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人的两次提升”思想刍议

程志波，匡 倩

(中国矿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如何从整体上把握人类辩证发展的一般规律和总趋势？恩格斯提出的“人的两次提升”思想为回答这一问题提供了重要启发。近些年来，学者们从劳动对人的提升作用[1]、人与自然及人与人的关系[2]、“提升”与“和解”的统一[3]、人学[4]等角度，对这一思想进行了多方面探讨，提出了很多富有启发的观点。但总体来看，目前学界对这一重要思想尚未给予足够重视，相关研究也还不够系统深入，留有诸多有待深究的问题。这些问题包括但不限于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已有研究侧重于对“人的两次提升”思想内涵的理论解读，但忽视对该思想形成背景与提出过程的历史考察，因而不能全面把握其形成的历史脉络；二是已有研究侧重于对“人的两次提升”思想当代意义的引申性阐释，但缺乏对恩格斯提出该思想的本意的深入考察，以至于有些引申性阐释偏离了该思想的原本意涵。有鉴于此，本文尝试通过对相关经典文本内容及其写作背景的理论分析与历史考察，系统揭示“人的两次提升”思想产生的时代背景、形成过程、核心意涵、内在逻辑和重要价值，以准确完整地理解和把握这一重要思想。

一、“人的两次提升”思想产生的时代背景

哲学是时代精神的菁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任何一位的思想家的理论创造都离不开其生活的特定时代背景。

恩格斯提出“人的两次提升”思想首先源于他对当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造成的社会矛盾的观察和批判。在恩格斯生活的年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经济社会生活中正逐步占据主导地位，在极大提高社会生产力、创造出巨额社会财富的同时，也造成了日益加剧的“三大分裂”：“劳动的分裂”(劳动的产物以工资的形式与劳动相对立)、“人类的分裂”(人类分裂为资本家阶级和工人阶级)和“生产的分裂”(生产分裂为相互对立的自然的方面和人的方面)。[5]32-34“三大分裂”不仅造成了严重的阶级对立和社会危机，而且造成了严重的环境污染和生态危机。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中忧心地描述道：“伦敦的空气永远不会像乡村地区那样清新，那样富有氧气”；“工人区的污浊空气造成的危害又该是多么大啊，我们看到，一切能污染空气的东西都聚集在那里”；“大城市工人区的垃圾和死水洼对公共卫生造成最恶劣的后果，因为正是这些东西散发出制造疾病的毒气；至于被污染的河流，也散发出同样的气体”。[6]409-410类似的描述在马克思、恩格斯及与其同时代的其他学者的著作中大量出现，足见当时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情况之严重。分裂不仅广泛存在于资本主义国家内部，还延拓至资本主义国家与被其侵略的殖民地国家之间。资本家对财富的贪婪使资本走出国门，在全世界进行疯狂掠夺和殖民扩张，造成激烈的民族矛盾和空前的人道灾难。正如马克思所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7]如何弥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的各种分裂？如何遏制资本卑鄙的贪欲给全人类造成的巨大痛苦和灾难，以实现被压迫阶级和民族及全人类的真正解放？这些重大时代问题激励着思想家的思考。

在恩格斯之前，黑格尔、费尔巴哈、圣西门、傅立叶等对这些问题进行了理论批判，他们提出的很多思想观点成为恩格斯提出“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重要理论来源。黑格尔是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的理论对恩格斯提出“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启发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黑格尔关于人与自然界辩证统一的思想。黑格尔将自然界视为绝对精神的外化，绝对精神要实现其完满性，必须使外在自然界重新回归于绝对精神，进而实现人与自然界的和解。这样，人与自然的关系经历了一个“原初统一→分化对立→最终和解”的辩证发展过程。这一思想直接启发了恩格斯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二是黑格尔关于矛盾是事物发展动因的思想。黑格尔提出，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由其内在矛盾引发的，因此应从事物的内在矛盾来探寻其发展的动因和演进方向，这一思想为恩格斯探究人类演进的动力和方式提供了方法论借鉴。费尔巴哈创立了人本主义的唯物主义思想理论，对于恩格斯提出“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启发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费尔巴哈关于人的本质及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费尔巴哈提出，人是感性实体而非精神存在，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尽管费尔巴哈所谓的“人”仍然只是“抽象的人”、生物学意义上的人，而非“现实的历史的人”，[5]155但费尔巴哈唯物地确立了自然界相对于人的时间先在关系，为正确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提供了理论前提。二是费尔巴哈关于人的解放的思想，他把宗教批判作为实现人类解放的主要途径。对此，马克思恩格斯批判指出，人的“‘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5]154这样，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找到了实现人类解放——人的不断提升——的正确道路。恩格斯提出“人的两次提升”思想还源于对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等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的扬弃。空想社会主义者在严厉批判和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种种弊端的同时，对未来社会提出了很多美好设想。恩格斯曾深受这些思想的启发，向往美好的和谐社会，但他不囿于空想，而是积极探究实现美好和谐社会的现实路径。最后，恩格斯高度重视自然科学研究的进展，努力寻找人类进化的自然科学依据。达尔文的生物进化理论发表后，恩格斯在高度评价该理论的同时，严厉批判和揭示了在“自由竞争、生存斗争”掩饰下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局限性，指出人类阶级斗争与动物生存斗争有本质区别，把动物界的社会规律直接搬到人类社会中来是不行的。[8]23，298-301，328-329正是在扬弃前人思想的基础上，恩格斯酝酿形成了“人的两次提升”思想。

二、“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形成过程

恩格斯提出“人的两次提升”思想并非一时灵感乍现，而是经历了一个长期酝酿和成熟发展的过程，大致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思想萌芽期。恩格斯在青少年时期就对劳动者怀有真挚的同情，关注人的自由解放问题。他在1839年完成的《伍珀河谷来信》一文中写道：“产生这种现象(工人的非人生活——引者注)的原因是十分明显的。首先是工厂劳动大大助长了这种现象。在低矮的房子里劳动，吸进的煤烟和灰尘多于氧气，而且大部分人从6岁起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这就剥夺了他们的全部精力和生活乐趣。”[9]成年后，恩格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质的认识更加深刻全面。他在1844年发表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中提出了“劳动的分裂”思想，指出劳动的分裂将导致“人类的分裂”，只有消灭了私有制度，这种反常的分裂才会消失，[5]32-33从而实现“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人类本身的和解”。[5]24“劳动的分裂”“人类的分裂”及“两个和解”等思想的提出，标志着恩格斯“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萌芽。

第二，思想酝酿期。在与马克思相遇前，恩格斯已明确认识到，只有用“英国原则”(物质生产)取代“德国原则”(思想观念)，才能正确理解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在与马克思相遇后，经过深入讨论，他们形成了近乎“完全一致”的思想观点，并共同完成了《神圣家族》(1844年)、《德意志意识形态》(1845—1846年)、《共产党宣言》(1848年)等论著。在这些论著中，恩格斯进一步深化了对人类演进规律的认识。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恩格斯提出，要捍卫现实的人道主义，认为只有借助于劳动实践活动，才能真正理解人及其现实力量。[6]253同时，他们指出，无产者必须通过消灭集中表现在其本身处境中的现代社会的一切非人性的生活条件来解放自己。[6]262他们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再次指出，现实的人只有在现实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6]527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精辟阐述了实现人的社会解放的历史必然性及实现路径、条件和策略等，是“人的两次提升”思想酝酿形成的第二个里程碑。

第三，思想成熟期。1873年，为了更完整地阐述世界(包括自然界、人类社会与人的思维)辩证发展的普遍规律，恩格斯开始着手收集材料，准备写作《自然辩证法》，以阐述自然科学与自然界的辩证法。在构思和写作过程中，“人的两次提升”思想也逐渐孕育成熟。恩格斯先是在1874年底写的札记《历史》一文的末尾写道：“动物的正常生存条件，是在它们当时所生活和所适应的环境中现成具有的；而人一旦从狭义的动物中分化出来，其正常生存条件却从来就不是现成具有的，这种条件只是由以后的历史的发展造成的。人是唯一能够挣脱纯粹动物状态的动物——他的正常状态是一种同他的意识相适应的状态，是需要他自己来创造的状态。”[8]8这表明，恩格斯已明确形成了人的物种提升思想。1875年11月，在致拉甫罗夫的信中，恩格斯以评论达尔文生物进化论为切入点写道：“人类社会和动物界的本质区别在于，动物最多是采集，而人则从事生产”；与其他动物的生存斗争不同，对人类社会而言，“生存斗争的含义只能是，生产者阶级把生产和分配的领导权从迄今为止掌握这种领导权但现在已经无力领导的那个阶级手中夺过来，而这就是社会主义革命”。[8]330-331在此，恩格斯已经比较明确地表达了人的两次提升的基本内涵，但尚未给出连贯的表述。恩格斯首次完整阐述“人的两次提升”思想是在《自然辩证法》“导言”中，该文写于1876年上半年，他在该文第二部分用十分精炼的语言写道：“只有一种有计划地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才能在社会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正像一般生产曾经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一样”。[8]23在稍后完成的《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一文中，恩格斯进一步详细阐释了人的两次提升思想，指出劳动在人的两次提升中的决定性作用。[8]303-316恩格斯在这两篇文章中有关“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论述，标志着他这一重要思想的成熟。

第四，思想完善期。在《自然辩证法》“导言”中完整明确地提出“人的两次提升”思想后，恩格斯又在《反杜林论》中从生命的存在形式、批判达尔文的“人猿同宗论”等方面，阐释了人类的起源问题，[10]进一步夯实了“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理论基础。1878年，恩格斯在为《自然辩证法》拟定具体写作计划时，把“达尔文主义的政治学和社会学说”“人通过劳动而分化出来”等作为第11个研究纲目。[8]4从这个写作计划的逻辑框架可见，恩格斯对“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高度重视。1880年，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一文中再次论及人的第二次提升。他指出，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个体生存斗争就停止了，人在一定意义上才最终脱离动物界，从动物的生存条件进入真正的人的生存条件。[11]恩格斯晚年在整理《自然辩证法》手稿时，把原定写作计划之外的《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一文编入第二束“自然研究和辩证法”的目录。[8]318恩格斯的这一结构安排表明，《自然辩证法》一书的逻辑结构与“人的两次提升”的内在逻辑是本质统一的。

三、“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核心意涵

“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核心意涵是什么？人们从不同角度进行了解读，但存在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即未从恩格斯提出这一思想的理论和现实语境来理解和把握其原初本意。如上文所述，恩格斯主要是从自然辩证法与历史辩证法的内在关联角度提出了“人的两次提升”思想。因此只有从这一角度出发，才能准确理解和把握其核心意涵。从自然辩证法与历史辩证法的内在关联来看，人类是自然界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人类的出现标志着自然界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而人的演进又分为前后相继的两个阶段，即人的“物种提升”和人的“社会提升”(如图1所示)。

图1 人的两次提升示意图

人的“物种提升”是指，通过劳动，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动物中提升出来，使其成为一个特殊的新物种。从人与其他动物的区别来看，人之所以成为一个新物种，其根据不仅在于其身体形态与结构的显著差异，还在于人与其他动物之间生存条件与进化历史的根本差异。动物的正常生存条件是其生存环境中“现成具有的”，而人的正常生存条件是“由以后的历史的发展造成的”；动物进化的历史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是被自然界创造出来的，动物只能被动地适应自然，而人类发展史则是人通过生产劳动主动改造自然，使其更符合人的需要，从而“有意识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并且人认识和改造世界的能力越强，就越有能力创造和把握自己的历史。[8]8，22-23从人与自然的整体关系来看，人的“物种提升”实质上是人从人与自然的原初统一状态，发展到片面的对立状态，这是人及人与自然关系的第一次自我否定。但是，这次否定是不充分的、片面的否定。其片面性主要表现在：人虽然在很大程度上降服了自然力，迫使自然界为人类服务，但其征服自然界的生产方式是以取得劳动的最近的、最直接的效益为目的，忽视了较远的结果，从而导致过度劳动日益增加、群众日益贫困、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以及自然环境的人为破坏等恶果，人的生活必需品的生产仍然会被“未能控制的力量的意外的作用”所左右，人所期望的目的只是作为例外才能实现。[8]23，315-316这种“未能控制的力量的意外的作用”主要是指人的生产行为在自然方面和社会方面的较远影响，尤其是在“自由竞争”这个“自然规律”的掩饰下，资本家为获得最直接的效益而造成整个社会生产与交换的无政府状态，以及由此产生的劳动异化、社会不公和经济危机等问题。[8]314-316

要摆脱未能控制的力量的意外作用的支配，克服第一次否定的片面性，使人类活动历史的结果与预定的目的相符合，人类必须进一步提升，这就是人的第二次提升或者说“社会提升”。人的“社会提升”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及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社会关系。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解决问题的迫切性、可能性逐步提高，解决问题的主要方式是通过阶级斗争和社会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和资本主义制度，建立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克服社会生产的盲目性、不可控性和急功近利性，使人类生产活动的较远结果与预期目的相符合，把人及其活动的一切方面从未能控制的力量的意外作用的支配中解放出来，达至自由自觉状态。这将是人与自然关系的再次否定，使人与自然从片面对立走向和谐统一。

人的“物种提升”与人的“社会提升”之间的内在关系是什么？首先，人的“物种提升”是“社会提升”的基础。只有先从自然界中分化出具有自我意识、能够认识和改造自然界的新物种“人”，才可能提出实现人的“社会提升”的历史任务，否则人的“社会提升”便无从谈起。其次，实现人的“社会提升”是“物种提升”完成后人类辩证发展的必然要求。恩格斯指出，劳动和语言的进一步发展，在人猿揖别后仍然大踏步地前进，并且“由于随着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现又增添了新的因素——社会，这种发展一方面便获得了强有力的推动力，另一方面又获得了更加确定的方向”。[8]308劳动和语言的发展强化了人的社会性，人的社会性的生成以及人对其社会本性的认识，是一个由片面到全面的发展过程。这个过程现实地表现为，资本主义及其之前的社会生产方式都是以片面追求劳动的最近效益为目的，由此决定的人及人的社会存在状态也是片面的。但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矛盾的辩证发展也为新社会生产组织的孕育产生及人的“社会提升”的实现提供了可能条件。最后，人的“物种提升”与人的“社会提升”是内在统一的，其统一的基础在于“劳动”。恩格斯指出：“劳动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8]303正是由于劳动使人逐渐解放了双手，在劳动和交往过程中孕育产生了语言文字，进而促进了人的大脑的进化，并根据生产劳动的需要开始制造和使用工具。而“工具意味着人所特有的活动，意味着人对自然界进行改造的反作用，意味着生产”，从而“只有人能够做到给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记”。[8]22因此，劳动是实现人的两次提升的内在推动力，劳动不仅创造了物种意义上的人，实现了人的“物种提升”，而且创造了社会意义上的人，使人的“社会提升”成为必要和问题，并为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了条件和可能。

四、“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重要价值

全面理解和把握“人的两次提升”思想具有重要意义，具体来说至少包括四个方面。

第一，“人的两次提升”思想高度概括了人类辩证发展的一般规律，是深入理解恩格斯写作《自然辩证法》的初衷与目的的一把钥匙。马克思主义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是关于无产阶级解放的学说，而无产阶级解放与全人类的解放是完全一致的，因而马克思主义也是关于全人类解放的学说。揭示无产阶级及全人类解放的规律和条件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使命，也是恩格斯提出“人的两次提升”思想的根本目的。恩格斯之所以写作《自然辩证法》，其最初动机与阐述“人的两次提升”规律直接相关。通过对《自然辩证法》手稿写作过程的历史考察可以发现，恩格斯写作这一论著的原初动机是要批判毕希纳等混淆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本质区别，妄图根据生存斗争来非难社会主义和经济学的错误思想。[8]63以此为起点，恩格斯逐渐构建起《自然辩证法》的整体逻辑框架。不仅如此，揭示“人的两次提升”的必然性还是《自然辩证法》整部论著的落脚点。这一点可以从恩格斯先后完成反映《自然辩证法》整体逻辑框架的三篇论文和札记(《历史》《导言》《1878年的计划》)中可见一斑。虽然其具体内容有所差异，但都把人的产生与解放——实质上就是人的两次提升——作为最后一个论题，强调要通过社会革命推翻只顾及切近利益而忽视较远影响的资本主义制度，建立更先进的共产主义的生产组织方式，推动实现人的第二次提升，实现人的全面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

第二，“人的两次提升”思想深刻阐述了人与自然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要求人类要敬畏自然、保护自然、改造自然。“人的两次提升”思想表明，人是自然界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人是自然界辩证发展整体链条中的一环，自然界藉由人获得了自我意识，具有自我意识的人又促进了自然界的演变，但自然界既能创造出人及人的意识，亦能以铁的必然性在地球上将其毁灭，并能以同样的铁的必然性再重新创造出来。这意味着，现实的人的生存和发展不能脱离自然界，人及人的肉体和头脑都属于并存在于自然之中，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5]55人必须不断从自然界获得支撑其存在和发展的物质生活资料与生产资料。因此，人与自然界的生成与支撑关系决定了人能够认识和运用自然规律，在自然界可承受的范围内创造出适合人类生存和发展的人工自然，但不能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支配自然界，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8]313否则，人类就会遭到自然界的报复，以致“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8]313正确的态度和做法应该是，自觉树立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理念，统筹考虑社会生产生活的“切近利益”和“较远的后果”，树立绿色发展理念，把保护“绿水青山”作为获得“金山银山”的前提，使人与自然和谐发展。

第三，“人的两次提升”思想表明，人的提升过程是一个需要人类充分发挥能动性不断自我革新和自我解放的过程。动物只能本能地适应和受制于自然界提供的正常生存条件，其起源与演变的历史是被创造出来的，动物只有自然生命，只能无意识地受制于生存竞争的自然律；但人不同，人既有自然生命，又挣脱了纯粹动物状态，具有了社会性与自我意识。因此，人类可以逐步超越生存斗争的限制，成为能够自觉认识和改造自然和自我的主体性存在，即人不仅能够通过劳动改造自然界，创造出适合人的生存条件，而且能够改造自己，在把自己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于客体的同时，也把客体的属性和规律内化为自己的本质，实现主体尺度与客体尺度的辩证统一。所以人及人类社会的发展是客观规律与主观能动性共同作用的过程和结果，人能够而且应该通过实践不断重新创造和发展自己，逐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总之，人的不断提升不是“等来的”，而是需要人在认识和利用客观规律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出来的”。

第四，“人的两次提升”思想表明，劳动是实现人两次提升的基础，劳动意识、劳动能力和劳动关系的提升是实现人及人类社会提升的基本要求。劳动促进了人手的进化、语言的形成、人脑及感觉器官的发育、意识以及抽象能力和推理能力的发展，进而促进了人类社会的形成。人还通过劳动来改变和支配自然，使自然为人的目的服务，这又形成了人同其他动物的最终的本质的差别。生理、智力和能力的提升使人超越其他物种，实现了人的第一次提升。人类社会的存续及人的第二次提升的实现以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及其极大丰富为基本条件，而这同样需要劳动来创造和推动。因此，无论从人的物种形成、个体发育抑或人类社会的存续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来看，劳动都是决定性的力量，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基本条件和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根本力量。只有依靠劳动、发展劳动，提高劳动生产效率，变革劳动生产关系，人类才能实现第二次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