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杉的药用历史考证

2022-03-05黄泽豪蔡清柱杨红霞陈玉燕

现代中药研究与实践 2022年6期

黄泽豪，蔡清柱，杨红霞，陈玉燕，徐伟，林羽，许文

（福建中医药大学药学院，福建福州 350122）

红豆杉是天然抗癌植物，从其树皮和嫩叶中提取的紫杉醇，是广谱强活性的天然抗癌药[1-2]，近年来受到广大科研工作者的青睐，从各种不同研究角度都有报导。根据生长地区及形态特征的不同，全世界范围内共有红豆杉11 种，其中我国分布有4 种和1 变种，分别是西藏红豆杉、云南红豆杉、东北红豆杉、红豆杉及南方红豆杉[1]。不同地区用药品种、入药部位等皆存在差异，为了厘清红豆杉的药用历史，通过本草考证，结合古籍和现代文献，从药物名称、植物形态、药材产地、入药部位四个方面对红豆杉的药用历史进行本草考证，旨在为其药材标准制定以及药用价值挖掘提供参考。

1 名称考证

在中国清代及以前未载有“红豆杉”的名称，直到民国时期才有“红豆杉”名称代指红豆杉科属植物的记载[3]。早期“红豆杉”的植物名、科名皆为紫杉，1962 年8 月21 日，美国农业部的植物学家Barclay博士从位于美国华盛顿的吉福德国家森林公园内发现了太平洋红豆杉Taxus brevifoliaNutt.，并发现其中的抗癌活性物质Taxol[4]，而Taxol 的中文译名也是紫杉醇。在早期的地方志记载中，其科名也是用紫杉科，例如民国时期的《龙岩县志》（见图1A）。近年的一些书籍依然保留紫杉的名称，如《东北药用植物志》载：“红豆杉科也称紫杉科”[5]；《神农架中药资源图志》（第一卷）载：“红豆杉属也称紫杉属”[6]。结合地方志、紫杉醇英文名及现代书籍《中华本草》[7]记载的紫杉，经考证李良松等[3]认为古代记载的紫杉也就是“红豆杉”的别称。但在古代没有系统的植物分类学，紫杉应为红豆杉类植物的统称。紫杉之名亦未见于历代主流本草，关于紫杉为“红豆杉”别称的本草著作最早可追溯到《本草推陈》[8]。

在《江西通志》128 卷记载：“紫杉，良材也”[9]。《山西通志》122 卷记载：“赐紫杉闭器一具，赙银千两”[10]。可见紫杉材质优良且其名源于其木材的材质为紫红色。在《格致镜原》65 卷引《游名山志》之“紫杉千仞”时，注曰：“李时珍《本草纲目》：‘赤杉者实而多油，白杉虚而干燥’”[11]，该古籍文献在紫杉条下引用引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载的赤杉。再查阅资料，《台湾通志》载：“赤杉，色红理润”[12]。该文献对赤杉进行了解释说明。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载的赤杉材质为红色，那么赤杉之名也是用来描述药材的特点，同一种药材用紫红与红来描述是相一致的。“实”突出药材的质地比较好，也同上述紫杉中描述的药材质地相一致。《永泰县志》卷四物产志：“杉，赤白二种，赤杉实而多油，白杉虚而干燥。有斑纹如雉者，谓之野雉斑，其材尤贵。又有天杉心赤实，软土入以为甑”[13]。《瑞金县志》（见图1B）、《归化县志》（见图1C）大多引用了李时珍的说法。因此，杉特别是其中的赤杉即紫杉，那么《本草纲目》中赤杉也为“红豆杉”的一个别称。

《本草纲目》不仅解释了杉、赤杉的名称关系（见图1D），其条目后的附录中载有：“丹桎木皮”（见图1E）。《证类本草》不仅记载了“丹桎木”（见图1F）还记载了“榧（音匪）实”（见图1G）。及《说文解字句读》和《正字通》（见图1H）都有记载丹桎木皮。再查阅《植物名实图考》中记载：“杉，别录中品，尔雅柀煔疏俗作杉，……有赤心者本草拾遗谓之丹桎木”[14]。经考证杉中“有赤心者”与上述赤杉的描述一致，那么赤杉也就与《本草拾遗》的丹桎木一致。

图1 相关古籍书影Fig. 1 Related ancent books shadow

东晋嵇含《南方草木状》明确解释：“杉，一名柀、檆”[15]。在《尔雅翼》中对“檆”的解读是“檆，木类。……俗作‘杉’，非是”[16]。《说文解字》曰：“檆，木也。从木，煔声”。徐铉注曰：“今俗作杉，非是。所衔切”[17]。这两本古代著作中考证得到“檆”与“杉”有时可以指相同的植物。而书中也记有“柀”的小篆字，为“手执铲刀剥树皮之形”。又经侯伯鑫[18-19]考证，柀与檆是先秦至秦汉时期的古称，始见于公元前2 世纪的《尔雅·释木》。东晋郭璞《尔雅注》：“柀似松，生江南，可以为船及棺材，作柱埋之不腐。”

综上考证，“红豆杉”之名未见于历代本草，得知紫杉、杉、赤杉、丹桎木、檆、柀、榧等古代名称皆指同类植物，即红豆杉类植物。

2 形态特征考证

《神农本草经》载有彼子[20]，唐代苏敬《新修本草》（即《唐本草》）在“彼子”条目中注云：“此彼字，当木傍作皮，柀仍音彼，木实也”[21]。《尔雅》云：柀，一名杉。叶似杉，木如柏，肌软，子名榧子。”经陈振德等[22]考证，榧子为现今红豆杉科（紫杉科）榧树Torreya grandisFort.的种子。《名医别录》载有榧实，且苏敬《新修本草》在卷十四木部下品“榧实”条目中，以大字转引《别录》之文。谢宗万的《中药材正名词典》在该种的“药名考注”中谓：“榧子名见《新修本草》，又名柀子。《神农本草经》原名彼子，《名医别录》名榧实……”[23]。古代“彼”“匪”互通，因此许多学者认为“彼子”与“榧实”是同一植物，但经祁振声[24]考证，彼子与榧实并非一物，认为“彼子”的原植物是三尖杉属植物；“榧实”的原植物是红豆杉属植物。《尔雅·释木》和《说文解字》均载：“柀，煔”。柀与彼为古今通假字，将“柀”直接注为“煔（杉）”实际上柀（彼、榧）属杉类。《本草纲目》载：“杉，煔”，《植物名实图考》与《台湾通志》载：“杉，释柀，煔”，即杉为一大类，解释为“杉类”。在我国植物中，属于“杉类”者颇多，进一步查找资料，在清代任基振为稿本《尔雅注·疏笺补》中载：“柀一名杉，叶似杉。”在《正字通》中载：“桎，丹桎木似杉。”两者的叶都似杉类植物的形态。再者罗愿《尔雅翼》谓：“柀似杉而异……其木自有牝牡，牡者华而牝者实”[16]，则进一步指出柀（彼、榧）类是雌雄异株植物。结合现代的生物分类学，可进一步缩小范围。杉类植物虽多，例如杉科的杉木（音沙木）等，但惟有三尖杉科植物和红豆杉科植物为雌雄异株。故古代记载的“柀”可能为三尖杉科植物或红豆杉科植物。《物理小識》9 卷考证，载：“红豆树，……多年数围者可为书案，亦称鸡翅木……以纹似耳，匠斜锯之其花较显，或以黄紫分称”[25]；《钦定续通志》第177 卷记载：“榧实，一名柀（音彼）子，一名赤果，一名玉榧……”[26]；《钦定授时通考》第64 卷指出：“榧，一名柀子，一名赤果，一名玉榧，一名玉山果”[27]。上述记载其别名为红豆树或赤果，推断出其因果实颜色为红色而得到该别称。结合现代植物学形态特征的记载，三尖杉科三尖杉属植物果不是红色，果为红色则为红豆杉科红豆属植物。

再结合《植物名实图考》中的药图，可以明显看出，古代的“杉”外形与“红豆杉”相似（见图2A）；而古代的“沙木”形态与现代的杉木相同（见图2B）。所以进一步确定，古代本草中的“杉”类植物即现代的红豆杉属植物。

图2 《植物名实图考》药图Fig. 2 Figure of Zhiwu Mingshi Tukao

经考证，通过植物形态为叶形似杉木、雌雄异株、果实为红色这三个特征得出了本草中所载的“柀”及祁振声等[24]考证的“榧实”为现代红豆杉科红豆杉属植物。

3 产地考证

汉末《名医别录》下品记载榧实：“榧实，……生永昌。”南北朝的《本草经集注》记载：“榧实今出东阳诸郡，食其子，疗寸白虫。”经祁振声[24]考证，永昌郡相当于现今的云南省西部；东阳诸郡，当指今浙江和附近省份。再者《证类本草》记载：“丹桎木皮，桎木似杉木生江南深山。”《本草图经》木部下品卷第十二中载：“杉材……今南中深山中多有之”[28]。以及侯伯鑫[18]考证，“檆”“柀”“杉”的读音均来自我国南方的土著民族的古越语。另外从查找的有记载红豆杉（杉）的福建、江西两省的地方志如《龙岩县志》《永泰县志》《瑞金县志》《归化县志》等，进一步表明该植物的的产地为南方，并且是江南（东南地区）。结合现代植物志红豆杉属植物的分布规律[29-30]看，江南地区有红豆杉Taxus wallichianavar.chinensin(Pilger) Florin 分布，同时也集中分布有南方红豆杉Taxus wallichiianavar.maireiL. K. Fu＆Nan Li.。

经本草中记载的产地考证，结合现代红豆杉及南方红豆杉的分布情况，可推断本草中所记载的生江南的“杉”的物种为红豆杉Taxus wallichianavar.chinensis(Pilger) Florin，或为其变种南方红豆杉Taxus wallichianavar.maireiL. K. Fu & Nan Li。若不考虑种下单位，则可明确其物种为红豆杉Taxus wallichianavar.chinensis(Pilger) Florin.

4 入药部位考证

《名医别录》载有榧实，苏敬在《新修本草》引陶弘景之文云：“榧实，食其子，乃言疗寸白，不复有余用，不入药方”[21]。记载了榧实的入药部位为种子，具有驱虫的功效；同时经祁振声[24]考证，古籍中所载的“榧实”即为红豆杉科红豆杉属TaxusL.植物。因此“红豆杉”的药用部位为种子（带假种皮）。《本草纲目》杉条目后的附录引《本草拾遗》“丹桎木皮，藏器曰：皮，主治伤风。取一握去土，打碎，煎如糖，日日涂之。”重订《政和本草》中载：“丹桎木皮主癧疡风。”这两本草记载“红豆杉”的入药部位都为树皮且具有主癧疡风的功效。《本草图经》[28]中载：“杉材，医师取其节煮汁，浸捋脚气殊效。”记载了“红豆杉”的入药部位为茎节具有治疗脚气的功效。《本草推陈》中记载：“紫杉，叶及小枝为利尿通经药，谓其树皮部位可引起呕吐，用枝及叶则不吐。肾脏病用叶煎服，小便畅利，尿蛋白渐次消失”[8]。说明“红豆杉”的入药部位为树皮、枝及叶且枝叶具有利尿通经、利水消肿的功效。《中药大辞典》中记载：“血榧，为南方红豆杉的种子，治食积，驱蛔虫[31]”。其中所载的入药部位与《名医别录》中记载的榧实一致。

从上述文献中可以看出“红豆杉”的种子（带假种皮）、树皮、茎木、枝、叶皆有药用记载，种子的药用记载最早可追溯到《名医别录》。其中红豆杉（紫杉）以枝及叶入药的确切记载为《本草推陈》，但在《本草图经》中就已经有用茎节入药的记载，鉴于枝与茎本就是指代相同的植物器官，所以以枝及叶做为入药部位的记载可以推断出自《本草图经》，迄今已有960 多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