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收集者

叶一格

跌跌撞撞在河堤上奔跑

扑面而来的风 混着故土的水腥气

九码头、望江楼以及熙攘人群

如水墨般 在心底晕染开来

黯淡 失色

悄悄与荒山、野水交换羞于示人的秘密

埋在麓山南侧那株年迈银杏下

少时岁月 像是雪地上遗留的脚印

边走边消逝

温柔而奔腾的澧水

化作一本诗集

藏着许多颗

他此生再也追不到的星星

灯火朗照

我在朦胧夜色里 那团浓雾中穿行

掉落一些银白色的细毛 赠与这过于残酷

的人间

无人知晓 我攒了一冬的月亮

藏匿于你的书橱

停车场晚归人 最是多情

盖着水雾的灯光 双双含泪的眼睛

发动机怒吼 誓言在星空顶跳舞

想念月初鲜鱼铺子里 那场困兽之斗

在雪地写诗 世界被冻得僵硬

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

想紧紧握住 我柔软的爪

早熟的苹果 并不会在某个夜晚倏尔脆甜

如等待十指末端一朵朵乳白小月牙的成长

须有春耕夏种的耐心

小松鼠竖起尖尖的耳，插入风中

悄悄窥视，忙碌而贪心至极的人群

它早已把秋天最好的日光做成金闪闪的梳子

被烤出焦香奶油味的夏威夷果塞满口袋

它靠那一点点勤劳

捡到数不尽的浆果和一整个秋天

鲜嫩且饱满，困惑而悲哀

它永远也想不明白

愚笨的人类成天假装

满不在乎那些曾经错过的闪亮的季节

却消磨年末的冷意 去抢夺一些凋零干瘪

的果子

推杯换盏间

用力碾碎 无数颗

曾经柔软如月光的心

西山又见日落

你是浓稠晚霞里最轻一抹

是喧嚣荷塘中独一份的安静

是雨后，是和风，是长夜

是初遇与告别的漫长间奏

你说 今夜月色正好 不谈人生

你说 讨厌胡桃木餐桌点缀紫色野花

你说 喜欢雪夜用葡萄藤蔓写情诗

你说 可以遗忘 星光下的吻

你说 我永远爱你

你可以尽情说谎

在爱你之人 眼前

浓墨重彩的深夜

冷风将路过的梦境 缓缓视察

沾染上无数困顿、不甘、辗转反侧

无法安睡的人

拼命在梦里厮杀 战斗

贡献须臾的生命

揉成让人心满意足的面团

一只愚笨的甲虫

没发现头上的月亮 稀薄消散

最酣畅淋漓的梦

生长在文学无关的课堂上

兔子在二月的大梦中苏醒

遥远记忆里的风

总带着年节里特有的味道

芝麻糖酥香 蜜柚清甜

烟火经久不散

屋里屋外的身影

忙碌 无始无终

清晨車站 未明的天色里

母亲使劲挥动的手臂

似乎触动空气里的某个开关

我又闻到了

童年里弄丢的那阵风

朱蜜、甘草、黄连

熬煮一份最原始的期待和好意

初始的极甘极苦

赋予呱呱坠地的婴孩

似乎一旦开口

便能祛除内里一切的糟粕与余毒

还不明白苦痛为何 也要放声哭泣

誓要流尽一生的泪水

等到沉默无言

才算走入清白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