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多模态语用失误分析

金丽娜

(广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430)

模态是指通过具体的感知来解释社会符号的系统，是人类通过文字、符号、声音、图像、听觉、触觉等认知加工与外界环境进行的交互方式[1]。在交际和表达意义时，除了语言模态，人们还会使用诸如图像、表情、手势等多种非语言模态。人类交际不再是语言独尊的局面，而是由多种模态相互作用来共同完成的[2]。各种模态通过相互作用，相互协调配合，生成互动的话语意义，从而完成交际目的。从信息接收方来看，借助多模态信息，听话人可以更准确地推导出信息发出方的交际意图[3]。但如果信息发出者不能准确使用各种模态，就会产生语用失误。英国语用学家珍妮·托马斯(Jenny Thomas)认为，语用失误是跨文化交际中的一个重要问题[4]。她将语用失误分为语用语言失误和社交语用失误两种，这种“二分法”给许多语用失误现象提供了强有力的依据，并为跨文化交际语用失误的本质和归因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引导人们在跨文化交际中重视对语言习惯和社会文化的规约。但是托马斯并未对交际中和语言模态同等重要的非语言模态进行研究分析。因此，综合诸位学者的研究，笔者认为语用失误可以分为两大类，即语用模态失误和社交语用失误。其中，语用模态失误指的是对包括语言和非语言在内的各种模态的错误使用而导致的语用失误。本文将重点分析跨文化交际中出现的多模态语用失误现象。

一、语用能力

在言语交际中，除了人们所使用的语言模态，其他诸如图像、颜色、声音以及信息发出者的神态、语气、肢体动作等非语言模态在不同的语境中均会产生不同的意义，这就是语用意义。信息发出者将交际意图蕴含于各个模态之中，而信息接收者能够对各种模态进行分析、推导，充分理解与掌握信息发出者对各种模态所赋予的不同语用意义，这就是语用能力。在跨文化交际中，由于交际者语用能力的欠缺，势必会导致语用失误现象的出现。

二、语用失误

根据托马斯1983年在《跨文化语用失误》一文中提到的有关语用失误的定义，语用失误即为“无法理解对方所说话语的意思”[4]。 托马斯将语用失误分为语用语言失误和社交语用失误两种。语用语言失误指不了解英语本族语者附着在特定会话结构上的施为用意，社交语用失误则是指由于不了解或忽视交际双方的社会地位和文化背景差异等因素而产生的交际错误[5]。何自然认为语用失误是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在言语交际中，由于双方表达习惯或说话方式的不同，或者由于一方对另一方的社会文化背景知识缺乏了解，在跨文化交际中发生误解、障碍或冲突，从而影响交际效果的现象。语用失误现象主要是由语言知识结构差异、语义差异及文化差异等因素引起的[6]。笔者认为，语用失误是指在交际过程中，由于信息发出者对各种模态使用不当或者信息接收者未能充分理解与掌握信息发出者对各种模态所赋予的不同语用意义而造成的交际失败。

三、跨文化多模态语用失误分析

根据张德禄[7]对多模态话语(Multimodal discourse)的定义：运用听觉、视觉、触觉等多种感觉，通过语言、图像、声音、动作等多种手段和符号资源进行交际的现象。我们可以认为，交际过程中通常会使用一个或多个多模态话语。为何人类在交际中会用多个模态？张德禄[7]认为其最主要的原因是“当一种模态不足以清楚表达交际者的意义，会利用另一种模态来进行强化、补充、调节与协同，从而达到更加充分，或者尽量充分地表达意义，让听话者理解话语的目的”。陈新仁等[3]认为，在日常交际中，信息发出者往往会利用有效的手段，包括语言、语气、 神态、手势或身边的任意工具等各种模态，有效地进行信息意图的明示。信息发出者使用各种非语言模态配合语言模态来传达交际意图，从而达到更好的交际效果。因此，非语言模态在交际中和语言模态占同等重要的地位，二者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如果我们仅仅只关注语言模态所传递的信息对交际产生的影响，而普遍缺乏对图像、语气、表情等非语言模态的充分考虑，忽视了与语言模态一同参与意义构建的非语言模态的重要角色，显然是不切合实际的，同时也会引起各种跨文化语用失误。

根据上文提到，语用失误可以分为：语用模态失误(即同一个语境中单个或多个模态引起的语用失误)和社交语用失误。语用模态失误可以分为语言模态失误和非语言模态失误两种。语言模态失误是指将本族语的习惯表达套入目的语而造成的语用失误现象；非语言模态失误是指错误使用图像、语气、表情、颜色以及肢体动作等非语言模态而引起的语用失误现象。社交语用失误是指由于不了解交际双方所处的文化背景，在交际中错误使用各种模态而引起的语用失误现象。但是，语用模态失误和社交语用失误的区分并不是绝对的。由于交际双方对各模态在语境中的作用的理解不一样，对于某一不合适的模态，从一个角度来看可能是语用模态失误，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有可能是社交语用方面的失误。

(一)语用模态失误

语用模态失误主要是由于交际双方未能正确理解和掌握双方语言的表达方式和表达习惯，以及忽视诸如图像、声音、颜色和肢体动作等非语言模态在语境中的重要作用，从而造成跨文化交际的失败。语用模态失误主要体现在语言模态的误用，如非英语本族语使用者所使用的话语不是按照英语本族语的语言表达习惯，而是按照其自身本族语的语言习惯来生成话语，或者是误用英语的其他表达方式。

例如：【例1】网络上有这样一组流传较广的表情包。诸如“再见、你试试、一边玩去”等表情包中就出现了“again see、you try try、one side play”这样的英文，均是因使用者受到其母语的干扰，按照母语的语法结构逐字表达出来的中式英语，误用语言模态，出现典型的语言模态失误。同时，在交际中使用这样的表情包，会让对方觉得莫名其妙，产生社交语用失误。

【例2】中国四川成都有一道非常出名的川菜“夫妻肺片”。在许多餐馆的菜单中，语言模态——英文菜名被译者按照其母语的习惯逐字译成了“Husband and wife lung slice”。对于熟悉这道菜的华人华侨而言，要看懂译文或许并无问题。但对于西方人来讲，看到这样的菜单，不仅会由此产生恐惧心理，更别说去品尝了。因此，语言模态未能协同配合菜单图片模态，共建话语意义失败，由此造成语言模态失误。除此以外，非语言模态如图像模态的误用也是不可忽视的。美国休斯敦的双椒(Pepper Twins)川菜馆的招牌凉菜“夫妻肺片”在2017年美国《GQ》杂志餐饮排行榜中荣登榜首，被评选为“年度开胃菜”。而让人捧腹的是，这道菜的英文名被译成了“Mr and Mrs Smith”，且配图为一部好莱坞同名电影“史密斯夫妇”的剧照。据了解，夫妻肺片是由成都一对夫妇创立的一道经典菜式，译者可能由此受到启发。但无论是“Husband and wife lung slice”还是“Mr and Mrs Smith”，这两种译文均为误译，都属于语言模态失误，正确的表达是: Pork Lungs in Chili Sauce。而其中电影剧照的误用，还造成了图像模态失误。

【例3】Burberry品牌在2019年发布过一则《摩登新禧》的新年广告大片。广告由语言、图像、色彩、表情等多个模态构成。语言模态即为Burberry的微博文案：阖家团圆照、相互依偎、亲密无间。但是，图像和色彩模态即海报的背景，选用了灰色，如废墟一般，色调暗沉，大部分模特的服饰也是以深色系为主，整个海报毫无生气。代言人面无表情，肢体僵硬，给观众的印象并不是官方所说的亲密无间，表情模态失误。而中国传统的春节，阖家团圆时的氛围应是喜气洋洋，欢天喜地。这则新年海报无法融入中国本土文化。Burberry品牌由于未真正地了解中国文化，将自己对中国的固有印象强加在自己的产品上，图像、色彩及表情等各种非语言模态均未很好地诠释语言模态和助力语言模态，由此造成了跨文化语用模态失误，品牌推广显然会以失败告终。

同样，【例4】加拿大一则关于领养孩子的公益广告海报也出现了语用模态失误。海报中的语言模态“Up for Adoption. Your donation can help him/her find a forever home.” 被译为“期待被领养。您的捐款将帮助他/她找到永远的家”。但是，图像模态为“Up for adoption”的这一系列海报，画面均是一位孩子和一只小动物共同嬉戏的场景。动物作了特写处理，而孩子以背景或其他辅助形式出现。这样的图像模态常常容易被解读为流浪猫狗在寻找收养人，造成图像模态失误。由于图像模态和语言模态并未相互照应、相互增强、协同配合来建构与受众之间的互动意义，从而未能实现其对广大市民的引导和呼吁功能。

【例5】宜家的俄罗斯分公司曾在Facebook上发布过一则广告。由语言和图像两个模态构成。广告中图像模态是一张看起来像宜家公司产品的桌子，上面放着俄式薄煎饼和果酱，椅子上坐着一条狗。语言模态为照片旁边的配文：“如果抓坏了他的车或者咬了他的拖鞋，那么请给他做有果酱的俄式薄煎饼，请铺上他喜欢的桌布，请轻轻微笑着迎接他。”宜家公司原意是想在广告中融入幽默的成分，没想到却事与愿违，引起了俄罗斯女性的愤怒，她们认为这是对女性的歧视。由于图像模态的错误使用，并未很好地助力于语言模态，由此造成了语用模态失误。

(二)社交语用失误

在跨文化交际中，语言使用者由于不了解对方的文化背景，从而在语言、图像、色彩、手势等模态的错误使用，则会造成社交语用失误。交际双方由于文化的差异，往往不仅会造成交流与沟通上的误解，还有可能引起根本性的文化价值冲突。社交语用失误作为跨文化交际中的主要障碍，其主要是由文化因素中的思维方式、价值观以及诸多差异造成的[8]。社交语用失误在对外宣传、广告等用语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

【例6】中国白象牌电池也有过一个社交语用失误的广告。广告由图像、文字、色彩和字体四个模态构成，其中，图像模态“白象”被译为语言模态“white elephant ”。在中国，此广告图文毫无问题，很容易被广告受众接受。但是，在西方文化里，语言模态“white elephant”通常被视为大而无用、毫无价值的东西。同时，语言模态还被色彩模态——红色和大写的字体模态突出显示。红色在西方国家更多地是表达“危险、残酷，血腥”等意思，这样反而会让广告受众更加反感。此广告未考虑到不同国家对动物的态度及颜色等深层的文化内涵差异，出现了社交语用失误，由此而影响白象电池的出口情况。

在跨文化交际中，语言和非语言模态不光是传递信息的载体，同时也是文化的载体。交际双方对各种模态在表达意义和理解上的不对应, 会使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在交际、交流时产生诸多的障碍, 轻则造成理解上的偏差，严重的则会导致经济甚至国际争端。下面两个例子就是极为严重的跨文化社交语用失误的典型案例。

【例7】 D&G公司曾为2018年在上海博览中心举办的时装秀拍摄过一则名为《起筷吃饭》的广告片。广告由多种模态构成。广告中图像模态是一位亚裔模特准备用筷子吃比萨。图像模态——筷子被形容成“小棍子、钳子”的语言模态，而比萨被形容为“伟大的”语言模态。在吃的过程中，模特还不断露出鄙夷的神态，时而捂嘴笑，时而露出尴尬的表情，带有非常明显的文化傲慢。模特使用这样的表情模态，显然很不合适。如此明显的语用模态失误，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跨文化社交语用失误，广告效果可想而知。

【例8】 耐克公司也曾经发布过一则《恐惧斗室》的广告。这部广告运用了丰富的东方元素，整体打造出了独具韵味的东方神秘感，讲述的是NBA巨星詹姆斯用精湛的篮球技术克服重重困难的故事。广告中所使用的图像模态是具有中国文化象征的中国龙、武林老者和敦煌壁画中的“飞天” ，这些均是被绝大多数中国人(包括海外华人)所一致认同的、凝结着中华民族精神并且体现国家尊严和民族形象的文化符号，他们不仅具有象征性，还具有严肃性和庄重性，三者在广告中全部被詹姆斯打败。该广告创意者由于对中国文化缺乏清晰而深刻的认识，误用图像模态，造成了图像模态失误，同时也属于严重的社交语用失误。

在人们日常的交际中，除了语言模态之外，非语言模态如眼神、表情、打扮、沉默、身体接触、讲话声音和时间观念等都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对方的信息。比如有些手势可能在不同国家通用，但是由于各国之间的文化差异，如果未掌握一定的跨文化背景知识，使用不当也可能引起误会，发生社交语用失误。

【例9】V型手势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手势语言，但如果使用不当，也会出现社交语用失误。V型手势是由英国首相丘吉尔在二战期间推广使用的，是英语和法语中表示“胜利”一词的首字母，后来开始在全世界流行。在美国，V型手势一般表示“和平”之意。在中国，人们通常喜欢在拍照时用V型手势模态结合语言模态“耶”来表示 “开心”的意思。而在英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手背朝外的V 型手势，就相当于比中指或者骂人，表示“up yours ”(去你的)之意！西方人看到很多中国人拍照时用反掌的V型手势，特别震惊。对于这些不同的V型手势模态，交际双方如果不了解各国之间的跨文化差异，就很容易出现社交语用失误。

交际过程是一个语言模态和各种非语言模态共同参与话语意义构建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信息发出者错误使用各种模态，或者信息接收者只是关注语言模态所传递的信息，而忽视其他非语言模态对交际产生的影响，均会导致语用失误。在跨文化交际中，社交语用失误比语用模态失误造成的后果会更严重。说本族语的人可以原谅对方在拼写或语法上的错误使用，但对于对方的使用意图或态度上的失误却不是那么宽容。因此，在交际中，作为信息发出者，我们应该尽量使用符合目的语习惯的表达方式，正确使用各种非语言模态。而作为信息接收者，我们要对各种模态进行分析、推导，充分理解与掌握信息发出者对各种模态所赋予的不同语用意义。此外，我们应该提高跨文化交际意识，培养自己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对对方文化有深刻的认识和理解，克服文化冲突，这样才能避免出现跨文化语用失误，保证跨文化交际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