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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中的父亲

2022-03-02任云花

娘子关 2022年1期
关键词:草帽日军

◇任云花

如果,你在红叶漫山的金秋中登上长城,会收获什么样的感想?如果,你在绿意葱茏的仲夏里攀爬泰山,会发出什么样的感叹?

你一定会或多或少地想起这些名胜古迹,会与哪一个历史人物产生些什么关联吧?

对,他就是秦始皇。

千古一帝辉煌曾经,但王冠玉带早已零落成泥,琼楼华堂也早已容颜衰退。如此一说,你的心中会不会心生感慨呢?

什么能够历经永恒?什么会是奔流不息?

今天,顺循着一条心路的指引,向着一个红色的地标出发,我的双脚终于又踏上了父兄们曾经战斗的这块土地;又一次地站立在了属于太行山脉的草帽山山顶,我内心起伏——就像远处蜿蜒的群山在翻滚延伸。

山梁间隔着沟渠,翠绿相间着墨绿,流水潺潺穿行,拂面的清风徐徐,漫山的风景在我的眼底铺展成一幅动感十足的山水画卷,浓淡相宜。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我此行的初衷,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踏春旅行,而是要在这巍巍的青山上,探究那个英雄的儿子对于父亲的寻觅与追思,复原一次革命忠魂回归故土的漫长和悲壮。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听听这位儿子,名叫葛毅德的心声吧!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当年的游击队队长葛尧臣——

草帽山真的只是个地名吗?

放眼四周的绵延山脉,草帽山的确和其他山脉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朴实,一样的格局。但在我的心中,它却暗含着一种永恒,是与我的内心有着血脉相通的神圣之地。

草帽山是历史的经纬交汇而成的一个红色坐标,是我心中的一个人生坐标——因为我的父亲就牺牲在这片土地。闻名中外的百团大战就发生在这里。

从此,这里就成了一座英雄的山、一座令人景仰的山。

凝视着巍峨挺立的百团大战纪念碑,在我的脑海里,肃穆的气氛与电影里观看的战争场面丰富地叠加在了一起——一会儿是千军万马的冲锋场面,一会儿又是进攻时刻战火映红的天际,可是我却无法理清到底是哪一次具体的战役。

这难道不就是这座山在无言地提示我们:有段历史永远不能忘记——历经十四年的抗日战争,那悲愤的怒吼,那抡起大刀的手臂,抗日的故事哪一个不是一滴滴鲜血写就的绝笔?

跌宕的历史就像一位雕塑大师,不仅镌刻着起伏的山河,而且雕镂出一颗颗热血奔涌的赤子之心。在这里,每一寸空气都熔铸过战斗的呐喊,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抗争与不屈,我的耳边仿佛听见一众男子汉低哑的喉音,发出声音的那些人是谁?

父亲的名字沉默不语;我的内心翻滚着心绪。

在自己的心中,我早已搭建了一座缅怀的高台——为一个轰然倒下的身躯、为一颗坚强的灵魂、为一种精神留下的永不泯灭的印迹。

拨开历史的迷雾,走进远远的过去,这里包含着一种需要我抬头仰望、低头思索的特别人生。

我的追寻执着而心动。

这里是我的父亲抛洒热血、生命留存的地方。现在满目葱茏的草帽山早已焕发了勃勃生机。我想父亲当时一定猜想到这里的未来一定会有这样的繁盛与蓬勃吧。

在车水马龙的城市,夏天的太阳早已火辣辣地把柏油路晒得滚烫,而这里的天气温暖而不燥热,使人的感觉圆润、舒服。看看脚下倔强的小草,望望远处的大山,山上高高低低的树木绵延成一道或深或浅的绿色的缎带,风拂过,一涌一涌地迭起了绿浪。我吮吸着这里的空气,有着缕缕久违的清新,丝丝清爽与甘甜沁入了心脾。

这是一片多么朴素而意味深长的土地啊!

这里的空气难道一直蕴含着这么沁人心脾的甘甜吗?肯定不是!

我这样自问自答的话语让我自己的心头一紧,忍不住颤栗,因为我的内心涌起了那次惨烈的记忆——父亲被日军残忍地杀害在这片土地。

站在草帽山这个俯瞰四野的制高点,长风浩荡,迎面而来,脚步停歇了,思想却像插上了翅膀一样在飞。这里没有闻名遐迩的古迹,只有原野宽阔的绿。在这里,我可以望得见父亲躺倒的那片玉米地,望得见浸染着父亲鲜血的泥土,望得见岁月淌下的泪水,更望得见父亲的经历。

可是,我怎么样才能看得见一个清晰的父亲呢?怎么样才能听得见他临终时说过什么话语?又怎么样才能疼惜地摸一摸父亲淌血的伤口?父亲,那时的你会不会深深地悲叹?你的目光一定看得很长远吧?要不怎么能够在七十载的岁月里穿越了风雨?

对于这样的追思,我好想借一支神奇的画笔,用线条勾勒你脸庞的轮廓,用褐色还原你古铜色的脸庞,可我怎么能画出你身体的温度?又怎么能够收集那弥散在天际的呐喊?父亲,我怎么能够画出你走过的方方正正的脚印?我的画笔又怎么能聚拢你目光的刚毅?

我真的好想冥冥之中还我一个完整的父亲、鲜活的父亲。我真的好想追寻我魂牵梦绕的父亲曾经留下的点点滴滴。你真的是这片土地的好儿子。

当时,见过父亲牺牲场面的老人,也只是远远地藏在山梁的后面,张开了历史的眼睛,真切地看到的这个场景。并不知道牺牲的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到底是谁。

当父亲的名字得以在历史的长河里豁然浮出,是因为有一位叫姚永田的老师在历史的长河里逆流追溯。在他的追寻下,这个场景终于有了详细的年份,这个年份终于长成一个悲壮故事,这个故事终于有了自己的主人公,这个主人公也终于有了名姓,也终于有了结论,他就是我的父亲。

我多么渴望穿过时光的隧道,再听一声他说的话语。再抱一抱他健硕的身躯,牵一牵他的大手,摸一摸他扎人手心的胡须。

对于很多人来说,死亡就是生命的最后一站,对于我的父亲来说,肉身的毁灭又是一个精神历程的开启。

历史翻开了立体的画册,我的脑海里看见了百团大战的战争场面,我看见了嗖嗖的子弹在飞,我看见了一往无前的猎猎战旗,我听见了喊杀声声震天地,那不是攻占草帽山的新十旅吗?那不是智取狼峪车站的新十旅吗?那不是带领游击队员们为部队提供支援的父亲吗?

原来,我的父亲就在这里。

当时的父亲带领着游击队员凭借着自己熟悉情况的优势,为范子侠将军率领的新十旅提供了大量的情报支持。哪里的羊肠小道可以穿插着避开日军的据点;哪里的山坳里可以埋伏神出鬼没的侦察兵;哪个山梁可以预先占领制高点;哪个桥梁怎样攻打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我的父亲带领战士们为大部队攻打据点运送弹药,为发起一次次冲锋而勇敢地带队前行。对于那次攻打草帽山新十旅遭遇毒气的事件,我不知道当时的父亲是在哪里。可是,如果他在战场,他也一定会和着冲锋号的嘹亮向着火力十足的山头冲击。

原来,我的父亲就在这里。

对于父亲勇敢斗争、积极抗日的种种行为,就像扎在日军心上的一根刺,叫嚣着一定要活捉我的父亲。日军处心积虑地到处搜捕我的父亲,一会儿到山里寻找,一会儿又把抓捕的卡点设在各个进出的村口……百团大战的战事结束半年后,父亲不幸被日军抓到了狼峪据点。这一天是1941年6月15日。

此时,我的脑海里冥想着那是一个怎样的日子。是烈日炎炎的没一丝温润吧?不,一定是没有太阳的连连阴雨?不仅仅如此吧?这样的日子应该是电闪雷鸣的日子?我真的无法确认,也真的无法知道那是个怎样令人心痛的日子。我好想越过遮住眼睛的历史疑云,就像越过层层叠叠的绕山云,去看一看他在狱中所受的折磨,去看一看日军折磨父亲时是怎样的一群魔鬼……

那就是传说中的老虎凳吗?看着父亲被反绑的手臂,粗壮的麻绳勒进他外翻的肉里;看着凶残的日军不断地在他的脚下加着砖块,日军的嘴脸此刻扭曲的真的是一个个恶鬼。

“父亲,你的额头上分明有豆大的汗珠沁出,疼痛的你把嘴唇都咬破了。心疼你啊,父亲!日军想要的,你连一个字都没有给。”

我好像听见了父亲骨头断裂的声音。我由此产生了无与伦比地痛彻心扉。

“父亲,疼,你就喊出来吧!哪怕就是一个字,也能让我分担你一丝丝的疼痛,也能减轻你的疼痛几许。”

可是,父亲,你没有!真的没有!哪怕是一点嗯嗯的声音都没有。此时,你的脑海里想些什么呢?

我真的好像问一问:“你,想奶奶吗?你想过我的母亲和我吗?难道你的心里一点都没有在意我们?”

我真的不信!

我的脑海里一直有个藏了好些年的秘密,它在过去的日日夜夜翻来覆去,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父亲,你受罪的时候,我的奶奶那双眼睛滴着带血的眼泪,头发一夜间就变白了好多;我的母亲看着奶奶难过的样子,硬是忍着痛,把泪水摁回眼睛,把悲痛咽进了肚里。母亲的嘴唇都咬破了,一粒粒血珠把牙齿都染得血红。

父亲,我的父亲,我其实知道,你从心里惦念着我们。在此时此刻,你熬住了敌人的严刑逼供,却把对亲人的爱压缩在一个眼神的刚毅里。就是现在,儿子都能感觉出那是一场多么残忍的生离死别,多么的令人心碎!

奶奶不止一次地哭着说:“每个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一条条鞭痕都似刺向母亲心头的钢锥——娘和儿,是十指连着心啊!”

父亲,离你不远的地方放着一锅冒着白烟的汤水,看着腾起的白烟,不,是水蒸气!我知道它的温度肯定不低。这难道就是电影里常说的辣椒水?旁边放着的是燃烧的火盆,不用猜,这确实就是烙在你身上的炮烙之刑。

此时的父亲,对于这些刑具都打心底蔑视着它们的存在。

看着你干裂的嘴唇,看着你沁着血的眼睛,看着你皮开肉绽的身体,看着你被脚镣拖着的伤腿,我的眼睛怎么能够再盛放其他的不耻行径,此时的我双眼被眼泪占得满满的,什么也看不清。我怎么能够想到用一个贴切的词语来形容我的内心?此刻,面对这些失去人性的魔鬼,怎么可以用人性的思想来辩驳他们的思想?怎么可以用理性的言语与他们进行沟通?

谁能想得到,当唐朝敞开国门,接纳东夷来人学习唐文化的那时,我们的先人教给了烧制瓷器、纺织缎锦,教给他们造纸印刷、犁耧耕种。唯一没有教化好他们怎么写好这个一撇一捺的“人”——貌似最为简单,其实暗含着深奥的学问。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没有文字的外邦,从这里学习技艺,却会在某个日子,将枪口对准这里的人。会烧焦我们的土地,屠戮我们的亲人,掠夺我们的财物,蹂躏我们活着的希望、践踏我们作为人的自尊;做梦也不会想到,在20世纪的1937年,这里的百姓与平安再也没有缘分。

天不再是之前蓝盈盈的天,地不再是生长平安的地。

面对日军的毒打、摧残,我的父亲真的做到了坚强、不屈。凶残的日军,他们把折磨别人当作取乐的办法,这个受刑的漫长过程,对日军是咀嚼善良的取乐,对于父亲,却是一次次对生的挑战,与死亡一次次地缩短距离。

此刻,我的父亲,心疼你啊,你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寸肌肤全部变成了疼痛的载体。可我分明看见了你对日军蔑视的眼神。

这种眼神我似曾在哪里见过?让我想一想吧!

对!1937年,杀身成仁的抗日勇士有这样的眼神;在白山黑水间,就是啃树皮,吞棉絮的抗日志士也是这样的眼神。

其实,对于残暴的日军而言,残忍首先是一种恐吓,其次就是一种黔驴技穷的疯狂——越是看到被抓的人不肯低头的时候,恐吓的成分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失望之后的愤怒吧。此刻的愤怒情绪就是一种迅速生长的毒素,扫荡着他们的人性荡然无存,于是,他们的所作所为真的与善良形成了势不两立的对局。

就是这伙失去人性的日军,他们气急败坏地把我的父亲拉到狼峪沟玉米地的一个小庙庵旁边,逼迫着父亲和另外一个人自己挖下一个半人深的土坑,父亲和那个同志被残暴地推下了土坑,一个踉跄之后,父亲忍着痛又坚挺地站起。

怎么能在日军的面前躺倒?站立是一种不屈的态度,站立也是一种精神的进取。

残忍的日军用泥土埋住了父亲的下半身。

这里发生着一件多么让人不敢细想的悲剧啊!

血淋淋的事实真的比能够想到的词语更加夸张。这伙日军,父亲已经没有和他们再说一句话的想法,也不想再听日军那些气急败坏的喊叫。

原来,我的父亲在这里。

日军把每一个中国人都当作长在一棵大树上的叶子,就是一片平平常常的叶子,看不顺眼了,就会把他扫落下来,何况是对于父亲的这种反抗与蔑视呢?他们绝不会容忍!

日军接着举起了魔鬼的屠刀,继续逼问。

真的佩服你啊,父亲!日军需要的哪怕是一个字你都没有吐露。父亲,你的大半个身子被深深地埋在土坑,可是我仿佛看见了父亲的脊梁骨站成了一棵青松,直抵天际。

奶奶说了,如果可以,她真想替下你!哪个儿子一遭遇危险的境地,自己母亲的心就会莫名其妙地钻心地疼——这就是所说的“母子连心”吧!母亲说了,她真想替下你!可是父亲,你怎么会忍心自己的儿子失去母亲的呵护?你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亲人替你受罪?

日军最后还是举起了凶残的屠刀……

我真的不想相信接下来的残忍一幕马上就会发生,可是,你的热血一瞬间喷涌而出,流进了冰凉的土地。

六月的天气,本该是炎炎烈日。可我分明感到那个日子也忽然乌云密布,寒意袭人。

谁能想到,你就是一个在地里种庄稼的庄户人,一场战争,一群不讲道理的人,一阵蹂躏家园的铁蹄,让你成长为一位勇士,最后竟然以这样一种壮烈的方式回归。

父亲,作为一个儿子,如果可能,我真的好想替你挡下那把明晃晃的东洋刀;你的一滴滴血都是种在儿子心上的坚贞与不屈。

我的父亲,你的最后一眼是不是望向了老家的方向?是不是望了望牵挂你的奶奶?是不是望了望牵挂你的妻子,望了望自己牵挂的儿子?

我想,是的!

父亲,今天的追寻,我不仅追寻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坚贞,也追寻到了父爱也能如此柔情。

我和母亲没有拖你的后腿,可是,你却是我与母亲永远疼得钻心的记忆。我真的不能再多说出一句话,我确实被这样的父亲震撼到了。原来,人的生命真的脆弱得经不起这样的紧缩的酷刑,你就这样被挤压在这样急促的时间里、被挤压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吗?

我很难想象,自己的父亲将男儿的刚强与朴素的柔情压缩在了几块白磷麟的遗骸之上。难道这仅仅只是他的生命被无情地、被动地画上了一个悲壮的句号吗?

不!那些斑斑驳驳的血迹如今早以一种隽永的形式镌刻在历史的书簿里。父亲,原来你在这里!

你活成了一个平凡而高大的父亲。

我分明感觉到这片土地藏有父亲多少的呐喊与沉默、多少的淳朴与执着、多少的汗水与鲜血,它们凝结了,凝结在一个地方,凝结在历史,凝结在了我的目光与追思里。

我见过一些影视作品里描述很多心里明白而行动胆小、怯懦的人,他们的逻辑是按心底所想的会再坚持一下,就会坚持出骨气、坚持出大义凛凛;但是眉头一皱一想妻儿老小,就会立即改变主意。既然是棵青松,就敢于面对风的怒吼、冰冷的无情。既然是青松,就会在霜刀雪剑的面前永不畏惧。

一个人的肉体可以毁于一旦,可是内心的信仰是一种精神的积聚。

父亲,你牺牲的这种情景,就和牺牲的千千万万的共产党员一样,都是一个群体的缩影。在血火刀兵的历史主题面前,有着自己的地位。也许,有的人会担心在烽火与苦难之间,这种精神会不会很难保存?其实,我们用事实验证了这种担心是如此地多余——父亲的这种牺牲不就是一种根脉的传承吗?会生生不息!

多少年之后,我再次回到这里,回到了父亲牺牲的这片土地。

我对当年父亲的牺牲有了更加明朗的一种想法。我想象着父亲的神情,终于为他的牺牲找到了一个支点——父亲一直以信仰支撑着平常人的生命与残酷的敌人进行着生死较量,他倒下了,身体随着岁月融于泥土,可一种精神怎么会有苍老的年岁?

那天的天气满是凉意,我小心翼翼地扒开一簇一簇的草丛,去扒开覆盖父亲的一层层泥土,想象着父亲的样子,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当我一寸一寸地把覆盖在父亲身上的泥土刨开的时候,是两具如柴的遗骸。我惊呆了,这可怎么区分?当我看见一颗锈迹斑斑的铜纽扣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正好在一副遗骸的胸前。我捡拾起来。我不能确认哪一位是我的父亲,可我又相信自己的一种猜测是真的。

我赶忙回到家。我拿出那颗纽扣的时候,母亲的眼睛一下就怔住了。“这是哪来的?”

母亲的声音惊讶里隐含不住地颤抖。

我把找遗骸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母亲说了。母亲哽咽着告诉我:“这是我亲手缝在你父亲褂子上的一颗纽扣。出门的那天,你的父亲就是穿着这件褂子的……”

事实上,父亲倒下的地方就是连一块木头牌子也没有,全是乡亲们凭借记忆寻找的。

我在这个父亲躺着的深坑里,看到了一个奇特的情景:父亲的头竟然正向南,是朝着家乡昔阳的方向。也许是父亲牵肠挂肚的思念与冥冥之中的一种巧然相遇吧!

我一块一块地把父亲的遗骸拾在母亲专门准备的一个布袋里,每一块都是沉甸甸的分量。是父亲的骨气吧!

掩埋在深坑里的父亲,浓缩成了一块一块的遗骨,被掩埋在这些草丛中,掩埋在历史的风尘里,但怎么能掩盖了他的精神发出的熠熠光亮呢?

此时,我把父亲捧在了怀里,我觉得我捧着的是父亲曾经奋斗的岁月,他的岁月原来是这么的饱满与厚重。

太阳已经从云层里探出了头,阳光柔和,连吹过的风也是暖暖的,它们就是这样没有一丝缝隙地融合在一起。抬眼望望草帽山,被阳光照耀的绿也鲜活了许多,我设想着草帽山洒向我们的温柔的目光,在它的目光里,春夏秋冬的更替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它的记忆无边无涯,绝大多数都不会被它留在记忆里。但是,我相信,它一定记得父亲,记得父亲倒下的样子,不,是父亲站立的样子!

站在它的脚下,想起父亲,我的心情怎么能不庄重而肃穆呢?

面对父亲的牺牲,我对一个生命的消失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都是面对生命的蓬勃,有种貌似的强悍其实是那么的脆弱,有种人不管离去多少年却一直活着,因为历史的面孔是多么的真诚啊,不管你当时是戴着怎样的面具,都会帮你褪去一些貌似华丽的伪装。当时的侵华日军尽管给自己披上了“东亚共荣”的华丽外衣,但历史会无情地褪去伪善的精致。站在新的一个世纪,久远的岁月会带走一些记忆,但是,被欺凌的历史是民族的疼痛,怎能忘记呢?

抬头望望头顶的天,从来没有这么蓝,低头望望流淌的水,水声潺潺如曲,恰似奏鸣着悦动的音律。拂过的风吹动的是这片土地的希望、期盼、梦想。

如今,父亲已经回归家乡的土地,他怀抱着茂草与鸟鸣,怀抱着和平生活的怡静。看遍青山绿水,却看不够人民生活的惬意。

是的,父亲与一片葱茏都栖身乡间,栖身于这片土地,和风浩荡。我忍不住把脚步放轻,生怕惊扰到你。

一路走来,这里的每一片土地都是有表情的。从一开始的苦难结束到今天的平安喜乐都渗透在更迭的四季里,都渗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每个人身上,在他们的衣冠间、在他们神采奕奕的眼神里。

……

山间的鸟儿还在飞翔,我的心思落在了眼前的枝头上。长久地游走在这样的故事里,我突然迷茫了时空——我是谁?他是谁?我怎么会跟着葛毅德的记忆越过草帽山的昨天,沉浸在葛尧臣烈士的故事里面去了呢?

沉浸好久,思索好久,我好不容易从你们的故事里走出来,走进了草帽山下这片幸福的土地。哎,我突然明白了——葛尧臣,伟大的战士、壮烈的勇士,你是葛毅德的父亲,草帽山中的父亲,也是这片山河中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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