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泸沽湖
2022-03-07黄大鹏
黄大鹏
此后,他还会忆起那个幻影般的女孩,就像偶然发现一团形状奇特的云彩,顷刻消散无踪,再不可能聚成原来的形态。一想到偶得的奇迹,就此错过,此生不遇,他未免伤神。
那天,他登上去泸沽湖的旅游大巴,一眼望见后排一个空位,快步坐了过去。他无法否认,他坐在车内并非唯一的空位上,更多是因为邻座是个女孩。女孩靠在窗边,中等身材,穿着黑色的运动衫和黑色工装裤,脚上是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女孩长发上卡着硕大的耳机,如同发报员,口罩遮着大半个面孔,看不出模样,她双眼紧闭,透出血管的红润眼皮像鸟类的皮肤。
他挂好帽子,放下包,把头顶上稀疏的头发抓匀称。大巴刚一驶动,他顿觉困意袭来。他很久没起这么早,导游叮嘱6点20分集合,迟到不候,他不敢怠慢,5点40分第一遍闹钟响起时,他就起来了。他后悔住在丽江古城的客栈,本想着游览古城方便,却忽视了客栈处于喧闹之地,客栈里的年轻人凌晨方归,笑谈放歌。加上他在平原住了几十年,来到高原,水土不服,自是辗转难眠。他烧开水,洗漱,泡方便面,放进两只卤蛋,拿房间里的旅游书籍压在盖上,擦防晒霜,穿衣,套鞋。面泡不软,大概是海拔高水沸点低的原因,他囫囵吃了几口,就着面汤,吞下面和卤蛋。
出了客栈,天色犹暗,石板路落了露水,白光点点。巷子多是户门未开,古城难得清寂,路过一家热气蒸腾的早餐店,招牌上花花绿绿,菜系错杂,东北水饺、淮扬小笼包、云南米线,几个食客在热气里坐着用餐,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狼吞虎咽。
他向公司请了四天的假,掐头去尾只有两天行期,泸沽湖是回城前的最后一站。前一天,他爬了玉龙雪山,天降冷雨,他裹着无法扣上的羽绒服,握着氧气瓶,站在雾气腾腾、海拔4680米的石碑前,瑟瑟缩缩,抹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宛如丧家之犬。他倒不是抱着朝圣的心理,人到中年,内心早布满苔藓,常常对名山大川和心灵鸡汤无动于衷。为什么来丽江,他没有明确的答案,非要找一个,大概是用高原试探自己的身心状态。三年前,还没有疫情,他在泰国小岛沙滩上独自躺了一夜,海面乌云如铁,怒涛奔涌。海浪撞击礁石,拍击沙滩,也洗刷了他内心的杂念。那年正值他和妻子的“七年之痒”,他们来到泰国要度过这一段如履薄冰的时光,妻子逢佛必拜,伏在僧人脚下,久久不起,他则紧跟其后,双手合十。
大巴进入盘山公路,高山延绵,植被稀疏,山底是一条浑浊的河流。大巴环山而行,时高时低,像在巨大的陀螺上转圈。女孩还在睡,歪着身子,朝向他,头发垂落,遮住眼睛。他生出爱怜,希望伸出壮实的胳膊,把她揽到怀里,让她躺到他柔软的胸膛上,他可以感受她的重量和温度,闻一闻她的气味,或许再听一听耳机里放的什么。
车里传来电流声,导游站起身,举起话筒。导游自我介绍,名字很长,简称扎西,说自己是摩梭人。前一天晚上,他与客栈老板闲谈,客栈老板是阿昌族,并告诉他阿昌族男女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男孩会送女孩烟丝,女孩嚼烟丝,把牙齿嚼得黧黑,阿昌族以齿黑为美。
车停在一处背靠悬崖的饭店门口,饭店旁边是一块废弃的篮球场,一群鸡、鸭在篮球场沙地上啄食。扎西让游客下车休息二十分钟,然后准时上车,迟到者就得自己打车追大巴。女孩站在悬崖边注目远视,伸了几个懒腰,大耳机还在头上,远看像一只米老鼠。他等着女孩转身,送给他一个微笑,跟他说上几句话,请他帮忙拍张照。可是,女孩只是静立在那里,游客陆续上车,他想招呼她上车,又觉得唐突,只好先行。女孩一坐到座位上,又恢复了睡姿。一对中年夫妻顾着拍山间风景,迟到了五分钟,扎西抱怨,要是大巴真走了,这个地方,能打到出租车算他们厉害。
他打开手机,翻看妻子的朋友圈,照片上多是瓦蓝的天空、宽阔的草原,清澈的湖水、巍峨的雪山,有一张配了仓央嘉措的情诗: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不悲不喜。妻子在西藏朝圣,已经去了一个星期,明天晚上,他们在家里会合。他们商量好分别出行,期间不联系,在旅途中酝酿最终的结果。
婚姻出现裂痕并非某一方移情别恋。两个月前,在她的生日之夜,她突然捧起他的脸,问,你爱我吗?他毫不犹豫地说了句“我爱你”,然而,妻子却认为他的爱只存在于形式。妻子说她对婚姻感到倦怠,他的理解呢,是倦怠婚姻本身,还是倦怠婚姻中的搭档?
妻子信奉旅行疗法,说是治疗并不确切,应是诊断,诊断婚姻是否有救。妻子得知他要去丽江,冷嘲热讽,挺好,寻个艳遇,直接换人,无缝衔接。到丽江当晚,他在古城闲逛。古城小径交错,犹如迷宫,店铺鳞次栉比,张灯结彩,牦牛肉,辣椒酱,鲜花饼、酥油茶、烤榴莲……各种小吃琳琅满目。华灯初上,广场中间升起篝火,人头攒动,一群少数民族男女载歌载舞,也有游客加入其中。酒吧各具特色,灯火通明,他沿河漫步,树上挂着彩灯,河上铺着狭窄的木板,通向对岸的酒吧,木板上站着凹造型拍照的游客,他没进去一家。与其说放弃艳遇的机会,不如说放过自己。回到客栈,他庆幸自己抑制了欲念,旅途还在正轨。
他确信女孩是睡美人了,女孩为了睡得舒服,解开了安全带。他凝望窗外陡峭的山路,偶尔看见山体掉落下来的碎石堆在路旁,让人提心吊胆。几只黑山羊站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吃草,他想叫醒她一睹奇观,黑山羊迅速被甩在车后,他怅然若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急于想向女孩献殷勤。
车忽左忽右,像在海浪上颠簸,朝左时,女孩倾向他,他以为会靠到他肩膀上,却忘记他也是往左倾,他们像两条倾斜的平行线,无法相交。朝右时,他被安全带勒着,安全带像勒住野马的缰绳,防止他误入歧途。他索性解下安全带,当他像风拂芦苇一样倾向她时,他又及时抓住座椅把手止住,万一女孩醒来,给他一巴掌或者大声呵斥他耍流氓怎么办?
行至泸沽湖观景台,停车休息。他步入观景台,泸沽湖一览无余,山峦郁郁葱葱,湖水倒映游动的白云,水中狭长的小岛如伏在水面的鳄鱼,湖边是稀稀落落低矮的民房和碧绿的草甸。他随手拍了几张风景照,想自拍一张,摄像头里那张沧桑的脸经过自动美颜,像把二十岁的皮肤装在四十岁的脸上,极不协调,索性放弃了。女孩站在观景台角落,抱着胳膊远望,他走过去,要帮她拍张照,她摆摆手。
观景台短暂停留后,游客又马不停蹄,奔赴下一个景点。到了河滩,他们乘坐猪槽船游湖。细雨淅沥,湖中波光粼粼。他等她先上船,故意和她坐并排,然后,他举起雨伞倾向她,并不言语。她没有表示,翻出衣领中的帽子戴上,扭头望向荡漾的湖水。水边有成片的白点,驶近才看出是细小的白花,孤零零地浮在水面上,连着水下绿油油的水草。扎西问大家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有人大喊,水性杨花,其他人哄笑。他想起在饭店见过水性杨花,云南特色菜。他不可能忘记这个成语,曾经有人把这成语滑稽地安在他身上。那人是他初恋女友阿晴,也是他结婚前唯一的女友。阿晴和他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他们分居两地,后来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妻子。他在电话里跟阿晴提出分手,把分手的原因和盘托出,阿晴从千里之外赶来,他以为要应对一场恶仗,已经备下诸多迎战方案。阿晴来到他的住处,没寻到他的新女友,沉默许久,丢下一句,水性杨花。阿晴走后,他笑了好几天,忍不住跟妻子分享了这个秘密。结婚后,妻子看到他偷瞄年轻漂亮的女孩,就会讥诮他,水性杨花。
那时,他和阿晴都在体制内,去往任何一方的城市都是大动干戈,孤注一掷,阿晴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彼此都放弃自己所在的城市,一同去北上广奋斗。他岂肯把辛苦得来的编制抛弃,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保全一方,阿晴就问他保全谁。婚后和朋友喝酒,谈起阿晴,他问朋友阿晴为何不愿到自己所在的城市?朋友说,阿晴并非爱惜铁饭碗,而是扔了铁饭碗来投靠他,会给他施加压力,她不愿如此。那晚他分外伤感,给阿晴打电话,没打通,是空号,他的心情竟好了些。他想,朋友是过度解读,阿晴换了号码,早已将他忘记。去年,大学同学聚会,张罗时声势浩大,结果来人寥寥,不过六七人。他打听到阿晴一直独身,在广东开了一家服装厂,身价数千万。同学撺掇他重拾旧情,他笑笑,把手机拿到桌底,删了一条银行催促还贷的短信。他记不清阿晴的长相,手机电脑里阿晴的照片早被妻子清空,他想象阿晴现在的模样,一个女企业家,宽脸、烫发、穿西装,身材稍稍发福,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船头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在摇桨,船行得缓慢,湖中小岛近在眼前,却迟迟未得接近。他颇感羞愧,他体格壮实,长于水乡,摇桨本非他莫属,他怀有私心,只想为身边的女孩遮风挡雨。
船靠近小岛,船夫上岸拉住,游客登岛游览。岛名尼赛岛,是一座不大的荒岛,岛上怪石嶙峋,灌木丛生,只有一条小路,由踩得光滑的石头开筑而成。登到顶,立于巨石上,可俯视全湖。他在顶上等待女孩攀爬,路上有几块湿滑陡峭的石头,正好给他施以援手的机会。他望了又望,没看到女孩的身影,下面的人喊登船,他只好下岛。再上船,女孩已坐到别处,靠近船头,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并排。他坐在船尾,雨仍未止,他收了雨伞,戴上帽子,手臂垂在船舷,手指插进清冽的湖水中,掐断一朵白花。
毫无疑问,女孩在释放拒绝他的信号,他胡思乱想,为自己失去雄性魅力而幽怨,无论是阿晴还是妻子,追求她们都很顺利。追求阿晴花了三个月,“临门一脚”是情人节那晚在她宿舍门口,他带着几个男同学一起唱他改编的《晴天》——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故事的最后,你会和我长相厮守。追求妻子只花了一个半月,每天接她下班,吃饭、逛街、看电影,有一晚电影结束,他送给她一枚戒指,向她求婚,她抱着他,哭成泪人。是什么让他丧失魅力?外形、物质条件,并不至关重要,他还可以为女人制造浪漫,制造更具挑战性的浪漫,比如跳伞,伞面上写上她的名字,问题是他做这一切已非心甘情愿,只是将其看作功利的求偶把戏。他忽地明白,他和妻子何以对婚姻倦怠,就像电影院里的观众,一旦看破屏幕里的人在演戏,任何动人的剧情都索然无味。他在扮演丈夫,她在扮演妻子,他们如同楚门觉醒,企图逃脱,成为婚姻大戏的局外人。现在他羡慕起阿晴,阿晴不需要苦心经营妻子的角色,她是自由人。
面对女孩的拒绝,他无计可施,众目睽睽之下,他并不能做什么,他采取另一种隐秘的报复,誓要窥探她口罩后面的真容,让她不能至始至终披着神秘面纱。机会近在眼前,上岸,雨停,扎西带着大家去摩梭人开的餐馆用餐,她总不能戴着口罩吃饭。
餐馆破旧,墙上石灰剥落,墙边的柜台上放着土特产,四五张圆桌上蒙着桌布,边上摆着一溜塑料凳。已是下午两点,众人饥肠辘辘,正要动筷,老板特地关照,要按照摩梭人的习俗,菜上齐再动筷。腊肉、腊肠、腊鱼、烤鸡四道荤菜,外加煮土豆、凉拌西红柿、花生米等几道素菜,他环视一圈,没寻着女孩,再抬头,女孩从门外进来,坐在门口一桌,背对他,依然看不见她的正脸。他抓紧时间吃饭,他要抢在女孩吃完饭之前,路过门口,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回眸,看清她的脸。这时候,两个孩子端着酥油茶追逐,一个竟撞到他身上,酥油茶泼到了他的大腿上。孩子父亲拽了一沓餐巾纸来道歉,要帮他擦拭,他忙说不需要,接过餐巾纸,自己胡乱擦了一番,又掸掉裤子上的纸屑。此时,女孩已经离席,他跟着来到门外。她站在一株苹果树下发呆,手里捏着一片树叶。他说,这会儿可以不用戴口罩。女孩像是没听到,他忘记她耳朵上戴着大耳机了,也许她把耳机当作阻隔滋扰或者装聋作哑的武器。女孩爬上山坡,去往马路上的停车场,他随在其后,来到路上,女孩停下来,在拍摄湖景,水面上飞过一群红嘴鸥。
他们先后上了大巴,大巴驶至情人滩,滩上停着几辆灰扑扑的越野车,水边泊着几艘颜色各异的渔船。一个老人吸引了他,老人枯瘦黝黑,戴着草帽,身着灰色麻布衬衫黑色劳动裤,卷着裤腿,脚上穿的是胶鞋,牵一匹上了马鞍的白马,马脖子系着铃铛,一人一马,一黑一白,色彩鲜明,身后近处是湛蓝的湖面,远处是苍翠的群山,层次井然。他赶紧抓拍一张,发至朋友圈,朋友纷纷点赞。有人问是真人还是蜡像。妻子也发来微信,说他拍照技术提高了。他问她在哪,她说和几个驴友在登冈底斯山,她问他做好决定了吗?他说没有,他问她做好了吗?她说是,他说是什么?她卖关子,说明晚见面时揭晓。他在百度搜索冈底斯山,冈底斯藏语意为众山之主,象雄雍仲苯教以冈底斯山为宇宙中心,尊为圣地。他仿佛听见从宇宙中心刮来的寒风,呼啸着带来她所做的神圣决定。他无心去想那个女孩,妻子的决定像一道要绝对服从的命令。若是分,他的决定毫无意义;若是合,他能否狠心唱反调,去击碎一个在神山深思熟虑的女人的心。
旅途的最后一站是走婚桥,木质走婚桥架在草海上,草海是泸沽湖东南长着密密匝匝的芦苇和菖蒲的水域,水中雏鸭嬉戏,桥上游客如织,穿红戴绿的大妈举着自拍杆,笑脸盈盈。他来之前,在网上查过走婚习俗,摩梭人没有婚姻制度,聚散自由。他们白天不能谈情说爱,只能夜里约会,男子爬窗潜到女孩闺房,共度良宵,天不亮就要离开。摩梭人生下的孩子都留在女方,日后双方情感不和,可随时中断关系,各寻新欢。走婚桥,即为男女约会所用。
他给妻子发了条微信,你听说过走婚吗?妻子说,听过,你羡慕走婚吧?他酝酿措辞,提防掉进她的陷阱。他说,走婚是会呼吸的痛,这句话出自摩梭人餐馆墙上的标语。她问,寻到艳遇没?他发了个哭脸,说魅力不够。她说,魅力不够,厚脸皮凑。她像是在怂恿他出轨,难道是暗示,他已被她放逐?他怀疑她在试探,选择谨小慎微,说艳遇太庸俗,倒想去神山悟道。她半天才回,手机没电了,不聊了。他突然向数千里之外的妻子发起视频聊天,像一个不速之客闯入灵修圣地,妻子拒绝了他的请求,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生出快意,如同撞见她不可告人的行径,将她的拒绝看作欲盖弥彰。
扎西叮嘱游客走婚桥不能走到头,否则爱情就到头了。他走到大半,看到女孩背靠栏杆,一只手捋着刘海,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大耳机挂在脖子上。“嗨!”女孩第一次跟他打招呼,也许是被他直勾勾地盯着,不说点儿什么着实尴尬,又或许是犒赏他一天的殷勤与耐心。他差点儿把她当作哑巴,于是报以微笑,一个人来玩?她点点头,你也一个人?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他说,是。问她,玩了几天了?她说,好久了,没计时间。声音厚实了点儿。他问,都玩哪了?她说,天南海北都去了一遍。声音在凝固。他又问,自由行吗?她说,是,走哪算哪。
刹那间,他以为妻子在说话,仔细听,女孩的声音似曾相识,温柔又富含磁性。他绞尽脑汁,辨得女孩的声音叠加了两种他曾熟悉的声音:一种是阿晴,嘹亮通透;一种是初识时的妻子,妻子那会儿刚分配到中学,声音娇滴滴的,不像几年之后嗓音嘶哑。
他一时找不到话来搭讪,路上打了的腹稿,猝然聊起却感词穷。她问,泸沽湖好玩儿吗?像是阿晴在说,又像是妻子在说。他岔开话题,你的声音让我想起两个人。她说,两个人?他说,是的,她们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就是你的声音。
她并不回应,再次问道,泸沽湖好玩儿吗?他说,好玩儿,山清水秀,就是车程太远。
她低下头,稍稍干枯分叉的发梢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他望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她说,泸沽湖,是我的伤心地。他说,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我最爱的男人开车来泸沽湖自驾游,山上掉下一块巨石,把他的车砸扁了。
他大吃一惊,太不幸了。
她蹙起眉头,像在苦笑,接着说,车里还有个另一个女人。
他们不再说话,一起望向远处延绵的山峦,成群结队的飞鸟在湖面上扑腾,或者她说过什么,被周围的喧闹声掩盖了。快到上车的时间了,他约她回去,她让他先走,她想再看看,看看泸沽湖到底有什么魅力。
大巴发动,女孩仍未上车,他急了,告诉扎西还差一个人。扎西关好车门,说人齐了,发车。他离开座位,在过道上踉踉跄跄,走到最前排,拽着扎西的胳膊,说,导游,我旁边的女孩还没上车。扎西一脸不悦,拉开他的手,你这人怎么回事,哪有什么女孩,快坐回去。他向乘客求证,乘客朝他笑笑。扎西厉声说,请坐回去,系好安全带!
天色已暗,阴影沿着山体蔓延,山脚下的村庄渐渐隐没在野草里。乘客昏昏欲睡,连玩了一路手机的小女孩都打起呼噜。扎西来到他身旁,说他一定是因为高原反应产生了幻觉,他旁边是空座位。他不相信扎西的话,女孩一定自己回去了,即使打不到出租车,也能拦到一辆私家车。他差点儿忘了,泸沽湖还有那么多客栈,一个浪迹天涯的人,总能找到安身之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