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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馥《晚学集》的文献价值

2022-02-19李敏

文学教育 2022年1期

李敏

内容摘要:桂馥是清代重要的学者,著有《说文解字义证》,以治文字、金石之学闻名,且在书法、篆刻、诗歌、杂剧方面都有涉猎,各有成就。在学术方面取得如此高的成就,这与他的治学思想和方法密切相关。《晚学集》作为桂馥重要的学术性随笔具有重在考据、学理性强、简洁精炼等鲜明特色,而将其作为单独研究者甚少,所以本文将从版本、学术分类思想、治学思想等三个方面对《晚学集》进行阐释。

关键词:《晚学集》 桂馥 文献价值

“雍乾以后,纪纲既张,天下大定,士大夫得肆意稽古,不复视为经世之具,而经史小学专门之业兴焉。”[1]清初学者们大都有着膜拜六经、通经致用的思想,他们提倡“经世致用”,治学的目的在于恢复六经之旧,以返归儒学之本。于是在文学创作方面,文风体现出一种刚健朴茂、笃实温厚的气质。

一.《晚学集》命名及其版本

桂馥(1736-1850),字冬卉,又字天香,号未谷、云门,别号肃然山外史。晚号老菭,一号渎井复民。山东曲阜人。[2]《晚学集》是桂馥的一部学术随笔集,共八卷,收录文章八十一篇,全书大致可分为五个部分:“论、考”类;“说、辩”类;“题跋、书后、书、书事”类;“序、记、传”类;“志铭、墓表、圹志、颂、祭文”类,其中不仅包含了他积累多年的研究心得以及宝贵的研究成果,还有他与友人交往的故事、求学趣事以及对朋友和妻子的悼念。其书成后一直收藏在桂馥之孙桂显谵(朴堂)家中数十年,乃未定之书,手自涂乙,孔宪彝于道光二十一年夏悉心雠对,将三册厘为八卷并刻成书。此刻本,宋宪彝序外,尚有孙毓灏、阮元序,助刻姓氏及桂显谵跋。

《晚学集》在《清史稿·艺文志及补编》、《山东通志·艺文志》、《续修曲阜县志》、《曲阜清儒著述记》、《贩书偶记》等皆著录。该书共有八个版本。稿本《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有稿本四卷。山东省图书馆藏稿本四卷,清马星翼跋。旧抄本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善本书目》(增订二版)著录旧抄本一册不分卷;今藏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不分卷,朱校,附校语二页,又附《古今尺步田亩道里考》卷,清杨桐撰)。抄本北京图书馆藏道光二十七年毛氏尚友斋抄本(七卷,又《未谷诗集》一卷)。《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有清道光毛氏尚友斋抄本七卷。刻本清道光十二年山东程氏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道光二十一年曲阜孔宪彝校刊本;清咸丰四年顾炳章重刻本;光绪会稽章氏刻《式训堂丛书》二集本。影印本据《清人别集总目》记载,《晚学集》有光绪三十年孙溪朱氏槐庐家塾据《式训堂丛书》版重编校《校经山房丛书》本。《丛书集成初编》据《式训堂丛书》本影印。200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续修四库全书》影印孔宪彝校刊本。此外据《清人别集总目》记载还有1915年同文图书馆石印本;民国山东省立图书馆季刊铅印本,山东省图书馆藏。[3]

为何取名‘晚学’?桂馥在《上阮学使书》一篇中解释了‘晚学’之名的由来,“前呈文稿,不以为谬,许作叙引,且叩其学。馥之学,无一就也,老而悔之,故以‘晚学’名集。”[4]桂馥在自己年迈之际回顾前学,甚觉遗憾,似无一所成,故将自己的学术随笔取名“晚学”。阮元在《序》中关于“晚学”之名这样评价过,“顾自谓所学者晚,未能治全经,成一家之说,然求之于於经史、声音、文字,诸大端皆博观而精覈之时,出其多见於古人,后有可传者,于是日出其草稿旧纸以应元之求,久之积成卷帙。因自名之曰《晚学集》。呜呼!士人所学,苟一日得见根柢,何晚之有况?”[5]

二.桂馥的学术分类思想

桂馥出生于考据之风盛行的乾嘉时期,此时学者们在学术上的侧重也有所转变。桂未谷早年间治学认真严谨,在学术上“取唐以来文集、说部,泛滥读之,十年不休。”三十后出游广结师友,如周永年、翁方纲、戴震等人,他们在学术研究方面对桂馥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桂馥依从戴震、周永年、丁杰劝说熟读经传,专心治经,认同戴氏“通训诂,明义理”之说,通过与其他学者的交流,桂馥的治学之路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从帖括之学转为专治经学。治学之路的转变也对桂馥的学术分类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惜才论》作為《晚学集》的首篇,彰显着其重要的思想地位和学术价值,集中阐发了桂未谷的学术分类思想。

“无才不烦读书,读书莫要于治经,才尽于经,才不虚生。恃才者,不能尽其才,多用者其才者,反为才所累。凡裘马、亭馆、财货、歌舞、花木、禽鱼、丝竹、书画、博弈、射猎、酒食,争逐好此者,皆才人也,而其才销亡于此,何暇读书。读书矣,未闻读书之法,亦将误用其才。韩子曰:‘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盖谓经须熟读默记,至于杂家披览而已。徐广年过八十,犹诵五经一徧,所谓口不绝吟也。凡人胸中不可无主,有主则客有所归,岱宗之下,诸峰罗列,而有嶽为之主,则群山万壑皆归统摄,犹六艺之统摄百家也。今之才人,好词章者、好击辩者、好淹博者、好编录者,皆无当于治经,胸中无主,误用其才也。诚能持之以愚,敛之以虚,刊落世,好笃信。师说以彼经证此经,以训诂定文字,贯穿注疏甄综秘要,终老不报,发为心光,则其才尽于经,而不为虚生矣。蒋子《万机论》曰:‘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惜哉!’余童幼失学,长无师资,及闻先进之论已过知非之年,一经未通,虽悔何及,殷鑑不远,敢告来。”[6]

从此篇中可以看出桂馥对学术分类思想的重要转变在于对词章之学与治经之学的不同侧重,他开始推崇治经之学,而轻视词章之学。他认为不知道读书的方法,就是对其才华的浪费。而读书的根本是要治经,他认为自己童幼失学,一经未通,老而悔之,感慨只有治经才能使所学有所根据,才尽于经,才不虚生。今之才人,如好词章者、好击辩者、好淹博者、好编录者,不通经学,其学无所根据,皆是误用其才。

三.《晚学集》中的治学思想

1.“读书莫要于治经”——治学的目标

众所周知,经学是乾嘉时期的学术主流。乾嘉学者大都以对经学文献的考据、训诂、辑佚、校勘等为学术研究之重心,尤其重视以大量的古代典籍以及文字学、声韵学、训诂学等方式来研究经书。桂馥自听从友人劝解后伏案注疏,致力研究《说文》。他在《上阮中丞书》一篇中提到“边徼僻远,禀侯多疏,伏维政事之睱,起居万福,馥所理说文本拟七十后写定。滇南无书不能复有勘校,仅检旧錄,籖条排比付錄,今写至水部,新释一惑……”[7]认真严谨的态度才使得他在小学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如“......大著引《说文》‘晹’字,谓《尧典》之‘晹谷’。益都杨书严见教云,《说文》晹字,引《商书》曰:‘晹谷’。《尧典》不得称《商书》。盖《洪范》曰:“晹之文,后人加谷字。”馥因考《说文》崵字,云崵山在遼西,一曰嵎銕,谷也。隅字云,隅夷在冀州阳谷,立春日日值之而出,引《尚书》宅隅夷。馥谓:嵎銕当为隅銕,晹谷当为崵谷,转写之误,然则《尧典》元作崵谷,非晹谷矣。《说文》崵山即首阳山,一曰嵎銕,崵谷是又一义,非谓崵谷在遼西也。隅夷在冀州者,盖青州之误,或因遼西而改也。”[8]

也正是由于他重视经义考证,不论是在《说文解字义证》还是在《晚学集》中都致力于引群经以证字。孔宪彝在为《晚学集》所作《后序》中亦有云:“盖先生之学,宗法汉儒,其《说文义证》一书,融会群经,力穷根柢,为一生精力所萃。而是集亦涵如古今,羽翼经传,其论经史诸作皆有阐明,《诗》疏、《尔雅》、《广韵》诸篇,驳正尤见精复。《惜才》一论则是自道学力,诱掖后进,传、誌褚作则气体古貌,克见典则,非浸淫于三代、两汉,未易臻此也。”[9]

2.“士不通经不足致用,而训诂不明不足以治经”——治学的途径

桂馥在训诂方法的应用方面造诣颇深,尤其是训诂释义,《晚学集》中包含着他关于小学训诂的诸多重要内容。如《漯水考》中濕、漯、顯,以形相借。《与丁小雅教授书》中指出古人名字异称者,或借声近之字,或假义同之文,多此类也。“......表中荣声期,小颜谓即荣启期。梁君引钱宫詹说声当为罄,启罄声相近,馥愚以为声当为肇,《说文》:启,开也。肁始开也。启肁义同,传写启为啟,肁为肇,肇与声字形近,致譌。古人名字异称者,或借声近之字,或假义同之文,多此类也。又郑武公滑突,《世家》作掘突。馥谓,滑当为搰。《说文》搰,掘也。《吴语》狐埋之而狐搰之,是以无成功。晋先谷,《经典释文》又作榖。馥谓,当作榖,小豚也……”[10]

他于疏解中大量引历代典籍、碑文,还包含铜铭印文和古印章文字,其征引之广博令人叹服。在《书<蜀志·邓芝传>后》中:“邸阁为郡县军营屯聚之所,有官督守,故芝为郫县之邸阁督也。古铜印有新平邸阁督印。”由古印章文字考究古代官职典制之演变,这是桂馥作为考据学者独树一帜之处,尤其是印文材料在当时的训诂研究中还没有被充分利用,桂馥以其小学家独有的敏感注意到了这批资料的重要性,并积极将之运用到训释疏解中。

桂馥熟读群经,在《蔡中郎名字说》一篇中,引经互证。“《后汉书·列传》:“蔡邕,字伯喈。或谓喈,鸟鸣声。其名当作雝,取义于雝萩也。”馥案作“雝”良是,但非取于鸟。《书》:“无佚言乃雍。”郑注:“时有所言,则群臣和谐。”《诗·周颂》:“有来雝雝”,《乐记》:“雝雝,和也。”.....崔鸿《十六国春秋·后秦·録姚兴传》曰:“济南公邕字子和,兴之弟也。”......《江表传》:“顾雍少从蔡伯喈學鼓琴,伯喈贵异之,谓曰:‘卿必成名,今以吾名与卿。’”雍与伯喈同名,由此《吴録》“雍字元叹”,言为蔡邕之所叹,因以为字。《蜀志》简雍字宪和,顾、简二名皆作雍字,是取雍和之义。和当为龢,中郎当字伯龤。......若因鸟声以为表德,何不字伯关邪?言非一端,字非一恉,自隶体假借,读者望文生义,遂使古训拘而不能通矣。”[11]

3.“精核考据之学人”——治学的方法

“有名满海内叩之,空空者,有名不出里巷,而敦实精覈者,马郑无文章,崔蔡无考据。足下将孰与归。”[12]桂馥在《与友人书》一篇中提及敦实精覈者即精核考据,无考据如崔蔡将孰与归。由此可以看出他对考据学的高度认可,亦将精核考据作为自己治学的方法。

阮元在为《晚学集》所作的《序》中提到:“尝谓为才人易,为学人难;为心性之学人易,为考据之学人难;为浩博之考据易,为精核之考据难。元自出交当世学人,类皆始撷华秀,既穷枝叶,终寻根柢者也。曲阜桂进士未谷,学人也。乾隆庚戌年见之于京师,癸丑年遂常见于历下。叩其所学,则固芟华秀,采枝叶以至根柢者也。顾自谓所学者晚,未能治全经,成一家之说。然求之于经史、声音、文字诸大端,皆博观而精覈之。”[13]阮元所谓“才人”即“治词章之学人”易,为“精核之考据”即“既穷枝叶,终寻根柢者”难。他认为桂馥就是“精核考据之学人”。

桂馥重视金石文献与目验互证,在《干首非剑说》中,他通过目验,查阅金石文献,否定了程君所绘的图为干首,“曾目验十余器,其制与图略同,案《考工记·腊广》,二寸有半寸,以其腊广为之茎围,长倍之。今程君所图,其茎围仅及腊广之半,且短不受握。余故谓非剑,何以知为干首也?茎中有阳起,两币其间,即注旄处,底有小洞,所以接干。今官卫门坐枪(俗呼标枪)。干首两刃中脊隆起,即此制特易铜为木耳,安邑宋芝山有一玉器,形制同而短小,是古又以玉作之,玉之不中为剑明矣。”接下来作者广泛征引旁书如 《尔雅·释天》《说文》《孟子》《诗》《广雅》得出‘杠亦干也,旄牛尾即犛牛尾’“……凡此皆注旄干首之证,但干首形状,诸书无文,幸古器犹存,今门坐枪虽易以木,尚沿旧不变,此可通古今之郵,以解经传。干首注旄之制,惜与程君间隔千里,不得质以鄙说也。……司马达甫舍人藏一器……馥案:司马彪注云:‘剑首谓剑鐶,头小孔吷’然如风过,是司马以为穿透之孔,非干首有底之孔,且鐔亦非剑首。颜师古《汉书注》云:鐔剑口旁横出者是也。”[14]

《小忽雷》中桂馥对小忽雷的保存和流传进行了详细的记录和描写,考据功底可谓十分深厚和严谨。“唐文宗朝,韩滉代蜀得奇木,制为胡琴二,名曰大小忽雷。女官郑中丞善其小者,以匙头脱,送崇仁坊南赵家修理,甘露之变,不复问。中丞以忤旨缢,投於河。权德舆旧隶梁厚本,在昭应别墅援,而妻之因言小忽雷在南赵家,使厚本赂以归花下,酒酣弹数曲。有黄门放鹞子墙外窃听,曰此郑中丞琵琶声也,达上听宣召赦其罪。康熙辛未,孔农部东塘,於燕市得之,殁后归王观察,斗南以赠孔太守,......今工部营造尺,一尺四寸八分,东塘有客樊祾能弹之,言忽雷,本马上乐,又名二弦琵琶,调多不传,今但知黄钟变调耳。”[15]

从《晚学集》中可以看出,桂馥的学术思想主要表现在以六经为治学宗旨、以精核考据为治学方法、以训诂为治学途径。桂馥严谨的治学思想和方法,使得他在学术方面取得了非常高的成就。《晚学集》不仅体现了他的学术思想,也包含了他诸多考据学的成果。他坚持论断必凭证据,援以古据且不以孤证定说,文风朴实简洁、笃实温厚。然除此之外《晚学集》亦记录了他与友人交往和求学过程中的趣事如《潭西精舍记》、《寄颜运生书》等,在最后一篇《祭元妻乔君文》中更是首次提及了他与妻子乔君相识相爱相守的故事,表达了对乔君的哀悼与思念。

参考文献

[1]孙雅芬.桂馥研究[D].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9):228-234.

[2]桂馥.晚学集[M].中华书局出版发行,1985北京新一版.

[3]侯宝珍.桂馥文学创作研究[D].山东师范大学,2015.

注 释

[1]傅杰编校《王国维论学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401页。

[2]孙雅芬:《桂馥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9),第1页。

[3]孙雅芬:《桂馥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9),第119页。

[4]桂馥:《晚学集》卷六《上阮学使书》,《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65页。

[5]桂馥:《晚学集》卷首阮元《序》,《叢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

[6]桂馥:《晚学集》卷一《惜才论》,《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页。

[7]桂馥:《晚学集》卷六《上阮中丞书》,《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80页。

[8]桂馥:《晚学集》卷六《与江艮庭先生书》,《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78页。

[9]桂馥:《晚学集》卷尾孔宪彝《后序》,《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

[10]桂馥:《晚学集》卷六《与丁小雅教授书》,《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77页。

[11]桂馥:《晚学集》卷二《蔡中郎名字说》,《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0页。

[12]桂馥:《晚学集》卷六《与友人书》,《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84页。

[13]桂馥:《晚学集》卷首阮元《序》,《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

[14]桂馥:《晚学集》卷二《干首非剑说》,《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37页。

[15]桂馥:《晚学集》卷七《小忽雷》,《丛书集成初编》第2518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00页。

(作者单位:西安工业大学文学院)