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村抗战小说的地域人物塑造论略
2022-03-17王绍凯
王绍凯
(1.濮阳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学院 河南 濮阳 457000;2.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 北京 100089)
谈到文学的地域性,严家炎教授曾经说:“文学有地域性,这一事实似乎很早就受人注意。”[1]1的确,如严先生接下来所做的展开论述,自古典文学以来的中国文学频繁伴随着相应的地域性特征,并取得显著成就。在20世纪的抗日战争时期,为了服务于全民抗战的宣传发动,在文学创作中加强地方性色彩更是成为当时文坛倡导的风潮。于是,一批或描写地域风光、或塑造地方人物、或采用方言俚语、或书写地方文化等的作品成为抗战文学的重要收获。其中,来自冀鲁豫边区平原的丰村,正是一位呈现出鲜明地域性风格的小说家。丰村(1917—1989),河南省清丰县马村集人,抗战初期走上文坛,以描写家乡地区农民的抗战斗争见长,代表作品有《老干尖子当兵去了》《望八里家》《北方》《烈火中的毁灭》等。通过地域性的人物塑造,我们看到作为现代文学重要题材的抗战斗争,是如何被丰村赋予了浓郁的地域性色彩。
一 勤劳节俭坚韧本分的农民,最终成长为民族抗争的战士
冀鲁豫边区平原是典型的农耕地区,这里的主人——平原村落的农民们自古以来便守护着自家那低矮的土屋和一亩三分地,视若生命。相比于某些地区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农民们只有“靠土吃土”了——土地成为唯一的生活来源,耕种成为仅有的谋生手段。所以,长期生存繁衍于这样一个环境中,他们普遍有着深入骨子的勤劳、节俭、坚韧、本分的秉性,犹如那广袤的大平原一样深沉。
(一)黄家三代:传统农民现代命运的写真
在较早的一篇小说《老干尖子当兵去了》中,丰村描写了黄家三代人:“老财迷”、黄来福、“老干尖子”(黄金仓)的人生命运,展示出动荡年代冀鲁豫边区农民的命运走向。遭逢乱世,农民葆有的传统信念和固有美德不能为他们艰难求生的愿望提供有效支持。内有改善生活的挣扎,外有异族侵略的屈辱,种种重压下,如大地般深沉的农民们最终浴火重生,成为时代的战士。
“老财迷”人如其名,非常勤劳节俭,辛苦劳作一生,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依然秉性不改。尤其是对于其节俭,小说中有这样的描绘——
“老财迷”带着慌张而着急的神气,跑到树荫下,眼睛扫着地,两手把镰刀插在背后,仔仔细细地捡拾着拆乱的麦秸。心里又匆忙又愤恼,假若黄来福——他那个壮年儿子还在跟前的话,他准会骂他一顿的。
“该喝您的喜酒啦,‘老财迷’!”有人说。
“老财迷”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他结实地沉着气,紧急地捡拾着麦秸。然后,他把拧好的“草腰”一根一根打在臂弯里,再去捡着草叶。
“老财迷”用着扫帚似的眼睛,把那地面扫了又扫,看着再也没有什么可拾的时候,他才肯离开树荫向家里走去。
“俺来福,眼看就是孩子爹啦,还小不?”他走着,小声小气埋怨着。“还不知道啥中用!哎,这叫人家拾走,人家不会烧锅么?”[2]9
这个场景是儿媳妇儿临产在即,“老财迷”急忙去找在树荫下做活儿的儿子黄来福去请接生婆,黄来福走后,“老财迷”在树荫下的言行的一个场面描述。在广袤的冀鲁豫边区平原,麦秸可谓是最常见的农业副产品了,我们这个时代简直已经成为农民的负担,在当年也不见得要算得上贵重,但在小说中,“老财迷”却用“扫帚式的眼睛,把那地面扫了又扫”,别人跟他打招呼也不予理会,大概是恐怕分神而遗漏了一片草叶,“看着再也没有什么可拾的时候,他才肯离开树荫向家里走去”!这眼睛、神态、动作的描写逼真地传达出一位旧时农民的传统性格:节俭的意识深入骨子里,哪怕一片草叶也要捡回家。当年冀鲁豫边区农民们的困苦生活也由此可见一斑。
上一代的老农民如此节俭,那么,“老财迷”的儿子黄来福又怎样呢?小说告诉我们,黄来福可谓完美继承了乃父的秉性,并有所发展和新的侧重,那就是更加看重苦干的力量,面对生活的磨难,性格更加坚韧——
“金仓!咱啥时候能把日子过得像你爷爷手里那时光?不多做活能行不?人家欺侮咱,咱不哼,他再厉害,能不叫咱做庄稼活么?”
……
“庄稼人是活在庄稼活上,日子也是发在庄稼活上,金仓!”他响着砰砰的呛喘的声音说。“要想把日子过发,金仓!只靠多做活,要不,可指望啥?”[2]12
这是“老财迷”去世后,黄来福对儿子的人生教导和生活训告,体现出一位普通农民安守本分,在苦难中挣扎求生的艰难:他没有别的任何依靠,只能靠下死力苦干,从土里刨出更多的食儿,哪怕被别人欺侮也要忍住,只要还让干庄稼活儿就行。这是何其坚韧的性格、何其本分的农民。这是深沉的大平原孕育出来的黄来福——冀鲁豫边区平原上一位普通的农民。丰村在此对家乡农民地域性格的描写,读来不能不让人为之动容。
上两代老式农民陆续消逝于战争到来之前,第三代就是老干尖子了。老干尖子出生时,因为十个手指指纹都是“扁墩”,也叫“圆旋子”,便被爷爷“老财迷”认定是财气命,故取名黄金仓。黄金仓成长过程中深受祖、父两代灌输的发家教育影响,长大后便坚定地信奉着家传的思想,以苦干、买地、当财主作为人生的本分和正途,矢志不移——
那些年头,谁都有着这么一个感觉:年成越好庄稼越是丰收,而农民的手头还不如歉收年成似的,卖粮食总是不当生活上的事。好像开支在年年增加,赋税——特别是地方捐,一年重一年。这种事,常常咬着黄金仓的心,他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似的,只是沉默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些。
“这种世道,×他小妮子!庄稼人该遭劫数么?”
可是,就在这种情形下,黄金仓也没有忘掉过发发他的产业的心愿,他有时很自信地想着:
“总会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向后面看吧!”[2]15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洪水灾害、粮食减价、赋税加重、开支日增等诸多困难接二连三地向农民袭来,造成了著名的“丰收成灾”现象。现代文学史上由此产生了一批以“丰收成灾”为题材的作品,讲述因为丰收反而导致农民日渐贫困、最后走投无路起而革命的故事。但与那些轰轰烈烈的革命抗争相比,黄金仓“只是沉默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些”——就是不被困难打倒,更加苦干以接近“发发他的产业的心愿”。他“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与鲁迅笔下的闰土相类,但与闰土寄希望于神灵保佑不同,老干尖子选择的是更加苦干,这又有些像老舍笔下前期的祥子:坚忍不拔,负重前行。但不管像谁,黄金仓当然也失败了,而难得的是他在现实的教育下最终醒悟过来,参加游击队坚决抗战,这是他超越了闰土和祥子的地方。在此过程中,老干尖子身上体现出的勤劳坚韧的性格无疑相当具有代表性。
这便是那个年代的冀鲁豫边区普普通通的一家三代农民:爷爷的勤俭持家,父亲的挣扎苦干,儿子的蜕变新生,勾勒出抗战年代里边区农民的命运转换。在中华民族抗击外来侵略、实现民族独立的伟大历史征程中,逐渐觉醒的农民是革命的一支重要力量,而黄家三代正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二)保持勤俭本分底色,坚定走向抗战征途
在其他的小说中,也不断有勤俭本分的农民出现在丰村的笔下。比如在《回炉货》这篇小说中,作者写了一位老实本分的农民王家富,本来十分安于现状,过着有庄稼活儿干、有粥喝就是有福的知足生活——
对于庄稼活,他是永不会厌倦的“老拿手”。
他对生活,是个十分容易满足的人。他常常似乎得意似的对别人说:
“您说咱,咱这少地没土的人,还敢想啥花门?一天到晚有庄稼活做,一年到头有稀饭喝,这就算好啦!这咱还算有福气哩,为人不能没个够,不是么?您说?啥是福气呃?啥是福呃?……”
“有活做还不是福么?朝京?庄稼人没有活做,那还算啥呢?有庄稼活做,就不愁有稀饭喝,庄稼人光怕没有啥事干!朝京,……”[3]3
艰难的年代、困苦的生活,勤劳知足本分的庄稼人!但日本鬼子一场洗劫过后,他家破人亡,精神呆滞,抱着幼子干了的尸首参加了游击队,其情之惨震撼人心!经过革命队伍的教育关怀及战斗生活的洗礼,王家富终于从一味的悲痛中走出来,一边参加着战斗,一边痴迷地关心着农事,其对农业生产的挚爱之情令人动容——
第二天,晨曦刚刚漾进了屋子,王家富就爬起来向外面走去了。太阳爬上屋顶的时候,他才挂满了一脸欢笑走回来,很高兴地告诉我:“我到田地里去看啦,朝京!头场雨就下咧一犁深,真该是个好年成呢。”“好是好,”我说。“日本鬼子打不走,咱们可都不能回家里去种地咧。”[3]14
在部队紧张的战斗生活中王家富仍然保持着庄稼人的习惯,当别人都还困累得不行的时候,他已经早早起来去看昨夜下的雨有多深,对于耕种将会有什么影响了——勤劳的农民啥时候也忘不了他的土地。
还有《爷爷》这篇小说里一生节俭惜财的爷爷:日本鬼子来了,“我”和父亲主张逃出去躲一躲,爷爷却不肯离开,认为自己安安分分干庄稼活儿,鬼子还能不让?所以主张守着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指挥家人分头掩藏重要的财产以求保全。结果,鬼子来时,“我”和父亲外出躲避,家产悉数被毁,母亲不知所终。爷爷终于被打醒了,抱着一个大包袱也来投奔游击队。后来知道这包袱里装着的是地契匣等一干“宝贝”,这成为爷爷战斗生活中的一个重要意象。但事情的发展还不止于此,在战斗生活中,爷爷忽然想到牺牲的战士和被打死的敌人的武器问题,认为这些武器枪支可不能浪费,于是,爷爷最终在一次战斗中因为捡拾枪支牺牲了,牺牲时还抱着他心爱的地契匣以及从阵地上抢回的枪支。
这就是冀鲁豫边区平原上朴实勤俭、坚韧本分的老实农民,正是他们传承着这个民族延续千年的农耕文明,正是他们在民族生死存亡之际勇敢地肩负起抗战守土的重任。丰村在此写出了严酷的抗战生活背景下家乡人民的多舛命运以及最终走向抗战的人生选择,从而写出了来自冀鲁豫边区的众多抗战艺术形象中的“这一个”。
二 直书不足,揭示故乡农民走向抗战的成长历程
有学者曾经评价著名诗人臧克家,说“臧克家的诗作是一种客观、清醒的乡土文学。说它客观,是因为诗人既没有因自己对家乡的爱恋而掩饰故乡中的丑恶;也没有因自己对农民所抱的希望,而像30年代许多‘左翼’作家们那样拔高农民的觉悟水平。”[1]90比较来看,作为小说家的丰村同样是位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他不仅写出了故乡农民崇高伟岸的一面,也同样毫不回避他们保守落后、安土重迁、追求实利,甚至自私狭隘的秉性,从而真实地展现出农民们走向抗日战场的原本的思想、心理和憨实的性格,在抗战文学中别有意义。
(一)艰难蜕变而终于化蝶的老干尖子
保守落后的农民黄金仓(老干尖子),经过艰难的现实教育和思想斗争,最终成长为一名勇敢的抗日战士,并且向往着加入“模范战士会”,但小说同样告诉我们:这个过程实在历经坎坷。
在那个苦难的年代,祖父、父亲相继死于追求发家理想的道路上,但老干尖子不信邪,仍然使出老黄牛一般的蛮力,要实现祖辈灌输的发家理想。被对此绝望的邻居们嘲笑“你的尖子干了,发不起来了”,但老干尖子仍不放弃。后来,日本鬼子抢掠了村子,老干尖子家粮食被抢光,仅有的幼女被糟蹋,可以说鬼子的行径令人发指,但老干尖子呢?在此情况下仍然没有觉醒,反而认为从祖父以来所遭受的家庭灾难均是村霸“老洋狗”与他家过不去,仅是属于私仇而已。村里组织起了游击队,老干尖子因为不积极参加而陷入苦恼——直到妻子以四辈世仇相激,他才终于去报名参军:参加游击队,杀“老洋狗”、报四辈的仇。
报私仇、家仇成为这一类农民走上抗战的初衷,体现出他们保守狭隘的落后心态。只是在这一要报仇的过程中,他们的思想认识一步步提高,终于成长为有先进觉悟的抗日战士。丰村尊重现实,真实地写出了这部分农民走向抗战的心路历程。同时,也因为他们是经历了深刻的思想斗争才走向进步的,所以,这类农民往往更能成为坚定的抗战勇士。后来成为战斗英雄的老干尖子正是这样一个典型人物。应当说,认识到这一点,才能明白作者塑造老干尖子这个人物形象的深层用意。
(二)民族灾难面前各怀心思、目光短浅的农民们
与报仇式抗日相比,另一类农民的抗日思维就更值得探讨了:以发财为目的的抗日。这不能说不是农民自私狭隘思想的显现。在小说《北方》中,丰村写到日本鬼子来侵犯,村里混过江湖的老社长带领村民们去袭击侵略者。其中有一个农民“二包皮子”是怎样报名参战的呢——
他老婆拍着他的腿不让他说下去,她就慢慢摸索着,沿着他的两条腿爬过去,声音压在嗓眼里说:“老社长怎么起的家?你不知道么?他还不是打仗得了几杆枪?有他抗,你也去抗吧!”
“二包皮子”不说话,他老婆一手按着他的胸脯,压低嗓音说下去:“咱不抗,日本鬼子要来也要来,你就不能跟着弄几杆么?不要装傻!……”
第二天,“二包皮子”到老社长家里报了名。[4]115
果然,在阵地上,“二包皮子”躲在一棵大杨树后面,很快收集了五条枪,埋在土里,压在身下,以为这要成为自己发家的资本。抗战是为了发家。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战争年代,“二包皮子”当然无法因此而发家,但这却是那个时代的农民们狭隘短视的保守性格在抗战背景下的呈现。
“‘以农业文明为底色’是中原地域文化的首要和基本特质。对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土地的深深眷恋,使中原人自古形成了‘安土乐天’、‘固土重迁’的习惯。”[5]在不少小说中,丰村通过各种角度对农民的这种秉性做出了刻画,使农民的滞重僵化性格跃然纸上。
还是在《北方》中,有些农民对于外出打游击是心存顾虑的:“‘咱们都是庄稼人,都有个家,家里也都有些东西,咱们怎么好打游击?谁肯忍心离开那家不要?’有几个人悄悄地叹了口气,压着声音说:‘也有理!眼睁睁能把家丢开么?谁不指望着家过日子?’”[4]122这段话写出了传统农民深入内心的故土情结,正是这样的故土情结把农民的眼光束缚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而不见国家和民族的大义。在《老干尖子当兵去了》中,游击队的积极分子二国良几次三番劝说老干尖子参加游击队,但老干尖子均以家里人手不够、农活忙为理由推脱。《回炉货》中的王家富,起初不为险恶的战争环境所动,以为作为一个农民,有庄稼活做,有稀饭喝,就是幸福了,不敢有啥“非分之想”。 总之,就是安守农民的本分,干啥都朝着这个目的,抗日也不例外——农民目光的短浅显露无遗。只不过,在农民所有的人生经验中,抗日却是一个大熔炉,它以千钧之力,改换并提升了农民的认识水平,使之成为新的农民、成为民族解放战争洪流中的推动力量。这无疑是丰村小说通过对故乡农民地域性格的塑造所给予后人的启示。
深受传统思想的濡染熏陶,农民思想的局限是很显然的事情。在长篇小说《烈火中的毁灭》中,丰村重点写的就是在冀鲁豫边区,由农民自发组织起来的红枪会,由最初保护弱势农民的团体,到被地主阶级所利用成为新的敛财及欺压农民的手段,再到攻占大名府成为少数人满足私欲的鹰犬武装,最终在时代斗争的烈火中毁灭殆尽。其中所透露的农民的愚昧保守、狭隘无知甚或蜕变至残酷反动是清晰可见的。
所以,丰村说:“农民的觉醒是很不容易的,他们的觉醒总是和其自身利益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是现实生活一再证明了的真理。只是这个农民和那个农民在他们和自身利益相联系的时候,有他们自己的性格的、思想的、生活的、内心情绪的独特方式罢了,而与其自身利益相联系这一点,又总是不变的。作家的责任,就是要表现这种联系的独特性。”[6]在此意义上,丰村小说以冀鲁豫边区农民走向抗战的历程为样本,塑造出富于地域特色的人物群像,取得了显著的文学成就。
三 丰村的地域人物书写理念及其意义
成功的人物塑造是优秀的小说创作所不可或缺的,在这方面,丰村小说用力甚勤,做出了独特探索。正如丰村自己在阐述创作理念时所说:“我一直认为:没有形象,就没有小说。塑造生动的形象,是小说创作第一重要的。……我写小说是坚持写人这个原则的。我每写小说,从开始孕育到构思完成,都是围绕着我要写的人物进行的。”[7]208那么,写什么样的人物形象呢?“我又是由于战争而离开学校的青年,并在北方农村里生活了整整二十年,对青年知识分子和农民,我还是较为熟悉的,我的小说中的人物,几乎全部写的是他们,他们的思想、情绪,他们的痛苦和欢乐”[8]。这可以说是丰村倾力书写故乡地域性人物的重要艺术依据。
此外,丰村曾自言其小说创作亦多受惠于儿时在故乡庙台前听说书的难忘经历。说书这一通俗艺术形式是特别注重塑造生动鲜活的人物的,甚至可以说是以人物统领故事,这种艺术理念深深影响了丰村的小说写作:“我开始写小说,从不按《小说作法》之类书上所讲的,什么短篇小说要摘取生活的横断面以及其他的什么条条规范,而闪现在头脑里的倒是:儿时深夜在庙台前听说书的那些情景。说书人单凭一张嘴、一把破扇子、一块惊堂木,通过娓娓动听的故事,描述人物,而说到人物,他又不怕费口舌,从各个方面去活现那人物,说到景物,说书人也只有在人物的思想行动、感情情绪有必要的时候,才用简单语言加以描述,在景物描述上,从不说一句废话。听众多而静,深夜不散。这给了我深刻的印象,也影响了我后来写小说。”[7]208因此,总体来看,丰村小说浸染着传统艺术的营养,通过对冀鲁豫边区抗战斗争的壮观书写,生动形象地塑造了一批带着浓郁乡土地域特质的人物形象。
另一方面,丰村又是一位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家,在其丰富的人物形象塑造过程中,他坚持忠实于生活,忠实于现实,既写出了故乡农民人物高大积极的一面,也毫不讳言他们身上的保守落后、自私狭隘等固有秉性,从而真实地写出了那个年代的农民战士原生态的面貌,雕刻出在抗战背景下中原地区形形色色的明敏的心路历程,挖掘深刻,乡土地域色彩浓厚,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
众所周知,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抗战文学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仔细数来,其中关于冀鲁豫边区平原的文学书写并不多见,正是在此方面,丰村相关小说及其对冀鲁豫边区地域性人物形象的书写也就意义凸显。正如王瑶先生在《中国新文学史稿》中所说,“(丰村)的确写出了我们农民中的一些可宝贵的性格”,“那些淳朴而倔强反抗的人物使人感到亲近”[9]。披沙沥金,王瑶先生实在慧眼独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