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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海派电影《孤岛天堂》舞女形象的塑造

2022-02-23马琪睿

名家名作 2022年23期
关键词:舞女舞厅孤岛

马琪睿

风吹树叶,自成波浪,德国电影理论学家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主张电影的本性是物质现实的复原,就电影本体而言是对客观现实的荧幕复原,讲究画面的真实性。而人物作为一部电影的核心因素,只有贴合客观实际,符合观众的日常生活状态,才能更具吸引力,从而成为一部电影卖座的推手。人物形象设计是电影创作的关键环节,具有社会身份认同感的电影人物则是社会思潮的重要体现对象,塑造出独具生命力的人物形象又是电影镜头引发观众思考、传递重要信息的视听途径。

20世纪三四十年代,纸醉金迷的华丽生活与满目疮痍的城市内核成为上海这座人人向往的摩登都市最为鲜明的代表。舞厅是上海城市文化的缩影,舞女是舞厅中最令人瞩目的绚烂鲜花,这两者成为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电影中不可忽视的叙述对象,甚至在抗战片中也可见对舞厅、舞女的视听塑造。《孤岛天堂》作为海派电影的代表,通过卷发、弯眉、旗袍刻画出一个个身姿曼妙的舞女。在电影手法的塑造下,部分舞女成为抗战英雄的化身,成为上海城市摩登文化的缩影,成为新一代向往自由、独立的社会新女性。

一、性格塑造:大爱与小情的艰难挣扎

正如那句经典名言“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般,每个人物都具有自己独特的魅力,性格成为每个人物在电影中言行举止、穿衣打扮的决定因素。《影视创作心理》一书中对人物性格有所定义,提出:“人格即个性,它是一个人所具有的区别于他人的各种主要、持久、稳定的心理特征的总和,包括一个人的气质、个性、能力、兴趣和习惯等因素,是一个人区别于他人的主要标志。”[1]

在电影的众多故事人物中,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叙述使命。《孤岛天堂》刻画了多位独具风情的舞女形象,有的云淡风轻,有的虚荣蛮横,有的在家国情仇间艰难挣扎,大爱与小情成为她们性格的共通点。电影中有两位舞女形象让观众印象深刻,一位是与女主人公争夺阔少喜爱的发带女子,另一位则是为所爱之人涉险的女主人公。二人在服务对象的争夺中将个人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两位舞女在电影中唯一交织的场面,也是电影中舞女形象刻画最为生动的场景。发带舞女是敢爱敢恨的年轻女子,一喜一怒皆写在脸上,可以说她单纯,也可以说她愚蠢。面对作为金主的阔少与他人闲聊时,不耐烦的神情写在脸上,在阔少无所事事打算寻找新的猎物时,她又以高贵的姿态企图等待男子的温柔情话,当阔少以金钱驱赶她的时候,愤怒再次遮盖住了原本的姣好容貌。舞女是她们谋生的一种职业,在当时动乱的社会大环境下,女子因为谋生才会进入舞厅成为舞女,舞女这个职业带给她们华丽精致的服装,赋予她们万人追求的虚荣,有的人沉迷其中,忘记自我,终日以博得他人的赞美而与同伴争奇斗艳,这样的情是“小情”。发带女子正是这群追求“小情”的女子之一,在追求“小情”的同时,忘却了残酷的社会现实,忽视了舞女对贵族富商的价值作用。正是作者对发带舞女性格形象的塑造,才更显示出在其后出场的女主人公所拥有的智慧与大爱。女主人公在发现发带舞女身旁男子所交谈之人,正是李清饰演的神秘男子请自己寻找的汉奸特务,为帮助爱慕之人,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智慧,向阔少投去邀请的目光,毫无疑问,她成功了。黎莉莉饰演的上海舞女是冷静的、美丽的、智慧的,在当时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她仍然坚持心中所爱,她那为所爱之人的牺牲,又何尝不是对国家独立的奉献呢?正是作者对其坚毅的性格刻画,使得她在国家大爱与个人小情间痛苦挣扎,面对爱人的情感拒绝,她痛苦、伤心,面对奸人对国家、人民的残害时,她又克制感情,为大爱牺牲小情。

导演对舞女性格形象的设计促使其在不同故事情节中有着不同的言语体现,塑造出一个个独具生命力的舞女形象,用一个个妩媚动人的舞女展现上海摩登女性的魅力风采。

二、形象设计:掩不住的风情万种

电影作为一种视觉艺术,充满动态的画面是其站上文化潮流舞台的主要原因。导演对于核心人物的形象塑造,是诱发观众视觉共鸣的重要因素,而独具标志性的形象符号则成为刻画人物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志之一。舞女,上海舞厅的代名词,是舞场的核心,是整个舞场文化中最具生命力的一部分,也是这一场域里最具代表性的符号[2],电影《孤岛天堂》中塑造了多位舞女形象,有的争风吃醋,有的嬉戏打闹,有的坐卧软榻笑傲人生,在导演蔡楚生的镜头下,舞女成为上海都市文化的缩影,用她们的一笑一颦展现导演对现实生活的思考。微微卷发,柳叶弯眉,精致旗袍,手拿着最新式的皮包,这是蔡楚生导演在《孤岛天堂》中对舞女的形象设计。

在《孤岛天堂》中观众所看到的舞女形象,正是当时中西文化碰触的产物。上海这座民国年间接受西方文化最为迅速的城市,在卷发流行的第一时间便进行吸收,一时间卷发成为上海时尚女性的标志,而舞女作为当时上海最具吸引力的女星,时尚的卷发更成为她们展现自我的美化方式。女子如水,水流弯弯曲曲正似那舞女微卷的秀发,纤纤玉手拂过微卷的发丝,女子的风情万种尽显其中。电影中,蔡楚生塑造的舞女形象并不是以同一样式的卷发展现,每一位舞女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情。黎莉莉饰演的女主人公在片中是中短式卷发,卷发的柔美,中短长度的干练,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定程度上贴合其作为舞女又身兼抗日工作者的身份。与黎莉莉饰演的女主人公共同争夺舞厅阔少喜爱的舞女则是落肩卷发,秀发上还有着精致的蕾丝发带,与主人公透露出的干练睿智相比,她的身上更多了一丝舞女自视美丽的傲气,少了一丝尝遍生活疾苦的气息。

在西方文化进入中国的同时,中国所固有的审美思维仍具有强大生命力。中国人讲究含蓄之美,欣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感,女子讲究柳叶弯眉,电影中的舞女也大多采用柳叶弯眉来美饰自己的面容。“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眉毛则是会说话的眼睛,细细弯眉将女子的媚态展现得淋漓尽致。黎莉莉饰演的女主人公在舞厅为获取情报吸引富家阔少时,一对细眉呈倒八字紧蹙于眉心,对着男子微微一笑,眉毛成为女子媚态最为强烈的塑造因素,刹那间,细眉仿佛被赋予生命力,吸引着优秀男子为其沉醉。眉毛化作言语,可言尽女子娇态,也可诉说心碎肠断。女主人公向神秘抗战男子吐露爱意之后却被拒绝,一双柳叶眉,紧皱于眉间,似落非落的眼泪,女子的心碎也莫过于此。电影中,舞女的形象塑造融合中西审美,柳叶弯眉和卷烫秀发都成为舞女装饰面容最锋利的武器,西方新时尚与东方传统韵味汇聚于舞女形象之中,女子的风情万种在这一刻涌现出来。

旗袍作为民国年间上海舞女最具代表性的服饰,雅致的花色,精致的剪裁,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在旗袍下若隐若现,舞场上风情万种的舞女给了旗袍展示魅力的机会和空间。《孤岛天堂》的故事发生在民国抗战年间的上海“孤岛”,在那个年代,舞女身着旗袍,追求身材清瘦,并不讲究前凸后翘的身段,身材过于丰满,好似那些充满铜臭味的富家姨太,让柔美的旗袍夹杂着一丝庸俗之气,无法展现乱世之秋女子的曲折命运。旗袍给世人的感觉是优雅、柔美和动人的,身着旗袍的舞女更是独具韵味,旗袍化作舞女争奇斗艳的武器,成为舞女追求时尚的象征,但在该片中,旗袍却有着一丝悲凉的气息。电影中,共有两次舞女形象的集中出现,第一次是黎莉莉饰演的舞女在舞厅里发现汉奸与一位阔少聊天,便上前与阔少接近,这时镜头中出现一排坐在椅子上的舞女等待着某位客人的邀约。电影虽为黑白片,但依稀可以看到每一位舞女身着旗袍的差异性,有的色泽深,有的色泽浅,有的无袖,有的长袖,宛若春日百花争奇斗艳的盛景。在这样的盛景下却夹杂着作者的悲凉之感,妩媚的舞女成为等着他人采摘的花朵,变成取悦金主的玩偶,她们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这一刻,旗袍成为舞女悲剧化的象征。第二次舞女形象集中出现于被女主人公抢走男伴的舞女因一时气愤随同伴回到舞厅后台,随着镜头的移动,舞厅后台舞女的形象出现在荧幕中。在这里舞女卸下取悦他人的枷锁,回归美的本质,旗袍在这一瞬间充满生命力,两位舞女搂腰跳着交谊舞,曼妙的身姿,旗袍随着舞步飘动,这一刻,旗袍成了舞女自由的象征,成为舞女本我的展示。

电影《孤岛天堂》中,微微卷发成为舞女性格的表象符号,柳叶弯眉化作舞女跳动的心灵之窗,华丽旗袍则变为舞女灵魂的嬉戏港湾,三种元素融合在电影舞女的形象设计中,勾勒出上海舞女的风情万种。导演在对舞女形象的塑造中,贴合每一位舞女的性格特征,符合电影叙事内容对人物设计的特殊需求。根据当时上海这所孤岛中舞女的实际形象进行创作,在一定程度上更能唤起观众对角色的认同,诱发观众联想、反思,为电影导演唤醒民众抗日情怀的夙愿增添色彩。

三、举止谈吐:风韵与侠义的融合

电影是动作魅力和语言特色的综合体现。汪流先生在《电影编剧学》中提出:“在生活中,如果是一个孤零零的人,我们恐怕就很难了解到他的性格和个性特征,因为没有言语和行动。”[3]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个人行为动作与性格化的对白刻画,成为塑造出具有生命力、感染力的人物形象的主要手段。

电影作为视觉艺术,画面内容展现成为电影评判自身的重要因素。在其理论发展过程中,话语与画面何为第一性一直是电影界探讨的重要话题,马尔丹认为:“对话在任何时候都应当把优先地位让给画面,因为对话不过是画面的组成元素之一。”[4]人物作为画面内容的主要表现对象,除了塑造出独具特色的个人外表外,真实感与个性化的行为举止也成为衡量优秀人物形象的重要指标之一。人作为生物界的高级生命个体,大脑起着重要的支配作用,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人物性格,不同的人物性格又具有不同的行为方式。上海这个名流聚集的城市,舞厅成为各种达官显贵肆无忌惮地狂欢、调情、尽情展现个人男子魅力的场所。然而,在被暧昧笼罩的舞厅里,千姿百态的舞女则是整个舞场中的灵魂核心,她们娇媚的行为举止,透露着她们对传统女性地位的挑战。《孤岛天堂》中成功呈现出一个个追求爱与欲的舞女形象,她们向往情感自由,并擅长使用女子独有的媚态肢体,在舞厅这个华丽与爱欲并存的场所中自由穿梭。在电影高潮篇章的舞厅刺杀中,黎莉莉饰演的女主人公同阔少参加聚会,坐在桌前相互调情,女主人公低头莞尔一笑,手握酒杯浅饮一口,却不慎被呛到,扶着胸口微微咳嗽的身影将女子的媚态展现到极致,与电影前一镜头拿着玩偶询问的白衣女子矫揉造作的举止形成鲜明对比。舞女作为上海都市中一个新兴的女性行业,她们每天面对的都是形形色色的达官显贵,在这些社会名流的形象之下,媚态举止的舞女又多了一丝官宦小姐的傲慢。《孤岛天堂》中,一位舞女陪阔少看舞厅的歌舞表演,阔少同他人闲谈时,女子神情呈厌烦之态,她并未因对方是自己的服务对象而委曲求全,反而尽显傲慢之态,颇有一番风韵,值得观众回味思考。

对白是影视剧中人物之间交流思想感情的话语,它是有声电影展示人物性格,推动剧情发展的有力手段[5]。《孤岛天堂》作为一部有声片,片中舞女的言语塑造成其展现个人性格的重要手段。马尔丹强调语言的意蕴化,要使语言避免起着单纯解说画面的作用[5]。影片中,透过舞女的话语折射出其独特的个人魅力,映射出社会大背景下上海的环境状况。黎莉莉饰演的舞女第一次出现在镜头面前,身着竖条纹旗袍,身披黑色大衣,手拿小巧精致的皮包,面对出租人对哑巴的欺压,她没有因为自己是女性而选择忽视,反而用严厉的话语主持公道。“得了吧”三个字是黎莉莉饰演的舞女主人公在电影正片中的第一句台词,三个字虽然简单,但用强烈的语气说出,将舞女所拥有的侠义之气充分展现。该句台词的设置在一定程度上冲击观众“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定式思维,赋予舞女不同于常人的侠义之气,更具有启迪作用。

四、结语

上海作为民国时期独具特色的摩登城市,海派电影创作者在吸收西方技术、文化、思想的同时,融入中国传统美学,在电影中塑造出众多独具魅力的舞女形象。舞女成为当时人性的缩影,展现着上海复杂的城市文化,隐喻着这座东方大都市的兴衰变迁。电影《孤岛天堂》中,导演根据当时历史发展的现实状况,在符合社会真实人物形象的基础上,利用人物性格、形象设计、举止谈吐塑造出各种类型的舞女形象,她们千娇百媚,使人沉醉,将舞女的情感纠葛和国家大爱融为一体,展现出那个时代摩登女性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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