教学资源上，教师缺少实用语言写作训练核心性案例素材

目前，应用文写作教材和相关教学书籍主要是示范性的教学范例，即教授学生“照葫芦画瓢”式地模仿范例的基本框架和格式规范，忽略了学生文字表达能力相对较弱的客观现实。通过对5名任课教师的访谈调查结果来看，5名教师均表示，案例素材是应用文写作教学的核心资源，自身积累的案例素材相对有限，需要进一步充实案例素材资源。所以，想要做好应用文写作教学，就需要任课教师花费较多时间收集特别是撰写案例素材，在当下国内高校“重科研，轻教学”的环境下，教师做到这一点是十分困难的。

二、应用文写作教学困境的形成原因

（一）大学本科阶段尚未建立严格要求学生进行写作训练的制度安排，不利于培养学生掌握实用语言和提高写作能力

从培养学生掌握实用语言和提高写作能力的角度来看，仅靠一学期的应用文写作教学显然是不够的。对于本科阶段的教学而言，当务之急是建立一种严格要求学生进行写作训练的制度安排，保证学生在大学四年期间拥有持续且具有反馈性的写作训练条件。然而，从对S大学的调查结果来看，严格要求学生进行写作训练的制度安排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主要表现为：第一，学校在公共基础课体系中没有设置专门的写作训练课程。第二，学生的课程论文缺乏有效的反馈制度，目前各个专业的课程论文仅用于教师评定学生课程成绩和存档，还没有建立课程论文经教师批改后要求学生进行修改和完善的制度。第三，学生课外写作训练的机会相对有限，尽管大学生社团组织、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和寒暑假社会实践等活动，为学生提供了一些诸如撰写项目申报书、策划方案、调查报告等文体的写作训练机会，但其所包含的写作训练呈碎片化状态，难以为学生提供持续性的写作锻炼机会。本次调查所反映的S 大学在写作训练制度安排上的问题，实际上反映了当前国内相当大一部分高校在写作训练制度安排上的共性问题。

（二）教学管理者对培养学生写作能力的重视程度不够，致使应用文写作课程设置的学期不够合理，限制了教师通过教学来提高学生的实用语言表达能力

从对S 大学的调查结果来看，应用文写作通常被设置为专业选修课，而不是专业必修课。在课程安排的学期上，通常被安排到大三的第5或第6学期且多数专业的选修课也集中在大三。然而，学生在这一阶段往往要准备考研、考公务员等较为明确的个人发展目标，学生更希望应用文写作课程能够安排在大一作为训练写作能力的基础性课程，则更为合理。另一方面，从提高学生实用语言表达能力的角度来看，高质量的应用文写作教学需要学生花费较多的时间进行写作实操训练，而学生大三相对紧张的学习时间又不利于教师实施较为充分和严格的写作训练。如此导致一部分教师将讲解常用文体基本知识作为主要的教学内容，学生的实用语言表达能力难以得到应有的提高。

（三）教师教学目标与学生实际需求之间的错位，导致提高学生实用语言表达能力难以成为应有的教学目标

从本次调查对5 名任课教师的访谈调查结果来看，5 名教师中有4 名教师认为，一学期的应用文写作教学对于提高学生实用语言表达能力的难度较大，目前教学目标主要设置为帮助学生掌握常用文体基本知识。然而，也有1名教师认为，应用文写作教学在帮助学生掌握常用文体基本知识的同时，应更侧重于训练和提高学生的实用语言表达能力。从调查结果来看，大多数教师将帮助学生掌握常用文体基本知识作为主要教学目标，但这一目标并不适合实用语言表达能力相对较弱的本科学生。这是由于，实用语言与学生日常使用的口语语言和经常阅读的文学语言具有较为明显的差异，尽管实用语言本身具有一定的程式化特征，但在语言的规范性、准确性、简练性等方面具有较为严格的要求，是区别于口语语言和文学语言的一整套相对独立的语言体系。正是由于本科学生掌握实用语言的能力相对较弱，所以，需要通过专业性的应用文写作教学对其进行严格的写作训练以提高其文字表达能力。然而，教师教学目标与学生提高实用语言表达能力的客观需求之间，形成了明显的结构性错位。

（四）教师评价层面上，缺乏对教师制作案例素材的激励机制

在应用文写作教学中，教师训练学生实用语言表达能力的主要方式是案例素材写作实操训练。如前所述，教师想要做好、做精这门课就必须制作案例素材。然而，制作案例素材耗时耗力，且随着学期更替和教学持续改进，案例素材往往需要教师不断地更新和完善。如果教师持续从事应用文写作的教学工作，在这门课通常为32节（一般讲解15-16种文体）的情况下，即使教师积累了30-40 篇左右的案例素材，其数量仍然不足以汇编出版，不能成为所在学校认定的教学成果，因而教师不愿耗费过多时间和精力准备案例素材，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应用文写作教学改革的出路

（一）建立严格要求学生进行写作训练的制度

从哈佛大学、耶鲁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国外一流大学的写作训练制度来看，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将写作课（非文学写作）作为一年级大学生的公共基础课，为后续进一步的专业学习和写作表达奠定基础。第二，课程论文的批改和返还制度。教师需对课程论文进行严格批改并指出论文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然后返还给学生督促其进行修改和完善。第三，在公共基础写作课之外，为有需要的学生提供各种免费写作训练课程和项目，并由专门的教师对学生的写作训练进行指导［3］。因此，借鉴国外高校的经验，国内不同层次的高校需要根据自身办学定位，在公共基础课体系中合理设置写作课的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对于以培养应用型人才为办学定位的高校，有必要将应用文写作设置为公共基础课。高校还应建立对学生课程论文的批改和反馈制度，要求教师对课程论文进行仔细批改，给予教师批改工作相应的工作量，规定教师须要将批改后的课程论文返还给学生要求其修改和完善。对于大班教学且难以逐个对学生论文进行批改的班级，应要求教师给出参考性范文，督促学生比照自身论文进行参考和借鉴。另外，高校应鼓励教师为学生提供梯度型的免费写作训练课程，比如鼓励具有较为丰富教学积累的教师，开设《应用文写作（中级班）》《应用文写作（高级班）》这种具有连续性学习和以写作训练为特色的全校公选课程，为需要提高写作水平的学生提供专门性服务。

（二）重新定位应用文写作教学目标，帮助学生掌握常用文体基本知识的同时，注重提高学生的实用语言表达能力

教学目标的重新定位，对于应用文写作的教学改革具有导向性的作用，将直接有助于强化教学的实践性取向，更有效地训练学生实用语言表达能力。同时，应用型本科院校应在公共基础课体系中逐步推动应用文写作小班教学的实现，可以先考虑建立公共写作课教学中心性质的机构，编写适合本校学生实际情况的写作课教材和案例集，解决案例素材不足的问题，吸引有兴趣的教师加入公共写作课的教学队伍，通过小班教学更有效地提高学生文字表达能力。

（三）教学方法上，训练学生掌握层次分析法，形成写作训练中的持续性积累和应用

一般来讲，层次分析法分为5个层次：一是惯用词和惯用语A，是指在写作中学生较少见到或不能熟练使用的常用词语，教师需要指导学生进行记录和反复写作应用，帮助学生逐渐掌握这类语言。二是惯用句B，是指在写作中经常使用的句子和句式，需要教师加以强调和学生的实际写作应用来帮助学生进行积累。三是文体结构C，是指在写作中惯常使用的具有程式化特征的常用文体写作框架，教师需要指导学生提炼常用文体的固定结构，掌握常用文体的基本写作框架。四是情境要求D，是指具体的文章写作中为满足写作者和阅读者所处特定情境的要求，需要写作者把握和注意的语言使用规范。五是写作原则和技巧E，是指常用文体写作中需要贯彻的共同原则和值得学习的写作技巧，比如一个段落中，尽可能少用同一词语，以减少语言的重复；再比如语言表达的准确性原则和简练性原则，等等。下文为一个病文与范文对照函的案例素材，说明层次分析法的具体运用。

（病文）函［4］：

××省政府办公厅：

据悉，你省（即B 省）汽油、柴油富足，我省（即A省）目前汽油、柴油奇缺，已严重影响我省工农业生产。为此，请你省支援我省汽油××××吨、柴油××××吨。望能照此办理，并请及时函复。

××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印章）

×年×月×日

范文：

A省人民政府关于急需汽油、柴油的函

（1文体结构，采用完整三要素标题-C）

B省人民政府办公厅：

我省目前汽油、柴油奇缺，已严重影响了工农业生产和群众的生活（2情境要求，应该先说自身面临的困难，再说对方的情况-D），我们多方努力至今仍未能解决（3惯用句：多方努力至今仍未能解决-B）/(4文体结构，第一句为该函的缘由，介绍发文的原因-C）。据悉（5 惯用词-A），贵省（6 惯用语-A）汽油、柴油富足，因此望（7惯用语：望或希望））贵省能体恤我省所处的困境（8惯用语：体恤...所处的困境-A），向我省出售（9情境要求，明确是双方的交易关系，而不是无偿的支援关系-D）汽油××吨、柴油××吨，以解燃眉之急（10 惯用语：以解燃眉之急-A）。如同意（11 写作原则，采用极简主义的写作原则，完整写法为“如贵省同意”-E），我们即派人前往贵省洽谈有关具体事宜。/（12 文体结构-第2、3 句为该函的主体部分，说明发文询问的事项-C）

望及时函复（13惯用句，说明情况急迫-B）。/（14文体结构，为该函的结尾-C）

A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印章）

×年×月×日

通过案例可以发现，层次分析法主要有两方面的作用：一是提供了对教学范例和范文进行解构的工具。层次分析法对范文的解构加上教师的细致讲解，不仅能从微观的惯用语言和惯用句，到宏观的文体结构，再到写作所处的情境和写作的原则和技巧，能够将范文的长处和优点条分缕析，使学生一目了然。学生不仅能够形成实用语言和写作技巧层面上的积累，也能从语言美学的层次上体会到高质量的实用语言表达所具有的准确、力量和简洁之美。更为重要的是，层次分析法所包含的分层次学习和汲取他人写作精华的方法，为学生缩小自身写作与范文之间的差距提供了一个行之有效的途径，使得学生能够通过渐进式的积累达到提高文字表达能力的目的。

二是层次分析法具有帮助学生进行持续性阅读—解构—积累—应用的特点。作为一整套“概念化”的分析工具，学生在教师的帮助下持续运用该方法阅读和解构常用文体的教学范例、案例素材的范文，形成在惯用词和惯用语A、惯用句B、文体结构C、情境要求D、写作原则和技巧E 这五个层次上的有效积累，再结合教学中较为充分的写作训练，学生在五个层次上积累的实用语言和写作技巧能够得到有效的应用。通过不断阅读—解构—积累—应用的过程，学生能够扩大实用语言的积累并将其应用到写作实践之中，逐渐感受到自身写作水平的进步，提高对写作的学习兴趣，培养终身阅读和写作的习惯。

（四）重构应用文写作的教学流程

1.首先，教师应指导学生掌握预习常用文体基本知识的方法。其次，要求学生在课前运用层次分析法完成教材中常用文体教学范例的分析，经过2-3 次课的示范教学，学生一般都能够完成教学范例中难度相对较小的惯用词和惯用语A、惯用句B、文体结构C 这三个层次的分析。而情境要求D、写作原则和技巧E这两个层次的分析，则通常需要教师上课进行指导。

2.在课堂教学中，首先教师需要讲解常用文体基本知识中学生感觉较为困难的重点和难点。其次，教师对教学中常用文体教学范例的分析，重点应放在情境要求D、写作原则和技巧E 这两个学生自身预习有一定难度的分析层次上。再次，教师需要当堂指导学生进行案例写作实操训练，要求学生在课堂上完成重写病文的练习。其后，教师需要分析学生写作练习中的共性问题，最后采用层次分析法对案例素材的范文进行精细讲解。

3.教师需布置一定数量的课下案例写作练习，继续训练学生的实用语言表达能力，教师可以利用下一次课的课堂时间采用层次分析法讲解课下写作练习的范文，帮助学生汲取范文的长处。

综上，提高应用文写作课程的教学质量乃至提升大学生的写作能力以适应社会需求，应当引起更多教育管理者和从事写作课程教学者的关注。一方面需要不同层次的高校优化公共基础课程体系，赋予汉语作为母语的写作课程应有的课程地位，建立健全大学四年期间严格要求学生进行写作训练的制度安排；另一方面，教师通过教学思路和教学方法的创新以强化写作教学的科学性和实践性，培养学生阅读和写作习惯，更好地为学生的发展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