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温暖的阳光——舞蹈作品《阳光下的麦盖提》观后

□ 王宏基

舞蹈《阳光下的麦盖提》剧照

2021 年10 月27 日，第十三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活动在泉城济南圆满落幕，经评审委员会评选，由新疆艺术学院选送的男子群舞《阳光下的麦盖提》以全场最高分98.5 分获奖。这部作品在比赛线上直播时反响就异常热烈，引起了全国范围的热烈讨论。现场点评环节中，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冯双白先生给予这部作品极高的评价：“这部作品从维吾尔族的民间舞舞台艺术作品的创作来说，我个人认为，取得了重大的突破、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这部作品极强的艺术魅力和浓厚的时代气息令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

作品的艺术魅力，源于创作者“深扎”采风、融合创新的艰辛历程，也源于新时代新疆在党的关怀下呈现的新气象、新风貌。这部充满温度和力量的舞作以前所未有的精妙编排，反映出新疆人民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以及天山南北沐浴在党的阳光下，新疆各族人民“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崭新风貌。作品深层的主题在现代与传统、地域与时代的交织中显现。毫无疑问，《阳光下的麦盖提》对新疆民族民间舞的创作，带来了一个新的启示、达到了新的高度、开启了新的起点。

舞蹈《阳光下的麦盖提》剧照

喀什地区麦盖提县是刀郎文化的主要流传地区，刀郎舞风格独异，雄浑热烈，带有浓郁的绿洲文化特色和历史遗风。由古至今，其身体形态和基本动律有着显著的风格特征，但其功能在新的历史时期正被赋予更多时代意义。时代发展中的新疆舞蹈，普遍呈现出了功能上的拓展与演变，这也使得传统的民间舞蹈在当代拥有了新的社会价值和文化意义。只有真正深入到村落、广场、田间地头的人民中去，感受舞蹈原发的文化场域、熏染民间的土地气息，才能敏锐觉察正在发生变化的民间舞蹈。

因此，在当代的语境下创作传统民族民间舞蹈，“深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2021 年初，《阳光下的麦盖提》的青年编导张鹏跟随中国舞协深扎采风创作团队来到麦盖提县，他亲眼目睹了新时代新疆南疆乡村发生的巨变，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广场上晒太阳的老人、民间艺人表演刀郎麦西热甫、村里的文化墙等场景，让我很有感触，萌发出创作灵感。”于是，阳光与舞者、麦西来甫与老人，这些生活场景中的色彩、动律、身体、声响，被张鹏以舞蹈编导的智慧浓缩成作品独特的气质——明朗且矫健、欢愉而深情。采风偏向在场的感受和领悟，而创作则是全局的思考与执行。这部作品在编创上最突出的特点，是“传统舞蹈的现代性编创”意识的舞台实践。

该作品的另一位编导李梦雨，作为著名舞蹈艺术家王玫的嫡传弟子，全程参与了王玫自2015 年展开的《传统舞蹈的现代性编创》课题研究和最终呈现。“陌生化”解构传统舞蹈语汇，重构出具有不同原动力的舞蹈动作，促使当下与传统之间以身体相联结，将时代的身体与传统的语汇相结合，从而以“陌生化”的传统身体语言，实现传统舞蹈的当代转化，赋予其“传统是条河流”的生命脉动。正因两位编导深得此理念的精髓，《阳光下的麦盖提》的编排与设计才令人耳目一新，让人看到民间传统舞蹈“陌生化”后的新面貌。整部作品没有满目华丽精美服饰和妆容的惯性审美视觉，而代之以不同颜色的花领衬衫，寻常的发型、日常的着装，作品整体色彩饱和度低，呈现出“阳光下”的质朴与寻常。而当他们舞动起来，整个舞台却能为之沸腾燃烧。

舞蹈开始的“安静”与“克制”令人出乎意料，舞段动作不断递进、由简到繁，领舞与群舞反复形成空间中的复调，最终将舞蹈推向狂欢，收尾再次回归宁静，但热血依然发烫、余音绕梁不绝。作品结构可对照传统“刀郎麦西来甫”的结构进行解读——《刀郎木卡姆》序曲唱罢，四组固定动作（“且克提曼”、“赛乃姆”、“赛勒凯”、“色利尔玛”）在不同的节奏型的音乐中依次呈现，节奏由慢到快。传统刀郎麦西来甫的舞蹈从男女对舞开始，随节奏变化逐渐发展到高潮，最后开始热闹的炫技。这部作品中的序曲部分以干脆利落、小幅度的肩部律动为主，舞者坐在舞台后区的一排靠背椅上，拉开横向的舞台空间，“乍踊乍息”中，以演员不同的静态造型点出作品“青年群像”的主题画面。最引人瞩目的是第二部分的舞段，鼓子秧歌的典型动作竟然天衣无缝地融进了且克提曼的节奏中，空间相隔四千多公里外的乐舞在同一舞台上发生了“文化共振”。一致的时代情感、共同的中华气韵，让差异如此巨大的两种身体语言在舞台上同生共舞。这绝妙的一笔，来自张鹏“深扎”中的理性着意。山东日照是麦盖提的对口支援省市，日照的“阳光”与麦盖提县的“阳光”都是暖暖的，共同照亮了“各民族亲如一家人”的宏大主题。

我们看到舞蹈第三个段落中刀郎舞的基本动作被拆解、重组，突出特征动律，大量上身“横摆”、颈部横移的动律反复出现，以及原本的二度空间动作被平铺于地面，“陌生化”使得动作的力与空间更加饱满，舞蹈在反复叠加的变化中推向高潮。作品结尾当红色的灯光打在舞者们的身上，舞台在一瞬间归于平静，舞者的身体动律仍没有停止，在渐弱的鼓声中，一对白衬衣与花衬衣的舞者深情地相互依偎，在阳光下，他们在意犹未尽的动律中融为一体。那鼓声一遍又一遍，合着心跳，响彻绿洲，带着时光的沉淀与岁月的风尘，心应时代的律动。

“深扎”对于舞蹈创作者来说，既是素材的扩充积累、辨识和复核，也是对社会现状的深度考察，不仅要关注田野中的舞蹈事项，更要将视野扩大到舞蹈发生的场域、生态，以历史的眼光去捕捉正在流变的传统民间舞蹈中析出时代色彩的瞬间。“舞蹈选材的视野越广博、认识越深邃、角度越新颖、方法越独特，就越能实现‘陌生化’从而增强舞蹈作品的‘可感性’和生命力。”采风不仅是“采动作”、“采组合”，更重要的是将视野放开，采撷一个地区在当下正在呈现的生活主题和精神风貌。如今的新疆日新月异，舞蹈创作者在继承传统身体语汇的基础上，进行有根据、有主题的创作活动，离不开对基层社会的深刻观察与反思。当代民族民间舞蹈作品，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艺术呈现的重要部分，不同风格舞蹈的融合共舞，也是新时代舞蹈创作的应有之义。

在“各美其美”中寻求“美美与共”的精神契合，或许正是《阳光下的麦盖提》带给我们的温暖。

①李莉：《新疆舞〈阳光下的麦盖提〉闪耀“荷花奖”》，《新疆日报》，2021 年10 月29 日。

②李季莲主编：《维吾尔族歌舞艺术研究》，乌鲁木齐：新疆文化出版社，2016 年，第108 页。

③戴虎：《新时代新疆舞蹈创作研究新范式》，《新疆艺术》(汉文)2018 年第3 期，第7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