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思维演进的现代性与实践向度
——从互联网到人工智能
2022-03-16郭晓岩
郭晓岩
(吉林师范大学经济管理与法学学院,吉林四平 136000)
人的思维的演进自进入互联网时代以来便呈现出加速发展样态。对于哲学,思维是哲学的呈现方式或研究旨趣,是哲学本身的时代表达。对于思维演进,与互联网技术同时诞生并长期存在且影响人类生存状态的另一产物,即是互联网思维。当人们惊叹于互联网思维对人类生存方式、实践方式和话语方式的革命性冲击时,互联网思维化身一双蝴蝶的翅膀,一场思维风暴的“蝴蝶效应”席卷而至,伴随而来的还有现代性问题。可是,另一个十分可能的结果是,这场叹为观止的思维变革也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已。据此,思维作为一个具有现代性特征的人类特质,也作为一个融入了现代性的全新的研究题域,在新时代科学技术和社会生活发生巨大变革的今天,是极具研究的必要性的。
一、新时代思维演进的两条线索
(一)沿着科学技术发展脉络的思维演进
科学技术何以可能?如果我们单纯以先验来考证思维和科学技术的关系显得毫无意义,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本体的蔑视:科技(产品)作为思维的物化或对象化形态,在时序上自然是人类思维在先,这是毫无疑问的。如科技革命的发生即整个科学体系的根本变革,就是通过科学认识主体的思维方式首先发生变革,从而带动某一学科或某一领域的科学理论突破与革新。但是,这里我们所讨论的思维,并不是纯粹的个体或少部分个体的思维,而是带有普泛性发生的社会思维。那么,科学技术所诞生的那个思维,是少数科学家的思维,并非社会层面的普世思维,从这个意义上说,科技是在先的。这里可以借用海德格尔的表述,可能会更清晰地理解:“从历史年代学角度视之后出的现代技术,从起支配作用的本质来看,却是时间上在先的存在。”[1]304科学技术的发展可以带动人类思维的进步,影响人类思维方式和思维活动的趋向,正如扫码支付技术的出现改变了传统支付思维,而刷脸支付技术也正在试图再次改变人们的思维模式。因此,科学技术作为对象化了的思维呈现,其发展脉络天然地成为思维研究的线索之一,也更加适用于互联网技术之后的思维演进。
自工业革命开始,科学技术的井喷式发展推进了现代社会发展进程,机械化、电气化、自动化、信息化、纳米化为代表的技术进步彻底取代了原始文明而走向现代的工业文明,并正过渡到生态文明和信息文明,实现了社会经济的复合转型以及资源的有效配置,更重要的是,实现了人类思维方式的赓续与变革。技术哲学认为,技术实现了人类体能的放大。卡普曾说过,“技术的本质是人体器官的投影”,实际上所意指的便是技术与思维的关系。互联网诞生之后的技术发展路线可谓纵横捭阖,衍生的分支门类也不胜枚举,但追根溯源,其核心技术发展大致只是经过了如下路径:互联网的出现及推广,经由大数据和云计算的普及应用,实现人工智能的人机交互的耦合体。与此相应地,渗透于人的生存环境的互联网生活和互联网经济产生了互联网思维,沉浸于信息浪潮的数字技术产生了大数据思维,憧憬于引领创新未来科技的人工智能产生了人工智能思维。另外,“互联网+”思维和共享思维作为这三条主线的具有影响力和实效性的衍生思维(也可以将二者理解为共生思维),当然也必然纳入思维演进的体系中来。
作为思维演进的强烈转向,互联网思维的出现在传统思维和新思维之间形成分明的界限,互联网思维的意义绝不囿于给予了人们“开启新世界的大门”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机会面前,互联网的创新思维对于人的发展和社会进步的人类学社会学意义。现代社会的发展是非线性、非逻辑式的进步,而不再是传统的经验追随。互联网思维及由它展开的庞大的思维体系恰恰契合了现代社会的发展特点,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包括互联网思维在内的新思维之所以能够创造改变世界的神话,之所以能够快速、全面、有效地切入现代生活,就不难理解了。同时,也正因如此让我们越发意识到思维与时代的契合,思维的演进、转变与发展既是对现实社会的表达,也是对时代要求的回应。
(二)由时代概念的演进定义思维
思维具有时代性。“时代”作为思维演进的叙事框架和问题阈,力图展现人类思维的现实性境遇,它全面包容和促进了思维的内涵,内在地规定了思维的界限,客观上成为思维评价的判断标准。每个时代的思维都是符合历史时代的产物,是特定时代生产方式的观念形态,具有时代精神的思维及其内容、方式与特征是那个时代区别于其他时代的集中而抽象的体现。回溯思维演进史,人类思维活动是古代思维经由近代思维,又向现代思维转变的过程。古代社会的人类思维发展缓慢与当时社会进步缓慢是历史一致的;到了近现代,在加速主义的时代特征推动下,快速的社会变迁不断冲击着我们关于现实世界的理解框架,在迅速变革人类社会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明发展样态的同时,也在深刻变革着人类思维的演进轨迹。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个时代有着与之相匹配的思维方式,并被思维主体所认同和接受。这种思维方式是每个思维要素基于某种规律和方法所构建的相对稳定的思维方式”[2]267-268。这表明人类思维的演进受着时代发展的制约和影响,是以时代为前提和背景开展的思维活动,二者存在正相关的稳定关系。
恩格斯曾说:“每一个时代的理论思维,不仅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同时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变革形式,且内容也不同。”[3]465在恩格斯看来,时代之多样是客观的、历史的必然,也作用着人们的思维之多样,强调了二者的同步性。时代作为一种前提性存在往往以其特征和内容要求思维与其达成共振并发挥效果。新时代的新特征催生了新思维,网络信息时代不仅引发了人类传统的生存方式、实践方式和话语方式的变革,更重要的是改变了人类的思维方式。
技术主义视觉下的互联网自诞生以来,以其枝繁叶茂的高频技术革命深刻、迅速而有效地变革着或操纵着世界,然而毋庸置疑的一点是,这种作用于现实世界的空间变革和作用于未来世界的时间变革使这个时代的人们不得不重新界定时代和转换思维。因此,“新时代”生发出众多具体称谓,如网络时代、大数据时代、互联网时代、信息时代、新媒体时代、共享时代等,这些不过是新时代的“别名”或“曾用名”,新时代的思维或称思维方式研究也因对新时代的不同理解而存在不同的表述。
对新时代内涵解说的起点自然还是互联网时代,严格说来这一时代并未结束,我们仍处于这一时代的发展框架中并享受互联网及其各种变体所带来的红利。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更新和迭代,其内涵和外延还在不断改变与深化。尽管对“新时代”的界定星丛纷繁,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将“新思维”的演进纳入“新时代”的发展脉络当中去。具体来说可以从三条路径对二者的演进加以体认:其一,互联网时代作为最具时代特征的历史阶段界定,其对人类思维的重大变革意义已被反复确证,我们称之为互联网思维。互联网思维以其非线性的发散本质,“系统、开放、平等、共享”的思维特点表达着对时代发展要求的迎合与尊重。“互联网+”思维被视为是互联网思维的衍生,其以互联网金融、商务、社交等为代表,运用辩证、系统、整体的思维方式实现了产业和行业间的跨界、融合和渗透。其二,信息时代具有更久远的历史起点和更加宽泛的概念。按照认识论的观点,原子时代之后便进入了信息时代,信息史就是人类发展史,人类用获取信息的方式认识世界,用处理信息的方式感知世界。而信息时代在当下集中呈现为以数字化、量化、价值化、智能化为基本特征的“大数据时代”和以移动互联和移动增值为主要题域的“新媒体时代”。所谓大数据时代和新媒体时代在思维方式上却是统一的,大数据思维或称数字化思维由此生成。大数据思维可以说是对互联网思维的一种补充和延展,在我们“数字化的生活”中完美展现着“一切都能数据化”的概念。而如前文所述,共享思维的出现可以视为共享理念的内在逻辑在大数据思维和“互联网+”思维的共同作用下所衍生的新的思维方式。其三,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技术集群将进一步给人类思维方式带来全新的变革。人工智能思维先天带有的革命性与颠覆性是较之其他思维更具批判性的本质,这无疑是一种历史的、辩证的新思维。
从互联网思维到人工智能思维,作为旧思维的终止,却是新思维的开始,这种新旧思维的革命性转换客观上形成了断裂效应,而这种断裂所带来的对抗性冲突集中体现于新思维演进中的“现代性”危机,这种现代性无疑是加入了互联网思维以来的更加复杂的因素或立场,当然这种加入新思维的“现代性”仍需要进一步追溯其背后的原因。
不同覆膜时期向日葵长势和产量测定结果表明,非生育期覆膜成熟期长势和产量明显好于常规播前覆膜。上年秋季覆膜株高、茎粗、花盘直径、产量分别较常规播前覆膜提高21.3%,26.3%,35.8%,58.1%;早春覆膜分别比常规播前覆膜株高、茎粗、花盘直径、产量提高11.3%,10.5%,33.3%,38.2%(表3,表4)。
二、基于新思维的现代性“新”面相
整个人类思维的演进并不意味着有一种线性的思维连续性和累积性,情况也许恰恰相反,它以一种断裂瓦解的中断性实现新旧思维的革命性转换,新思维与旧思维之间构成着对抗性的冲突、断裂、更迭、取代。而这种对抗关系是现代性固有逻辑的宿命表达,在思维演进史的囚困与宰制中,从来不会缺席“现代性”的身影。
现代性是历史的,但并非一个时间意义上的概念,或者说,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现代性”,每一代人都存在其独特的“现代性危机”。这样的理解比较典型的是拉图尔:“就时间而言,‘现代的’这一形容词所指的是时间中一种新的体制、一种加速前进、一种断裂、一场革命。”①这一现代性内涵属于哲学定义而非时间设定。参见布鲁诺·拉图尔:《我们从未现代过》,苏州大学出版社,2010年。现代性是始终存在的,只不过,现代性作为一种理论自觉被指明和确立,普遍认为是法国启蒙运动所确立的“建立在理性至上之上的后中世纪文明”[4]35。或者如福柯所明确定义的人类学维度的现代性:“对于这个从1790—1810年开始直到1950年的现代时期,我们需要摆脱它。”②参见:Foucault.Dits et écrits(1954-1988).Paris:Gallimard,1994.从此意义上说,现代性的自我确立虽然历经几个世纪,然而,作为思维理论的现代性理论题域的反思批判却刚刚开始。现代性批判作为具有时代性的哲学问题,就是源于其表征了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不可回避的现代性矛盾。这种时代之“新”即是我们对时代变革在思维演进中的自觉。黑格尔在他的《精神现象学》中把这个新时代的出现比喻为一次壮丽的日出:“升起的太阳就如闪电般一下子建立起了新世界的形相。”[5]7在他看来,现代就是新东西不断涌现的时代,甚至历史(“Geschichte”)也只是旧的东西不断被克服,新的东西不断产生。“像婴儿那样稚嫩”的新思维在克服和扬弃旧思维的过程中才得以建立,随即又产生“新”的现代性危机,从而构成了思维的现代性的新面相,并且,这种新面相已经开始成为普遍化的体系并对现代社会产生影响。
但在实际操作的层面上,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无法规避的事实:既然现代性是超越时间的历史存在,也就意味着我们正置身于现代性的场域之中,然而历史的正确评判往往隐匿于滞后性之中而非当下,就是说正在发生变革的思维演进并未完成,即并不具备批判的前提条件。如此说来,所谓“现代性批判”在互联网之后的思维演进视觉下是无法完成的,或者说无法完全完成的。但是,现代性危机依然客观存在并通过异化蚕食着人类思维,企图操纵人的思维方式的走向。对此,我们有必要进一步追问现代性危机的具体性状,以使该题域的反思具有切实合理的指向。
(一)理性的危机
我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互联网思维以来的新思维特别是达到高级形态的人工智能思维,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工具理性、泯灭了价值理性,并呈现出明显的加速态势,这也使得对工具理性的批判有了新的活力和内涵。在“工具理性”中,变化的是“工具”,不变的是“理性”。黑格尔指出:“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6]序言12黑格尔眼中的理性是藏于变化着的现实世界中的“永恒的东西”,在他看来,理性可以也必然在现实中实现。从解决现代性问题的角度来说,理性的实现就是现代性危机的拯救。因此,我们必须前提性地寻问理性的危机。
假设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作为现代理性框架中的基本内容,工具理性所代表的功利的生产方式是资本主义的本性使然,却客观上促进了科技进步与社会发展,而价值理性所代表的人对自身价值和意义的理性思考,在观念和实践上实现对现实世界的改变和超越的美好向往。可以说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平衡成为解决现代性问题的关键所在。但事实上这种“平衡”却从未出现,而且在互联网技术、大数据以及人工智能爆发式升级了“工具”的内涵之后,工具理性片面压抑价值理性,不断抢占理性空间,这种“平衡”已经趋向严重“失衡”,理性的构架正在畸形化。工具理性是一种理性的思维方式,在物质生产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的今天,工具理性已经侵染了所有人类生活,从而变为一切社会生活的原则,理性的内涵被扭曲,理性的异化表现为工具理性的膨胀和价值理性的沦丧。“理性的工具主义视界展现出一个合理的极权主义社会。”[7]123工具理性一方面以合理化的姿态融入现代社会,另一方面又以合理化的形式形成对现代人思维的统治,人类由于对科技世界的迷恋而被理性所蒙蔽,或者面对自身现实性的危机和危机的现实而毫无觉察,人已经沦为工具的工具。这便是对人的思维产生了异化。
工具理性对人的思维的异化呈现为消极思维方式对积极思维方式的取代或覆盖。我们可以这样来概括和理解:其一,消极思考。人类主体区别于其他类人或非人的客观存在物的主要标志是自主认知、学习、判断、推理的能力,但随着互联网走进并深刻影响人们的现实生活而导致技术依赖,这些带有强烈标签的功能正在被侵蚀甚至取代,削弱了人类自主思考的能力,使人失去了批判与反思的思维能力,变成“单向度的人”,这种依赖在人工智能思维领域尤为突出,深深陷入消极的思维方式之中。其二,消极交往。消极交往是互联网产生以来最显著的“并发症”,人类交往成为必须借助互联网或其他媒介才能完成的异化现象,各种社交平台、购物平台在提供便利的同时逐渐疏离人与人的交往,特别是虚拟世界的隐蔽性与娱乐性使原本不善社交的人深陷其中,更加远离现实世界的真实交往。另外,互联网以后的科技进步为人类无视伦理道德而狂妄逐利提供更为先进有效、隐蔽虚拟的技术手段,价值和意义的丧失导致的信任危机也是人们消极交往的原因之一。其三,消极发展。互联网到人工智能的技术理性对人的思维的统治,在一定程度上剥夺了人类的主观能动性,使人产生了对工具理性的适应和依赖,从而只顾短期利益而放弃长远发展,这是工具理性束缚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有力确证。
(二)主体性遮蔽
现代性正以一种普遍化的意图侵入、融合与瓦解着人类思维,在思维演进的现代性原则中,主体性原则构成了现代性的根基,“一般说来,现代世界是以主观性的自由为其原则的”[6]291。主体性原则的建立和实现意味着现代性的缓释,主体性的弱化与丧失意味着现代性的激进。如前所述的互联网时代直至人工智能时代,我们身处的数字化、智能化的社会历史现实正成为人的思维变革的客观力量,人的意识受到数字和技术的束缚而产生无意识的服从,这种束缚“深入地、注定地、决定性地浸入人的意识里”[8]159,其可能的结果只能是个体自由的丧失和技术独裁的入侵,人的现实性被遮蔽,人的存在方式被侵占。因此,作为现代性的起点和基本论域,主体性在今天非但没有限制其地位,且更开辟了新的意义,对其研究仍然可以是深刻而有效的。
如果从路径方向上来看,这种主体性的削弱存在着“由外向内”和“由内而外”两种不同的路径,当然两条路径走向一致的结果,或者说共同促成了人的主体化的丧失。一方面,现代社会在获得大数据、云计算和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支撑后,更加肆无忌惮地要求资本增殖和进步强制,这种极速演进的疯狂发展造成“主体最终被外化、被放逐了,其一直享有决定性的、本质性的地位被否定了”[9]62。即呈现为数字化、智能化的外部性对主体的否定可以认定为主体性弱化的肇源。另一方面可以视为是前一路径的结果,就是主体在服从于虚拟化、数字化的主观认可中的自我异化。这种“认可”并非客观的、被动的、消极的接纳,而是主观的、主动的、积极的迎合,人成为否定自身的拥趸,表征着人们对新时代美好生活的向往,即现代主体自愿以削弱主体性的代价来换取现代文明和生产方式的进步,这在很大程度上鼓励了技术主义和工具理性对人的主体性的践踏。
事实上,这种“对人的主体性的践踏”早已显露端倪,比如主体所固有的个性体征的丧失,是技术在场的现代社会最为明显的时代诟病。有别于他人的独特个性和责任感将走向消失,个体由于逐渐缺乏辨识度而趋向虚无,取而代之的是更具实质性的集体或群体的定义。特别是对人所固有的生命历程的不可预知性,即充满无限可能的精彩人生也可能被规定和计算出来,更加准确与精密的大众化和集体性实现了对充满偶发性与不确定性的独特个性的驱赶。另外,自我超越也是主体性的特征,人们总是不满足于自身发展而不断找寻延伸能力的方法,希望借助异己的外在力量实现对自身的超越,但是在这种超越的同时,人却驱逐了自身,这种人的内在超越性正在被数字所规定的完美性所封闭。从而“新思维”支配下的现代社会逐渐完成对传统“主体性”的彻底摧毁与背叛。
(三)资本的奴役
资本逻辑与现代性的伴生与同构是早就被言明并得到普遍认同了的,资本逻辑的内在本性起始并归属于现代性的维度之中,所有现代性问题的立场与结果也必然无法逃脱资本逻辑的统摄。我们所探讨的互联网思维、大数据思维、人工智能思维在演进过程中的现代问题的答案,无不隐藏于资本逻辑本身当中。“数字资本主义”是当下数字资本执掌的现代性本质的最佳概括,是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新阶段,无论是比尔·盖茨理想中的“没有摩擦的资本主义世界”,还是利奥塔所言的“显然这将把资本主义带出危机”的幻想,都无法掩盖数字包装下的资本主义实质,而从未改变的是资本的剥削逻辑与剥削体系,人们仍然在被新形态的资本所奴役。这里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资本逻辑的无节制发展才是现代性的原罪,在数字资本的宰制下这种片面的、畸形的现代性使人们陷入了一种怪诞的数字形而上学,其终极目的即资本逻辑的目的仍然是马克思所说的“资本增殖”。
而资本与现代理性共谋的现代性为实现这种“资本增殖”提供了现实性的可能。具体来说,正是资本增殖的强烈需求,使资本主义推翻了自我标榜的“价值中立”而转向了“价值的消解”,价值理性向工具理性倾斜。同时,也正是这种资本增殖的需求造就了工具理性疯狂的“加速度”特征,成为其与传统理性最具时代性的差异。传统的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在工具理性的辅助下摇身一变,由趋于没落的困境资本变为炙手可热的数字资本,重新包装后的资本以崭新的姿态迅速侵占人的意识形态,以资本逻辑渗透并干扰人类思维,使人只顾沉醉于新思维的解放而对这种剥削和奴役的实质不知不觉。因此,面对现代性的丰富内涵,如果只从理性或资本逻辑的单一视角进行批判显然是不可行的,必须构建起资本与理性共同的逻辑框架,在这个框架上进行全面的、统一的批判。
另外,主体性的丧失也是资本逻辑主导下的产物,是资本霸权下个体生存的现实境遇。在资本主义发展逻辑下,人以追求发展为目的在资本的平台上创造出许多“工具”,随着资本逻辑的极速渗入,作为中介与手段的“工具”反噬了主体,主体却颠倒成为资本实现附加增殖的中介,丧失了主体以“人的发展”为目的的初衷。人与商品、与消费、与技术相异化,特别是在互联网产生以来的“新时代”,资本殖民的空间已经延伸至虚拟世界,传统意义的对劳动的剥削已经演化为对数据的无偿占有,资本增殖的形式演化为数字化增殖的形式。但无论如何变化,资本逻辑致使人主体性的失落,从而深刻地影响了现代性自身,这已是不争的事实。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回到马克思的实践观点,挖掘现代性所遮蔽的本质逻辑。
三、马克思实践观点的复归
我们这里所探讨的思维及其现代性归根结底还是社会意识问题,由社会存在决定的社会意识,总归要回到现实世界的实践当中去找寻现代性的答案。而这种对现代性问题的解答和回应正是马克思哲学立场和原则的再次确证。正如马克思所说:“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亦即自己思维的此岸性。”[10]55互联网至人工智能所带来的数字生活表面上是虚幻的,实际上却是现实的,这种依附于网络的虚幻生活正是我们日常面对的生产生活实践。
(一)马克思理性批判到实践批判的转向
在马克思的立场上,“批判”一词绝对不是抽象的抑或是意识形态上的批判,而是基于实践观点的批判。他所批判的理性自然是启蒙理性,而他的基于实践观点的批判是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为主体的。他的现代性批判也经历了从理性批判到实践批判的转向过程,马克思在对启蒙理性扬弃的过程中开始关注资本现代性,如他所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1]502也就是说,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提出的“实践观点”,正是这样一种具有“改变世界”意义的哲学思维方式和世界观,从根本上克服了理性批判的“不切实际的”解决方案。马克思深刻认识到要理解现代性,仅在思维领域进行理性逻辑分析是行不通的,必须以社会现实作为考察对象,从资本主义社会内部生产方式去发现现代性的秘密。
马克思颠覆了传统思维模式中对理性主导现代性的理解,揭示了资本作为现实社会的基本运行逻辑,实际上控制着“改变世界”的钥匙,实践是“改变世界”的武器,而现代理性作为资本的同谋,已然失去其主导权而退隐到次要的位置。马克思从未否定过资本和技术对于人和人类社会的积极价值,他所批判的是“资本主义内在运行机制”。从实践观点的立场出发,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现代性的实质是资本逻辑借助理性实现对人的抽象统治。即使对于马克思所处的时代而言,现在的资本和技术的形态已经面目全非,但资本主义的内在逻辑悖谬并不会因此自我消解,人的思维仍然被资本裹挟而远离自由。因此,我们必须立足社会现实,合理利用资本而非拒斥资本,避免被资本逻辑所蒙蔽和操控,以实践观点真正回归“现实的个人”的自我实现。
(二)“现实的个人”的实践本性
面对新时代思维演进中的现代性问题,主体性的消隐成为其中要深度诘问的对象,而马克思站在实践观点上对这一问题的回答现在来看依然是深刻而有效的。马克思对人的主体性的理解主要表达为以“现实的个人”所指称的实践主体。“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得到的现成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所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10]67可以看出,“现实的个人”内含实践主体的意味,“现实的个人”创造“物质生活条件”意即现实的对象性的实践活动,实践性构成了主体性的根基,创造“物质生活条件”的最广泛的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实践主体,而现代性不过是人民群众进行现代化物质生产活动的产物。当然这里所说的“物质生产活动”在新时代一定体现或包括着数据生产活动和其他新形式生产活动。这种“现实的个人”所把握到的人并非抽象的、思辨的主体,而是在实践活动中生成并不断丰富自身的感性主体。马克思实践主体实质上早已对人的主体性遮蔽作出了恰当的解答,马克思为了遏制与克服资本与理性的统治,确立了实践主体,指出了作为社会绝大多数成员的“人民群众”在现代化中的主体价值和创造功能。
那么,怎样实现主体的价值呢?马克思的观点是,实践主体将实践视为根本属性与存在方式,也只有在社会实践中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如何实现“人的价值”是马克思哲学以及一切哲学的必解之题。马克思认为,人通过主体性的自由自觉实践而实现人的对象化,即人只能通过社会实践克服自身有限性而创造和实现人的价值。而只有这种由实践生成的经验建构的价值,才是最现实、最有效的价值。马克思反对用思维来改造思维,用理性来规范理性,认为这样根本无法彻底改变社会现实,“思想根本不能实现什么东西。为了实现思想,就要有使用实践力量的人”[11]320。这个“使用实践力量的人”即是对“现实的个人”的更加直接与具体的说明与阐述。以马克思实践立场来看,实现人的价值并非与生俱来更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需要实践主体以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去不断超越自我、更新观念和克服缺陷,从而无限接近马克思所说的“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三)扬弃和超越资本
由生产资本到金融资本再到数字资本,以及其他衍生形态的资本,资本以多种面孔“重新”出场,以符合新时代特征且大众更愿意接受的姿态出场,或者说以资本更便于融入大众的姿态出场,但这并未改变资本自我否定的根本症灶。马克思说“资本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12]405,意指资本在“力求全面地发展生产力”的同时,狭隘地“使对象化的剩余劳动即剩余产品增殖价值”[13]419,最终“把资本推向解体”。也就是说,对资本逻辑的现代性而言,资本走的是以危机化解危机、以资本终结资本的自我解蔽之路。马克思深刻地指出,使资本陷入悖论的根由恰恰是资本本身,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而反过来看,资本本身携带的“自反性”又是促进资本消亡的内在机理。因此,在如此矛盾的资本面前,彻底地拒斥资本与迎合资本都是不可取的,唯有扬弃并不断超越资本才能摆脱资本的宰挟,实现资本的现代性美好追求。这是马克思基于实践观点对资本超越的鞭辟入里的总结与预测。
进一步来看,我们可以认为,关于资本的一切都是实践的,资本的产生、运动与终结都是我们的现实生活,那么,无论是哪种形式的资本,必须以实践观点加以审视、瓦解与超越。人类思维被资本逻辑禁锢已久,互联网思维取代传统思维引领人们进入新时代之后,我们本以为资本会悄然退场,资本却联袂科技重新侵蚀现代人的思维,甚至更加疯狂与迅速。当大数据、区块链、物联网、云计算、人工智能等已经全面融入现代生活,科学技术沦为资本的最新盈利工具,使每一个互联网生活的实践者具备了相悖的双重角色,既是数据的生产者和资本增殖的帮凶,又是资本的被剥削者,这种埋葬自我的困境源于资本逻辑主导的思维。因此,现代实践者必须改变思维模式,以马克思的实践思维来认清新时代资本的本性和运行逻辑,从而摆脱自身困境而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正是贯彻资本、扬弃资本和超越资本的过程,特别是在经济危机、政治危机、公共卫生危机频发的现代,意识形态话语权绝不能被血腥的资本褫夺,以大数据思维、人工智能思维为代表的新思维形态及其演进依然内含资本的底色,中国方案、中国模式正在被实践确证、被时间确证、被全人类确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