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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家训文化的价值理性构建法式及其当代启示

2022-03-02戚卫红

邢台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行为主体工具理性家训

戚卫红

(上海电力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090)

传统家训文化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构成,传统家训文化在塑造个体人格及其精神结构,并在家国同构背景下以家庭教化达致社会化地教化大众,传承优秀文化价值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有着历久弥新的价值与意义。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中国人的精神价值也在现代与后现代的张力空间中被拉扯,工具理性的张扬与价值理性的衰颓交织成当下精神价值变迁的基本样态之一。因此,如何在现代化进程中汲取传统家训文化育人资源,特别是借鉴传统家训文化及其价值理性构建法式,从而重构现代中国价值理性并以此牵引当代中国人精神走向是颇具意义的议题。

一、传统家训文化的价值理性构建法式

传统家训文化是中华思想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立意治家教子和传承持守家庭经验的主旨是中华文化精神“以文化人”的社会教化体系的重要构成,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鲜活、最接地气、最贴近生活的教化方式,也是在家国同构背景下训教于家而成教于国的主流价值文化的社会教化方式。家训主要指家长对家庭成员(族长对族员)的训导和教诲,也包括兄长对弟妹的劝勉和夫妻之间的嘱托,以确定家庭成员的生活准则、处事原则和生活作风,并通过口述、碑刻、族谱、信件和书籍等记录形式表现出来,在代代沿袭中,成为一个家族共同的精神追求和价值追求,也成为整个社会价值风尚的重要组成部分。家训文化教育样式虽然属于家庭或家族内部的教育范畴,但从总体上看,亦是以家庭(家族)为中介的社会化德化方式,是将社会主导性价值理念通过家庭(家族)教育方式教化和传承的过程,其德化过程是传统社会价值理性的构建过程。剖析传统家训文化的价值理性构建法式,揭示其在价值理性构建过程中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关系处理方法与样式,对于现代工具理性日益张扬背景下构建当代主导价值理性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传统家训文化德化过程中对价值理性构建的探求

所谓理性是人类认识、把握世界,创造人类生活的主体能动力量。价值理性就是作为主体的人通过研究社会和人自身,从而设定或遵循理想的社会价值目的,并自觉憧憬与设定、体悟与追求自身价值和存在意义的一种理性能力。这种理性能力是主体对历史和现实反思基础上逐渐形成的价值智慧和价值良知,其本质是一种主体性意识,是行为主体借助自身的认知能力不断努力探索自身与社会,进行选择与创造,从而达到的对应然规范的自主、自觉的过程。很显然,价值理性的构建过程即是行为主体个人对已有的社会价值规范进行选择、修改、创造后内化为自己行为规范和价值追求的过程,一个社会主导性的价值理性的构建过程是社会成员社会化的重要内容,也是社会教育和家庭教育的重要目标。

家训德化过程是家长把自己业已认可的或设定的道德规范通过各种教育方法,敦促家庭成员遵守和执行进而形成稳定的行为倾向,从而内化为家庭成员之道德操守和价值信念的过程。如岳飞忠君爱国的道德操守就是在其父母长期勉励下形成的,岳母把“尽忠报国”四个字刺上岳飞的后背,其父亦训曰:“汝为时用,其徇国死义乎。”(《宋史·岳飞传》)岳飞接受父母的道德教化,并在自身仕途的实践中,体悟发展为“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的官宦操守,不仅用于自律,而且用来教育和规范儿子,五个儿子皆有所成就,形成岳氏一门稳定的价值追求和精神追求。岳氏一门家风的形成、即家训德化过程是岳飞及其诸子对父母教育的价值规范进行了主动选择、发展、创造后内化为自身行为规范和价值追求的过程。家训德化过程即是家庭成员自身价值理性的构建过程,是家庭成员个体价值理性能力的培养过程。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元,通过家庭的德化教化过程,社会将其主导性的价值理念渗透于个体,以家庭为媒介来实现对全体社会成员的教化。

家庭(家族)是家训文化的作用域,进一步剖析家训德化对家庭(家族)成员价值理性的构建过程,我们可以看到,价值理性的构建过程既是“为我”的,又是“外烁”的。之所以说是“为我”的,因为它离不开家庭成员对价值观念和道德行为的主动选择、创造和内化;之所以说是“外烁”的,因为它离不开既有社会价值观念的规定,离不开社会既定价值规范的教化和约束前提。“为我”与“外烁”是家训德化过程中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二者是辩证统一。“外烁”是价值理性能力形成的基础与前提,“为我”是价值理性主体性意识的保证。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儒家伦理文化是社会主导性的价值观念,也是维系家庭(家族)乃至社会稳定的重要精神价值,家训文化承载着儒家伦理规范,从而将社会性的主导价值要求以家训文化的载体作用于个体,并以此通过个体的价值内化过程而整合进个体的价值体系之中,如此实现了封建社会主导价值理性的构建,构成着制度经济学中所揭示的“观念的制度”,其与正式制度高度合一,从而维系着中国封建社会的超稳定格局。把握好价值理性的构建过程“为我的”与“外烁的”的关系,对于当下现代价值理性构建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二)传统家训文化在构建价值理性时内蕴着工具理性

工具理性相对于价值理性而存在,与其截然异趣又相互依存。所谓工具理性也是人类认识和把握世界的能动力量,只是“决定于对客体在环境的表现和他人的表现的预期;行动者会把这些预期用作‘条件’或者‘手段’,以实现自身的理性追求和特定目标”[1]P114。也即行为主体只强调工具的合理性与有效性,追求最大的物质财富和最有效率,不考虑行为本身和行为后果的价值和意义。

明确提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概念的韦伯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缺失工具理性,只有价值理性唯一至上。他认为在中国“名声就是一切,美德是‘目的本身’”[1]P116。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崇尚价值理性的,或许传统文化中部分的存在着价值理性唯一至上的倾向,但并不能由此囊括所有的中国传统文化,即使是作为统治阶级意识形态存在的儒家文化和作为儒家教化基础形态的家训,也不能被如此僵化地概括,认为它们缺失工具理性,实际上剖析传统家训文化,我们能够发现其在构建价值理性过程中所内蕴的工具理性,立意持守家庭经验和治家教子的家训德化方式,既有超越性的一面,但同时也是与中国人治家、治身、治生的生存与发展需求紧密结合在一起的。

古代家训是儒家道德教化的基础形态,传统家训文化是官方意识形态影响下的民间儒学的反映,在家庭的人伦日用之间含蕴和表现着儒家道义。我们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家训的根本目的乃在于保身全族、旺族兴宗,那么处理和对待家庭经济问题就成为家训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治家和治生的方式主要围绕家庭财富的保持与增殖进行变化。土地是小农经济社会家庭财富的主要表现形式,所以,关于土地的经营、买卖和积累以及耕读传家的理念成为历代家训的重要内容。如西汉的陆贾、西晋的石苞和唐相姚崇等为了绝子孙后争,以致贫寒,则“分其田园,令诸子侄各守其分”(《旧唐书》卷九十六《姚崇传》),“分其田园”的家训规范作为异财别居的经营方式,不过是为了增加或守成家庭财富罢了。宋人袁采认为“人有田园土地,界至不可不分明。”对于土地的买卖要公平,“价用足色足数,不可短少分毫”(《袁氏世范·治家》)。历代家训中对子弟“勤”、“俭”品德的要求与劝课农桑的规范也不过是增加物质财富的手段。及至宋代叶梦得则把治生看成人得以生存的根本条件和家族得以延续的基础,告诫子侄要以治生为急务,“人之为人,生而已矣?人不治生是苦其生也,是拂其生也。”自此始,“如不能为儒,则巫、医、僧、道、农圃、商贾、伎术,凡可以养生而不至于辱先者,皆可为也。”[2]道出了增加家庭物质财富的手段多样性。而放眼整个封建社会大环境,谨守封建名教和读书成为求取功名的敲门砖,朝廷的察举制、征兆制和科举制把家庭伦理道德、研读儒家经文异化成了做官发财的工具,王安石在劝学文中写道:“读书不破费,读书利万倍。……窗前读古书,灯下录书义。贫者因书富,富者因书贵。”[3]凡此种种,多不胜举,说明传统家训文化在追求和塑造价值理想、人格理想的价值理性构建过程中同样充斥和实践着工具理性,并没有以价值理性的崇高消弭或压制工具理性的存在意义,但就总体而言,传统家训文化依然旨在服务和归宿于价值理性。

(三)传统家训文化中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辩证统一

传统家训文化中既体现着对价值理性的理想追求,也体现着在对价值理性的探求中对工具理性的运用,体现着中国古人“经世”、“治身”、“治生”相统一的智慧。传统家训中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融合使家庭成为构建个体价值理性,稳定社会秩序的基本单位。在满足家庭生计的前提下,历代家长们(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士人、百姓)之所以对子弟谆谆教诲,无非是为了培养和造就“贤子孙”,践行封建道德。而一旦二者的糅合发生断裂或过多偏倚于一方,则可能导致意义的沦丧或精神的虚妄,带来巨大的生存困境。

首先,如果片面强调价值理性则可能导致精神满足的虚妄,以及最终价值和意义的失落。在封建社会中,家训文化作为社会主导思想文化社会化的重要载体,往往以占据社会主导地位的儒家价值理性规训个体,以试图确立理想性的人格范型和价值理性,但是如果片面强调价值理性的追求而割裂“治身”与“治生”的紧密联系,往往就会导致对价值理性的追求陷入虚妄。儒学中存在着的“重义轻利”的价值理性倾向,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现实往往使对价值理性的片面追求陷入困境;儒家文化发展到后来还产生了“以理去欲”极端价值理性倾向,导致对价值理性的追求陷入歧途。如在家训中体现最为鲜明的就是女训中贞烈观念的强化。自汉始“夫为妻纲”确立,“一女不适二夫”的贞操观成为对家庭中女子的道德要求,但魏晋、隋唐时期都比较松弛,宋及以后,日益强化,到明清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陈东原在其所著的《中国妇女生活史》中指出“清朝人修《明史》时,所发现的节烈传记,竟‘不下万余人’,即掇其尤者,也还有三百零八人”。而《明史·烈女传·序》中认为这记于史书的万余女子仅仅是十分之一,“然而湮灭者尚不可胜记。存其什一,亦足以示劝云。”[4]对女子人格理想的设定对生存意义的追寻最终成了屠戮女子生命和生存的利刃,其最初的价值和意义也就失落了。

其次,如果片面强化工具理性,则可能导致情感的冷漠和价值意义的迷惘。价值是以利益为基础的,因为“治身”往往离不开“治生”的基础,价值理性的确立往往需与工具理性相结合,或者借助工具理性的路由来实现,过于张扬工具理性往往导致价值理性的衰颓。当儒家名教、伦理道德、儒家经文异化为做官发财的手段和工具时,人们就会对其价值和意义产生怀疑。汉末出现的童谣“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即是对以沦落为工具的儒家伦理和学问道德的反讽。魏晋时期,当司马氏集团推行以“孝”为核心的名教来行专权篡位之私时,名教本身的价值和意义就引起了人们的怀疑和否定。所以阮籍、嵇康等人提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口号,任性不羁、放达自乐、不拘礼法,实是对名教虚伪性的反抗。以“言论放荡,非毁典谟”的罪名所杀的嵇康,在其《家诫》中却要儿子处处小心,事事设防,其子受其教,成为保护晋惠帝而死的忠烈之臣。任性不羁、放荡形骸的阮籍却“性至孝”,并禁止子侄效仿自己的行为。可以说他们的价值观是迷惘、矛盾的,他们受礼教的熏陶,崇尚礼教的价值意义和价值理想,一旦这种价值和意义失落,他们的心灵也就失去了安居之地,处于迷惘和矛盾纠葛的痛苦状态。

构建与当代中国发展进程相一致的现代价值理性既是构建当代中国人精神家园的客观要求,也是中国传统文化重视“以文化人”、重视经世治身的价值理性的精神脉络的延续,同时也是应对工具理性大张其道而致价值理性衰颓、重构中国人精神世界中轴的迫切要求。传统家训文化将对价值理性的追求融于经世、治身、治生的实践中,在经世、治身、治生的实践中找到了依托工具理性而通达价值理性的共生融合、圆融统一的路径。传统家训文化对价值理性的追求及在这一过程中对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关系的处理对于当今重构价值理性,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圆融统一中实现对社会主导性价值理性的重构提供了行之有效的原则上的参考。

二、传统家训文化对构建社会主导价值理性的启示

传统家训文化之所以能够维系家庭和家族共同体的团结稳定、德化人才、敦风化俗、涵养道德风尚,在于其儒家核心价值体系的引导作用、追求价值理性的同时兼顾工具理性的发展,以及在德育过程中遵循了行为主体的认知和情感发展规律等。传统家训文化丰富的家训内容、家训原则和灵活的家训方法及内蕴的德化机制对我们今天构建现代价值理性具有着重要的启示,概括来说,有如下三个方面:

(一) 个体价值理性的构建需要嵌入社会性规定

个体价值理性的构建是在具体历史阶段文明规定基础上的理性选择与创造。每一代人都是时代的产物,每一代人都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展开自己的实践的,如马克思所说的:“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的。”[5]人民群众的实践活动受到特定社会历史条件的制约,是历史性和社会性的统一。

由于家庭(家族)是家训文化的作用域,纵观我国传统的家训文化,其形式上虽在家庭(家族)内部进行,但其内容却是历史的社会的,受到社会主导规范、价值理念的规范,并随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不断丰富和充实。如宗法制与分封制的社会制度下,维护尊卑长幼的礼制内容成为西周家训的主题;宋元以后,官僚集团的日益腐败促使廉洁奉公成为官宦家训的基本内容。经济的发展也影响着家训内容,明清时期的手工业和商业发达地区,以耕读为支柱的士大夫家训中增添了“弃儒就贾”的新内容。文化方面的新变化同样反映在家训内容中,南朝时期佛教的兴起则使张融训诫子侄“可专遵于佛迹而无侮于道本。”(《弘明集》卷六:《门律》)当然,此时反佛思想也出现在家训中。由此,我们可以关注到社会大环境对价值理性主体的规定性,这种规定性经过理性主体的能动反映,形成为不同的价值观念和价值取向,这一过程体现了个体价值理性构建过程的历史性和社会性,时代的变迁势必会将新的社会规范、价值等嵌入到家训文化的传承中,通过家训文化的门道而达致社会教化、德化之目的。

当前我们正走在民族复兴的大道上,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实现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成为当下正在展开的宏阔实践,也成为全民族共同奋斗的事业,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凝心聚力铸魂,构筑全民族共同奋斗的精神基础,构筑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主导的当代价值理性是当代价值理性重建的重要任务,无疑,传统家训文化给我们提供了有益的启发,即当代价值理性的构建必须要紧贴时代脉搏,紧贴当下的中国实践,在传统家训文化的传承中嵌入性地导入当下国家社会发展对个体的价值诉求和使命要求。

(二)价值理性的构建需要与主导价值观相契合

在丰富、多元、复杂的社会价值规定中,传统家训文化之所以能够敦风化俗,培养道德风尚,在于其内容的丰富性是与社会主导价值观相契合的,内蕴着整个封建社会价值追求的人格理想和社会理想,这是两个完全逆向的统一形成过程。一方面,传统中国“家国同构”的社会模式使教家立范天然具有着修齐治平的主导价值取向。这种社会模式下,家庭秩序的稳定被推广为国家统治秩序的稳定,家庭的人伦纲常被推广为国家的政治管理,王族的品德也被上升到国家兴衰存亡的政治高度,在家训的齐家实践中自然含蕴统一着修身的人格理想和治国平天下的社会理想。所谓“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大学》)另一方面,社会主导价值体系又引导和规范着家训的价值取向。当西周统治者提出“以德配天”、“敬德保民”的统治思想时,便通过帝王家训的途径对王嗣、王子弟进行教育,转化为贵族卿大夫们的思想行动,主导着先秦时期的家训内容。及至两汉以后,儒家所倡导的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儒家价值体系成为封建社会的主导价值观,制约和引导着家训内容的新发展,使之内容紧紧围绕着儒家核心价值体系。世代从事“儒雅之业”的颜氏家训“全书皆本之孝弟,推以事君上,处朋党之间,其归要不悖于六经,故旧史皆入之儒家”[6]。儒家核心价值观通过家训渗透进家庭,润育着家庭成员的价值理想和追求;而家庭成员则在人伦日用间,结合人生经验和生存智慧,体悟和践行着儒家核心价值观;通过代代沿袭,沉淀为传统中国人的价值良知和价值智慧。

儒家伦理思想作为中国封建社会的主导思想,也是家训文化的内核所在,正是通过家训文化这一载体,儒家主导价值观这一社会主导价值实现了对家庭成员的覆盖与渗透,并在其价值理性的形成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作为社会主流思想文化,儒家伦理思想及其核心价值观通过家训文化的中介而作用于家庭成员,进而实现了社会化的文化教化与价值塑造。其具体的作用机制如下:首先,儒家核心价值观为家训的价值追求和设定起着定向作用。不管是帝王家训、仕宦家训、一般读书人家训还是女训,其家长或教育者都以儒家价值体系为依据,结合自身的人生经验和生存智慧,对家庭成员提出针对性的规范要求。其次,儒家核心价值观还增强了家训教育的权威性。家训文本中,我们可以经常注意到教育者或家长在教诫子女时,往往引用儒家圣贤的语录、儒家的经典文献,甚至对其进行阐释,以增强教育者期待和要求的合理性、权威性。最后,儒家核心价值观还对家庭成员起到凝聚作用。儒学是经世致用之学,它即是家庭成员为学的内容,又是人伦日用间的行为规范;所以家庭成员践行家训规范时,很容易因为共同的知识层面的认知而形成价值层面共同的体悟、情感倾向和追求,从而增强了凝聚力。

当前我国价值取向多元化的态势下,构建现代价值理性必须建立和坚持正确的价值导向。首先,作为对个体价值理想和追求进行定向的主导价值观,它不仅具有符合广大民众广泛性要求的基本内容,还必须包含高于现实的先进性和前瞻性设定,才能引领价值个体的价值追求。其次,作为主导价值观,还必须具有合理性、可信度,经得起理论的推敲和实践的检验,所以其必须具有扎实的学理性和严谨的逻辑性,符合社会历史规律,顺应时代发展趋势,才能合理、可信,从而具有权威。最后,作为主导价值观,其目的和归宿应该着眼于个体全面发展的需要,人是目的,不是工具,否则就无法引起理性个体的情感共鸣,无法进行主动的道德选择,或自觉地把其变为主体的价值理想和追求,缺乏凝聚力。

三、在家训文化传承中构建现代价值理性

一个社会的发展最终可以以文化来定义,经济社会的发展变迁也体现在文化上、价值观念上的变迁。当代中国社会正处于高速发展与深刻转型的进程中,新的价值理念对原有价值理念体系的侵蚀导致当下价值观念的深刻变迁。如何在中国走向现代化社会的进程中,重构与现代社会、现代文明相一致的价值理性,为中国发展塑造精神上的“压舱石”,塑造当代中国人经世治身的中国精神,是当代中国思想文化领域建设的重要课题。数千年来,家训文化对封建社会中占主导地位的儒学文化价值的社会化传播和儒学价值观的确立给我们当下建构现代价值理性以有益的启发,也昭示着当下传承家训文化以构建现代价值理性的可能路径。

(一) 构建现代价值理性离不开其与工具理性的辩证性统一

工具理性也是人类认识和把握世界的能动力量,其只强调工具的合理性与有效性,追求最大的物质财富和最有效率,不考虑行为本身和行为后果的价值和意义,工具理性尽管有其积极价值和意义,市场体制和竞争机制也放大和提升着工具理性的价值,但过于张扬工具理性的偏颇容易导致社会主导价值理性的失落和旁落,这也与现代价值理性的构建相悖,甚至,我们当前社会出现的价值观冲突,人们情感的冷漠、心灵的困惑和意义的迷失等都是由于我国当前工具理性过分张扬,价值理性式微的结果。

构建现代价值理性更应该合理安置工具理性,使之与价值理性辩证统一。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是两种截然异趣的理性能力,却又在人类实践中互相依存,缺一不可。首先,我们在构建现代价值理性时,要以工具理性的发展为基础。工具理性的发展不是价值理性消减的原因,恰恰是行为主体越来越追求纯粹的功利目的时,才使求真与求善发生了背离,才使手段具有了善恶意义。相反工具理性的发展促进了生产力的进步,带给理性主体日益富足的物质文明;同时,工具理性的发展也促进了人类思维水平的进步,从而使主体能够更深层次地思考和设定价值和意义的问题。因此,理想和意义的追寻,道德人格的塑造,对善的把握要以行为主体正当的物质和情感的需求为前提,好人应当有好报,整个社会的奖善罚恶机制应当且必须建立。脱离了行为主体物质和情感的需要,离开了工具理性支撑的价值理性是虚妄的、不现实的,完全抽象的价值是不存在的。其次,建构现代价值理性要以指导工具理性为方向。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给社会带来日新月异的变化,面对许多新问题、新情况,价值理性要有一个认知、分析和判断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价值理性的机遇和挑战,是其丰富、整合和发展的必经阶段。工具理性要接受和服从价值理性的规范和引导,接受行为主体以自身的价值向度对其进行分析和判断,把由工具理性的发展而产生和强化的各种欲望控制在合理的限度内。如果工具理性缺少了价值理性的引导,其发展将是盲目的、极其危险的,它使人醉心物欲,精于算计,失去了对超验的精神世界的追寻,人的个体性也将丧失,造成人的异化。

(二)构建现代价值理性必须遵循主体性原则

价值理性是行为主体的一种能动力量,是一种理性能力,其本质就是主体性意识。那么,构建现代价值理性不是简单地对道德规范的认知,也不是对行为主体意志与行为的限制与防范,而是行为主体把主动地选择和创造的过程,是其认可的道德规范或价值取向内化的过程,因此,哪些价值取向将被选择、内化或创造为什么程度等都是由行为主体的认知水平、思维能力和行为能力等所决定的,构建现代价值理性必须遵循主体性原则。虽然传统家训文化在德化子孙的过程中不可能形成并依据此原则,但长期经验的集结使其教育方法和原则在某些方面又与此契合,启示着我们当前现代价值的构建。

1.构建价值理性要发挥教育者的主体性

特色迥异的家训内容与形态是历代家长主观改造的、和其目的性的创造性反映。纵览历代家训,发现其内容丰富繁杂,形式多样,大都体现着家长针对当时的社会形势对其子孙的期许,这里包含着家长的目的、价值尺度、其对社会规定内容的选择以及未来的预期和符合这种预期的创造。反映了价值作为行为主体的能动性、目的性和创造性,是其主体性的表现。如陶渊明教育其子要贫不失志就是其自身的道德操守和道德选择;姚崇分田地于子孙是其对身后事的预测与防备;班昭为女儿作《女诫》是对当时社会形势准确判断以求女儿能够在此恶劣形势下幸福生存的智慧,等等。家训的形式也各有特点,如陆游教诫儿子用“诗训”,曾国藩教育子弟用“书信”,寇准教育子弟用“碑刻”等等,都具有着鲜明的主体性特征。我们在建构现代价值理性时要注意发挥教育者的主体性,每个教育者其认知水平、能力侧重、性格特点等方面有所不同,因此,其教育方法也就不可等同划一,在教育的过程中发自内心、得心应手才能以真诚打动受教育者,引起情感共鸣。

2.构建价值理性要符合行为主体的身心发育规律

传统家训文化在教诫子弟时注意到家庭成员的接受能力与年龄阶段的联系,做到了阶段性与一贯性的统一。自西周始,就重视胎教,此后在不同年龄段有不同的教育内容。婴儿“养蒙之节,教始于饮食”(《女范捷录》)。首先是教之饮食,然后是教以言、教走路,教礼仪。司马光教子弟,未冠笄者,令鸡鸣而起,佐尊长供供养祭祀。“若既冠笄,则皆责之以成人之礼。”(《涑水家仪》)每个身心发展阶段教育内容的独特性组合成教育的一贯性。如唐武宗时的浙西观察使李景让,从小受到母亲的严格教育,他当上大官时虽头发斑白,但“小有过,不免捶楚。”(《唐语林》卷七)当前现代价值理性的构建也要符合行为主体的身心发展阶段。在不同的阶段要有符合其认知和行为能力的内容,从而循序渐进,从幼小知礼的行为养成到社会责任的培养;从民族、国家情感的认同到政治和哲学逻辑的训练;从学生守则到工作职责是不同身心发育阶段的不同教育内容。相反,幼童学哲学,大学生学礼貌就很难达到构建现代价值理性的效果。当前大中小学德育一体化体系的探索即是在这样一个向度上体现了构建价值理性要符合行为主体的身心发育规律的要求。

3.构建现代价值理性要以行为主体的信服为基础

家庭成员信任和服从家长的教诲,二者间产生的良性互动是德育得以实现的基础。历代家训中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种教育方法,如率先垂范、公正持平、严慈相济、以物喻礼、亲情感化等等,殊途同归,达到了家长和家庭成员之间的良性互动,家庭成员信服家长。我们应该学习这些家庭德育的方法,更应该研究这些方法何以能够达到二者的良性互动。其根本的原因在于家长者的权威性和施教内容的可信性。对于封建家长制社会而言,家长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控制着家庭成员的各种经济资源和社会资源,具有绝对的权威。而且家长和家庭成员属于利益共同体,无论经济利益还是政治权力以及社会声望等都是一荣俱荣的,因此,在子弟看来,家长的目的是好的,内容是可信的。构建现代价值理性同样要确保社会主导价值观的可信度,社会主导价值观要确保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统一,不能以集体利益另加于个体利益之上,更不能允许一部分特权阶层凭借权力多占社会资源,游离于规范制约之外,否则,社会主导价值观就不被行为主体认可,失去可信度,无法完成行为主体主动选择、创造进而自动自觉的内化过程。道德规范成为外在的异己的东西,无法完成个体价值理性构建的过程。

四、结语

传统社会中家训文化对社会主导价值理性的构建给我们当代社会主导价值理性的构建提供了有益的启迪,揭示传统社会中家训文化对社会主导价值理性的构建法式,具体分析家训文化对社会主导价值理性的构建机制,特别是借鉴传统家训文化在构建社会主导价值理性中对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关系的处理范式,借鉴这一个过程中“经世”、“治身”、“治生”相统一的智慧,对于当代价值理性的构建有着积极的意义。

当然,我们也要注意,传统家训文化并非字字珠玑、篇篇药石,其家训内容和方法囿于地主阶级的局限性和特定社会历史条件的限制,有精华亦有糟粕,必须批判地继承。但我们分析其家训内容得以确立的机制,其德育得以发挥作用的原因,从而寻求价值取向内化的方法服务于现代价值理性的构建还是可行和必要的。

对应于封建社会中儒家价值观在社会主导价值理性中的中轴地位,当代中国现代价值理性的构建也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主导,而家训文化无疑是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落小落细落实的重要切入点。借鉴中国传统家训文化对封建社会主导价值理性的构建法式,对于现代价值理性的构建有着重要的意义。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新征程中,我们需要批判地吸收和继承家训文化,让家训文化成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社会化载体,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家庭落地生根,进而发挥塑造个体人格价值、塑造社会主导价值观的作用,建构起当代中国的价值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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