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秘境新疆库车

2022-02-28苏伦

环球人文地理 2022年1期

苏伦

在莽莽天山南麓中部、浩瀚塔克拉玛干北缘，有一块神奇的绿洲，虽地处新疆中部，深居内陆，但得天山融雪滋养，又有塔里木河流经境内，优越的自然条件带来了丰富的物产、矿产资源，四千多年前便有人类活动，这里便是历史上的龟兹古国——库车。

龟兹是汉代西域三十六国中的一个大国，地处“丝绸之路”要冲，自汉、唐以来便是我国西部地区政治、经济、文化重镇。清代起更名“库车”，即“龟兹人的城”，记录着世界四大文明的交汇，地理奇观的诞生。古城中的居民守着自然的慷慨赐予，繁衍生息，亦农亦牧、亦工亦商，书写了中华历史上的不朽传奇。

天山是新疆南北的地理分界线，蕴藏着雪山、湖泊、森林、草原的无限风光。从空中俯瞰，独库公路横跨了天山的脊梁，它全长561公里，犹如一根扁担，把北疆的独山子与南疆的库车挑在两端。

公路沿途是一片奇丽风光，行至天山支脉克孜利亚山时，两侧风光突然从森林草原过渡到红褐色的峡谷，山体矗立着，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快要烧上云天。人们称这座峡谷为天山神秘大峡谷，又名克孜利亚大峡谷、库车大峡谷，“克孜利亚”在维语中意为“红色的山崖”，契合了峡谷的外观。

1999年，一位维吾尔族青年上山采药，进入这片峡谷，途中为避雨无意中闯进一座石窟，他惊奇地发现里面全部是壁画。这座石窟后来被命名为阿艾石窟，而它所在的大峡谷也引起人们的关注。经过世人不断勘测，发现峡谷诞生于中生代白垩纪时期，距今1.4亿年，呈南北走向，由主谷和七条支谷组成，全长5000多米，谷端至谷口处自然落差达200米以上，最宽处53米，最窄处仅有0.4米，一人低头侧身才能勉强通过。

在漫长的岁月里，地壳发生反复的剧烈变动，既给沉积岩层留下了石英、黏土岩、砂石等富含铁矿质的红色岩层，又使岩层出现了各种褶皱；而风沙和雨水不断侵蚀着岩壁，塑造了峡谷柔美流畅的线条。

走进峡谷，满眼都是红褐色的岩石、泥土，深谷、峰林、缓坡、峭壁几乎寸草不生，给人一种误入火星的感觉。数不清的嶙峋怪石、天然雕塑几乎遍地可见。谷口上方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卧在陡峭岩壁上俯视谷底，形状似犬，所以被称为“神犬守谷”。

站在谷底仰视高山，随着阳光和云彩移动，岩石和山体的光影不断变换，像是染上一道道金黄相间的彩带，一天中不同时辰还会呈现不同的样貌，时而眩目，时而暗淡，极易形成视觉误差，有时在光影的影响下，陡峭的峰峦似乎随时都会压降下来，难免使人陡生惊恐。比如“神犬守谷”的岩石虽是黑色，但每到夏季，由于日照不同，岩石肉眼可见地从黑色变成黄褐色。这是大峡谷以神秘著称的原因之一。

起初，身处其中还觉谷内敞亮，可以移步换景，但渐入佳境后，发现越走越窄，神秘幽深的奇异感突然涌上心头。神蛇谷、幽灵谷等条条岔道弯曲着向远处延伸，其中有一部分道路被两侧岩石遮掩，前方看不透彻，不禁让人停下脚步，疑心再走下去会有重重危险，于是只得沿着主道继续前行。这时，风穿谷而过，谷内顿时响起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魔鬼低语，让人怀疑置身“魔鬼的客厅”。由于峡谷内部的特殊地段，比如狭窄的转弯处、两谷相汇处，呈“之”字形构造，风向风力引起了“狭管效应”（气流从开阔地带进入峡谷时，风速增大），流速剧增的风与山体共鸣，从而发出声响。这是大峡谷神秘的又一原因。

谷中不仅有石景，风带来的也不仅是声音。受地形地貌和风力影响，谷中常年湿润，泉水众多，谁能想到这片高温干旱的地域中，竟蕴藏着天然泉水，使得谷内谷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这正是峡谷神秘的原因之三。峡谷深处藏有一座高8米、宽4米的山洞，终年有泉水从顶壁滴落。冬季时分，泉水滴落结冰，渐渐凝成巨大的冰柱；到了春季三月，冰柱开始溶化，水珠晶莹剔透，冰柱千姿百态如同冬眠春醒的少女，因此这处景观被称为玉女泉。

此外，峡谷山洞还流传着龟兹古国的故事。相传成吉思汗曾挥师西域，龟兹王与王室贵族带上财宝逃进峡谷，将财物藏进了山洞中。20世纪60年代，有一对兄弟进谷后盗取了财宝远走他乡，仅在洞口下端留有一截木制软梯。今人不断探寻，虽然至今没有找到其他藏宝洞，但在峡谷山坡上意外发现了汉代的冶铁遗址……

曾经，印度和波斯商人的商队浩浩汤汤，沿着丝绸之路途经西域，不仅给三十六个国家带来工艺品、香料，还让佛教文化席卷了新疆近千年。龟兹就是丝绸之路上一个重要的大国，受其影响颇深，被称为佛教文化传入中国的首站，据说中国佛典中的“佛”字，最早是间接通过龟兹文译成。

公元4世纪，龟兹王国就已经建成林林总总的庙宇，后来国家决定召集各地画师、能工巧匠，建造一个规模宏大的工程。他们选用克孜尔乡明屋塔格山的一处断崖，在石壁上开凿洞窟，命名为“克孜尔石窟”。从东汉到唐末，石窟耗费600多年建成，从时间上看甚至早于敦煌莫高窟300年，是我国最早的佛教石窟。但从遗址保存来看，它远不及莫高窟。公元10世纪，西域爆发了一场纷争，龟兹国内的石窟群遭到废弃，流民闯入克孜尔石窟，破坏了内部的壁画；19世纪末，德国考古学者再次闯入，对着珍贵的雕塑与壁画刀刻斧凿；加之自然因素带来的影响，克孜尔石窟的损毁程度极大。

如今再度探访此地，一眼便能望见石窟外矗立着一尊青铜雕像，清瘦的僧人鸠摩罗什盘坐在莲花上，侧对着远方山崖上的石窟。公元334年，鸠摩罗什在龟兹国都城呱呱坠地，7岁随母亲在本地出家，9岁便踏上深造的旅途。他造诣深厚，名播西域诸国，直到公元401年前往长安，开始翻译佛经的工作，他在一生中译经七十余部，流传广泛的《金刚经》汉译本便是出自他手。所以当地有言称他“道震西域，名被东国”。据说前秦国王苻坚闻其名，敬慕不己，在劝他入国辅政不隧后，甚至率兵西伐龟兹。今人把他的雕像塑立在克孜尔石窟的广场上，以纪念他的贡献和那段中西文化交融的历史。

克孜尔石窟内已编号236个石窟，但窟形尚且完整的只有135个。其中壁画近一万平方米，据说画中的佛像袈裟全用黄金打造，装饰品也都由青金石、绿松石等古老稀有的宝石制成，建成时是何等金碧辉煌可想而知。细看壁画的内容，仿佛徜徉在“故事的海洋”。大多数壁画都具有独特的菱形结构，每一个菱形区域绘制一个佛教故事，每一个故事都隐喻着一种高贵的品质，比如智慧、奉献、成全、坚韧……

第17号石窟有“故事画之冠”的美誉，讲述本生故事（以“舍己身救他人”为主旨）的壁画多达38幅，绘在石窟的四壁、窟顶、甬道上，色彩以青蓝色为主，非常值得一看。其中有一幅“鸽子焚身救助迷路游人”的画面，雪山上的游人饥寒交迫，生命危在旦夕，鸽子对他们生出怜悯之心，不仅衔来柴草取暖，还投入烈火中烤熟自己为游人充饥。

壁画中不乏商客商旅的故事，比如114号石窟就绘有“龙王救商客”的壁画，五百商客入海想要取得海中珠宝，使得海中诸龙震怒，企图加害他们，夺回珠宝，但龙王以己之身救助商客，渡他们出海。

除此之外，还有部分壁画绘有佛传、因缘和习禅等故事，让人不禁想象千年前商旅、僧人在大漠中艰难前行的画面。

临近独库公路的终点，烽燧林立、古墓葬遗址密布，伸向远方的路，匍匐在风沙中，这是一片典型的边陲之地。但若是往边陲的腹地继续前行，会发现这里有恬静从容的街道、建筑，龟兹古国的都城——库车古城近在咫尺。

经历两千多年的变迁，古城在清代之后又进行了重建和改造，如今坐落在汉唐故城和清代故城的古址之上，地基是千年以上的文化层，大多数建筑却是历时百年的群落民居。穿过古城的街道，仍可寻觅汉唐以来留下的历史印记。

热斯坦街道又被称为“花门一条街”，是古城的主干道，将维族民居分隔在左右两端。走在老街上，色彩斑斓的门庭、蓝色廊柱、屋前回廊、装饰华丽的廊顶，以及低头便是栽种的缤纷花草，到处都充满了异域风情。门和窗是古城的一大特色，据说全城几乎找不到两家样式和颜色相同的门窗，每一扇都色彩张扬且符纹精致，彰显了主人的个性。这些都是西域文化的写照，比如立柱、横梁上的花鸟图案和色彩就来源于龟兹古画。形形色色的维族人生活在这条街上，赶集归来的维族妇女、篱笆旁整理葡萄藤的维族青年、馕坑边忙碌的打馕人……呈现了一种宁静祥和的生活气息。

曾经有人这样形容龟兹乐舞：“如果西域乐舞是一条宽阔的大河，那么龟兹乐舞就是这条大河中的中流；如果西域乐舞是一座高山，那么龟兹乐舞就是这座高山的顶峰。”龟兹自古被誉为“西域乐都”“歌舞之乡”，所以如今生活在库车古城里的居民，不管男女老少，总能伴随着那悠扬的冬不拉引吭高歌、轻姿曼舞。

“龟兹乐”来源于印度北宗音乐，并用吹乐、弹乐和鼓乐，其中乐器涉及“弦鸣乐”“气鸣乐器”“打击乐器”。克孜尔石窟壁画中有一幅天宫伎乐图，描绘了“龟兹乐”乐器的使用：天神纷纷拿着五弦琵琶、羌笛、排箫等乐器奏乐起舞。但由于打击乐器在三种乐器中最为主要，所以龟兹乐舞总是以热烈激昂的节奏为特色，“铿锵镗镗，洪心骇耳”是对它最贴切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