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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用堂前更种花
——忆师者张朋

2022-02-26宋寒儿

书画世界 2022年1期
关键词:张老师桃花学生

文_ 宋寒儿

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研究生

张朋先生的一生,有两个身份可以代表他:20世纪花鸟画大家和杰出的教育家。先生执教六十余载,他在教学道路上不断深耕,以慈爱之心广播美育种子。据学者邱振亮所辑录的张朋年表,1960年9月至1979年2月,张朋先生任教于青岛丹东路小学。作品《辛勤研讨为国育才》(图1)的落款为“辛丑年春写于岛上”,由此知该作创作于1961年,所绘场景应是对当年小学教学研讨的写生。

图1 张朋 辛勤研讨为国育才64cm×90cm 1962

在《辛勤研讨为国育才》中,画面以两扇窗户划分出室内与室外空间,层次丰富且清晰。身处室内的三位老师正在进行教学研讨,他们面带微笑,神情专注。通过对比张朋先生旧照可知,画面左侧略微年长的教师实为张朋本人写照。在室内人与物的色彩处理上,张朋先生以黑白灰为主色,描绘出时代人物的衣着特点,也营造出室内的沉静氛围。相比于室内,室外世界则更显色彩缤纷、热闹非凡。张朋先生捕捉到了每一个孩童不同的动作神态,透过窗户仿佛可以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此外,最引人注目之处,是窗外纷繁的桃花。张朋先生素爱桃花,他的《桃花》(图2)、《桃花小鸡》(图3)和《万紫千红春华浓》(图4)等多幅作品都描绘了桃花之美。古人常以“桃李”比喻培育的后辈学生,张朋先生在这幅作品中特别将盛开的桃花与孩子们画在一起,既展现出和暖的春日场景,又表达了张朋先生作为师者的无限期许。

图2 张朋 桃花90cm×32cm 1974

图3 张朋 桃花小鸡83cm×40cm 年份不详

图4 张朋 万紫千红春华浓83cm×39cm 1977

在课堂上,张朋先生的教学方法生动有趣,他经常引导孩子们发散思维、联想记忆。除了担任小学美术主讲教师,张老师也当过语文、数学、军体、地理、珠算和音乐等课程的代课老师,他经常将不同科目融会贯通。学生乔圭英回忆,当年她在国棉一厂子弟小学上学,从1955年二年级到1960年六年级,张朋老师一直教她算术课:“在张老师上课的黑板上,很少有文字。除了式子题,应用题基本都是用图画表示,以形象思维代替了抽象思维。很多难题一看就明白,直观易懂,而且形象生动,一幅幅图画吸引了学生。我们太喜欢张老师的课了。课上张老师拿起粉笔,迅速地勾勒出画面,如种树类、货物输送类、鸡兔同笼、泄水存水……学生们看着图画,在张老师清楚、准确、简明的语言提示下,一道道题便迎刃而解。”课堂之外也有很多趣闻,比如考试时张老师在黑板上画漫画代替监考。乔圭英有一次考试做错题,张老师点着她的大名,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很粗的大烟筒,还冒着烟,他指着那大烟筒说:“这就是乔圭英的心:‘国棉一厂烟筒心—粗’!”这句形象的比喻让她终生难忘。在因材施教、分层教学的背后,也展现出张朋老师在教学生涯中活泼生动、幽默风趣的另一面。

在很多师生的印象中,张朋先生日常的一面是那样平和与简单,一如他朴素的甚至连暖气都不愿安装的家,天冷就找块木板放脚下踩着,减少凉意。而彼时他的作品还为学生换取了过冬取暖用的煤球。画家邱顺羲是张朋先生在青岛大学任教时的学生,在他的回忆中,当时学校都会派专车接送张老师参加活动,但是遇到这样的情形,张朋老师多数不会让车往家送,而是借口去串门径自走掉。一次偶然机会,邱顺羲请张朋先生题写门头,想通过付润笔费给老师家装上暖气。好说歹说总算同意。但当拉来水管,准备在墙上打眼时,张朋先生又摆手拒绝,说太麻烦,还是不弄了,邱顺羲只好把管子再拉走。而当学生办展时,即使行动不便,年迈的张朋先生仍不辞辛劳坐着公交车,气喘吁吁地爬楼看展,只为给学生鼓励和支持。作为老师,张朋先生关心、爱护着每一个学生,点点滴滴都流露出他的温暖。

图5 张朋 千古有定评20.5cm×26cm 1973

图6 张朋 苦辛茶49cm×63cm 1963

图7 张朋 猫闲图97cm×34cm 1980

图8 张朋 雨后69cm×46cm 1985

即使已经是著名画家,对待每一位叩响他家门铃,想要请教的年轻后辈,张朋先生也总是平易亲切、耐心温和。评论家刘士忠记录过他印象最深的一次见面,是他聆听张朋先生同其他老师的聊天:“所谈的也就是家长里短,即使涉及艺术也是用很平淡很通俗的语言,远没有当下那些所谓大师名家高谈阔论或故作深沉。记得他也问我所学的专业,嘱咐我多读书,不要把画丢掉。当时觉得老先生丝毫没有大艺术家的架子,就像邻居大爷一样平易。”画家范洪也记得第一次见张朋先生的场景:“我初拜先生,并未执弟子礼,只是随身携带了数十幅习作,先生认真地一张张地阅览着……先生很是认真,逐一为我修改语法上的不通,嘱我写好书法。”画家成洪琳回忆说:“在一些近几年出版的画册上,曾看到某某自称为张朋的入室弟子,我曾问过张朋先生,他说我从未正式收过一位入室弟子,从小学教到大学,我的学生上千上万都是弟子,逢年过节都来看我。至于说到入室不入室那只是说说而已,进了家门不就是入室了吗?”足见张朋先生的超脱达观,以及对所有学生的包容宽厚之心。

张朋先生为新时期美术教育的发展亦付出诸多心血,他的次子张石在文章中描述过父亲在大学任教时的环境:“1979年父亲调任山东纺织工学院后,在教学上投入大量的精力。当时正值学院刚刚从中专升为大学,百废待兴。美术专业为纺织工学院的优势学科,汇集了像宋新涛、蓝立克、邱振亮和父亲等专家、教授,可谓人才济济。”张朋先生将自己对写意画的理解,形成了独特的教学方法,他曾这样和学生讲:“写意画是相对工笔画而言,是建立在精细浓艳的工笔画基础上的,要求造型简练、概括、含蓄、明快而真实生动。所谓意工笔放,在写意花卉方面尤为突出。即构思布局竟废时日,至笔落则画成。笔虽极简,而绝不是粗枝大叶、漫不经心地信手涂抹,要做到意在笔先、画尽意在。”每到上课时间,美术专业和非美术专业的学生挤满了整间教室,甚至有学生爬上了窗户,可见课程的精彩。但张朋先生在课堂上极少给学生改画,更多的是提示与指点。邱顺羲提到过,“张老师上课,是不让学生用墨汁的,他说,只有研出来的墨才好用”。而画家杨仲全曾当面请教张朋先生如何画好国画这个问题,先生说:“学中国画先把诗弄好,诗难,诗太难了。”而对于画中毛发怎么处理得有质感这个神秘问题,先生悄声答道:“用笔控制好水分,墨是研的老墨。”而杨仲全学习后才知,老的墨块经几百年的沉淀,已无火气,落在好纸上渗化得远、稳、文。这些朴素的中国画要领,是张朋先生多年来对艺术的理解和积累,他毫无保留地将这些传授给自己的学生们,希望他们在中国画的创作中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张朋先生一生致力于美育事业,培养了大批美术人才。时至今日,在众多绘画求学者心中仍可见来自张朋先生的深远影响。画家葛涛曾提到张朋先生评价自己的画:“太累了,你画得太累了。”在葛涛的创作生涯中,他一直都在思索其要义,并永远感激先生的教诲。学生邱顺羲谈到张朋先生对艺术的独到见解时也感慨:“2005年我转身重返艺术领域时才开始懂得张朋老师,也渐渐明白了他画中的天真与自然。张朋先生的画中,一直没有烦琐的加法,那些伪饰与装饰统统被他扔掉了,而画笔间的简约与自然,是由内而外的。”张朋先生同学生交流的细节,也流露出他的绘画观,他认为画画要轻松、自然,不要过多地刻意修饰,不要想复杂、画得累。张朋先生的艺术主张也如同他的教学方法一样,随时间的流转,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绘画创作者。

张朋先生的一生尤爱花鸟,也画过许许多多花草枝叶,相比于他在花鸟画领域所取得的成就,不可忽视的是张老师本人的高洁品格,正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真实写照。他的整个教学生涯有如园丁般,将学生像小幼苗一样悉心培育,而学生们亦从张老师那里不断汲取养分、茁壮生长。教育是张朋先生毕生热爱的事业,其人格魅力、行为修养、思想精神也深深影响了很多学生的一生。白居易曾写“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以此来形容师者张朋先生再好不过了。

(文中部分文字根据张朋先生学生口述回忆整理;文中图片选自安徽美术出版社2020年出版的《张朋艺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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