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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舞女大班﹄

2021-03-18祝淳翔

南方周末 2021-03-18
关键词:大板舞女舞厅

祝淳翔

近来闲读张绪谔《乱世风华》一书,作者是一位老上海,上一辈人代理德国颜料,经商有成,他出娘胎便长住上海,生活优渥,直至1949年迁去台湾。到了暮年,回想起上世纪40年代的沪上生活,有如白头宫女述说起开元遗事来,亦令人浮想联翩,神驰目眩。

书中某一节谈及台湾电影《金大班的最后一夜》,说是讲述1940年代上海百乐门舞厅的女性舞女大班的故事,因片中插曲《最后一夜》由蔡琴演唱,红遍华人世界。继而笔锋一转,称当年上海的百乐门舞厅根本没有女性舞女大班,不但百乐门,其他的舞厅也都没有女性舞女大班。

今人大约对舞女大班一词并不熟悉,翻阅钱乃荣教授主编的《上海话俗语系列》,其中收有1941年小报《吉报》上连载的《舞场术语图解》,其中记“舞女大板”:

买办、大板,公司洋行中之“那摩温”也。舞女大板为舞女之“托辣司”,统率货腰女郎,俨然雌中领袖,举凡舞女阵容之挑选,出而进,进而出,三长两短,均由“大板”一把抓,顾得周到之至。但舞女大板均由男性充任之,盖男人来得威武,做来很有罩势。扳起一张接眚面孔,随便哪个舞女,见他吓势势的。

老上海闲话,因夹杂着舶来语,弄得读者云里雾里。不妨略作解释:那摩温、托辣司分别为number one、trust的音译,翻成中文,意为工头、垄断组织。接眚又称回煞,带有迷信成分,用在此处是骂舞女大班面容死板。简而言之,舞女大班类似于饭店领班,是舞厅里的管理员,负责介绍舞女与舞客认识、坐台子。小报状元唐大郎就认识几位著名的舞女大班,如盛昌富、陈耀庭(笔名南宫刀)等等,也经常因为被大班挜买台子,与舞女跳不及几次舞旋又转台而懊恼。白先勇在小说里也述及,相比舞客秦雄在船上做五年大副所得,还不及金大班“在百乐门走红的时候,一夜转出来的台子钱”。话说得一点都不夸张。毕竟上海的红舞女,交游广阔,运气好时碰着暴发的舞客“人来疯”起来,挥金如土,真是挡也挡不住。

再说回1984年11月上映的电影《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片头一幕即告知故事的发生地,位于台北闹市西门町一带的夜巴黎舞厅。虽说时间并不明确,但电影里提及金大班二十年前在上海,此刻已年逾不惑,考虑到百乐门舞厅要到1936年末才开始雇用舞女,便可推断出,故事发生于1956年后。对照白先勇的简历:1948年到香港念小学,1952年到台湾上中学,1957年入台大外文系。写金大班故事前,他“第一次上舞厅(而且是唯一的一次)”见到一位大班,从前是上海百乐门的红舞女,“忍不住就替她编了一个故事”。(《白先勇与青年朋友谈小说》)总也是成年以后才有可能发生了。

1949年后,不少有钱的上海人由沪移居港台,也带去了熟悉的娱乐方式。香港作家岑凯伦在其长篇小说《婚外恋情》里写女主角去某夜总会应聘公共工作,她皱眉说不想做舞女大班,或“妈妈生”。查吴开斌编《香港话词典》,妈妈生,指“女性舞女大班,负管理、调配属下舞女之责”。又据鲁言等著的《香港掌故》,自从有了舞女大班制度,就能为人老珠黄的舞女提供就业机会。“有些舞女长期在舞场里混,自己年老色衰,不能再伴舞了,但因为人缘好,有很多舞女同情她,自愿拥她为舞女大班,于是就有女性出任舞女大班,这些女性舞女大班,到了夜总会有舞女伴舞时,通称‘妈妈生。”这与张绪谔在书中所表述的,1949年后,“香港的舞院、舞厅及其后台湾舞厅才开始有女性舞女大班”,不谋而合。只不过老先生尚未看明白电影剧情,便自顾自地发起了议论。

影片在蔡琴充满磁性的歌声中落下帷幕,她唱道:“走不完红男绿女,看不尽人海沉浮。红灯将灭酒也醒,曲终人散回头一瞥。嗯……最后一夜。”歌声幽雅,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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