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三十六)
2022-03-05列夫·托尔斯泰
《复活》是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作者通过讲述玛丝洛娃的苦难遭遇和聂赫留朵夫的上诉经过,无情而深刻地抨击了法庭、监狱、官僚机关的腐败与黑暗,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的骄奢淫逸和反动官吏的残暴昏庸,撕下了官办教会的伪善面纱,描绘出已经走到崩溃边缘的农奴制统治下的俄国的社会图景。
谢列宁在大学读书的时候,聂赫留朵夫就认识他了。当时他是个优秀子弟,待人接物很有分寸,而且相貌俊美,风度翩翩,又异常正直诚恳。他并不特别用功,也没有丝毫书生气,但书读得很好。
他不仅在口头上,而且在实际行动上把为人们服务作为生活目标。他认为要为人们服务没有其他途径,只能进政府机关工作,因此一毕业,就把凡是能贡献力量的工作作了一次系统研究,断定到立法办公厅二处工作最有益,就进了那个机关。然而,尽管他兢兢业业,忠于职守,他却觉得这种工作并不能满足他有益于人们的愿望,也不觉得这样做就是尽了本份。由于他同浅薄庸俗的顶头上司发生冲突,这种不满足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结果他离开了二处,到枢密院来。他到了枢密院,觉得好一点,但不满足的感觉还是经常使他苦恼。
他时刻感到,一切都和他的期望截然相反,一切都和应有的情况截然相反。在枢密院任职期间,他的亲戚为他奔走,替他谋得宫中侍从的职务。于是他只好穿上绣花制服,戴上白麻布胸衬,坐车一家家登门道谢,因为他们让他当上了听差。他左思右想,也不能解释这种差事的意义。他觉得这种差事比在政府机关任职更加“不对头”,然而,一方面他不能拒绝这项委任,否则就会惹怒那些热心帮他忙的人;另一方面,这项委任又迎合他的劣根性。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身穿金绦制服,又感到沾沾自喜。
在婚姻的问题上,他也遇到同样的情况。人家为他撮合了从上流社会看来很美满的婚姻。他之所以结婚,主要是因为如果拒绝这门亲事,他就会得罪和伤害希望它成功的新娘和撮合的亲戚,同时也因为同这个年轻貌美、门第显贵的姑娘结婚,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不过,这门亲事很快就证实它比机关职务和宫廷差事更加“不对头”。他的妻子在生下第一个孩子以后就不愿再生孩子,开始过奢侈的社交生活,而且不管愿意不愿意,他也得参加。她长得并不特别美,但对他是忠实的。不过,姑且不说她这种生活方式严重影响了丈夫的生活,就是她自己除了浪费大量精力,换得过分疲劳以外,可以说是一无所得。虽然如此,她还是竭力维持这种生活。他千方百计想改变这种生活方式,但她在亲友的支持下认为非这样生活不可,结果他的企图就像撞在石墙上一样粉碎了。
他们有个女儿,生着长长的金黄鬈发,露着两条白腿。但做父亲的不喜欢她,主要是因为她不是按照他的希望培养的。夫妇之间经常发生争吵,甚至双方都不愿意互相了解,因此一场不动声色、瞒过外人耳目、碍于礼节而保持一定分寸的暗斗就使他的家庭生活变得十分痛苦。这样,他的家庭生活就比机关职务和宫廷差事更加“不对头”。
不过,最“不对头”的却是他对宗教的态度。他也像所有同时代和同圈子里的人那样,随着智力的增长,毫不费力就挣脱了他在其中受到熏陶的宗教迷信的枷锁,并且不知在什么时候得到了解脱。他是一个严肃而正直的人,在大学念书、同聂赫留朵夫交往的青年时代,就公然摆脱了官方宗教的迷信。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官位的步步高升,特别是当时社会上保守反动势力的抬头,這种精神上的自由开始同他的活动产生抵触。且不说家里的情况,尤其是他父亲死后做安魂礼拜,他母亲要他持斋,以及社会舆论对他施加的压力,就是在机关里任职,他也不得不参加祈祷、供奉、谢恩等礼拜,简直难得有一天不接触宗教仪式,而且无法逃避。对这种礼拜,只能两者取其一:要么假装信仰(凭他诚实的天性,这是办不到的),要么认为这些宗教仪式虚伪,竭力避免参加。但为了处理这种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却需要做大量的工作。除了必须同周围的人经常斗争外,还得完全改变他的地位,放弃公职,牺牲他自以为通过现在的职务给人们带来的利益,以及今后将会给人们带来的更多利益。为了要这样做,必须坚信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他有这样的信心,就像当代一切受过教育的人只要稍微知道一点历史,知道宗教的起源,知道基督教的起源和分裂,就不能不相信这种观点是正确的。他不承认教会宣扬的教义是真理,这一点也是完全正确的。
不过,在生活环境的逼迫下,他这个诚实的人只好自己欺骗一下自己。他对自己说,为了证实不合理的事是不合理的,首先就得对这种不合理的事进行研究。这是一点小小的虚伪,但它却把他引向大的虚伪,使他至今不能自拔。
他是在东正教的影响下成长的,周围的人全要他信仰东正教,不承认这个教,他就无法继续从事有益于人们的活动。因此,对他自己提出的东正教是不是正确这个问题,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同时为了阐明这个问题,他不读伏尔泰、叔本华、斯宾塞、孔德的著作,而读黑格尔的哲学和维奈、霍米雅科夫的宗教论著。自然,他在那些论著里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精神上的宽慰和对教义的辩护。他从小就受宗教教义的熏陶,可是他的理性早已把它否定了。然而,没有宗教信仰,整个生活就会充满烦恼,而只要承认它,一切烦恼就会烟消云散。此外,他也学会了种种流行的诡辩术,例如个人的智慧无法认识真理,只有人类智慧的总和才能发现真理;认识真理的唯一途径就是神的启示,而神的启示只有教会才能保存,等等。从那时起,他就心安理得地参加祈祷、安魂礼拜、弥撒、守斋,对着圣像画十字,继续在机关任职,并不觉得在自欺欺人。而在机关任职就使他觉得对人有益,并给他缺乏欢乐的家庭生活带来安慰。他自认为信仰东正教,但另一方面,整个身心又空前强烈地感到,这种信仰完全“不对头”。
就因为这个,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忧郁。也就因为这个,他看见聂赫留朵夫,就想起当年他认识聂赫留朵夫时还没有沾染这种虚伪的习气,他是个怎样的人。尤其是在他急不及待地向聂赫留朵夫暗示了自己的宗教观以后,他空前强烈地感觉到这一切“不对头”,心里十分悲哀。聂赫留朵夫见到这个老朋友,在一阵高兴以后,也有同样的感觉。
也就因为这个,他们两人虽然表示要再见面,却没有找机会会晤,结果在聂赫留朵夫逗留彼得堡期间,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聂赫留朵夫同律师一起从枢密院出来,沿着人行道走去。律师吩咐他的马车跟在后面,然后给聂赫留朵夫讲述枢密院里提到的那个局长的事,讲到他怎样被揭发检举,但他非但没有被依法判处,反而被派到西伯利亚去当省长。律师讲完这事的前后经过和全部丑恶内幕,还津津有味地讲了另一件事:有一笔捐款原是用作建造他们今晨乘车经过的一座未完成的纪念碑的,却被几个地位很高的人侵吞了,而那座纪念碑一直没有建成。他又讲到某人的情妇在证券交易所发了几百万横财;某人出卖老婆,由某人买进。此外,律师还讲到政府高级官员怎样营私舞弊,犯下种种罪行,他们非但没有坐牢,而且在机关里仍旧坐着头几把交椅。这类奇闻轶事显然是讲不完的。律师讲得眉飞色舞,因为它们清楚地表明,律师赚钱的手段同彼得堡高级官员赚钱的手段相比,是完全正当的。因此,当聂赫留朵夫不等听完高级官员犯罪的最后一个故事,就向他告辞,自己雇马车回河滨街姨妈家去时,律师不禁感到很惊讶。
聂赫留朵夫心里非常愁闷。他之所以愁闷,主要是因为枢密院驳回上诉,无辜的瑪丝洛娃不得不忍受无谓的苦难;还因为驳回上诉,他要跟她同生死、共患难的决心更难实现。再有,他想起律师津津有味地讲到那些骇人听闻的丑事,以及不住浮现在他面前的谢列宁的眼神 — —以前是那么坦率、高尚、可爱,如今却变得那么凶恶、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一切都使他闷闷不乐。
聂赫留朵夫回到家里,看门的人交给他一张字条,多少带点鄙夷的神气,说是一个女人在门房里写的。原来是舒斯托娃的母亲。她写道,她专程前来向女儿的救命恩人道谢,并恳请他光临瓦西里耶夫岛五马路某号。她还写道,薇拉非常希望他去,还说他不用顾虑,她们绝不会用感谢的话来亵渎他的高尚情操。她们不会向他道谢,她们只是想见见他。要是可能的话,希望他明天早晨光临。
另一张字条是聂赫留朵夫的旧同事,宫廷侍从武官鲍加狄廖夫写的。聂赫留朵夫曾托他把聂赫留朵夫亲自替教派信徒写的状子呈交皇上。鲍加狄廖夫用粗大豪放的笔迹写道,他将信守诺言,把状子面呈皇上,但他有个主意,聂赫留朵夫是不是先去找一找经办本案的人,当面托他一下,岂不更好。
聂赫留朵夫在彼得堡几天所得的印象,使他灰心丧气,觉得要办成任何一件事都是没有希望的。他在莫斯科拟订的计划,他觉得就像青年时代的梦,一旦踏进生活,就全部破灭。不过既然已来到彼得堡,他认为原定计划还是应该执行,就决定明天先到鲍加狄廖夫家,然后照他的意见去拜访那个能左右教派信徒一案的人。
他刚从皮包里取出教派信徒的状子,想重新读一遍,不料察尔斯基伯爵夫人的听差来敲门,请他上楼喝茶。
聂赫留朵夫说他马上就去。他把状子放回皮包里,就到姨妈那儿去。上楼的时候,他无意中从窗子里往街上望了一下,看见玛丽爱特那对枣红马,不禁高兴起来,忍不住想笑。
玛丽爱特头上戴着帽子,但身上穿的已不是黑色连衣裙,而是一件花哨的浅色连衣裙。她手里拿着一杯茶,坐在伯爵夫人圈椅旁,嘴里尖声尖气地说着什么,那双笑盈盈的美丽眼睛闪闪发亮。聂赫留朵夫进来的时候,玛丽爱特刚说了一句可笑的话,一句不成体统的笑话,逗得心地善良、嘴上有毛的察尔斯基伯爵夫人呵呵大笑,她那肥胖的身子都哆嗦起来。玛丽爱特露出特别调皮的神情,微微撇着含笑的嘴,扭过她那张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脸,默默地瞧着同她谈话的女主人。
聂赫留朵夫从他所听到的几个字中听出,她们在谈当时彼得堡的第二号新闻,也就是关于西伯利亚新省长的轶事。玛丽爱特就是在这件事上讲了一句非常好笑的话,逗得伯爵夫人好久都止不住笑。
“你要把我笑死了。”她笑得咳嗽起来,说。
聂赫留朵夫打过招呼,在她们旁边坐下。他刚要批评玛丽爱特举止轻浮,玛丽爱特已发现他板着脸,有点不高兴。她立刻改变脸色来讨他的欢心。自从她见到他以后,总是竭力这样做。此刻她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不满,仿佛在寻找什么,追求什么。她这倒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确实产生了和聂赫留朵夫同样的心情,虽然她说不出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问他的事办得怎么样。他就讲了上诉枢密院失败的经过,还讲到他遇见了谢列宁。
“啊!一颗多么纯洁的灵魂!真是一位见义勇为的骑士,一颗纯洁的灵魂。”两位太太用了上流社会对谢列宁的惯用外号。
“他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聂赫留朵夫问。
“她吗?哦,我不想说她的坏话。但她不了解他。怎么,难道他也主张驳回上诉吗?”玛丽爱特怀着由衷的同情问。
“这太糟了,我真可怜她!”她叹息着又说了一句。
聂赫留朵夫皱起眉头,想改变话题,就谈起那个关在要塞里、经她说情才放出来的舒斯托娃。他向玛丽爱特道谢,感谢她在丈夫面前说了情。接着他想说,这个女人和她的一家只因没有人想到他们而受苦,这件事想起来都可怕,但她不让他把话说完,立刻表示了她的愤慨。
“您不用对我说这话,”她说, “我丈夫一告诉我可以放出来,我就大吃一惊。既然她没有罪,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呢?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你听我说,”伯爵夫人等他们沉默下来,说, “你明天晚上到阿林家去,基泽维特要在她那儿讲道。你也去吧。”
“他注意到你了,”她对外甥说, “我把你说的话全告诉他,他说那是好兆头,你一定会走到基督身边的。你一定要去。玛丽爱特,你叫他务必要去。你自己也去。”
“我呀,伯爵夫人,第一,没有任何权利指挥公爵的行动,”玛丽爱特盯着聂赫留朵夫说,并且用这种目光表示,在对待伯爵夫人的话上,在对待福音派的态度上,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完全的默契, “第二,您知道,我不太喜欢……”
“不论什么事你总是自作主张。”
“我怎么自作主张?我像一个乡下女人那样信教,”她笑嘻嘻地说, “第三,我明天要去看法国戏……”
“啊!那你看到过那个……哦,她叫什么名字?”察尔斯基伯爵夫人说。
玛丽爱特说了那个著名法国女演员的名字。
“你一定要去看一看,她演得太好了。”
“那我应该先去看谁呢,我的姨妈,先看女演员,还是先看传教士?”
“请你别找我的麻烦。”
“我想还是先看传教士,再看法国女演员的好,要不然就根本没有兴致去听讲道了。”聂赫留朵夫说。
“不,最好还是先看法国戏,然后再去忏悔。”玛丽爱特说。
“哼,你们别拿我取笑了。讲道是讲道,做戏是做戏。要拯救自己的灵魂,可不用把脸拉得两尺长,哭个没完。人只要有信仰,心里就快活了。”
“我的姨妈,传起教来可不比随便哪个传教士差呢。”
“我看这样吧,”玛丽爱特笑了笑说, “您明天到我的包厢里来吧。”
“我怕我去不了……”
一个听差进来通报有客来访,把他们的谈话打断了。那是伯爵夫人主持的慈善团体的秘书。
“哦,那是个很乏味的人。我还是到那边去接待他吧。我回头就来。您给他倒点茶,玛丽爱特。”伯爵夫人说,轻快地向客厅走去。
玛丽爱特脱下手套,露出一只强壮扁平、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手。
“要茶吗?”她说,拿起酒精灯上的银茶壶,古怪地翘起小手指。
她的脸色显得严肃而忧郁。
“我很尊重人家的意见,可他们总是把我和我所处的地位混为一谈,弄得我心里很不好受。”
玛丽爱特说最后几个字时,仿佛要哭出来。她的这些话,只要仔细想一想,并没有什么意思,或者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意思,但聂赫留朵夫却觉得这些话异常深刻、诚恳和善良。这是因为这位年轻美丽、衣着讲究的女人说这话时,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完全把聂赫留朵夫迷住了。
聂赫留朵夫默默地瞧着她,眼睛离不开她的脸。
“您以为我不了解您,不了解您心里的种种想法。其实您做的事谁都知道。这是公开的秘密。我赞赏您的行为,对您表示钦佩。”
“说实话,没什么值得赞赏的,我做得还很少。”
“这没关系。我了解您的心情,也了解她……嗯,好吧,好吧,这事不谈了。”玛丽爱特察觉他脸上不高兴的神色,把话收住, “不过我还了解,您亲眼目睹监狱里的种种苦难,种种可怕的景象。您想帮助那些苦命的人,他们由于人家的冷酷和残忍吃尽了苦,真是吃尽了苦……我了解有人可以为此献出生命,我自己也真愿意这样做。但各人有各人的命……”
“难道您对您的命不满意吗?”
“我吗?”玛丽爱特问,仿佛弄不懂人家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 “我应该满意,事实上也是满意的。不过我心里有一条虫子在觉醒……”
“是不应该再让它睡觉了,应该相信它的呼声。”聂赫留朵夫说,把她的花言巧语当作真心话。
事后聂赫留朵夫多次想到同她的谈话,感到很羞愧。他想到她那些与其说是虚伪的不如说是有意迎合他的话,还有当他讲到监狱里的种种惨状和乡村的印象时,她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等伯爵夫人回来,他们已谈得十分投机,仿佛老朋友一般。不仅是老朋友,简直是极其知心的朋友。而且在一群不了解他们的人当中,唯独他们俩能相互了解。
他们谈到当权者的不公正,谈到不幸的人们的苦难,谈到人民的贫困,但在谈话时眉来眼去,仿佛在问: “你能爱我吗?”对方就回答说: “我能。”异性的魅力通过想象不到的迷人方式把他们相互吸引住了。
临走时,玛丽爱特对他说,她永远愿意为他效劳,并要求他明天务必到戏院去找她,哪怕只去一分钟也好,因为她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同他谈。
“那么,什么时候我再能见到您呢?”她叹了一口气,又说。接着小心翼翼地把手套套在戴满戒指的手上。 “您说您一定来。”
聂赫留朵夫答应了。
那天晚上,聂赫留朵夫独自待在房间里。他在床上躺下,灭了蜡烛,可是好久都睡不着。他想起玛丝洛娃,想起枢密院的裁决,想起他决心跟她一起走,想起他放弃了土地所有权。突然,仿佛同这些念頭作对似的,他的眼前出现了玛丽爱特的脸、她的叹息、她说“什么时候我再能见到您呢”这句话时的眼神以及她的笑容。这些形象是那么清楚,就像他真的看到了她。他不禁笑了。 “我要到西伯利亚去,这样好不好呢?我要放弃财产,这样又好不好呢?”他问着自己。
在这个明亮的彼得堡之夜,月光从窗帘的隙缝里漏进来,但他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却是游移不定的。他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他想唤起原来的心情,继续思索原来那些事情,可是他已无法说服自己了。
“万一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无法那样生活,我对我的行为感到后悔,那怎么办?”他问自己,却无法回答,心里产生一种好久没有过的烦恼和绝望。他理不清这些问题,却渐渐进入痛苦的梦乡,就像以前赌输了一大笔钱后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