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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视域下乡村转型的历史阵痛
——以孙惠芬的《歇马山庄》为例

2022-03-17许玉洁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小青山庄家族

许玉洁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110034)

作为一位以乡土书写而闻名的作家,孙惠芬一直在辽南这片土地上笔耕不辍。从早期的《静坐喜床》《歇马山庄》《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到后期的《上塘书》《后上塘书》《吉宽的马车》,孙惠芬在“歇马山庄”“上塘”这两块辽南地域构筑起了自己的文学书写空间。而在一直由男性主导的乡土文学场域中,孙惠芬以自己独特的女性视角开辟出一番别样书写,不同于以乡土变迁来展现宏大的时代潮流,她的小说是轻快的,情节均建立在平淡的日常琐事之中,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工作、成长,以细腻、恬淡的笔调刻画人物的喜怒哀乐,进而自然地折射时代的种种问题。女性经验和乡土经验的结合使她对笔下的人物多了一分理解和宽容。

上个世纪末,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浪潮的推动下,现代化正大刀阔斧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观念以及社会秩序。一时之间,城市摇身一变成为现代性的标志,城市生活成为使大批青年男女醉心的圣地。孙惠芬便是其中一员,80年代初,孙惠芬摆脱了农民身份如愿进了城,但城市中的竞争、压抑、冷漠使她感到无所适从,精神漂泊不定,此时,记忆中温情、纯良的乡村便成为她情感上的依托和归宿。城市中的情感挫折是孙惠芬的创作转型的关键因素,2000年《歇马山庄》的问世标志着她由探索期走向了成熟期,由个体经验、私人情感到群体关怀,由表象书写到深刻剖析,对农村、农民的情感由同情怜悯到理解尊重。

在《歇马山庄》这部长篇小说中,作者以几个青年人的情感纠葛为线索,勾连起歇马山庄的人事,在对情感、伦理、经济、权力等诸多方面的表现中,向我们展现在时代转型、城市化成为主流的过程中,乡村的面貌是如何撕裂的、当代人如何在理想与现实间挣扎以及转型带来的全方位的历史阵痛。

一、传统伦理秩序的崩溃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写道:“社会结构格局的差别引起了不同的道德观念。道德观念是在社会里生活的人自觉应当遵守社会行为规范的信念。[1]48”随着现代化、城市化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城市,随之而来的社会结构、社会观念的革新不断冲击着旧的乡土秩序。

(一)贤者形象的崩塌

孙惠芬的笔下不乏贤者形象,他们品性忠厚、为人正直、备受尊敬,林治帮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村支书,有着开阔的视野、老成的处世之道,不仅为自己的家族带来了荣耀,也曾外出做基建队包工头带领村民致富,做了一系列有益于村落的事,这样的一位受人尊敬的能人是村子的门面和代表。但不曾想,这位贤者却做了令村民所不齿的事情——强奸,被他一手养大的火花正是这次罪恶的象征。吊诡的是,火花一次又一次地成为山庄里偷情事件的目击者,用一种前现代的眼光审视着林治亮和潘秀英偷情、买子和月月偷情……这个不详的小女孩是山庄污秽事件的象征,是林治帮所犯罪恶的提醒者,是笼罩在山庄上空的阴翳之云。林治帮对火花的态度也值得玩味,最开始是躲闪,甚至写信欲将火花送走,代表他想与自己过去的丑事划清界限,后期对火花变得亲密,代表他接纳了自己的罪恶并想弥补,同时火花的特立独行、其他孩子对火花的疏离隐含了村民们无法接受林治帮的不齿之事。总而言之,城中的丑事是林治帮贤者形象的一次崩塌,并终生无法修复。

除了犯下强奸的恶行,林治帮形象的再度崩塌是他对权力的过度渴望。“事实证明,自扔了要饭筐娶了妻子那一天起,林治帮就一直在为名誉、为林家在歇马山庄的名誉奋斗”。从一个破落者变身为村支书,权力让他体会到今非昔比的满足与成功感。这种满足直接来源于权力给林氏家族带来的荣誉和利益,儿子国军得以在农资委上班、女儿小青得以接替潘秀英在卫生室工作,终于,林治帮“为林家在歇马山庄挣得的光彩盖过了父亲留下的灰痕”。所以,在自己即将“退位”,将权力移交他人时,林治帮充满了权力旁落的焦虑感和恐惧感,因此提醒月月,“你翁家人可不能从此小瞧了林家人”,又反复提醒继任者程买子,“你要搞清是我让位给你,要竞选你未必选得上”,直到程买子成了自己的女婿,丧失的权力重回自己手中,他才长舒一口气。此时林治帮已被权力缚住,一举一动喜怒哀乐被掌权的快感所支配,说他已被权力“异化”毫不为过。例如,当得知小青和买子离婚时,第一反应竟是担心权力的再度旁落,“买子这个村长不是咱林家女婿了?”接着像中弹的士兵一般轰然倒地。为了继续分有权力,林治帮退而求其次竟要认程买子做干儿子。林治帮的一生围绕权力而活,把别人的尊敬、爱戴归结为权力的功劳,他将权力捧上神坛,在权力的幻影中心满意足,最后也必遭到权力的反噬。

总之,从外在看,林治帮犯下强奸的恶行,背离了温良忠厚的贤者品德,从内里看,他的精神、气度一直在被权力的欲望所消耗,磨损了修心、谦和的贤者气节,是传统贤者形象的崩塌。

(二)家族观念的沦落

“家必须是绵续的,不因个人的长成而分裂,不因个人的死亡而结束,于是家的性质变成了族。[1]62”得益于中国几千年的小农经济和礼制文明、血缘观念,在乡村中形成了小聚居的家族集合,传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产和家家户户鸡犬相闻的村落布局,使得家族结构一直以来极其稳定。孝顺父母和保存族谱是传统家族观念中极为重要的两项事务。而在现代化进程中,在个人主义的极力张扬下,这种聚居的家族观念骤然沦陷,年轻一代对族谱不再看重,不再将其视为家族的精神根基。

翁家是山庄有门面有名声的大家族,祖上有德行有教养,讲求礼节。翁凡书作为靠读书从山庄走出去的知识分子,有着强烈的家族观念和家族荣誉感。当他以72岁的高龄重返家乡,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希望恢复翁氏家族昔日的荣光,为翁家后代制造走出去的机会,重振家族雄风。所以,在家庭内部,他首先废除轮养翁老太太的规矩,通过每月给自己的老嫂两千元的方式使翁老太太得以安享晚年,不必再四下腾挪,他以长辈的身份告诫侄子要孝敬父母,这是家族传承中重要的优良品质。其次,他提议修缮家谱——团结族人传承血脉的精神支柱。在家庭外部,翁凡书的归乡最让村民们惊叹不已的便是他为翁老太过大寿,这似乎是在宣告翁家的兴盛、团结一如往日。无论在家庭内外,翁凡书都在用自己的行动实践着深入骨髓的家族观念。

但是,随着翁凡书在古建公司的受挫,曾许诺的两千元也无疾而终,他的返乡和振兴家族的理念像是一场浮光掠影,翁老太太最终还是过着轮养的生活,这预示着行将就木的家族观念在短暂的复兴后还是走向了沦落和终结。

翁氏家族曾给月月带来了偌大的名利,高中毕业后能破例留在学校教书,成为十里八乡的年轻小伙子所爱慕、追求的对象,顺利成为村长的儿媳妇,这一切的成功除了她自己娇好的面容之外,更得益于她背后有名望的翁氏家族。而月月的出轨打破了家族几代人所延续的纯洁传统,她靠家族得来的工作、婚姻最后均以失败收场,也暗示了家族的没落。

(三)传统性观念的颠覆

《歇马山庄》中最使人瞠目结舌的莫过于林小青的性观念。她对性的认识极为开放,“我这样的人不会把同谁有了关系看成是种关系,我同多少人有了关系也不会决定终生与他有关系”,为了在卫校毕业后能留在城里工作,她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与校长发生关系,失去贞操后并不觉得羞耻和委屈,反而对自己的计谋感到满意;为了占有吕晶晶的男朋友许强,小青利用自己的身体对其进行挑逗;当金水想要猥亵小青来达到报复的目的时,小青无所谓和戏谑的态度却促使对方进行了强奸,事后小青全然一幅满不在乎的表现。这种过分开放的性观念是对传统道德的颠覆,小青不再把性看作忠贞、纯粹的象征,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成为换取城市工作、个人欲望的交换物和筹码,成为乡下女子占领城市世界的有力武器,即一件商品。改革开放以来,西方的观念、理论大量涌入中国,自由、开放的观念在中国的特殊语境下被无限夸大,以往谈性色变的时代在泥沙俱下的观念刺激下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小青是这种观念支配下的悲剧人物。

二、自我价值的寻找和失落

伴随着的现代化的开放风气,超越传统、寻找自我价值的风气悄然潜入人们的思想里。无论是精神层面上的,还是现实物质层面上的,“寻找”这个带有魔幻性的行动已经与人们的成长、生活同频震动。而无一例外,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城市这个现代化的场所。孙惠芬笔下人物的困境就是城乡之间的困境,是现实和理想之间的矛盾和痛苦。

(一)女性的理想追寻

孙惠芬的笔下塑造了一大批性格鲜明的女性形象,外出务农带来的乡村空心化使得众多女性得以崭露头角,组成色彩斑斓的女性图景。在山庄女性群像中大致存在着三类女性:以古淑平或月月母亲为代表的传统型;以小青为代表的现代型;以月月为代表的过渡型。

1.林小青和厚庆珠的追寻

在山庄里最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城市的疯狂追求者小青。她很早就给自己确立了成为城市人的人生目标,并用精明狡黠的手段一步步地设计着自己的人生。在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城市工作机会的计划失败后,她没有气馁,而是退而求其次地暂时接受了乡村卫生室的职位。但是,乡村生活在她看来只是一个暂时休整的落脚地,她执拗地把自己与山庄女人们区别开来,帮人接生不要劳务费以区别于收费的潘秀英,“张扬隆起的胸臀,穿戴扎眼的衣服”,穿戴上妖娆鲜艳以区别于朴实的乡村女人。最开始吸引小青的是买子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这是城市的象征,于是用自己的计谋使买子和月月产生误会,得以顺利与买子结婚。在平淡的婚姻生活中,以金水的强奸为导火索,小青发现买子身上的狭隘、自私、狡猾,对买子寄予的城市理想的幻梦破灭,这重新激发了她对城市生活的追逐,最终与买子离婚,只身一人去往城市打拼。在饭店想攀附绅士气质的城市男子,被饭店老板提醒“我不反对你爱上谁,但一定要真情,真情!你、他都是真情才行你懂吗?”这才恍然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真心爱人的能力。她一次次地设计自己的人生,设计别人的人生,不惜抛弃所有,只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过上城市生活,认为这才是自己的人生价值,付出的代价却是永远失去了真心去爱的能力,再也不能付出真情。自我价值也在不断的寻找中失落。

无独有偶,厚庆珠也是渴望城市和权力的女性形象,对买子的一句抱怨“你为什么不是镇长”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自己的渴望和不甘,以此为契机丢掉了生命。孙惠芬对这类人物命运的设计都是不幸的,或是死亡,或是付上宝贵的代价,作者用大量笔墨向读者展现了过度追求城市化的过程和后果,看似是追求理想,实则是被城市吞噬。

2.翁月月的追寻

另一类理想追寻者是以月月为代表的醒来发现无路可走的女性形象。月月与买子、小青的感情纠葛同时也是月月自身的成长史。月月是一位安分守己、温柔贤惠的传统女性,同时也是接受了新思想的现代女性,如果说城市是小青的自我价值,那么爱情便是月月的自我价值,她所有行为都是围绕着心中的爱情而实施。当所有男子都对月月热情相迎时,只有国军冷脸相待,由此月月觉得国军十分独特,是她理想的恋人,因为爱情嫁给了国军。新婚之夜一场大火导致国军患上了阳痿,月月并未退缩,而是靠着爱情的力量为之悉心煎药并且照顾丈夫的自尊心。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买子后,月月心中的爱情之火又被点燃,认为自己真正爱的是热情、温暖的买子,于是陷入了婚外情。即使事情败露,被国军殴打,月月也坚持自己的爱情理念,坚持离婚。即使面对买子的背叛和质疑,月月仍然坚持保留肚中的孩子,只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情,期待买子回心转意。

买子到古本来家看月月,可以看作是月月寻找自我价值的精神成长史。第一次,买子居高临下地和月月说话,月月歇斯底里喊出了心底最悲怆的声音,“走吧我永远不要见你”。第二次买子仍然居高临下地说话,此时月月经过了翁凡书的点拨“你现在爱着的不是那个人,而是爱情”学会了了解自己分析自己,“过去是悬浮在由爱情蒸腾的大气中,是在熬煎和折磨中向世界证明自己的忠贞”,也学会了客观地评价买子、小青和国军,买子热情而随意、小青聪明而透彻、国军冷面却钟情,这些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都会过着平静的生活。这是月月情感心路转变的关键点。第三次买子到古本来家向月月求婚,此时月月已经见过了小青,对小青的离婚和托付感到可笑,明白了自己不能自轻自贱,所以她毅然地拒绝了买子,感到自己在升高,并决定要独立赚钱养活自己和母亲。

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在当时的农村环境,没有学历和家世,想要经济独立何等困难,等待月月的只有进城这一条路,柔弱的女性只身进城,想要经济独立,除非极其勤劳、精明,剩下的就是出卖肉体。这是令人悲哀之处,经历了无数苦难终于找到了自我价值,清醒后却无路可走,这是现代化发展给乡村女性带来的生存难题,一边现实环境逼迫人进城,一边又没有可行的路,现实与理想、城与乡的两难落到具体女性身上永远是失落。

(二)男性的现实逡巡

不同于女性细腻的心理刻画和精神成长过程的展现,作者对男性形象的塑造多在现实可见的层面。

首先是买子对自己几段感情的反思。当小青毅然决然地与买子提出离婚后,他开始回顾自己的感情历程。厚庆珠因为爱慕城市生活的鲜亮和名利,在一次偶然的争吵后失足落水而死。自此买子受到打击,开始了对权力的追逐,顺利当上村长。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已婚的月月成为自己的情人,因为月月有着美丽的容貌、雅致的谈吐、良好的家世、体面的工作,在她面前的第一反应是自卑,当月月显露出想与之交好的心思时,他便疯狂地追求月月,他对月月的感情谈不上是爱情,更多的是自己得到了一个完美女人的爱慕,这使他的自信心和骄傲大增,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和魅力,所以月月于他是自我证明的手段和释放性欲的途径。当意识到已婚的月月不能正大光明地成为自己的女人时,他退缩了,现实层面的考虑使他无暇顾及月月的感情和自己的责任。此时,村长的女儿小青主动投怀送抱,面对一个绝佳的结婚对象,买子欣然改变了风向,对小青的爱中有没有掺杂权力关系的考虑我们不得而知,但他冷漠地让小青打掉孩子无疑显示了自私和狭隘。终于,小青的出走、月月的决绝让他感到迷惑,自己可以说没有任何错误,为什么这些女人对自己由热烈变得决绝?最后得出,女人的现代性、见过世面是她们离开的原因,自己应该找一个和自己一样没有文化的女人。

不同于小青对现代性的认同,买子果断地对现代性赋予了负面的评价,认为是世界观的不同、现代风气的开放、城市生活的吸引是女人们离开自己的原因,这同样是极端的。买子不具备剖析自己心灵的能力,他匍匐于现实的考量,注定找不到自己真正的爱情和价值,这是青年对现代性认识的另一个偏颇,所以导致买子心灵的迷误和失落。

其次是进城民工的失败。“民工潮已经滚雪球一样势不可挡”,无一例外,作者在《歇马山庄》中塑造的农民工和奋斗者都是失败的。接近年关,歇马山庄大批的民工返乡,却没有为家庭带来经济的回报,仍然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潘秀英的女婿不愿像山庄其他人一样进城打工,而是选择到俄罗斯务工,在打工回来的火车上被杀;虎爪子进城先后做黑帮的押货保镖、镁矿运输科长、锡厂副厂长,最终锒铛入狱被枪毙。这些失败的返乡者在城市付出了自己的努力,却无法得到完满的结果,他们的期望被辜负,价值得不到实现,侧面反映出作者对城市化的态度。

三、乡村秩序的坚守与无力

面对现代化对乡村的全方位的冲击,传统乡村以自己特有的深厚根基对其顽强抵抗,但仍然在时代大潮中败下阵来,因为“人们无法不看重一个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切断了跟土地的联系”。

以翁老太太为代表的中国传统女性具有的品质是支撑乡村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的精神财富和支柱,她们以自己的忍耐、刚强、包容滋养着山庄在危急时刻、在和平年代、在时代变革时期都稳步、坚定地前行。翁老太太出生于声誉良好的大家族,传统家风培育了她镇定、沉稳、忍耐的优良品质,看起来娇小柔弱,“但是关键时是那样坚强无比”。早些年翁老太太的丈夫被土匪绑架,素来强硬的婆母瞬间手足无措,家里乱成一锅粥,只有她沉稳踏实,“撸一筐槐花,回家蹲在灶炕蒸槐花窝头儿”,成为整个家的定心丸。文革期间丈夫被判为投机分子后回老家种田,一有雷雨就大喊完了,但她却能镇定自若,虽然心里着急但脸上若无其事,安抚着一家人。“多年之后,月月懂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她们从不把怕和疼表现出来,她们的坦然是作为母亲大怕大疼之后的责任的外化。”

在翁月月心里开始发生挣扎和波动时,翁老太太没有大惊失色,而是用自己的经历告诫女儿,要走正路,宽严相济地教育女儿。在月月出轨事件败露之后,面对林家婆母的指责,她没有慌乱,没有站在道德的高点去数落女儿,更没有遵从林家的意思去殴打和惩罚月月,而是站在了女儿的一边,以母亲的宽容和坚定保护女儿的自尊心。“我对不起亲家还有国军,我给你们赔不是了。事儿是我闺女犯下的,要怎么处置,就由亲家了,你要月月离开,我现在就领她走,你要月月留下我也不管,可有一宗,不许打我闺女。”她是儿女艰难时最有力的后盾。

以翁老太太为代表的传统女性象征着中国乡村厚重沉稳的乡土文化,她们以博大的胸怀养育着自己的儿女。她们在乡村日常生活中从来没有“我”的意识,从来不以自我为中心,肩负着维系家庭关系的使命,支撑起家庭沉重的劳动和复杂的家庭关系。即使奋力地坚守传统和乡土,但翁老太太晚年的苍凉、潘秀英的四处留情都预示着乡土理念、传统意识正在土崩瓦解。

乡村秩序的另一种坚守体现在乡村经济上。古本来经营自家的果园,曾繁盛一时,甚至古本来还以人代会山庄代表的身份发言,大力介绍自己的家乡。但后期走向衰落,且“歇马山庄多少辈指地为生的人们,一旦走出土地,即使赚很少的钱,对指地为生的人们也都报以可怜”。与之相比,真正取得成功、有生命力的经济形式是买子的砖厂,也是带领全村致富的可行途径,毕竟古本来的果园是小规模生产,只能养活自己。砖厂代表着工业化生产和成批次销售的现代化经济形式,传统的经济生产正被现代化的生产方式所取代。

总之,在面对现代化时代大潮的冲击,传统乡村无论是在经济生产还是思想观念上都进行着巨大变革,身处时代裂变中的人们或是追寻自身理想,或是拘于现实困境,或是面对城市茫然无措,都经受着阵痛,孙惠芬通过人物的塑造、情节的安排,为我们展现了这幅时代景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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