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以来日本宋代社会史研究动向
2022-02-23[日]镝木丞著钱晟译
[日]镝木丞著 钱晟译
摘 要:日本宋代社会史的研究方向极多,研究成果也极其丰富,特别是近年来,随着研究视角的转变与新史料的整理与出版,日本学界出现了从宋代视角出发,关注与元代、明代乃至近现代关系的新研究趋势。而研究视角及史料状况的变化,也对社会史研究领域带来新的影响。文章关注上述的变化与影响,从地域社会研究方向的变化、士大夫研究的发展、史料发掘状况三个方面整理2011年以来日本宋代社会史研究的最新成果,总结相关研究的发展趋势。
关键词:日本;宋代社会史;地域社会;士大夫
中图分类号:C9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編号:1674 - 621X(2022)01 - 0144 - 09
前言
日本宋代社会史的研究方向极多,即有解明都市、农村实态的地域社会史研究,又有侧重于文学作品及绘画等艺术作品的文化考察,或从朱子学、道学等方向出发探讨宋人的精神思想面貌,抑或从民间信仰探讨宗教、风俗等方面的问题。如此繁多的方向下,研究成果也极其丰富,若对每一篇论文加以综述自忖无法实现,也对研究动向的概括无所助益。有鉴于此,本文首先关注2011年以来,日本宋代社会史研究领域内有长足发展的课题,提出自己的见解。其次在提示日本宋代社会史研究的代表主题、重要视角的基础上,注目于各相关研究方向下的具体研究论文,通过对论文的述评总结研究动向。
另外,本文无意网罗社会史的全部论文整理著作目录,只是基于个人的关心课题对研究动向加以整理阐述。
首先在日本宋代史研究中无法忽视的一个趋势是,从宋代的视角出发,继而关注与元代、明代乃至近现代关系的研究在逐渐增加。比起对唐代与宋代进行类型比较的 “唐宋变革论1”等古典议题,现今研究界中“两宋变革论”2“宋元明变迁论3”等议题甚嚣尘上,由此可见目前的研究界更倾向于解明宋代的特质对后世社会造成怎样的影响这类高屋建瓴的目标。或许是受这种大局意识的影响,近年的研究在哲宗、徽宗朝时期,即北宋的中后、末期比较集中,并逐渐充实着以南宋为对象的研究课题。
从史料的选择方面来看,原本《续资治通鉴长编》《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等编年史料,《宋会要辑稿》、《文献通考》等制度史料,以及《宋史》是宋代研究的根本材料。与之相对应的士大夫个人文集,从墓志铭、行状中复原出的官僚履历等,被应用于对上奏文中被省略内容的补充调查,是作为填补编年史料疏漏的补充性材料而存在。然而近年,随着《全宋文》1的出版,电子资料库的建成,史料检索的环境发生了剧变2,原本作为补充材料使用的文集史料等现在可以像编年史料、制度史料等一样被系统地拿来使用,由此出现了一批以文集史料为中心的新研究成果。
上述的研究视角变化及史料状况变化,在社会史研究领域特别显著。受此影响,现今日本学界的宋代社会史研究出现了对以下三类研究课题的重视:
首先是地域社会研究方面的变化。日本的古典研究视角,即从“唐宋变革论”对社会经济史的关注出发,主要探讨的是乡村社会的状况。而近年来这方面的研究逐渐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对都城结构、都市空间等城市社会具体情况的描写,成为研究的主流3。
其次是以都市、各地域社会中的士大夫为对象,考察其活动轨迹的研究。该研究从以前就有开展,近年其更积极地将元、明、清代士大夫、知识阶层也一并纳入研究范围。总体来说,从对宋代士大夫与明清乡绅继承性、断绝性的探讨出发,分析其背后的宋代地域社会与明清地域社会的不同,成为该研究方向的最大目标。抱有如此广域视野的同时,该方向的研究者不仅将地方上有影响力的人作为考察对象,还分析他们和普通庶民的关系,探讨士大夫阶层的人际关系网络等,从这些视点、视角出发推进了研究的发展。
第三是对上述第一、第二类研究课题的基础,即史资料本身进行的研究。近来的研究者逐渐认识到史资料本身的重要性,与此相关联的日本宋代史研究,开始尝试用新视角解读史资料,由此延展出对研究方法的再认识,成为宋代史研究学科的新动力。
以上三类研究课题中所呈现的新气象,既是宋代社会史研究的近年来动态。本文将收集到的研究论文,按上述课题加以分类整理,以此对日本宋代社会史学界的最新动态做整体回顾。当然,各研究论文互有关联,研究内容也横跨多个领域,要将之按研究课题做细致的区分并不容易。本文只是从论文题目等方面做简略的区分,并将各篇的代表性观点加以整理概括。
一、地域社会及都市的空间、社会研究
谈到地域社会研究,首先必须提及的代表作品是《中国宋代の地域像》(中国宋代的地域像)一书1。该书作者伊原弘首先在《序说》中罗列以下若干问题:宋王朝这个“专制国家”在对地域社会的统治中有着怎样的考量?作为问题的视角,宋人自身有无对地域的认识?地域社会的自立性、科举官僚制度下人们的目的意识又如何?2而同书收录的须江隆氏的论考《日本の宋代“地域”史が具有する“足枷”――视点と史料の问题――》(日本宋代地域史所的“脚镣”:视点和史料方面的问题)一文,则对日本“地域”史研究现存的问题,做了如下总结:即,大多侧重文臣官僚的视角及他们与公权力的关系等问题,而对地域独自的历史性特征及其在经济、政治层面意义,尚未做充分的考察。同时须江指出,为了克服这个问题,就需要在对地方志以及石刻史料活用的具体案例进行探讨的同时,运用“记录保存的社会文化史研究”这一视点。这是在考察书籍、书画、碑文等的制作流程,抑或是做成意图的过程中,对地域文化的特质予以解明[1]。此外,同书伊原弘对南宋台州进行了论考,柳立言对南宋审判资料的超地域特性做了论述等,多样的论述内容被包含于书中,甚而在中国史的基础上,对日本史、西洋史的比较研究也包含其中,成为地域社会史研究领域中不可或缺的读物。
深入到都市研究的范畴,可看到以“都市空间”等词汇为标题的文章,多数都以开封、临安(杭州)等北、南两宋的首都为研究对象。开封的研究以久保田和男为肇端,其论文《宋代开封における公共空间の形成――宣德门·御街·御廊――》(宋代开封公共空间的形成:宣德门、御街、御廊)从开封都城宣德门前的祝祭行事研究出发,主张该活动并非只有高级官僚,一般的都城市民也能参加,由此论述到了宣德门前有各式人群存在的“公共空间”[2]。此外其论文《宋<F:\飞腾文件夹\期刊\凯里学院\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2022年\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2022年第1期\Image\研究动态:镝木丞:2011年以来日本宋代社会史研究动向.pdf>开封の旧城と旧城空间――隋唐都城の皇城との比较史的研究――》(宋都开封的旧城与旧城空间:与隋唐都城的皇城之比较研究)还认为,开封旧城内官公衙门和民居混杂的情况,反映出宋代政治文化中“与民同乐”“万民同乐”的主张[3]。而伊原弘《<清明上河图>と徽宗の时代 そして辉きの残照》(<清明上河图>与徽宗时代 加之闪耀的残照)一文,在文献史料的基础上,活用绘画资料对开封的都市社会加以了系统说明[4]。同书中清木场东氏《清明上河图の背景――都市と町の经济》(清明上河图的背景:都市与町的经济)一文则从物资流通的视点出发,认为《清明上河图》在描绘了开封城内情况的同时,也刻画了汴河水运及中小乡村的风景3。久保田和男《メディアとしての都城空间と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五代北宋における政治文化の変迁のなかで》(作为媒介的都城空间与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五代北宋政治文化的变迁背景中)一文则认为,《清明上河图》并未描写新法政治象征的外城壁,而是以新法政治以前的“德的隐喻的都城空间”作为描写对象4。克里斯蒂安·德皮(Christian de Pee)《清明上河图と、北宋(960 - 1127)东<F:\飞腾文件夹\期刊\凯里学院\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2022年\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2022年第1期\Image\研究动态:镝木丞:2011年以来日本宋代社会史研究动向.pdf>(开封)のテキスト地理学》(清明上河图与北宋东都的范本地理学)一文,则对现存可利用文献史料,几乎皆为基于“帝国意识形态”的科举文化及官僚社会所驯化的男性所写这个现象予以重视,认为史料的记述都附有这样的背后意识特征1。帕特里夏·巴克利·埃伯里(Patricia Buckley Ebery)《徽宗朝の开封の建筑计画》(徽宗朝的开封建设计划)一文则对徽宗朝的公共建筑计划,从数个观点加以探讨,主张徽宗朝的建筑计划强化了开封的“神圣”特性,由此提高了皇帝的象征权力2。此后,伊原弘所著《宋代中国都市の形态と构造》(宋代中国都市的形态与构造)出版,其第二部的内容也对《清明上河图》加以活用3。
南宋临安都城研究,近年来则由高桥弘臣氏致力于研究。高桥《南宋临安における空间形态とその変迁》(南宋临安的空间形态及其变迁)一文在整理中心部、东南、城外等区划后,探讨了自北宋杭州城至南宋临安城时期的空间形态变化,特别是随着杭州州治向西部转移,其旧址成为行宫的过程。此外,与北宋时期快速发展的杭州城西部不同,到了南宋时期杭州城东部地区得到更快的发展等问题也被逐一论及4。以前仅作为皇帝及官僚们的政治舞台进行的都城空间研究、礼制视角出发的都城计划研究等,现在成了重要的研究对象。近年来作为注目于这种“公共空间”的例子,从构成都市社会的诸要素,都市住民的生活、祭祀等社会史的视点出发,研究被不断深化5。
当然,首都以外的都市近来也被学者广泛关注。如山崎觉士氏《宋代明州城の都市空间と楼店务地(上)》(宋代明州城的都市空间与楼店务地(上))一文,以山地测量政策的“绍兴经界法”被施行后的明州城都市空间为对象进行了研究。从结论来看,各种设施和民居在明州城全域并非均匀分布,东北部聚集的商业设施较多,西北部则多设有军营。同时,禁军营从繁华街区离开后,厢军营接管了在繁华街区的地址,得到了生活上的改善6。山崎氏还以此为契机,发表《宋代都市の下层民とその分布》(宋代都市的下层民与其分布)一文,分析了明州住民的人口构成以及下层民众的地理分布状况,发现下层民众多聚集于西南部地区。略有薄产的下层民众多居住与城外区域的现象,展现了他们对城外区域发展的一种期望[5]。小野泰所著《宋代の水利政策と地域社会》(宋代的水利政策与地域社会)一书,同样也关注于宁波,特别是以宁波的水利政策入手考察了地域社会的样貌[6]。其第二部第一章,围绕着水利政策所产生的地域社会内部的利益矛盾进行探讨,描绘了地域社会的别样风貌7。而前载的伊原著书,同样也收录了对泉州的宗教文化、台州临海县的庶民经济力所进行的论考文章1。
综上可见,研究的大趋势,已从古典社会经济史研究对农村社会的注目,转向了对都市社会空间、都市文化的探讨。今后这种对“公共空间”问题的探讨,也将进一步地深化发展下去。目前由于史料限制,对北宋及辽金时期华北都市社会的实态研究目前陷入停顿,而一旦突破这种限制获得更深入的实态研究,其成果就可用来和南宋时期进行比较,从而更具体地对南宋的时代特征加以把握。
今后,若将这样地对宋代个别地区、都城的研究加以综合,就可以成为考察宋代社会特质的重大课题2。或者,参照宋代史以外的研究成果,考察当地地域特殊性的由来,及其对后世的影响(或者为何没有影响),也是打破“宋代史”这种断代研究思维的必要措施。
二、地域社会中的士大夫研究
对地域社会中士大夫活动的关注,近年主要由小林义广氏为肇端。小林氏的著书《南宋江西吉州の士大夫と宗族·地域社会》(南宋江西吉州的士大夫与宗族、地域社会)中,特别是将江西吉州相关联的士大夫群体作为探讨对象,对他们在地域社会中所抱有的关系,及他们对自身、宗族的繁荣所构想的规划加以考察。作为书中探讨对象的宗族、士大夫案例较多,可以综合起来概括如下:北宋末至南宋时期,士大夫们产生一种想要植根于当地生活的态度,这种态度到了南宋后期变得更为明确。这种态度的具象化产物就是各种《族谱》的修订。以王庭珪为例,他主要以地方的生活为主轴,兼顾着对中央政府的关注。而以胡氏为例,为了使宗族威信提高家族兴盛,族中科举及第者的大量出现变得十分重要[7]。此外,远藤隆俊《宋代士大夫家族の秩序と构造》(宋代士大夫家族的秩序与构造)一文,对士大夫家族予以了深入的关注。远藤氏注目于作为宗族下一级单位的“房”,讨论了以范仲淹为代表的范氏宗族的形成过程。在北宋时期,范氏家族尚未被有序地组织起来,但到了南宋,其中所成立的十六房则一直被固定、延续到了清代[8]。近藤一成氏《日本大德寺传来五百罗汉图铭文と南宋明州士人社会》(日本大德寺传来五百罗汉图铭文与南宋明州士人社会)一文则以“罗汉图”所刻官职名为焦点进行探讨,论证了明州士人社会有关佛教信仰集团的一面[9]。梅村植树《宋代の学校 祭祀空间の変容と地域意识》(宋代学校 祭祀空间的变容与地域意识)一书则关注士大夫作为知识阶级的侧面,对与之相关的一种“公共空间”,即地域社会中的学校予以论述3。伊原弘《変容する学校と地域意識》(变化的学校与地域意识)一文则主张,宋代地方官学的所在,是地方官、学生、地方权势层云集的最大社区,士人在这里进行相互评价,由此展示出地域社会的秩序4。
与上述研究者的角度不同,也有侧重于不同地方间,士大夫层交往的研究。如平田茂树氏《南宋士大夫のネットワークと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魏了翁の“靖州居住”时代を手がかりとして》(南宋士大夫网络与交流:以魏了翁的“靖州居住”时期为线索)一文,以“靖州居住”时期的魏了翁为对象,考察了掌握各地情况的士大夫相互寄送赠答品与书信情况,由此勾勒出全国的通信网络[10]。吴雅婷《南宋中叶の知识ネットワーク――<谱录>类目の成立から――》(南宋中叶的知识网络:从<谱录>类目的成立来看)一文则注目于汇编知识的《谱录》。其观点认为,《谱录》的制作,离不开士大夫们在旅行、交流过程中得到的物品,以及知识、信息的充分传播1。黄宽重《刘宰の人间关系と社会への关心》(刘宰的人际关系与对社会的关心)一文则关注因救荒事业而著名的刘宰。黄氏在精心阅读完刘宰的文集后认为,刘宰超越了政治派阀的桎梏,在中央及地方官僚集团中建立了广泛的人脉并通过这些人脉开展了组织有序的救荒事业[11]。廖咸恵《知识から实践へ――真德秀の<易经>活用――》(从知识到实践:真德秀的<易经>活用)一文则以真德秀为例,分析了以《易经》为媒介的士大夫群体交流状况。其结论认为,《易经》不仅在政治、思想上俘获人心,在社会、宗教等日常生活中也起到了规范作用。正因为有这种理念作为支柱,士大夫阶层可以建造共通认识的基础。宋代士大夫的交友过程中,《易经》占据着重要位置[12]。
和这些研究动向相关联,2015年台湾举行的“游于艺:十一至十四世纪士人的文化活动与人际网络”研讨会在史学领域外,更从文学、艺术领域入手,强调对传统研究视点进行改革,这种新的研究视角,给日本学界的研究潮流带来深远影响2。
日本学界原有“北宋士大夫志向在中央,南宋士大夫志向在地方”的论断,但从近年的研究成果来看,南宋士大夫的状况已被更具体地解明。这些研究展示了士大夫与社会的关联,揭示了士大夫间在建立关系时的样态,描绘了学校等“公共空间”以及先贤祭祀的仪式、行事样貌,或阐明了《易经》等作品在学问交流中的媒介作用,也对书信往来中的各种情况加以论述。由此获得的一系列研究成果,可以作为线索和工具,加诸对其他时代、其他地域乃至其他研究领域、其他对象的考察。例如,在了解地方士大夫群体和中央政府官僚群体间的交互情况后,可以以此为基础考察中央官僚将地方士大夫的舆论运用在政权运营中的具体情况。
另外,前文所述以南宋期為对象的考察虽有所增加,但相关的趋势在士大夫研究领域特别明显。不止“两宋画期论”等研究视角,南宋士大夫群体的文集作为主要史料的研究中,也可以看到史料使用环境的变化对研究趋势所造成的重要影响。
三、围绕史资料的研究
前文已述,特别在社会史领域的研究中,为超越过去的研究而在编年史料、制度史料外活用各种其他史资料的研究在逐步增加。本节首先介绍对史料本身的性格予以再认识的研究,之后再介绍以各类史料为线索加以探讨的各种研究。
传统的社会史研究领域中使用最普遍的史料是地方志。而近年的研究已不只使用地方志的记述,改从地方志的编纂意图以及编撰过程入手重新审视地方志本身作为史料的特点。这种研究不只局限在对地方志的探讨,例如须江隆编《碑と地方志のアーカイブズを探る》(碑与地方志的归档探寻)[13],该书由碑刻史料、地方志等史料的特质考察等三部分构成1。其中所收录的论考颇多,但最重要的是第一部分,对地方志等史料的特质进行的重新审视。而对于地方志该怎样被阅读,戴思哲(Joseph Dennis)《宋·元·明代の地方志の编纂·出版およびその读者について》(关于宋元明时代的地方志编撰、出版及其读者)一文也从印刷物的流通方面加以论述2。
另外,《宋代史料への回归と展开》(宋代史料的回归与展开)一书[14],作为收集了各类史料再研讨、活用的论考集锦也十分重要。其中所收录的梅村尚树氏论考《文集史料の分布から见る宋元时代の地域史と断代史》(从文集史料的分布看宋元时代的地域史和断代史),将《全宋文》所收录文集史料,按作者、年代、作者出生地等方式整理区分,解明了《全宋文》作为社会史研究前提的史料偏向3。从其研究成果来看,《全宋文》历年的文章收录情况不同,文章作者的出身有50%的文章集中在江西、浙江、福建等地,这些客观数值为《全宋文》特性的描述奠定了重要的基础。众所周知,文集史料是突破编年史料中无法获悉的地域社会情况的重要突破口。如前文所述平田茂树氏的论考,即是网罗文集中所收录的书信,经过整理后作为考察素材来使用;黄宽重的论考则集中于对刘宰文集的精读和整理,对这些文章的编撰经过进行了考证。鉴于这样的研究手法,基于文集史料所拥有的偏向性和界限,通过文集全体的精读分析所得出的结论,其意义与价值也可以做全新的考量4。
和文集史料一样,从性质、特质出发被重新审视的还有《名公书判清明集》等一系列判语史料。此类研究的相关重大成果,有大泽正昭的著作《南宋地方官の主张――<清明集>、<袁氏世范>を读む――》(南宋地方官的主张:读<清明集>、<袁氏世范>)[15]及高桥芳郎的译注《黄勉斋と刘后村 附文文山 南宋判语の译注と讲义》(黄勉斋与刘后村 附文文山 南宋判语的译注和讲义)[16]可以枚举。大泽氏统计处理了《清明集》所含的地名等各类要素,由此探讨了史料的性格。从结论来看,《清明集》中登场的地名,多集中在从临安到鄱阳湖的交通路线上以及福建路建宁府等地,而“户婚门”中的内容反映出当时的中间阶层所关心的问题。此外,青木敦《宋代民事法の世界》(宋代民事法的世界)也对《清明集》所收录的各种判语和作者进行了分析,结果表明现实的案件审理中,是仔细地引用律法,还是不用法律但行说教,这根据裁判案件的担当者的不同差别显著5。高桥氏则对黄榦、刘克庄、文天祥等人的文集所含判语进行了译注,并对各判词内所含信息的历史意义加以说明,在难解的判语史料边上还附上了详细的译注,成为了今后学者研究判语时必须引用的文献。今后在活用《清明集》等判语史料研究地域社会时,这种对地域的偏差及各作者倾向的考量,也成为引用史料的前提,在对史料的深度分析中显得尤为重要。而从笔者关心的史料来看,《作邑自箴》、《州县提纲》等官箴书类,作为地方官记载地域社会的史料也十分重要,可以作为考察地域社会中地方官员的具体情况而存在。
另外,同《清明集》一样被重新发掘价值的史料还有黄迈的《夷坚志》,目前相关成果中可以枚举的有《夷坚志》译注1和《南宋の隠れたベストセラー<夷坚志>》(南宋的隐匿畅销书<夷坚志>的世界)17两本著作。前者是由多位研究者共同协力编成,目前仍在继续编辑出版中。像这样的小说、笔记类史料加之前述的《清明集》,被进行详细的译注,不只对现在的研究有用,更是为今后的研究奠定了基础。而后者,正如伊原弘在书中序文所述,“期望使用在对《夷坚志》史料的全面理解中”,可见历史学者们对《夷坚志》研究在研究视点与研究可能性上的期待,遑论在历史学之外,其在文学等领域也有相当重要的参考价值。
这种被活用的史料不止局限在文字方面,如前文所述伊原弘编著《<清明上河图>与徽宗时代》等,对绘画史料的研究也包含丰富的成果,可以期待学界在绘画作品研究中对史料活用的进一步突破2。
必须承认,宋代史相关的研究,对出土史料的运用状况完全无法和魏晋南北朝(特别是北朝)史研究以及唐代史研究相比。在这样的史料环境中,既无法做到对新史料的精读与分析,那么对即存史料的综合性解读,抑或用新视角的再次诠释等就显得尤为重要。
四、结语
以上是本文对宋代社会史研究动向的综述。因篇幅所限,诸如民间宗教以及文学史等领域相关的成果还有待进一步的整理。在最后停笔前,本文再从写作初衷出发,对日本学界内,宋代社会史研究的综述现状做简要回顾。首先是综述宋代史研究的《日本宋史研究的现状与课题》一书3,该书系统地囊括了宋代政治史、地域社会史等主题的各类研究,并做了详细的回顾与课题展望,书内各题目皆为相关领域的研究者自己执笔写就,因此对各文章的总结到位,是准备入门宋代史的研究者必备读物。但该书所收录的文章只到2010年,这便成为本文收录2011年以来研究成果的缘起。此外,日本《史学杂志》期刊也有对历年宋代社会史研究的《回顾与展望》栏目4。《史学杂志》作为日本史学杂志的领头羊,每年都系统收录在日本发表的各类历史学研究成果,并在文章之后附以述评与展望。从该《回顾与展望》栏目中可以窥见,(古代、中世、近世等)各个时代的学术研究圈每一年所关心的研究主题,从中也可以分析出近年来的研究动向。
本稿期望,以所收录的研究论文为肇端,使得中国学者能看到更多的日本研究论文,以此促进中日学术界的长促发展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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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吴才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