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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百色起义、龙州起义

2022-03-02邵建斌 朱磊

百年潮 2022年1期
关键词:张云逸龙州红七军

邵建斌 朱磊

1929年12月11日和1930年2月1日,邓小平、张云逸等领导的军队与韦拔群等领导的农民武装相结合,相继发动了百色起义和龙州起义,创建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七军和第八军,开辟了左右江革命根据地。

对百色起义、龙州起义,学界已有相当丰硕的成果,出版了资料集和专著,较为全面地探讨了百色起义、龙州起义胜利的原因,内容涉及党的领导、统一战线、群众工作、兵运、宣传、民族工作等方面。百色起义、龙州起义毕竟是一次武装起义,有必要从军事史的角度再次对起义进行更为细致的考察,以厘清相关史实,加深对中共领导下新型人民军队初期形态的理解。

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是党所创建的新型人民军队区别于旧军队的根本特点。在党内,毛泽东对此进行了最早、最为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探索:1927年秋收起义失败之后,毛泽东即在率领起义部队前往井冈山的路上进行了著名的三湾改编,将支部建在了连上。曾任中央秘书长、而此时被派往广西负全面领导责任的邓小平,对毛泽东所进行的探索是熟悉的。所以,在百色起义、龙州起义中,党组织的作用发挥得十分明显而有效。

邓小平

韦拔群

党的六大之后,由于全党调整了此前的“左”倾路线,中央和广东省委又先后派出贺昌、张云逸、陈豪人等40余人到广西工作,广西的党组织在起义之前已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复。邓小平到达广西之后,开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工作。到1929年10月,“广西全省已健全的县委和特别支部有九个,正在恢复和健全的县委有五个。在南宁市已建立轮船、汽车、机关等行业的十个支部。全省已有共产党员四百二十人,团员一百三十人”。党组织不仅数量多了起来,范围也变得更广、更向最基层深入。以凤山县为例,1929年底,中共凤山县委成立了盘阳区委会,“紧接着盘阳乡、法福乡、福厚乡、林榄乡、弄里乡等5个乡也成立了党的支部”。“区乡苏维埃政府和自卫军自卫队里面均有党的组织”。这是党能对武装力量实施影响并进一步加以领导的基础。

党对武装力量的领导,首先体现在组织指挥关系上。在广西负责全面领导起义的最高机关是党的前敌委员会,而前敌委员会的书记则是政治素质极强的邓小平,这一点完全不同于旧军队。1929年10月30日,作为广西特委上级机关的广东省委通知:“省委决定建立广西前委,邓斌(即邓小平—引者注)为书记”。前委“统一党和军事的指挥。前委直接属于省委指挥,特委应与前委建立经常的交通关系(交通经费可由前委担负),供给他们以广西政治军事及群众斗争的材料”。在统一党和军事指挥的同时,前委又与中共广东省委和党中央保持密切联系,举凡大的方针、纲领、决定,前委大都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报上级组织批准。前委在起义中也充分发挥了指挥中枢作用。在起义的各个关节点,邓小平总是先召开前委会议,传达中央的指示精神,然后研究决定下一步的工作。前委会议决定下来之后,再有条不紊地逐项去做。即便面临再大困难,前委的决定也能贯彻得下去。1930年11月,根据形势的发展,红七军集中在河池县城举行整编大会,宣布了前委的整编决定。根据前委决定,韦拔群为师长的二十一师实际上只是一个番号,他原来率领的第三纵队几乎全部编入其他师参加北上作战,而韦拔群则需留在右江根据地重建部队,发动群众坚持革命斗争。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韦拔群把第三纵队人马全数补入主力部队,自己则带着几十名年老体弱的战士回到右江。这是坚决地执行前委决定的一个突出事例。

不仅如此,在各级军队当中,党员事实上发挥了重要作用。据张云逸回忆:后来发展为红七军主要组成部分之一的教导总队“有三个营九个连”,从广东和广西派来的党员,“除袁振武和一部分同志到第五大队进行工作外,其余的都安插在教导总队各个连队里当干部和学员,建立了各连队党的秘密组织”。“全队共有1000多人,九个连的干部都是共产党员,排长也是选学员中思想左倾、比较接近我们的人来担任。”这些党员,实际上成为整个教导队的骨干,在攸关革命胜败的关键时刻发挥了重要作用。例如,1929年10月,俞作柏、李明瑞反蒋失败。消息一传到南宁,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10月6日,一些反动分子捣毁了省农协机关,而留守教导总队的总队长许廷杰则趁机煽动学员投降蒋介石。此时,党组织于当夜“把各支部的书记和委员找来,研究对策”。最后决定:“第二天分为许多小组,各组都有党员参加,对那些反动分子进行斗争,在群众面前尽量的揭露投降分子的反动本质,坚决反对投降的可耻行为;使他们孤立起来。同时,指出革命的光明前途,以争取大多数可以争取的人到我们这边来。”最终,党成功制止了破坏和叛乱,稳定了南宁的局势,为下一步将部队拉出南宁举行起义提供了保证。

红七军的很大一部分来自旧军队,人员的构成和思想并不会在起义的当天因改一个番号、换一身军装就能立刻产生根本变化,需要通过各种复杂而艰苦的工作,才能使其成为真正的新型人民军队。

改造首先从人員的构成上入手。在红七军成立之前,张云逸等即在教导总队发动士兵与反动军官斗争,通过斗争,“揭发了反动军官的罪恶,打掉了他们的威风”。“经过士兵与反动军官的斗争,抓住群众要求惩办他们的时机,接受群众的意见,坚决撤换反动军官,并立即派遣党员干部掌握各级领导权”。红七军成立之后,“对旧的军人,全面分析其情况,采取团结、争取多数的政策。对一般国民党军官和其他旧军官,仍安排在军部参谋处和副官处等单位,在工作中进行团结、教育和改造。经过耐心的争取、教育工作,有不少旧军官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而对士兵,则特别“注意增加工农成分的比例”,“一支旧式军队,如果其中工农成分不占优势,那么它的坏作风、坏习气,就很难改变,这支部队也就很难为我们所掌握、很难得到巩固”。在翻阅史料时,工人农民尤其是贫苦工人农民在百色起义、龙州起义前后参军的记录相当多见。比如,有人回忆当年的赤卫队战士刚林:“家中很穷苦,父亲给地主韩启昌种一辈子的田,除交租子外,就剩不了多少粮食,父子俩长年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他比我略高,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为人老实,平时很少说话;但执行任务非常坚决”。参加了红七军的李华清回忆自己参军前的遭遇时说道:在年仅13岁时,“天天一清早,别人还在沉睡着,我就要先爬起来,为全店十多个人烧开水,招待来往顾客。白天,挑担到码头起货、送货,直到晚上打扫完店铺,才能在柜台上垫块板凑合着睏上一觉”。他们都加入了这支军队,从根本上了改造了军队的成分,下一步再去改造它的思想、作风、习气,也就减少了困难。

红七军印发的布告

张云逸

旧军队里的士兵当兵大多只为解决生计问题,所谓“升官发财”是也,并无真正的理想信念可言。这样的军队,既不可能在作战时勇敢顽强,更不可能为了人民的利益舍生忘死。

针对这种情况,在百色起义、龙州起义前后,以邓小平、张云逸为代表的共产党人,采取了一系列方式对官兵进行教育训练,以使其在思想上认同并拥护党的主张,转变为真正的新型人民军队。教育训练的方式,有时是直接授课。据当时在教导总队第八连当学兵的李天佑回忆:“在学员中,特别是在政治工作的政训教导员中有很多是共产党员,他们不断地向我们这些学生灌输革命思想,进行共产主义教育。”“我记得有一位政训教员,名字叫李布,是个共产党员,他就常给我们讲俄国十月革命的史实,当时我虽然不十分明了,却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受到了启发,懂得中国必须实行革命,必须学习俄国那样,建立工农民主政权。”邓小平、张云逸对这项工作十分重视。曾任红七军第二纵队政治部主任的袁任远回忆:邓小平亲自上课,“我记得党的‘六大’决议、‘十大纲领’、苏维埃政权等问题,就是他亲自给我们讲的。他讲课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理论联系实际,很受欢迎”。当时在警备第四大队的陆耀海回忆张云逸时也说道:“他的训话我感到很新鲜,有许多道理是我从来未听说过的。”

除了直接授课,有时也结合形势任务采取更为灵活的方式进行教育训练。比如,“在广大士兵群众中,进行革命的民主教育,提高群众的政治觉悟,发动他们与反动军官进行斗争”。通过斗争,“群众的革命觉悟也在实际的斗争中进一步得到提高,更加拥护我们党的主张,从而益发密切的团结在我们周围”。又如,前文提到的俞作柏、李明瑞反蒋失败消息传回南宁引起波澜一事,教导总队专门组织了一次欢送会,欢送意欲投降蒋介石的学员。留下的学员纷纷上台讲话,大都说:“我们是同学,是一家人,你们到那边干,我们在这边干,都应该为劳苦大众利益尽力,不要替军阀升官发财去卖命打仗……”

通过各种形式的教育,提升了军队整体的政治觉悟,使官兵明白了为谁当兵打仗,将革命当成自身解放的事业,由此获得此前从未有的动力。

人民群众并非一开始就与人民军队同呼吸、共命运。在旧社会,贫苦大众屡遭兵燹,对军队有着天然的畏惧和抵触。在百色起义之前,一般群众对共产党的性质并不了解,甚至因受反动宣传而产生误解,因而抱着疑虑的态度,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大敢于接近。

面临如此情况,邓小平、张云逸等將宣传群众工作作为大事来抓。参加过红七军的孙醒侬回忆:“我们经过宣传、深入群众中调查、培养、串联骨干,向工人、学校师生宣传党的政策,组织他们参加宣传队。我们宣传的内容是:什么是共产党,什么是红军等,使人民了解共产党、红军的性质和组织。”作为宣传者自然对宣传的主题、目标十分清晰,那么,作为受众的广大民众对此又有什么观感呢?当时还未参加红军的陈英回忆:“1929年冬,百色县的情景就开始大变了,全县充满着高涨的革命气氛,到处可以看到镰刀锤头的红旗,上面写着‘中国工农红军第七军’的番号,市民们都争先恐后涌上街头观看,看到红军战士人人都挂着红领带,一言一行都与国民党军队不一样,他们热情地向群众宣传,说明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是为工人、农民和穷人谋解放的人民军队。军队中的宣传员又很具体地揭露了国民党、地主、恶霸、土匪的罪恶,说明红军是要打倒这些害人虫的。”“那时,街头巷尾都贴着大字的布告,宣布起义和红七军的成立;宣布红军的宗旨是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势力,建立工农民主政府,实行土地革命……”由此可见,宣传主题突出,语言平实,使人印象深刻,也的确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共产党所进行的这种宣传并不局限在宣传部门,而是所有人都参加的一场浩浩荡荡的群众运动,甚至邓小平、张云逸也亲自作报告。据当时在广西劳动第一中学校(即原广西省立第五中学)的黄大斌回忆:“邓政委和张军长对我校是十分关心和重视的,曾先后亲临我校向全校师生作报告,我幸运地有机会亲耳听聆两位首长的讲话,亲眼看到两位首长的风采。”当时同在该校的陆显踞则记得更清楚:一天晚上,邓小平到学校参加“同乐会”,并在会上讲:“我们今晚开同乐会,是很快乐的,但是这只是少数人的乐,还有很多人在外面不得乐,他们有的没有饭吃,有的没有衣穿,他们在哭,不能像我们这样快乐。如果全百色、全广西、全国的人都得到快乐,那才是真正的快乐”。“你们是学生,有责任唤起民众。有的人说,读书不问政治,但是政治要来问我们!”而在庆祝百色起义的群众大会上,张云逸第一句话就说:“今日我们在这里开个军民联欢会。”参加群众大会的黄大斌回忆道:“‘军民联欢’这个从所未闻的新鲜名词,给我们第一个启示是军民是一家,充分说明了红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是新型的革命军队,使我们初步认识到共产党和红军的性质的与人民友好的”,“从此,大家对红军敢于逐步接近,甚至有些觉悟较快的师生也自动地加入革命队伍去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如果党所领导的这支军队只是说得漂亮,而在现实生活中却与旧军队无异,那么也不可能赢得群众。这支军队在行动上表现出了其与旧军队不同的优良作风。比如,“1930年的某一天,红七军开始战略转移,撤离百色城,这次行动,令人奇怪的是,昨天城里还看见红军,而翌晨便看到滇军进城了”。“原来红军与旧式军队不同的显著标志之一是纪律严明,不扰百姓,为了避免惊动市民而夜间出发,事后给全城市民留下深刻的印象和美好的感受,进一步扭转了人们过去对共产党和红军的错误看法。”而涉及百姓切身经济利益时,这支军队更显出了它的突出优点。据当时在百色贩米的陈福妹回忆,张云逸找她买米时,曾对她说道:“我同你买卖是公道的,我们把好银给你,不好的我们不给,买卖要公道,不要贪污,要做老实人。”这便是毛泽东曾经说过的:“一切群众的实际生活问题,都是我们应当注意的问题。假如我们对这些问题注意了,解决了,满足了群众的需要,我们就真正成了群众生活的组织者,群众就会真正围绕在我们的周围,热烈地拥护我们。”

经过宣传和切身的体会,群众认清了新型人民军队热爱人民、为人民利益而奋斗的本质,也就自发地起来,在各种场合帮助或掩护自己的子弟兵。“在困难的时刻,群众常常冒着生命危险来掩护我们。在敌人追捕我们时,有个贫农老大娘,不顾危险把我们藏在仙女岩的一个山洞里,每天叫她的小女孩覃达门扛锄头背篓筐装成下地干活的样子,给我们送饭,使我们安全地避过了敌人的搜捕。”而在战斗中,“当我军发起攻击时,许多群众,不论男女,甚至背着小孩的妇女也纷纷帮助红军送饭、送水,帮助抬担架,埋尸体”。

新型人民军队与群众之间的血肉联系历经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新中国成立后的各个时期,愈加密切而坚韧。

(责任编辑 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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